第7章 父纲

　　

　　杨渵打开阿禾奉上来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雕工精美木框灯笼递给杨勇。

　　“阿耶你看这个，这个呢，就是我给阿翁挑选出来的寿礼。”

　　杨勇接过灯笼，很是哭笑不得的说：“我的豚奴哟，这就是个灯笼啊，作为给你阿翁的寿礼是不是太简薄了些？”

　　杨渵一转眼，正好看到杨俨虽然还保持着谦谦君子的模样，可眼睛里的厌恶和轻蔑是掩饰不去的。

　　她轻轻哼了一声，示意阿禾去拿烛火来。

　　“阿耶你看着，这可不是平常的灯。”杨渵接过阿禾递过来的蜡烛，插到灯笼里点起来，然后让阿禾把灯笼提远一点。

　　“这！”杨勇也是识货的，说起来，作为皇太子，这个世上什么宝贝没见过，可是这盏灯笼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只见这灯笼一亮起来，几个灯笼面上面居然出现了一群小人儿在动，这些小人衣着华丽，描绘精细，仿似活人一般。

　　“这……这是阿耶，这是阿娘，这是我……”杨勇的眼睛湿了，他看了一会儿，发现灯笼面上几个会动的小人呈现出了一副天伦之乐图，一家三口正在亲亲热热的在看驱傩。没有讨人厌的阿摐，只有他和爷娘三人，看上去十分亲密。

　　“阿耶，这个叫走马灯，是一个匠人偶然做出来的，我派出去的人发现之后，我就下令让他做了这个。这灯笼里的天伦图，还是我亲手画出来的呢。”杨渵一副非常骄傲的模样。

　　杨勇一把抱起她，像她平时经常做的那样，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脸蛋，“我的好豚奴，这份寿礼你阿翁一定喜欢，我也很是喜欢。不过……这外饰是否太过简薄，要不要涂些金粉为饰，再挂些珠玉上去？”

　　杨渵忍不住翻个白眼，这儿子是怎么当的，给杨坚和独孤伽罗当了三十多年的儿子，居然到现在都没摸清自家父母的喜好吗？你知道自己最开始就输在哪儿了吗？

　　你的爷娘都是喜好朴素节俭之人，你不但不朴素，你还特别喜欢奢华，什么好看要什么，弄副盔甲回来还要搞点金玉去装饰，家里每个地方都放满了你喜欢的古董金石。这个时候，你弟弟可摸准了父母的脉，不但自己显得特别节俭，还把家里弄的跟贫民窟似的，翁婆去一看，不就觉得这孩子更像自己，更得他们的欢心吗？

　　“阿耶，我觉得这个灯，要的就是古朴大气，我选了上好的紫檀做框，匠人还雕饰龙纹于其上，你咋一看觉得太过简薄，可是你凑近了看，就能品出其中淡雅大气的味道来。”杨渵可不想让阿耶按照自己的性子来，把个用来刷好感的走马灯，生生装饰成珠宝展示台，那不是献寿去的，是气死翁婆去的。

　　杨俨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聪慧近妖的妹妹，当初他建议阿耶把这个孩子祭天，也是因为当时正值天下大旱，赤地千里，如果阿耶把这个妹妹献上去，表示对社稷的看重，那无论如何，阿翁对他的喜爱必定更上一层楼的。

　　今天看到这个妹妹又来献媚，他起初是很不屑的，不过在看到这个灯笼的时候，他还是震惊了。

　　一个小小的灯笼里居然藏着这等玄机，灯笼一点起来，里面绘制的人物居然动了起来，这简直神乎其技！

　　杨俨眼珠子一转，就上前躬身道：“阿耶，儿有事要禀，可否先让三娘子回去歇息？”

　　喝，神神秘秘的，支开自己想说什么？杨渵忍不住又想翻白眼，可是看到阿耶也一脸深思的样子，还是乖乖行礼告退了。

　　“阿耶，你帮我收好啦，下个月阿翁寿诞，我要亲手献给他。这里面的画可是我画的，你不许乱改我灯笼啊。”

　　杨勇也十分小心的把灯笼收了起来，笑眯眯的冲闺女点头道：“豚奴安心，阿耶定会把它收好，让你在陛下寿诞大大的出一番风头。”

　　“那儿告退，阿耶大安，阿兄大安。”说完转身就走。

　　走出殿外，杨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刚杨俨的眼神真奇怪，看着她好似看一块肥肉一样，搞的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杨渵不知道她走了之后，杨俨上前一步，对杨勇说：“阿耶，三娘子虽然胡闹，可这次歪打正着，做了一件正事。”

　　杨勇对于自己这个端方知礼，又颇有理政天分的长子还是寄予厚望的，他的意见如果没什么大问题，自己是必然会采纳的。

　　“讲。”

　　杨俨指着那走马灯，喜上眉梢道：“听说二叔这个月也为阿翁寻到了寿礼，是一件形状似寿字的莲藕。儿最近一直琢磨，阿耶该进上什么样的寿礼，才不会被二叔比下去呢，三娘子这就为阿耶分忧来了。我想着，阿耶可以把这盏灯找大匠重新制一遍，里面的画由阿耶你亲笔画来，最好把几位叔父姑母都添上去。一来，表示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儿子，希望和翁婆享受天伦之乐；二来，也向翁婆表示自己悌爱手足的情谊。”

　　杨勇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这个儿子哪儿都好，就是喜欢算计多寡，心思有些阴沉诡谲，这点不讨他喜欢。“寄奴，你可知，这盏灯是你妹妹专程寻来，要亲自为陛下贺寿的。你现在是要让为父夺亲女之功？”

　　杨俨赶忙跪下，诚恳劝道：“翁婆越来越看重二叔，近日来朝野上下对于阿翁是否要另立太子也颇有诸多猜测。阿耶想必也感受到翁婆摇摆不定的态度，这个时候，不能顾及三娘子的心思了，阿耶你必须得马上讨回翁婆的欢心，驱散朝野中的流言才是啊。”

　　儿子说的这些，杨勇不是不知道。可他从来都是个坦荡之人，一想到要把女儿的功劳据为己有，心中总是觉得非常不适。

　　“寄奴，你……”

　　杨俨再次跪地低泣不止，他一边泪盈于腮，一边恳切的说道：“阿耶，你好了，我们一家人才能好。我想，以三娘子的早慧，如果知道了，她也定会同意的，阿耶，现在情势不妙，不能拘泥于小节了啊，阿耶！”

　　杨勇看到儿子哭的这么凄惨，也是心中戚戚然。

　　实在是现在的情势真的越来越不妙了，高相上次给他偷偷捎话出来，说陛下上次居然召集数位朝廷重臣，询问他们关于太子的想法，话里话外还透露出易储是否妥当的意思。

　　东宫中除了几个年纪幼小的孩子还在憨吃憨玩，稍微年纪大点的都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风声，对此很是惊惶不安。这些杨勇都知道，他一直觉得自己在重臣工中的威望是阿摐绝对比不上的，所以对此也只是稍微担忧了几日就不在意了。

　　可是没想到，自己一向稳重的长子居然也被吓成这个样子。可见，在他们看来，情势危矣。

　　杨勇上前把儿子扶起来，长叹一声道：“罢罢罢，阿耶听你的。你事后去我内库取些珠宝首饰给豚奴送过去，再把此事向她仔细解释一番。”就当是为了安几个孩子的心吧，自己也就无耻一回。

　　杨俨听到阿耶同意了他的意见，不由得破涕而笑。送珠宝就随便找个中官去做，至于安抚解释什么的，就算了。自来父为子纲，当阿耶的征用了女儿的东西，还需要去跟女儿解释吗？他可一点也不想去甘露殿，总觉得这个妹妹生来妖异，看着就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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