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封大神
冰封,冰封天下。我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却是这样,冰冷又无情。
冰封天下,世人总是这样尊称,隶属于第一仙盟。作为第一仙盟元老级人物,自两百年以来都是第一仙盟盟主岳无涯最为得力的助手。
他的容颜绝美倾城,迷人冰眸睥睨天下,一柄透明的玄冰剑更幻化出十万剑阵使对方无处可逃。冰雪是他的骨架,也是他的内在脊梁,三界六道他是彻头彻尾的冷冰冰又无情。惟一能够打动他心的就是冰月,他惟一的嫡亲的妹妹,爹娘生命的最后托付给他的女娃。
当今的仙界修炼讲究五个大的阶段: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最终虚空破碎成就金丹大道,从而飞升。最根本的也就是精、气、神的修炼,又因为身体素质决定上层建筑。因此,修炼当中,就具体分为:炼精,炼气,炼形,炼神,炼虚,渡劫,化神,金丹,飞升九道。
炼精、炼气、炼形、炼神,是为基础;炼虚、渡劫、化神是为高阶;铸就金丹则是最终结果。修炼的过程之中步步荆棘,步步凶险,每前进一步都难如登天。
而每一步与上一步之间的差距都犹如鸿沟。
冰封,却在这上面的修炼上展现出了十二分惊人的天赋。
他完全的是一朵瑰丽的奇葩,仅仅出生在一个没落的修仙世家,却在区区十五岁的年纪就达到了寻常修仙者几乎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境界,炼神期的中期。
这样的修为,在中等的宗派之中已经是可以升任长老的层次。他拒绝了这方面的邀请,时至魔界人大举进犯,便跟着第一仙盟的当时还不是盟主的岳无涯一道儿去了前线。
摩月崖一役,他的父母死在那里,冰月也在襁褓中受了重伤。而来迟一步的他,愤怒地祭出冰魄万剑诀,将三千气焰嚣张的魔人绞杀至虚无,惊动天地。
在之后的决战中,更是排开众人孤军深入,大杀特杀。
此人的凶蛮与冷情,可见一斑。
我却是好死不死地偏偏惹上了他,委实应该先战战兢兢地大哭一场。
我颤抖地捡起我的葫芦盖,合上那个已经空空的葫芦,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作出怎样的反应。内心只叫嚣着一句话,那就是我闯下大祸了。我们从后山走回仙盟,进入宗派大门,来到药灵殿后山半腰的住宅。大家连续四五日露宿在外,一个个都饥饿和困倦得不行,各自去了。
师兄三五人临去前转回身来,看我的目光都渗透着极其难以言说的复杂:“放心,盟主和长老们都在,赔罪就是,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可是,根据我们一路上的听说,又怎么可能没有事情呢?
我的手和心抖得不成样子,仰望着他们,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真的会没事么?”
“真的没事情,你先回去休息吧!不要乱跑。”
他们丢下这最后一句,转身离开了,雪白的衣袖飘摇在他们身后,步履匆匆。我失了魂魄,心里也空落落的又酸楚又沉重,无助又迷蒙地站在桃花树下看着他们远去。
我向顾灵儿他们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突然见她冲过来,有些吓住了。”
所以,才手一抖,想也不想地将那敞开的黑洞洞的葫芦口对向她。叫嚣不已的阴煞,展现出一瞬间的安静,突然急剧冲出,撞进了冰月的身体里。而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大喊着“走开,走开”,之后便突然瞪圆了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世界为之寂静。
可是,如今,这样的时刻这样的辩白,又有谁能够相信呢?
小胖儿和小顾灵儿对视一眼,显然是不相信的。当然,这也包括了许多其他的人。
孙耀言,掌门之下第一长老刑罚殿孙长老的侄孙,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与我不十分愉快。三个月前九月的一天,大家刚下了鹈鹕大鸟,都在广场上站着,一个个显得战战兢兢。他便在那里靠着两个小跟班吊儿郎当地笑,面上的玩世不恭,与嘴角的讥讽活生生地刺激人眼球。
“哎,你们瞧瞧这些人,真是乡下来的,看着就觉得傻里傻气。”
多数人,对他这样类似的话都敢怒不敢言。而我,正站在广场中央的人群里欣赏四周的景色,闻言回过头,十分老实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再自顾自挪开。
“喂,那边儿的那个,你看什么?”他用食指十分不客气地遥指了我的鼻尖。
我转回身看他,像是看傻子般:“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于是,从那时起便深深地得罪下来他,以后的许多课堂课下都少不了与他互嘲几句。
如今,我闯下大祸,也正是该他幸灾乐祸的时候。
他一张白嫩的面皮夸张地咧成一道弯勾,活像是一柄镰刀尾端上挑。漆黑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儿,鼻腔里哼出一声,傲慢地环抱了自己的手臂,道:
“我如果是你,闯下这么大的祸,早就应该以死谢罪了。”
“冰封大神不会放过你,盟主他们也不会轻易饶了你。即使他们都宽宏大量饶过你,你以后在这十处仙盟里面也永远不要再想有出头之日。两百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招惹了冰封后,还能完好无缺的。你就等着被丢出山门喂豺狼吧!哈哈哈。”
我是该发怒的,或者说,平常的我在这个时候保准会发怒。可是,如今我在满腔的怒火燎原之后,心中只剩下一片焦黑深沉的荒芜,和深深的悲凉来。
没有人会回过头去寻求争端的起因,他们也不关心我造成伤害的故意与否,更加不会去关心我的死活;他们关心的只是我一个人即将承担所有的过错好让他们置身事外并且有热闹看。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并保持中立。
我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一时间鼻头开始剧烈地酸楚,身子飘摇无依。我原地蹲下来,曲起双腿,坐在冷冰冰的石阶上面,将脸埋进了胳膊里抽泣。
顾灵儿小心翼翼地揪了揪我的衣袖,说道:“叶青,你别听他胡说,不会有事的。”
孙耀言却嗤笑道:“呦,顾灵儿,我们回来的时候不是没看到。山门已经戒严,众位弟子也都急匆匆地往各处把守吗,这就叫做不会有事么?”
顾灵儿小小的身子恐惧地颤了一颤,炸毛一般,大叫一声:“你闭嘴。”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孙耀言的语气真的说不上好,危险道:“你再说一遍?”
顾灵儿却不敢再顶嘴,只蓦然软弱下来,用可怜兮兮的声音继续唤我:“叶青……”
我装不出大度,也装不出豁达,只抱着愈发显得瘦小的自己呜呜地哭。末了胡乱推她一把,道:“不用管我,你们去吃饭吧。”
顾灵儿猝不及防被我推倒,我愣住,看着她受伤的神情,不知道该不该伸出手拉她起来。正犹豫间,小胖儿走过来,拉起了她。
我继续回去哭,顾灵儿和小胖儿站在原地看着我,顾灵儿大喊:“你不去吃饭吗?”
孙耀言和他的跟班们已经勾肩搭背地往饭堂的地方走了,他讥笑的声音在薄薄的暮色中远远传来,道:“闯下这么大的祸,还吃什么吃?等着吃板子吧!”
“哦哦,走喽走喽,去吃饭喽。我希望今天晚上有糖醋红鲤鱼吃。”
我安静地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清了清嗓子,哑声道:“你们去吧,我不饿。”
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呢?
许久的安静之后,我感觉自己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下两个人来,是顾灵儿和小胖儿。那一瞬间,仿佛几百种滋味,苦的、酸的、甜的、辣的、咸的,又或者是麻的,齐齐涌上喉头。他们肯定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我感动的滚下一串儿泪珠儿,想笑却是哭,想来一定是很难看。
我喉头哽咽,明知故问:“你们不去吃饭吗?可能有糖醋鲤鱼哦。”
糖醋鲤鱼是食堂里面的那个巨胖师傅的拿手好菜,可是经常吃不到,每个休沐也才吃一次而已。小胖儿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吃货,因此每一次都必须马马虎虎地结束课业,早早地跑去等着。
久而久之,食堂的师傅看不到他就不放饭。
“糖醋鲤鱼算什么,我才不稀罕。”他拍拍肥厚的胸脯,难得地没有在提起这几个字的时候流下口水。娇弱怯懦的顾灵儿也轻声说:“我们留下来陪你。”
艰难时刻留下来陪伴着,即使是最亲的人也不过如此了罢?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再次想起这一次的事件,不由得既感动又难过地大哭起来,呜呜咽咽开始想念家人。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清凉的晚风中,顾灵儿和小胖儿依偎相伴的情谊。
天色很黑暗,漆黑一片连星星都没有几颗。清冷的山风吹着,布谷鸟咕咕地叫着,桃花瓣纷纷扬扬。我们三个哭得累了,相互依偎着坐在台阶之上,偶尔抽噎。
匆忙赶回来的师兄们看到我们,十分的惊讶:“天色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他们不知道我在等他们,等着听他们口中的第一消息。小胖儿和顾灵儿已经睡着,沉甸甸地压在我左右的肩膀上,我推了推他们,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师兄,前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的声音小如蚊蚋,几根手指艰难地在身前扭成麻花。
师兄听我这样说,先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微微皱起眉头。但是,他僵硬的雪白的脸上,还是勉强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意。他伸出手来,拥抱了我,柔声道:“过来。别哭了,已经没事了。刚才盟主已经派人去请大药师回来,等他赶回来,去给那冰月治一下就好了。”
我听了这样的话,终于压抑不住滔滔的悔意和委屈,深深埋进他的衣服里。嗅着他身上干净温暖的皂角气息,放肆哭泣:“可是,听说,那冰封不会放过我们。”
是的,我没有那么天真,以为冰封只会怪罪我一个人,而不会迁怒于整座仙盟。曾经,第一仙盟中有两百多名弟子受了挑唆而叛逃,他就追上去把他们全给杀了。
自己亲近的同门弟子尚且都不放过,更何况我们这个比他们弱小得太多的仙盟弟子呢?
我不相信那个他们口中的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冰封大神,会这么轻易地打发。他一定是高高地站在王座前面,正思考着如何来惩罚我们,惩罚我。一道恐怖的念头此时此刻深深地摄住了我,我仿佛就看到一座放眼望去全是银灰色冰雕成的大殿里面,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瞥我。
那一眼,有形有质,错落得我不禁惊叫一声,更加急切地埋进师兄的怀里。
“他不会放过我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我好怕。”
我再次哭了,我向来也就是个爱哭的,哭起来就没完。小胖儿,顾灵儿,已经完全被我吵醒了,此时应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着我们。我感觉到他们站到了我身后。
“师兄”,“师兄”,他们一起呼唤。
师兄应一声,又将一只手来抚摸我的后脑勺,他的声音很温柔,道:“别担心,也别害怕,该发生的,不论怎样都会发生。长老们已经出发前去第一盟了,天亮前就差不多会有一个结果。但是,无论结果如何,是好是坏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呢!”
是呀,我们大家都在一起。我们一整座仙盟都是一个整体,遇到困难一起面对就是了。我瞬间被治愈了不少,又听得小胖儿和小灵儿说:“我们都和你在一起。”
一颗心,不禁变得十分的温暖,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师兄,最后说:“什么都不要再想,先回去睡吧。有事情,明天解决。”
我们各自回了屋子,顾灵儿是一直和我睡在一起的,因此也跟着我一起进了房门。接连几日的劳作早已让她筋疲力尽,打个哈欠,潦草跟我道了一个晚安便去睡了。
房间里面的灯熄灭了。
我躺在黑暗中将被子裹到胸口,面对着墙壁躺着。夜色很安静很安静,除却顾灵儿有些粗重的悠长的呼吸声,几乎什么也听不到,可我却大睁着双眼了无睡意。脑子里面乱哄哄的,一会儿是学堂里闹哄哄的打闹,一会儿是第一次颤巍巍掐着手诀聚灵到药鼎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我在大药师的注目下,第一次聚集了青木灵气,得了赞赏。
他右手负于身后,左手翘着食指捋长长的胡子,慈祥又满意道:“嗯,不错不错。”
顾灵儿不小心打翻了药鼎,小胖儿双手撑在桌面上伸长肥厚的脖子看我的位置,孙耀言则是十分的不甘心,冲着药鼎使劲儿地挥动着兰花指。
下堂之后,月白儒衫的我们一群半大孩子,闹哄哄地在走廊上横冲直撞。顾灵儿、小胖儿聚集在我身旁,兴奋地大叫:“叶青,你好厉害,竟然是第一个凝聚出灵气的一个。”
“比那个鼻孔长在头顶上的孙长老的孙子在还要厉害。”
我不禁十分的骄傲,也让下颌冲天,拍胸脯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叶青啊。”
然后,孙耀言从我旁边走过狠狠地撞了我的肩膀。小胖儿的怒气还没有发泄出来,那边自己又被孙耀言高大的跟班狠撞了一下肩膀,后者挑衅哼一声扬长而去。
我们三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而后一起相视快乐大笑。
又是我从中原的乡下家里来的那一天,母亲含着眼泪为我整理身上的包袱和衣裳,说:“到了外面一定要收敛脾气,千万不要跟人家冲突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了。”我笑着,十分的不耐烦,“我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么!”
那一天,我内心有多么的雀跃,娘亲的心中就有多么的难过。可是粗心的我,却完全没有将它放在心头上,只马马虎虎安慰了她一下,就握着包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家。在村口那一株歪脖老槐树下,急切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等候着的鹈鹕鸟。
如今,娘亲的眼泪,我曾经的欢笑,还有孙耀言临去之前的冷嘲,师兄的安抚,事情的前因经过,一桩桩一件件纷乱无序地在我眼前重现,令我心中沉痛,逐渐筋疲力尽。
直到天色微微发白,我才终于困倦,打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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