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咬牙默念了好几遍三清老祖的腰,毕彩阳终于强迫自己挪开双眼,扫视了浴池周边整整一圈。
依然未见兜帽侠的踪影。
随即,目光又跟安了弹簧似地迅速移回了正下方。
散开的墨发顺着那人倾身的动作落在水面,那双曾被毕彩阳亲身鉴定过触感细腻的手正拂过池水,许是温度合意,他起身,缓缓踏入了池内。
肩是好肩,胸是好胸,就是……
咋还真有人洗澡不脱衣服的?!
师叔祖瞪着那件随其主人双双深入池水的里衣无语凝噎。
然而不消片刻,她却是另有一番领悟。
池内虽是水汽氤氲,但架不住修道之人视力好呀,本是月白的里衣浸入水中,便紧紧攀附在了主人身上,几近透明。
乖乖,话本子诚不欺我。
原来那些似露非露,欲语还休,就是专门用在这种地方的。
美人她见多了,如斯热辣的简直……
察觉到鼻间一股热意上涌,毕彩阳连忙低头继续念起清心咒,“三清老祖的胸三清老祖的胸……”
‘胸’字念到第四个回来时,她猛地发现屏风背后的水缸边多出了点什么。
万红丛中一点黑,可不就是那位玄衣兜帽侠!
毕彩阳顿时精神一振。
待她细细看去,却是又有哪里不对。
虽说兜帽侠仍是那身上下密不透风的行头,但这怎么瞅,都是颗后脑勺罢?
也就是说,这位壮士正,背对着池中人。
总不能是丧心病狂来听洗澡水声的吧,也忒君子了点,相对之下她就……=口=
夜风阵阵,影壁后的竹林簌簌声起,除去不速之客的话,此情此景称的上美妙二字。
藉着这般动静,毕彩阳抱在梁柱间,匍匐前进。
没办法,兜帽侠效仿柳下惠,只给她留了颗黑漆漆的后脑勺,再者考虑到美人阁主的战斗力,飞叶传情等附带响动的招式自然也行不通。
半晌,一截绯红的纱幔以慢的令人发指的速度,落在了兜帽侠的面前。
他抬头。
素色道袍的女子正趴在梁上,朝他招手?
而从师叔祖的方向看去,只余一抹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颚线条。
她张口,无声地道了句,“壮士。”
眼前之人的出现显然不在兜帽侠的预料中,他蹙眉,抬脚便打算离开。
他快,那截垂落的绯红纱幔更快。
瞬息,已是紧紧两圈缠绕在了兜帽侠的手肘处,他下意识地掠过池中人所在的位置,反手攥住了纱幔。
很好,看来大家顾虑一致。
毕彩阳微微一笑,不待兜帽侠有所动作,率先将手中的纱幔一展,顺势翻身,整个人恰到好处地落在了他的怀中。可惜的是,就在她企图覆上那枚带有红痣掌心时,被对方空余的另外一臂格挡在了身前。
啧,早知道就该把他另外一只手也给捆住。
毕彩阳暗暗啧了声,左脚蓦地伸出,径直踩了过去。
洞悉到她的动作,兜帽侠不疾不徐地退了步。
左脚不行?那换右脚!
兜帽侠再度闪身。
与此同时,哗啦一阵水声传来。
你来我往喂了数十招的两人同时止了动作,屏息往浴池的方向看去。
还好,只是换了个姿势。
毕彩阳松了口气,到底是定力不足,再次被池中‘景色’给晃花了眼。
这一松,手中握着的纱幔也紧跟着一松。
她回首,只见先前缠在对方手肘处的另一端纱幔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而兜帽侠本尊已然退到了影壁前,执起一手。
又是熟悉的味道,又是熟悉的跑路。
毕彩阳当机立断,掐诀的同时将手中的纱幔对准兜帽侠所在的位置抛了过去。
轻烟腾起,随之而来的还有轰隆地一声巨响。
以及,碎成了一地石块的影壁。
师叔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再扯了扯压在石块下被纱幔所系住的那只玄色短靴,难得的有些愣怔。
她,这是用力过猛才留下了对方的一只鞋?
“我想,毕道友应该能给我个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合理解释?”
背后,池中人比夜色更凉的询问声响起。
毕彩阳悄悄伸出须根将纱幔和短靴缠在一起,藏掩于道袍下。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
告个状先?
她缓缓转过身,对上那道几近冷凝的视线,哭丧着脸道,“森森,我把偷窥你沐浴的变态给追丢了。”
……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场面一度冻结成冰。
就在毕彩阳以为自己要这样站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之际,敲门声起。
“瑁阁主?”
听得出是原先守在后院的藤棘堂弟子的声音。
瑁森再三告诫自己,这是三清教的地盘后,应道,“何事?”
“呃,弟子们方才听到……”
藤棘堂的弟子比起八卦堂的果然要机灵上那么点,明天的早膳给他们集体加个馒头好了,毕彩阳边对着瑁森眨了眨眼,边思忖到。
瑁森深吸了口气,随后沉声道,“无妨,我练功时出了点小差错。”
在浴池里练功?这是什么爱好?
门外的两名藤棘堂弟子面面相觑。
“你们先回罢,我练功时不习惯有生人在场。”
掌门的贵客,哪怕瑁阁主现在要光着上屋顶去练功,他们也要举双脚赞同,只得诺了声后退到院门外。
瑁森打发走藤棘堂的弟子,当然不是为了给毕彩阳解围。
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明天踏出房门就听到三清教师叔祖浴池夜会繁花阁主亦或是繁花阁阁主晋升一代新宠诸如此类的传闻。
余光扫过那堆碎成了石渣的影壁,瑁阁主眉梢几不可见的一跳,“毕道友,这影壁为何会突然倒下?”
状告了一半总不能半途而废,回味了下狐萋的梨花带雨,难度着实略高。
毕彩阳老老实实地吸了吸鼻子,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森森,都怪我不好。没抓到那个偷看你沐浴的歹人,让他给跑了,还把影壁给锤烂了!”
抽噎间,还不忘小声嘟囔道,“藤一这家伙尽倒腾些豆腐渣工程,也太经不起磨砺了。”
……
瑁阁主自上山以来第三十八次的提醒着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三清教的地盘,而且很不巧的,眼前之人正是该教的师叔祖。
于是,心理建设完毕后,他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不知道友是否看清那名歹人的样貌?”
“没有。”
只看到了一截下巴应当不算,毕彩阳摇了摇头。
此女果真是如同传闻中所述的见色起意!瑁阁主冷了脸。
“不过我知道他是谁。”
瑁森不动声色地道,“还望道友告知。”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编排出多少花样!
“我情敌。”
……
瑁阁主少有的出现了片刻空白。
“就是那位同狐萋一样的壮士呀。”师叔祖好心地提醒道。
……
“同狐萋一样。”
“皆垂涎于……贫道。”
前几夜的情景浮现脑海,瑁阁主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一切真如她所言,也就意味着,他今夜在这两人面前,活生生上演了一番入、浴、秀。
思及此。
他当即把素色道袍的女子客客气气地“请”到了浴池门口,方才出声,“还有一事,劳烦道友为瑁某解惑。”
尽管二人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但还没娶回来就把人给看光光,饶是皮厚如师叔祖,也难免觉得有点理亏,所以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毕道友,贫道没记错的话,此处是藤棘堂。”
没错啊,宅山上这么多年,她闭着眼都能找到各堂所在。
这次,毕彩阳用眼神肯定了他的说法。
瑁森盯了她一会,逐字逐句道,“贫道还记得,毕道友居于淳阳殿。”
拜屋内泄出的暖光所赐,毕彩阳不由自主地有些出神。因为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地看见对方锁骨间那一滴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正奋力地向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滑去。
“呃……喜欢一个人嘛,自然就会想深入了解他的每一个部分……”
声量渐低,瑁阁主的面色也随之渐沉。
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略微低头,终是顿悟。
当夜,藤棘堂内又是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驻守在院门外的两名小弟子,对视片刻,交换了个繁花阁功法果然独特的眼神。
差点被忽然间阖上的门扉扫到鼻尖的师叔祖,乍了乍舌。
倏尔,门吱呀一声打开,漏出近一截尾指的细缝。
“毕道友。”
咦?有戏!
毕彩阳连忙站直了身子,“在!”
“你我二人虽有婚约在身,但修道之人应以清修为重,还望道友能以身作则!”
言毕,门又被碰的一下给甩上了。
院外的藤棘堂小弟子们巍然不惊。
而摔完门的瑁阁主,平复完心情后留意到周遭,才蓦然记起,此处是浴池而非厢房。==
……
毕彩阳回到淳阳殿时,照旧是一室烛火,殿内空无一人。
她伸了个懒腰,然后掀开裙摆,操着须根将缠绕成团的纱幔以及那只玄色的短靴摆在桌上。
指尖轻叩桌面,师叔祖复又记起那座倒塌的影壁。
又不是灰公子的故事,留一只靴给她作甚。
有了。
素色道袍的女子倾身在床头翻找了好一会,抽出叠五颜六色的彩笺。而后,她五指翻飞,一只栩栩如生的绿纸鹤诞生。
就是好像……
胖了点?
罢了罢了,能飞就成。
毕彩阳回顾着以往书中所习,遂掐诀。
胖胖的绿纸鹤艰难地拍了拍双翅。
最后,竟是飞至半空。
师叔祖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桌上那只玄色短靴,“宝贝儿,去找找这玩意的主人。”
绿纸鹤似是听懂了她的吩咐,扑扇着双翅绕着短靴飞了一圈。
然后,一头栽进了靴内,再无动静。
……
不会吧,莫非是被壮士的脚气给熏晕了?
毕彩阳捏着鼻子,蹑手蹑脚地靠了上前,鼓起勇气一闻。
接着,放开手再一闻。
奇怪,没脚气啊,她有些疑惑地伸手掏出了那只恢复成原状的绿纸鹤。
归咎于法术不够纯熟,毕彩阳抽出第二张彩笺再接再厉。
片刻,绯红的纸鹤拍翅升起。
“二宝,去找这鞋的主人。”
红纸鹤照例绕着短靴飞了一圈。
咻地一声,红影闪电般地从窗栏处冲了出去,再不见其踪。
师叔祖:……
她这是,已经开始无法自如控制灵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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