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射雁
安王府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是往位于郊外的平山皇家狩猎场而去。
秦煊正单独坐在马车里，安静地看着手中两份册子。那是昨日钱管事和林总管各自拟定的礼金单子。前一份是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等各类杂物，后一份则是良田屋舍庄园商铺等大件私产。
景天二人各自骑着高头大马，伴着马车而行，并未随侍在侧。他正听暗九低声抱怨着手下人售卖点心不太顺利之事。
见他闷不吭声，暗九没好气道：“我如今越发觉得被你给坑了！”
景天斜他一眼，问道：“你道殿下是否知晓你派人去慕府门外卖点心之事？”
暗九愣了愣，不确定道：“该是晓得的吧？自打陛下重提赐婚之事，燕回不是老早便派了人前去盯着慕府么？”
景天又道：“那殿下可曾因此训斥你？”
自是不曾。
暗九砸着味儿道：“依你之意，殿下明知此举十分浪费人力物力，又无法令慕小姐晓得他的心意，却仍然觉得甚好？”
景天不答反问：“你可知殿下今日为何要去平山？”
暗九想了想，道：“狩猎？”说完他自觉不解道：“诶，你说殿下腿脚不便，风寒亦未痊愈，无端端跑去平山做甚？”
景天提示道：“明日屈夫人便要去慕府提亲了。”
暗九点头道：“我知道啊！”
陛下这回的态度倒真是少有的强硬，竟逼着殿下在诸位臣子面前允了此事。
不过殿下此前便已在母兄面前答应过要娶慕家千金，因此倒也没有驳陛下的面子。不仅当场答应了提亲之事，回府后还让人立即拟了聘礼单子。
景天见他不开窍，忍不住骂了声“蠢货”，跟他真是没法沟通。
也不知自家阿弟桑离何时能换回来……
“有话说话，你这混球，又骂人！”暗九心里又气又委屈：“我调来殿下身边不过三年，且一直负责外围的暗卫，自是不如你们兄弟俩了解殿下心思。你若不想与我说便罢了，骂人可就太过份了！”
景天乜着他，冷笑道：“蠢便是蠢，与了不了解殿下心思何干？你不知六礼中有五礼都要用雁么？”
暗九瞪着他，不服地嘟囔道：“我又没成过亲……”又道：“即便要用雁，让人去逮几只回来便是，用得着殿下亲自往平山跑一趟么？他又不比别人行动便利……”
景天摇摇头，驱马往前几步，拒绝再理会这朽木疙瘩。
暗九挠首想了许久，追上去道：“你是想说殿下十分看重与慕小姐的亲事，所以才亲自前往狩猎么？”
景天睨他一眼，道：“总之你晓得殿下喜欢慕小姐便成。”
“诶，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呀？”
暗九疑惑道：“慕小姐确实美，可除了美，她一无是处，甚至比一般女子还多了许多污点。我真想不通，殿下也不过与她相处一日，还常常被她气得半死，怎就那般喜欢她？”
景天沉默半晌，幽幽道：“殿下喜欢一名正常人，总好过执迷于那些傻子，不是么？”
暗九想想也是，叹道：“话是不错，可殿下既然喜欢慕小姐，为何仍未停止派人去寻找那些傻女？明明是光风霁月的人中龙凤，为何偏执着于寻觅痴傻之人？你别说，殿下的心思，我是真搞不懂……”
景天又是一番长长的沉默，久到暗九以为他不打算再开口了，方听他几不可闻地轻声道：“他一向如此……只要殿下高兴便好。”
再然后，任暗九如何挑话，景天都只是专注地望着前方，再不出声了。
抵达平山后，秦煊在景天的帮助下，更换了一身骑装，跨上他专属的宝马良骏——追风。
追风是匹上好的汗血宝马，风驰电掣，能日行千里。它极聪慧，认了主后便十分温驯服从，待秦煊忠心耿耿。
它身上套的马鞍也是特制的，人骑上马后，身子被固定起来，不会在疾驰中轻易跌落。即便秦煊两腿无力不能使劲，却仍可凭借腰臀发力，配合双手自由驱使。
侍从又将安王秦煊的弓箭取了过来，替他挎好。他天生神力，因此弓箭也是特制的，一般人拉不动。
秦煊这两三年甚少骑马，上马后先在马场绕了两圈，待适应之后，这才驱马往狩猎山林疾驰而行，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景天二人策马追随而去，只见殿下身手矫健，英姿飒爽，好一副鲜衣怒马年少英雄的模样，丝毫瞧不出他腿脚有疾。
一声雁鸣，秦煊抬头瞥见群雁飞过，奔马疾行并未减缓，身形却稳如泰山。他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十分利落地抽箭凝眸弯弓，连射数箭，例不虚发。只听嗖嗖几声之后，数只大雁应声跌落。
“好箭法！”
暗九初次得见殿下狩猎英姿，不禁停下怒赞，随即驱马上前去拾拣被射下的大雁。行至跟前，他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大雁，略一打量，更是兴奋得挑起大拇指连称佩服！
这几只大雁都是被射穿羽翅而落，令其无法飞行，却仍活蹦乱跳，性命鲜活，雁鸣声不止。
暗九将数雁绑好挂到马尾，兴冲冲地再度追随殿下而去。
但追风宝马非他身下普通良驹能比，便只得来到景天身边，笑嘻嘻地将落雁举了一只在他眼前，道：“你看！这箭法恐怕比起颜大将军也不逊色吧？”
景天勾唇一笑，脸上神色甚是骄傲自豪，仿佛与有荣焉。
二人齐朝不远处的安王秦煊望去，只见殿下出箭之后，体力臂力丝毫未见影响，又数度发箭，不到半个时辰，便射了十数只大雁下来。
暗九不禁喟然兴叹道：“我平日总觉殿下因受蛊毒所苦、腿疾所累，娇贵之躯当属弱者。今日方见他这百步穿杨之神威，自叹不如，真是惭愧！”
又道：“殿下双腿无力尚且如此英武，若是当年未曾中那蛊毒，只怕陛下……”
话到嘴边察觉不妥，忙改口道：“殿下风华绝代，真不愧为第一美人！若你我身为女子，怕也会仰慕殿下呢！你说是不是？”
景天闻言诧异地偏首瞟他一眼，随即目光异样地眺向殿下，片刻后再度转头定定地注视着他。
暗九见他神色如此认真，怕他误会，忙澄清道：“我开玩笑的。”
景天这才收回目光，淡淡说道：“不可如此亵渎殿下。”
暗九悻悻然观他脸色，心里暗骂自己果然愚蠢！万一哪天因祸从口出，也是活该！
那边秦煊箭囊已空，估摸着数量已够，便并不恋战，策马回到马场，将弓箭丢还给侍从。
景天见此过来问道：“难得来一趟，殿下不尽情狩猎一回么？”
“咳咳！”秦煊闷咳几声，伸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淡然道：“够了。”
他风寒未愈，又是许久未曾如此剧烈运动，果真是有些乏了。
景天便纵身落马上前助他下来，侍候他换好衣裳，重新送回马车内。
暗九和侍从们将他射落的大雁提了过来，数了数，总共有十四只，并且每只大雁身上的中箭位置都相同。
“殿下真乃神箭手，属下钦佩至极！”暗九真心赞扬了几句，问道：“只是属下不解，提亲需要如此多大雁么？”
秦煊瞟着那十数只大雁，自觉功夫未曾落下，心情甚好，便难得没有气恼，回道：“五礼须用五双大雁。这些先统统带回去养着，过礼时择些好看的送去。”
“殿下亲自射的雁，谁敢不满意？难道那慕家人还要挑剔雁的美丑么？”暗九笑应着，令人赶紧将这些大雁妥善收上马车带回去。
任务完成，众人便又启程回府。
回去的途中，秦煊召了燕回过来问话。随后他让暗九跟着马车回去，自个儿突然换了轿子，带着景天改道去了万花楼。
世人皆知，万花楼是大秦首富万家的产业。
却很少有人知晓，富可敌国的万家，依仗的靠山与幕后主宰是谁。
万花楼掌柜自侧门暗道亲自迎着秦煊二人进了后院，然后按着吩咐悄悄从暗室将他引至三楼雅室。
秦煊在窗边坐着悠然品茗，从他的位置角度恰好能够看到二楼雅座以及一楼大堂，却不会被下面的人发现他的影踪。
“慕小姐今日过来坐了一个多时辰了。”掌柜禀道。
秦煊目光落在慕琬璱所在雅座，佳人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神色不甚愉快，目光半天不动，不知是在出神沉思，还是专注听着说书人的故事。
“你先下去吧。”景天将掌柜打发下去，交代道：“茶楼碎嘴的人多，切记莫让外人晓得殿下行踪，哪怕是店里的小二。”
“是。”掌柜应声退下。
数日未见佳人身姿，今日得见，秦煊本该欢喜。但见她不甚欢愉，心思便微微一沉。
莫非她真的喜欢上了颜轻，知晓明日丞相夫人便要上门代他提亲，这才神色不悦？
还是她仍惦念着那江南书生，却数度未能如愿，因此郁郁寡欢？
又或者……
他耳力甚好，隐约听见下头文人书生之中，有人正议论起他与她的婚事。言谈之中，对二人多有嘲讽奚落。
“吩咐暗卫将那些人的名字统统记下，回头让燕回将他们的资料整理成册递上来给本王过目。”秦煊朝景天吩咐道。
他从来不介意外人说他什么，只有弱者才会受他人偏见所累。
但，当着他的面，竟敢说她不好，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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