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八卦
万花楼乃京城第一茶楼，处处讲究风雅，书香气息浓厚，是文人墨客们喜来谈经论道之地。
慕琬璱三不五时会来一趟，只因此处才子出没，书生众多，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即便没有遇见她心仪的目标，旁观那些文士高谈阔论各抒己见，甚至于为了某个观点争得手舞足蹈面红耳赤，倒也甚是有趣。
不过，她今日却主要是为那江南书生而来。
慕家与万花楼有生意来往，慕琬璱又是此处贵宾，店小二打远瞧见慕府的马车，便已迎了上来，朝众人打了个揖，恭敬招呼着。
“那江南书生今日来了么？”随店小二前去她专属雅座的路上，慕琬璱边走边问。
店小二哈着腰低声应道：“张公子昨儿个来过，但今日还未见着踪影。”
怕慕琬璱失望，他忙又道：“他近日春风得意，倒是比以往来得勤了，或许稍后便至呢？”
人还没来，总好过早已离开。
慕琬璱倒也不失望，只奇道：“怎么，他有何好事么？”
“这……应是喜事将近了吧？”
店小二故意卖了个关子，先领着众人来到雅座坐下。
他朝颜轻瞥了几眼，欲言又止，嚅嚅问道：“恕小的眼拙，不知这位爷是……？”
南雨忙介绍道：“这位是颜大将军的五公子颜轻颜小爷，小二，你可要好生招呼着，莫怠慢了贵人。”
“是是是，小的不敢怠慢，不敢怠慢。”店小二连声点头应着，看待颜轻的神色立马更加恭敬了几分。
茶楼消息最是灵通，消失十年的颜府五公子虽是今春年节时才在颜府待了七日，但关注他的人却有不少。店小二虽未曾见过颜轻，此时听南雨一提，便将人对了上号，赶紧暗自记下。
“小的见过五爷！”店小二朝颜轻躬身行了一礼，热情招呼道：“不知五爷平素爱喝什么茶？明前雨后，碧螺毛尖……但凡您能说出的，咱们万花楼里都有，还有不少御贡珍品呢！”
颜轻对茶没什么讲究，便道：“慕小姐平素都饮什么茶，吃什么点心，你照着依例端上来便是。”
“诶，好咧～”店小二顺嘴恭维了一句：“五爷气宇轩昂，人又随和，难怪都说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呢！”
好话谁都爱听，颜轻也不例外。心情好，便欲打赏，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袋，面色微变，便有些悻悻道：“承赞了。”
慕琬璱抿唇窃笑，朝南秋悄悄使了个眼色。
南秋便掏了一锭银子递过去，朝那店小二笑道：“喏，这是颜小爷赏给你的，接着吧！”
颜轻面皮薄，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嚅了嚅唇，想推辞说不用她代他打赏，在店小二面前却又拉不下脸。
“那小的便多谢五爷赏赐，也多谢慕小姐！”店小二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一边道了谢，一边又连连恭维二人好几句。
“认准颜家小爷的脸，往后他但凡过来，无论吃喝多少，只管记在慕家帐上便是。”
慕琬璱一本正经地交代完，笑骂道：“行了，废话少说，既得了赏，还不快将那江南书生之事说来听听？颜轻不是外人，无须顾虑他。”
店小二嘻皮笑脸地卖了几句乖，方道：“慕小姐莫心急，您数日未来，小的倒也听了不少消息，或许您会感兴趣。待小的先将茶点吩咐下去，回头再与您细细道来。”
“那还不快去？”慕琬璱挥手打发了对方，暂且压下好奇。
转头招呼林嬷嬷在一旁坐下，又朝南秋二婢柔声道：“你俩因我瘀伤一事，一回府便领罚连跪了三日，今儿个便也下去坐下歇着吧。想吃什么，自个儿点去，就当你家小姐我稍作补偿吧。”
二婢忙躬身谢过，笑嘻嘻道：“小姐，那奴婢们可不与您客气了。”
慕琬璱道：“去吧，不必在跟前侍候。”
于是南秋二婢便与威武两兄弟一齐先行退下，只留下林嬷嬷沉默笑看一双小儿女闲聊斗嘴。
众人一走，颜轻鼻间轻哼了声，别扭道：“今日来得匆忙，身上忘记带银两了，日后定当还你。”
他在安王府的月例虽不多，但颜家从未在银两上亏待过他，只是他平素甚少出门，没带惯钱袋。况且，被赶出安王府时，他离开得匆忙，也没顾上带银两。
慕琬璱狡黠道：“这点小钱还什么？你记得欠本姑娘一份情便是。”
颜轻脸上神色顿时由红转黑，悻悻瞪了她一眼，幽幽道：“你这人情也忒廉价了……”
慕琬璱莞尔一笑，道：“关键不在于银子多少，而在于急人所需，不是么？”
颜轻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辩驳道：“小爷又不是非得赏他，何来所急？何来所需？”
慕琬璱佯嗔他一眼，道：“话是没错，但你初来乍到，若能给人留下个好印象，总归是好事。”
颜轻不服气道：“我堂堂颜家五少爷，须介意区区一名店小二的看法么？”
“以你颜家子的身份，自是不必介意，即便不赏，人家也不会说什么，照样敬你畏你。但今日你既赏了他，他必定更为心甘情愿地尽心服侍你。能用极少银两，便赢取一份人心，岂不更为划算？”
需要花费之处，慕家向来出手大方，厚待于人，从不吝于这些小钱。慕琬璱虽不管慕家的生意，但跟着兄长耳濡目染，自也懂些收买人心的小伎俩。
颜轻少小离家，过往经历单纯质朴，待人处事自不如她，便嘟囔道：“哼，倒是瞧不出来，你这人还挺精明。”
未久，店小二将茶点陆续送了过来，这才凑到慕琬璱面前，问道：“慕小姐可还记得，张公子自打来了京城，便拜在翰林江大人府上。这些日子，也一直寄宿于江府？”
“自是记得。”若非对方住在江府，慕琬璱又何必在此等他？早就直接闯上门去了！
店小二左右巡视一眼，以手背半掩面，将那江南书生的八卦悄声道来：“小的听闻，江大人近日似乎有意替二小姐招赘。那赘婿人选，便是张公子。”
“江二小姐？”慕琬璱只觉对此名颇有些印象，但脑中一时之间却没想起来。
店小二便提醒道：“慕小姐不记得了么？那江二小姐两年前曾被赐婚予安王殿下，却因出言不逊得罪了殿下，被告到御前主动拒了婚。”
他这一说，慕琬璱顿时记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倒霉蛋。
她不禁讶道：“她还未定亲么？我记得她似乎只小我一岁，今年该十七有余了吧？”
京城贵女中，如慕琬璱这般年满十八尚未定亲之人，绝对是凤毛麟角！
一般闺秀在十二岁左右便开始择婿定亲，若是条件特别好的，甚至早在八九岁时便被人定下了。定亲之后，大多再养几年，等到及笄后再出嫁。待到十七八岁时，几乎都已怀孕生子了！
安王秦煊曾被赐婚十八次，虽无一例能成，但通常情况下，为给女方留些颜面，他总会留待女方退婚，很少直接拒绝。
但若女方做了些什么惹恼他的事，他翻起脸来，也最是无情。告到御前主动拒婚，只不过是明面上的事。私底下他动了什么手脚，施了什么威压，根本无人知晓。
众人只知，这些年来曾被赐婚予他的贵女中，选择主动退婚之人，后来大都嫁得不错。而被他拒婚之人，婚事则一直不太顺利。
这恐怕无法用巧合来解释。
比如三年前户部尚书家的嫡女丁小姐，因无意冒犯他而被拒婚，不仅破了相，之后便一直乏人问津。直到去年盛夏，才远嫁于一名知府之子。
高门低嫁，算不得风光，但也总算嫁了出去。
据闻男家待她还不错，年前更传出喜讯，说是怀上了。为此尚书府连放了三日炮仗庆贺，丁夫人更是欢喜得携上一家女眷浩浩荡荡地前去菩提寺祈福还愿。
慕琬璱记得当时万花楼里有丁大人的门生，在此直骂安王秦煊害人不浅，幸好丁家福有攸归，丁小姐才没被彻底耽误。
“可不是吗？江二小姐素有才女之名，曾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佳人。只因陛下早早透了赐婚之意，这亲事便被耽搁了。本以为赐婚之后，能尽享荣华，谁料……”
店小二颇有些唏嘘地点头叹道：“被安王殿下拒过婚的三名闺秀中，唯有她的亲事尚未定下。”
又补充提道：“另一名国公府的庶四小姐，虽婚事不顺，但年前也终于定下良辰吉日，下月初七便要嫁给礼部郎中吴大人，做了填房夫人。”
“如此说来，若此事不虚，倒有几分意思。”慕琬璱话里存了三分同情，另七分则纯粹是看好戏之心。
那江南书生或许真有几分才学，未来颇具潜质。
假设他此次中了会元，又在明年秋闱得中三甲，取得功名后若被点入翰林院，倒也算仕途明朗，前途无量。
可那终究仍是未知之数，风险颇大，谁也不敢保证必定能成。
而江翰林若在此时便急于将女儿许配于人，其原因实在值得令人深思。
以江家的权势地位来看，只要江二小姐愿意低嫁，想做官夫人，并非不可为之事。即便坚持欲招赘，比张书生更好的良婿人选也还是有的。
除非是那江二小姐与他私定了终身，甚至有可能已珠胎暗结，这才会逼得江翰林只能考虑将这未有功名的张书生招入府中，好生提携。
店小二踌躇道：“这些日子，小的瞧着张书生容光焕发，言谈之间颇为得意，像是真要定下了。听那意思，似乎只待他考完春闱第三场中了会元，便要宣布亲事。”
慕琬璱笑了笑，了然道：“此事若真能成，他算是攀了高枝，自该春风得意。”
“若江大人真准备招赘张公子，慕小姐还欲招惹他么？”
店小二轻问了句，见她面无憾色，似乎并不介意那江南书生与江二小姐之事，便又小心翼翼地打听道：“说来关于您与安王殿下赐婚一事，近日京中流言蜚语亦是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是否已定下了？”
慕琬璱笑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怎么？连本小姐的事，你也要打听？是欲转头说与谁人听？”
“小的哪儿敢呀！”店小二连连摇头否认，辩解道：“您向来待小的极好，小的心里直把你当成主子看待，这不是关心您嘛！”
“行了，我与殿下之事，不劳你费心。”慕琬璱举扇轻敲了下他的脑袋，催着他道：“你倒是赶紧出去瞧瞧，看那江南书生是否已经到了？可莫教本小姐又白等一日！”
“行，小的这便替您瞧着去！”她既不愿谈，店小二便识趣地笑应着退了出去。
在一旁听二人聊了许久的颜轻，此时终于忍不住替安王秦煊打抱不平，咬牙切齿道：“慕姑娘既与殿下已有赐婚之约，为何还要来此撩拨其它男子？你不觉得如此水性杨花，实在太对不起殿下了么？”
“我撩拨男子是不对，可你不也来撩拨我了么？”慕琬璱斜睨他一眼，一句话便将他怼了回去：“你为殿下义愤填膺之前，难道没想过自个儿先前那些言行，分明是在替殿下戴绿帽么？”
颜轻闻言神色一窒，随即既羞愧又委屈地低下了头。
她说得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可他心里对她其实根本没那意思啊！
不对，他的目标，不就是搅黄她与殿下的婚事么？
于是他又勇敢地扬起头，强忍羞涩地霸言道：“不管！总之你不能去撩别人，只能被我撩。”
“不娶何撩？”慕琬璱顿时当场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忿忿道：“做人不可太双标！”
“慕姑娘撩拨别的男子时，也没准备嫁给人家吧？”颜轻自觉寻到她话里的漏洞，便得意洋洋地驳斥道：“若依慕姑娘的逻辑，持双重标准的人可是你哟！”
慕琬璱一脸理所当然道：“我是女子，当然不娶！撩便撩了，有问题么？”
“……”颜轻呆了呆，好像是那么回事。
呜呜，他不想与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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