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未央
“嗯。”宋棣应声道，依旧还是一张冷面，似乎也没因为三人偷听而面露异色。
颜承修是最先平静下来的，朝着门外的颜奚朝道：“别躲了，回你的欢居阁去。”
俨然拿出了父亲该有的强硬姿态，颜奚朝撇了撇嘴，朝宋棣耸耸肩，小声说道：“帮不了你了，我走啦。”转身离去。
颜承修让出一条路，伸出一只手道：“殿下请。”
语气不卑不亢，在宋棣看来，却有些岳父该有的感觉了，遂抬脚跟了进去，还不忘回头向方正圆圈招手。
颜承修坐回到主位上，偷偷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方才，殿下同臣的女儿的谈话，咳咳，虽是无意，但也听得一清二楚。”
一旁的方正圆圈相互看了一眼。
“脸皮甚是厚，那种情况不是有意才是有鬼了呢。”圆圈的表情明显是这个意思，方正也表示同意。
“今日下朝后，是臣误会了殿下的意思。方才，臣见识到了殿下的诚心，况且，想必奚朝的心，也不在这里了。”
宋棣抬头看过来，表情终于有些松动，眼角微微弯起，对于晋王殿下来说已经算是喜上眉梢了，“这么说，岳父大人同意了？”
“咳咳咳咳！”颜承修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连忙摆了摆，“殿下万万不可叫臣‘岳父’！”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等奚朝过门了再叫不迟。”
宋棣点了点头，应声道：“岳父说的是。”
颜承修扶了扶额，叹口气，唉，无所谓了，他是王爷他说什么都对。
然而再抬头的时候，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颜承修站起身，朝前面走了几步，似乎是思考着话该不该说，半晌才回过头郑重道。
“这话臣说出口，也许会对殿下有些不敬，但臣一定要说。奚朝自打出生起，身体就同正常孩子不一样，常年汤药不断，臣和她母亲也因此觉得亏欠她，对她格外地好。”
颜承修想起了往事，眼睛望在空处，满眼都是回忆。
“虽然与狄家的婚事有父命在前，圣旨在后，但若是她不愿意，我这个做父亲的就算是拼了不孝不义之名也要违父命，抗圣旨。”
颜承修语气强硬坚定，仿若真的会这么做一般。宋棣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做父亲的，总归希望她过得好，但狄澈给了她太多说不得的委屈，出征三年，她一人守着院子，我说不心疼，那是假的。所以殿下，如果有一天，奚朝因殿下的举动受了委屈，伤了心，还望殿下记得，放过她吧。”颜承修说着深深作了一揖，头压得很低很低。
宋棣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颜承修跟前扶住了他，承诺道：“本王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颜承修吐出一口气，放心一般直起了身，贺氏也上前，目中隐有忧色，“还有一事……奚朝与狄家之事，还望殿下不要心有芥蒂。”
若是这种事由宋棣总是拿出来说颜奚朝，那也是令人脸面全无的事。
宋棣却是愣了一下，又赶忙回答：“夫人放心，本王绝不是这等小肚鸡肠之人。”
圆圈偷笑。
自家王爷虽然不会对未来王妃怎样，但貌似狄澈归京之后，王爷对狄澈异常严格啊，想起每天在集缨卫看着狄澈铁青着脸，圆圈就忍不住笑出声。
方正急忙拽了圆圈一下，叫他注意场合。
颜凝儿见双方都把话说得这样明了，心里也高兴，上前温声说道：“既然如此，奚朝的八字给我吧，总要合一合。”
贺氏点了点头，转身去了里间。
颜承修轻咳一声，这才把眼睛落到那两抬箱子上，佯装无意，问道：“这是——”
宋棣这才想起正事，走到两抬箱子前一一打开，解释道：“听闻岳父甚是仰慕张鉴和刘成渝，也喜欢收藏两人的作品，所以本王特地寻了两人的真迹，献给岳父大人。”
明显的讨好之举，但被晋王殿下这样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就显得……特别一本正经！
颜承修却转过身，“这样有些不太好吧殿下……”
颜凝儿简直要被自己的四弟逗笑了，上前来拽过颜承修说道：“你就别矜持了。”
又朝宋棣道：“方才，在里面听到你们提到这两个名字，承修眼睛都要冒着绿光了，要不是我和贺氏拉着，只怕他都要冲了出去。”
总结道：“殿下可真懂得如何捉住别人的脉门。”
颜承修被道破，面上正挂不住，只好狡辩道：“女婿送点礼物给岳父，不是正常吗？”
“那方才又是谁不想认这女婿的。”
“嗨！”颜承修咬着牙，被颜凝儿堵得回不了话，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姐姐还是一点没变。”
颜凝儿只是温柔笑笑，没有说话。
那边贺氏撩开了帘子，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纸信封，缓步走到颜凝儿跟前，递了过去。
又郑重转过头看着宋棣道：“殿下可要珍重吾儿。”
宋棣点头。
晚间。
颜奚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听小七和小八说，殿下说服了父亲，但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也不仅仅是担心颜承修只是嘴上答应这门亲事心中却不满意，还因为亲定下来了，心中多少有些兴奋和雀跃。
好吧，其实是有很多。
“啊！睡不着。”颜奚朝郁闷地扔开了被子，直挺挺坐了起来。
却听到窗户那边有些声响，正探出头要看看，就被一个身影挡在了前面，“睡不着？”
颜奚朝看着宋棣，点了点头。
却看到宋棣伸出手，不知道要做什么。颜奚朝对于宋棣翻窗户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虽然不懂他的意思，还是抬手握了上去。
宋棣握紧了颜奚朝的手，开口道：“出去吹吹风。”
颜奚朝仰倒，晋王殿下真是没情趣，说是看星星也好啊，吹吹风，我又没喝醉。
宋棣握着颜奚朝的手，整个包在了上面，却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柔软感觉。
拉起颜奚朝，宋棣又打开了窗子，低下头定定看着颜奚朝，许久没有开口。
起初颜奚朝还有些茫然，又看下当下状况，随即恍然，手挣开，两个小胳膊环住宋格的腰身，紧紧地搂上去，下巴贴着宋棣的胸膛抬头道：“是不是这样？”
宋棣突然觉得，有个这样的王妃，能省去自己很多事，比方说这种难以启齿的话：“抱紧我。”
怎么也说不出口。
宋棣轻声笑了出来，一手紧紧搂住颜奚朝，一手抬着窗户，纵身跳了出去。
老实说，颜奚朝向来不太相信轻功这种东西，但此时攀在宋棣身上，颜奚朝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飞翔的滋味。
的确很爽。
颜府最高的建筑物是西跨院的藏书阁，一共有五层，而此时，两人就坐在藏书阁的顶上，一个死角的位置。
两人挨着坐着，已经过了午夜，风的确很凉爽，颜奚朝指了指天空，看着宋棣道：“感觉月亮都大了一些。”
“是吗？”宋棣也看过去，“本王觉得没什么变化。”
……为什么晋王殿下的情商时有时没有，颜奚朝无语。
只是如此机会，两人仰着头干巴巴赏月就有些浪费了，颜奚朝决定，套宋棣一点话。
“殿下为何，到如今才想要娶妻生子？”颜奚朝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谁知道宋棣猛地转过头，目光闪闪，“你已经想到生子这种地步了吗？”
颜奚朝愣住，遂咬咬牙道：“算我口误，我是说，殿下为何年纪这样大了才想要成亲？”
“你嫌弃本王年纪大吗？”宋棣幽幽道。
“没有！”颜奚朝赶紧解释，“大点好，大点知道疼老婆……”
宋棣转过头，看着天缓缓说道：“倘若不是遇见你，一辈子不娶也是有可能的。本王很早前，就告诉自己，哪怕孤独一生，也不想将就。”
“这种想法挺偏激呢，殿下明明有过未婚妻。”颜奚朝提醒道。
“嗯，就是那之后。”
颜奚朝似乎能从这几个字中，听到一丝后悔，但她说过不再问这件事，也许，这是宋棣和那天的卫欢之间，说不得的隐秘，能让两个人都伤心愧疚的隐秘。
“好了，下一个。说说别的，殿下高兴的事。”
宋棣想了想，开口道：“恐怕就是不久之后就可以娶你了。”
颜奚朝捂嘴偷笑，这会殿下情商又上线啦。
“其实我对殿下还有些不了解，比如爱好，讨厌的事，这些，通通不知道。”
“那些事，等本王娶了你，你慢慢就知道了。”宋棣认真看着颜奚朝，嘴角牵起一抹笑，很浅很浅，却不再那么僵硬了，“而且，以后不用殿下殿下地叫我了，叫我休持。”
“噗——”颜奚朝没忍住笑出声，虽然正是在宋棣异常认真又露出温柔的笑的时候，很不合时宜，但“休持”和“羞耻”真的很像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颜奚朝连忙道歉，觉得自己这样笑人家的名字不太好，“不过，现下先喊着殿下，等不久之后，就可以叫夫君了吧。”
颜奚朝正色道，内心还是拒绝叫宋棣的字。
不过颜奚朝这句话正中红心，宋棣受用地点点头。
“叫夫君，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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