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遇
颜奚朝站在熙熙攘攘的武陵街上，周围走动的人皆是锦衣华服，腰佩玉石面色红润，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条街的非比寻常。但颜奚朝尚顾及不到这些，她微仰着头，眉角隐隐抽动着，盯着前方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上的牌匾，鎏金的三个行楷大字“江声馆”映入眼帘。
时常有人从里面出入，脸上晕开一片粉红，眉眼含笑，都蕴了几波春意，倒是没人招呼，进出的人就如同在自己府里一样来去自如。
颜奚朝咳嗽一声，转身挑眉，看着似笑非笑的颜启泽：“这就是哥哥要带我来的地方？”
颜启泽笑着上前一把转过颜奚朝，贴近她耳畔揶揄道：“哥记得你曾说过最想来这里一看，只是早早嫁给狄澈，不得已绝了这个想法而已，怎么样？哥今天带你来，够意思吧？”
颜奚朝不自觉地向后挪动一下身子，心里满是问号，原主说过这样的话？原主竟然有这样一颗不安躁动的心吗？
这可是小倌馆！
颜奚朝深深看了颜启泽一眼，似乎觉得对方也在审视自己，又咳嗽了一声以作掩饰，眼神飘飘忽忽地道：“是啊，但是我现在不是风波刚过嘛，这样多容易落人话柄……被爹知道了——”
“不许告诉爹！”颜启泽突然高声说道，吓了颜奚朝一跳。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如今年二十有二了依然还如纨绔一般爱玩爱闯的颜启泽，最怕的就是他爹爹颜承修了。
也许是因为在国子监的关系，颜承修就像很多夫子一样非常严谨刻板，而颜启泽无疑是夫子们最讨厌的那种学生了。且颜家祖辈都是文官，颜启泽偏偏喜欢舞刀弄枪，长林军统领一职可是他在颜承修的极力反对下，跪了半个月祠堂，被老国公爷带出来才去任职的。
“你要是告诉爹，以后我不带你出来了！”颜启泽恐吓道。
不行，要抱住大哥的大腿，天天闷在府里要霉死了。况且……其实这小倌馆她还挺想逛逛的。
半推半就地，颜奚朝低着头隐藏自己的小身板跟在颜启泽后面进去了。
颜启泽边走边转过身跟颜奚朝说着这里各式各样的绝色小倌，便没注意后面突然窜出的一个人影，待颜奚朝看清了想要提醒他的时候，两人已经撞了上去。
“哎呦！”一个比颜奚朝身材还要小一些的小男孩，捂着头部痛呼，呲着白瓷一样的小白牙，瞪了颜启泽一眼，横道：“你走路没长眼睛……颜统领，颜统领！”
几乎是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颜启泽连腰部的疼痛都不顾着了，忙用着广袖护脸，压着嗓子说道：“你认错人了？什么颜统领？他哪有我高大威猛玉树临风？”
那人愣了一下，低声自言自语道：“高大威猛和玉树临风能形容同一个人吗……哎呀哎呀，不对，你就是颜统领！”那人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推开颜奚朝，蹦起来扯住颜启泽的袖子，任他怎么拽也挡不住了。
颜启泽看没法躲避了，遂无奈地放下了袖子，压着一旁看戏的颜奚朝的头，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卑职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
“嘘！你别这么大声！”安阳公主宋瑜掐了颜启泽胳膊一下，直叫他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左右看了看，发现此时恰巧没有什么人经过，完全无视颜奚朝，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今日混进七皇叔车驾的暗格里才偷跑出来的，你可别给本宫张扬！”
说完又敛起神经兮兮的神色，脸上出现一抹红晕，拉住颜启泽的袖子扯了扯小声说道：“本宫对宫外不甚熟悉，颜统领可否带本宫四处转转……”
颜奚朝挑眉，对上颜启泽万分无奈的眼神，眨了眨眼，两人神交。
“哥，这公主是？”
“你哥我命犯桃花，被公主看上了咋了不行？”
宋瑜见颜启泽许久都没回答自己，这才抬起头，却撞见了两人背着自己挤眉弄眼。她不认识颜奚朝，却看出她同自己一样是女儿身，遂上前，露出充满敌意的眼神，问道：“你是谁？跟颜统领什么关系？”
“回殿下……”
“咳咳咳！内个！你快去找你相好的去吧！玄字号第一间，他就在那里等你呢！”颜启泽推了颜奚朝一下，用眼神表示他先应付一下公主，又转过身对宋瑜说：“公主随卑职这边来……”
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颜奚朝懵逼地立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亲哥哥就这样抛下自己跟公主跑了！
左右看了看，颜奚朝发现来人似乎都没用人接引，皆是轻车熟路地直奔房间而去，便也抬起步子，佯装自己是个懂行的人。
“江声馆”内的景色格外精致，大概一人宽的水流自里向外潺潺流淌，清越的水声如环佩撞击的声音，水流的周边被砌上了大理石，细密的纹路更显立体感。
颜奚朝背着手，划着四方步逆着水流走去，心里虽然还记着颜启泽说的玄字号第一间房，但现在她只想四处看看，再去等颜启泽。
也不知走了多远，颜奚朝穿过了好几个拱门，方才觉得脚走累了，景色看多了也有些审美疲劳，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一个人做什么都没劲……
不过越往里，颜奚朝发现妇人也开始多了起来，更有甚者就在小路上同小倌拉拉扯扯，颜奚朝用手挡着眼睛，无意看别人打情骂俏，心里却暗叹：“这大靖果真民风开放啊！”
随手拉住一个落单的女子，颜奚朝不动声色地捂住因为对方浓妆艳抹而发痒的鼻子问道：“这位姐姐，可知道玄字号第一间房怎么走？”
那女子自是一眼就看出了颜奚朝并非男子，扯出自己的水袖，指了指不远处一座阁楼的顶层：“最里走就是了。”
颜奚朝摸了摸鼻子，顿觉自己被嫌弃了，也不做他想，快步向那阁楼走去，越走发现人越少，到了挂着玄字号楼牌附近的时候，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颜奚朝还以为这是因为颜启泽的关系，便想也没想，伸手推开了门并顺手关上，不料房里却传出一声喝问：“谁！”
颜奚朝心里一跳，暗道这里不会真的有小倌吧？心里这么想着，脚步却迈了出去，探出身子望了望里间，画着春宫图的屏风后却是真的有一男子。
而且，而且还在换衣服！
颜奚朝捂着小口，只能透过屏风看到男子线条流畅的影子，宽博有力的臂膀，一直到腰部完美的收起来，正目不转睛地欣赏这样好的身材呢，里间又传来他的声音：“是谁？”
颜奚朝心里本是有些小激动，但听到男子第二次呼喝，顿觉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不自觉地就又迈开了步子。
“别动！”那男子又喊了一声。
似是要确定自己心里所想，颜奚朝无视男子的警告几近小跑到了屏风跟前，一下就看到了紧皱着眉冷眼看过来的男子的面容。
“居然真的是你？”颜奚朝惊呼。
宋棣显然也有些惊讶，不快恼怒的表情一下子换成了诧异和奇怪，只是一瞬，复又蹙眉道：“看够了吗？”
颜奚朝目光不受控制地留恋在宋棣坚实硬朗的胸肌上，咽了口吐沫，连对方的身份都忘了，刚要说“不够”，就听见有人撞开门的声音。
“咋了殿下！殿下咋了！”圆圈冲进了房门。
几乎是同一时刻，颜奚朝只觉胳膊一紧，一瞬间天旋地转，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被宋棣拽到怀里，双手拢着颜奚朝娇小的身体背对着屏风。这样一来，闻声进来的圆圈便看不到颜奚朝的存在。
颜奚朝愣愣地被宋棣抓在怀里，顺着紧贴着自己的宋棣的胸膛一路向上，便看到了宋棣光洁的下巴，他喉结上下一滑动，声音振着胸腔直传到自己的身体里。
只一眼，颜奚朝脸上就像是被烈火烧着一样，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连着宋棣的沉稳的答话震得她两眼昏花，飘飘忽忽的。
“无事！”宋棣低声回了一句。
“哦。”圆圈应了声便逃似得转身就走。
“去暗衙领罚吧！”宋棣轻描淡写又说了一句，在这么紧要的时刻居然放人进来了，已是失职。
“啊？殿下……”听到暗衙二字圆圈心神一冷，连忙乞求道，心里埋怨自己不过是去安儿姐姐那里说说话……
“两天。”
“属下……属下这就去！”圆圈怕宋棣再加天数，赶忙应下，转身，踏出门槛，再转身，带上门，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颜奚朝浑身热得像是个小火炉，宋棣当然也感受到了，松手放开她的时候便看到她脚步不稳地连连退后几步，脸上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
心里像是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宋棣慢慢抚平，开口依旧是冷意斐然的语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突然开口的宋棣拉回现实，颜奚朝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小倌馆，还没能褪下的红色又烧了上来，结结巴巴回道：“殿殿殿殿下还不是也在这里！”
说完像是猛然想起对方的身份一样惊愕地捂住小嘴，心里齿轮转着：殿下不会因为我知道他有这方面的嗜好杀人灭口吧……
宋棣皱了下眉，出言正色道：“‘月色楼’本王来不得吗？”
哼，来‘月色楼’就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吗？不逛小倌馆逛青楼也不好吧……
“什么？这是‘月色楼’？”才反应过来的颜奚朝扬声问道，看到宋棣一言不发也不含否认的脸，知道原来是自己走错了，这里分明不是“江声馆”的玄字号第一间房，而是“月色楼”的玄字号第一间房。
原来这“月色江声”竟然是连通着的，正门分别对着两条大街，而这一楼一馆，居然内部布局完全一样，也怪不得她走错了。
是谁这样无聊建了这样的楼阁！颜奚朝心里腹诽，抬眼再看宋棣的时候扬起了干巴巴的笑脸道：“呵呵呵呵……那是我走错了，我本来在……对面！”颜奚朝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外面，抬脚向后退，“殿下快换衣服吧！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颜奚朝言辞恳恳，却是一转身撒丫子就要跑。宋棣动作更快，一把按住颜奚朝的肩膀，便是任凭她怎么用力迈步，依旧还是在原地踏步。
无奈，颜奚朝转过身：“殿下想要如何？”
“没人告诉你，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要付出代价吗？”宋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不就是王爷逛个青楼吗？有何见不得说不得的，整个大靖不都是你们宋家的嘛！此时她是忘了，她可把光着臂膊的当朝晋王看了个正着。
颜奚朝心神一动，走前一步，望着宋棣如墨般莹黑发亮的眸子，轻声道：“小女子未经殿下许可闯进来实属不该，代价嘛，小女子什么也没有。莫不如……莫不如以身相许吧……”
宋棣先是有一丝奇怪，微微皱起眉，脸上神情似是忍无可忍。
颜奚朝连忙说：“殿下放心，今日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殿下不要看见我就皱眉……”说着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话头都转到了八千里开外，“今日束了男子发冠，左右对称的吧。”
宋棣这才想起上次相遇时的插曲，自己那不足为外人道也实际上全大靖都知道的怪癖便被眼前的女子提出来了。
宋棣正神看了看颜奚朝，对方那一双秋水瞳眸一眨一眨，也是定睛看着自己，想起颜氏嫁给狄澈不过才十四岁，如今也才十七岁吧，果真是少了些稳重。
有些无奈，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记住，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否则……”
“殿下放心！”颜奚朝双手叠在一起放在额头前，缓缓向后退去，退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宋棣终于开始穿衣服了，扬声笑道：“小女子刚才观察发现，殿下右边的睫毛果真比左边浓！”
抬手穿衣的动作一顿，宋棣便听到外间手忙脚乱关门的声音，轻轻抚了下自己的眼，却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圆圈再进来的时候，宋棣已经穿戴整齐，靠在软榻上，看着手里拿着的一张沾了血迹的纸一言不发。
“殿下……那个颜氏女……”
“不用管她。”宋棣磨磋着手里写满字的口供，递给圆圈：“把这个原封不动交给皇兄，告诉他，隶州裴氏，可以拔除了，暗衙你便不用去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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