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猫橘子
洗手间对嗅觉灵敏的晏行止来说，无疑是种折磨。
她顺着昼夜的力道，把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
青年的气息干净好闻，让人想起初秋，温暖干燥。后颈被轻轻一捏，对上昼夜询问的目光，晏行止微微颔首。
一人一妖在隔间里同时深吸一口气，也同时被熏绿了脸。
随后昼夜脚步生风，没有浪费一秒钟，拐出厕所，蹬蹬蹬冲上二十一楼。
然后绕进二十一楼的洗手间，故技重施。
隐身技能再次读条。
昼夜避过加在走廊的病床，终于来到她的病房。
晏行止一眼就瞧见了自己。
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人苍白瘦弱，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见此情景，晏行止不免感到些许荒谬，然而眉眼鼻唇，的确是她没错。晏行止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吸引力。
她朝自己的身躯俯身。昼夜似乎能默契地弯腰，方便她的动作。
她伸爪子按上眉心，一秒，两秒，三秒……奇迹没有出现，她求助地看向昼夜，却被脚步声打断。
来人抱着食盒，正是她的母亲。
昼夜迅速地离开病床，让开道路，以便晏行止的母亲通过。妇人没有察觉到异样，在木凳上坐下，打开食盒，香气顿时弥漫了整个病房。
“黄酒炖赤虾，糖醋排骨，奶油草莓，想不想吃？想不想？哎，你醒来就能吃到了。”亲妈夹出一只虾，“你爸爸起了大早给买的，绝对是最新鲜的一批，买回来的时候活蹦乱跳，差点跳出碗了。你说虾子都比你灵活，怎么就给撞了呢……不说这个，我们接着讲黄酒炖虾，肉质鲜嫩，饱满弹牙……”
虾壳被缓缓剥开，因实物惑人，即使是照本宣科般的“盐少许，黄酒适量”听起来也极富吸引力。
晏行止咕隆一声吞了口口水。
牵动她灵魂和身躯的引力在这一瞬间变强，仿佛无形的绳子将她一带，晏行止往病床的方向一歪，一直抱着她的昼夜也有所察觉。
像是通过无形介质传递，病床上的躯壳也动了动喉咙，只是幅度微小，若非晏行止和昼夜眼力过人且全神贯注，否则很难发现。
昼夜从墙角走出，无声靠近了病床。
晏行止再度尝试。但引力的增强只在那一瞬间，消失就和出现一样快而突兀，等到昼夜走近时，引力已经恢复了原先的若有若无。晏行止不抱希望地试了试。
结果不出所料是失败。
时间流逝的速度超乎寻常，晏行止很快感受到自己快憋不住了，她缩回去，按了按昼夜的肩膀，昼夜早有准备，离开了病房。
“还要再回去吗？”厕所的隔间里，青年低声发问。
“不，走吧。”
不是每回出入换气都是幸运的。在这种状况下，她也不好意思要求昼夜多次冒险。何况呆下去也是徒增伤感，对解决问题并没有帮助。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不去吗？”
在离开医院后，昼夜便放下了药瓶，但没有放下晏行止。晏行止没有在意依偎的姿态，警觉查看了四周，见无人后低声发问。
“猜到一点。”昼夜皱眉，但并不是因为晏行止的举动，他垂眸看着晏行止垂下的猫尾巴来回晃荡，随着他的步伐擦过手臂，“你感觉到了吸引力吗？理论上应该存在的，就算一时半刻不能回去，也应当能够复苏片刻。”
“有，但是很弱。而且在那时突然加强了。”
“是在你吞口水的时候吗？”
“……”晏行止无言颔首，怎么就不懂为她保留最后一点颜面呢？
“你妈妈人很好，也很了解你。没事，我也觉得很香。”昼夜摸了摸晏行止的脑袋，语气不无歆羡，“除了我和一诺之外，你还遇见过别的妖怪吗？”
什么意思？
昼夜见她这表现，就知道没有，沉吟了一会，“原生的灵魂和身体是会相互吸引的。比如你回去后，再见到这只猫，也不会脱离你自己的身体。今天倒像是有妖怪在你的身体上设了一道门，把你关在了身躯之外。”
“那我还回得去吗？”
“能。”昼夜掂了掂晏行止，让她坐得舒服些，“能。只是会难一些。我们要做出‘钥匙’。”
耳听有路人走近，晏行止和昼夜都沉默下来。
路人好奇地朝他们看了看，昼夜低头便挠了挠晏行止的下巴。路人把他当做了遛猫的铲屎官，没起半分疑心，越过他们，走上石桥。
桥上缠了一片迎春，鲜花明亮夺目的黄色，在石桥上一点一点地缀出星空，风一吹便摇曳出波浪，清香萦怀。
晏行止等着路人走远。
季节当然不会在一刻之内变化，但她就像白长了一双眼睛，白长了鼻子，从未感受到时令的变迁。对她而言，时间长久地停留在了车祸的深冬。
“你不开心吗？”
晏行止摇头。她只是有些茫然。
路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也送给你，虽然不是百分百一致。人形的话，掩盖情绪会方便很多，如果你不喜欢被一望知底的话，我会竭力帮你恢复的。嗯，不是说另外一种情况我就不会尽力……”越说越乱，昼夜索性高高举起晏行止，转了一圈。
“喵嗷嗷嗷嗷——！”
举高高好刺激啊！
“没有不开心了吧？”
“开心，但是很冷。”晏行止飞快答道，随后高冷状梳理乱毛，万分嫌弃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让昼夜误会她任性。但是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根本想不到有什么诙谐有趣的回答。好像有小人在她的心脏里开机关枪扫射，哒哒哒一片之后，心脏防线就溃不成军。
她深吸一口气，等到心跳平复后开口，“我相信你。”
昼夜此时却没有在看她，单手抱着晏行止，右手在兜里掏，“应该已经捂暖了，吃橘子吗？我记得你之前想吃的。”
小小一颗砂糖橘躺在他手心，像小太阳。
那么问题来了——“你哪来的橘子？”
昼夜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在你床头的果篮里。”
“……”
让感动都去喂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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