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乡下

　　送走了冯嘉曦之后，陆嘉淇赶紧麻利地收拾自己的行李，等爸爸一来到马上就下楼上车。

　　“妈，发生什么事了？”

　　爸妈两人坐在车里不说话，低气压压得陆嘉淇有点喘不过气。

　　当陆嘉淇放弃询问的时候，妈妈开口了“最晚凌晨你表姐打来电话，说你大伯快不行了，叫我们快回去。”

　　陆嘉淇呆愣着瞪大了眼，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不行了呢？

　　可她看到爸爸脸色不太好，不敢问出口，只乖乖地坐在车上。

　　陆嘉淇耸了耸肩，从她刚升上小学，他们一家就搬到了B市，她对老家那边几乎是没有什么记忆的。

　　四个小时的车程都是爸爸一力承担，但是这几年爸爸的腰越发不行了，久坐就会疼得难受，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服务站走走，临近A市的时候爸妈两人都在感慨，当年离开的时候嘉淇还是小小的一团，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是啊，真的太久没回去了……”妈妈禁不住伤感抹了抹眼角。

　　爸爸不想看到老婆陷入悲伤，马上就换了话题，“当年我们走的时候，这些路都没有修好，我们三个人啊，骑了一辆摩托车一路颠颠颠就来到了B市，想想真是疯狂……”

　　“对，当年我怎么会跟了你这个混蛋背井离乡……”妈妈叹了口气，显然也是想起了当时的事，当年的人生活得很简单，路也很简单，不像现在四通八达，人心也就乱了，“嘉嘉应该不记得了，当时摩托车都开到没油了，你坐在车上，我跟你爸推着你，一直走了好久好久，你爸都想着要不回去算了。”

　　爸爸自嘲地笑了笑，“还是你妈有骨气，就这么一直走啊走，就走到了今天。”

　　进入了A市以后，记忆中的小县城早已经变化得天翻地覆，高档的小区住宅，豪华的酒店娱乐场所，应有尽有，曾经留下过童稚的那所小学仿佛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已经被岁月侵蚀的外墙上透着斑驳的水迹，而旁边的县一中早就不是当年爸爸妈妈入读时候的模样了，透过栏杆可以看到经过扩建的操场上已经铺上了塑胶跑道，跟记忆中相去甚远，车子再往前开，便进入了坑坑洼洼的公路，爸爸不得已减慢车速躲避这条被偷工减料修建而成的豆腐渣坑……

　　导航上已经显示进入了无名小路，沿着这条小路，总算是又找到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一下车，发现黑色的车外壳上都沾满了黄泥土灰，尽管天气不错，但也经不住在这条路泥路上折腾。

　　“嘉嘉，你记得这里吗？”爸爸感慨道。

　　陆嘉淇看着这间用青色砖头砌成的祖屋，点了点头，“依稀记得。”

　　爸爸从后备箱中去了一些礼物，拍了拍她的肩膀，眉头是一抹化不开的愁思，“进去吧。”

　　“嗯。”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没见过的亲戚，虽然有浓浓的血缘，但是却跟陌生人无异，走在街上就算擦肩而过都不会认得出。

　　爸爸走在前面，推了一下关着的木门，没能推开，只得后退两步，朝着上方喊道，“哥，大嫂，我回来了，开开门，我跟秀清回来了！”

　　“妈，我好像听人在喊开门。”

　　“快去看看，应该是你二叔二婶回来了。”

　　“你去吧，我在顾着彤彤呢。”

　　“哎哟，你这丫头真是……！”正在择菜的中年妇女往裤子上抹了抹，瞪了一眼女儿所在的房间。

　　爸爸又在底下喊了两声，才终于听到了应答，“来了，这就来。”

　　木门吱呀一声，迎面一股霉旧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仿佛进了一间布满青苔的房间。

　　“大嫂。”

　　“大伯母。”陆嘉淇拘谨地叫了一声，被唤作大伯母的妇女挤出了一丝笑，眼角的纹路深深地折了起来，“进来吧，你大哥在楼上躺着。”

　　一行人随着大伯母走上了没有护栏的水泥楼梯，每走一步都能踏出尘来，陆嘉淇看着这个曾经的家觉得非常陌生，跟在爸爸身后不敢吭声。

　　等去到二楼大厅，陆嘉淇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那么陌生了，这个根本就已经不能算是家了，连一张凳子都没有，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在走廊门口放着一盆青菜，墙上只有一盏小小的电灯，如今天色正亮，但却让人感到灰暗无比。

　　大伯母抓了抓花白的头发，站在一边“这家里，都不成样子了，为了你哥的医药费，能卖的都卖了，这杯子也不够了，你们……将就将就吧。”

　　爸爸心里一酸，“大哥在哪，我去看看他。”突然想起来，“妙妙那个丫头呢，听说都已经嫁人生了个大胖孩子了，在哪呢？”

　　“哦，都在的，在的，妙妙在那个屋呢。”大伯母脸上这才有了一点反应，“这是嘉嘉吧，都长那么大了，有……26了吧？”

　　“嗯，26了，丫头都长大了，走吧，去看看他们。”

　　房间里的情况更加糟糕，已经发黄发黑的蚊帐好似挂不住了一般，在竹竿上摇摇欲坠，掀开蚊帐，床上的人裹了厚厚的一张棉被，苍老而又瘦削的面颊像是凹进去一般，听到大伯母说弟弟回来了，伯父才缓缓地醒了过来，神智不是特别清楚，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嘴里在说着什么，只伸了颤抖的手出来，指着爸爸喘气。

　　爸爸不忍心，上前一步拉住了大哥的手，凑近了想要听他说话，“不孝子……不孝子……”只听见大伯在反反复复地说着同一句话，妈妈转头走出了房间的门口，跑到走廊上偷偷抹泪。

　　“二婶？”刚才一直在房间的妙妙放下孩子出来，看到一个衣着漂亮得体的妇女站在走廊上垂着头，不确定地喊了一句。

　　妈妈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过头，看到了自己的侄女，连忙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锦盒，走到妙妙的身边，“妙妙啊，你结婚了二叔二婶都没有回来，你不要介意，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你拿着吧，这是给彤彤的周岁礼物，虽然有点早了，也拿着吧。”

　　妙妙打开了二婶塞过来的锦盒，里面是一个镶着玉的手镯，妙妙眼睛都直了，连忙结结巴巴地道了谢，然后又把二婶拉到房间看看女儿。

　　“她是彤彤，去年6月才出生的，才刚刚半岁呢，二婶你看看她可不可爱。”

　　站在大伯房间里尴尬的陆嘉淇唯有出来寻妈妈，听见另一间房间传出声音敲了敲门，发现自己妈妈果然在里面，同时还看到了穿着一身大棉袄高挑的堂姐。

　　“妙妙？……”陆嘉淇不敢认，因为这堂姐跟记忆中相去甚远，小时候的堂姐有一头漂亮乌黑的头发，如今剪短了不说，还参杂了许多白发，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明明两人相差不过几岁，却好像差了十几岁一般，与堂姐妙妙的那些记忆已经被无情的年岁磨得不剩多少了。

　　以前家中长辈们的关系虽然不好，但是这两个孩子却经常在一处玩闹，就连一块小小的饼干都要掰开来分成两半，因为比陆嘉淇大了几岁，总是惯着妹妹，包揽了许多家务活。

　　“嘉嘉，你跟小时候，没什么变化。”堂姐看着陆嘉淇精致的一张小脸，眼里的光暗了。

　　陆嘉淇也无法说出什么安慰的言辞，只能强颜欢笑，“这是彤彤吧，我听妈妈讲过，彤彤长得真可爱，让姨姨看看我的外甥女。”

　　陆嘉淇没有准备礼物，出门时只匆忙拿了一个小物件，她坐在床边上，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银镯，这是她去年去旅游时买的银饰，怕伤到孩子不敢给她带上，只能交给堂姐保管。

　　三人围着孩子，说到了陆嘉淇跟她堂姐小时候的事情，倒也乐融融。

　　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负责开车把家里的女眷都载出去大饭店吃饭了，爸爸内心忐忑，说不饿，只站在离大哥房门不过三两米的走廊里，时而踱步，时而看看下面经过的颠簸的摩托车，眉头紧锁。

　　刚才大嫂的一番话，让他越发的不安，大哥早些年欠下的一大笔赌债没还清，巨额的医药费无疑是雪上加霜，这个家摇摇欲坠了这么多年，只靠大嫂一人撑了起来，烦闷的爸爸甚至连厅里唯一的一盏电灯都不敢开，生怕给这个家额外增添负担，于是吃完饭匆匆赶回来的两娘俩看到漆黑一片的房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跑上楼看看。

　　这个家里已经是这副样子了，爸爸只好带着两母女出去外面县城住酒店。

　　坐上漂亮的车子，吃到好吃的饭菜，妙妙兴奋地打开了屋里的灯，把今天得了的两件东西拿出来，“妈，你看，二叔当年出去闯了这些年，给我们带回来什么了？”

　　“哇……”大伯母眼里都发光，轻轻地抚摸着这漂亮的首饰，“是啊，你二叔是有出息了，就连嘉嘉那丫头也跟当年差远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叹了一声，“要是你爸不去跟别人赌钱，我们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妙妙可不想听这些，这些年天天都听妈妈说如果如果，都要烦死了，她扯了扯大伯母的衣袖“妈，他们家那么有钱，问他们要一点吧，这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可这……不太好吧……”大伯母的眼里写满了犹豫，昏暗的灯光下，满满的都是愁绪。

　　妙妙又说道，“这有什么的，都是一家人，啊昌上个月在县里偷东西刚被关进去，我现在又没有工作，就靠你一个种地，能管什么用啊，”妙妙看到妈妈神情有一丝松动，赶紧添了一把火“再说，他们那么多年都不管我们死活，要他们一点钱又有什么！大不了以后还给他们就是了！”

　　妈妈闪烁其词，终究还是说，“明天见到他们再说吧。”

　　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妙妙高兴地将一个银镯塞到妈妈手里，“妈，明天就去把这镯子卖了换点钱。”

　　“这是你二婶给彤彤的，卖来做什么？”

　　“妈，这是嘉嘉那丫头给的，银的值不了几个钱，卖了不如换点衣服穿穿，你看看你，这身衣服都穿了多少年了，我今天看二婶穿得可气派了可漂亮了，你也得打扮打扮，可不能被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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