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如初见
六月雪去了草庐门前的那棵梨树下,她挖出了几十坛杏花春,那一刻她忽然心痛如绞,她忽然明白了那许许多多不能说出口的心事。
她喝光了那里所有的酒,终于还是离开了林远楼。林远楼送了六月雪一程又一程,可惜,路再长也终有尽时。
他永远记得她曾围绕在他身边,言笑晏晏地说,愿有生之年一直陪伴他左右。
时间终于还是模糊了誓言。
六月雪不知林远楼想的什么,她只知道,他心底那个人永远埋藏得那么深,他永远只会以师父的身份来关心自己,爱护自己。
他和她,说到底成不了恋人又做不回师徒,怎么看都是伤情。
她知道林远楼一直跟着她,可她装作不知道。她笑自己的天真,世间纷争,不死不休,林远楼这样的人,她怎么舍得他被牵扯其中。
是不是每个人都只对自己不爱的人残忍?六月雪忽然觉得这一切是上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她舍得的是另一个人,她以为很久了,可是记忆却依旧鲜活,鱼儿在她的大脑里游走,时时贴近,诉说着他的存在。
四年前。
六月雪接到石韦的指令,很快地赶往浮云居,听说,那里会有藏宝图。她只能找些乐子来打发时间了。
“小妞,来给大爷乐一个。呵呵,你不乐,那大爷给你乐一个。”一锦衣男子调笑着身边的美人。
那白衣美人冷冷清清的,却只笑笑,娇声道:“我可不想在这儿乐。”
锦衣男子笑得越发淫邪,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泡到了美人,急急抱着那女子入了房门,以神一般的速度关上了门,他急色地褪尽了她的衣衫,手刚碰上那润白的肌肤便觉得一阵酥麻,一阵动静后,那男子终于安静下来。她一击得手点中了他的穴道,忍着身上的痛楚起身着衣。
“美人,你想走!”那男子轻哼一声。
“你一直是假装的?”白衣美人也不急,只是轻轻地系好了白色丝袍,衣袖轻拂过嘴角,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浅笑,那半个笑涡却如此勾人心魄。她眸色清亮,却带了直抵人心的魅惑,清冶中透着一丝媚态。她娇眉一低,泪水盈盈,那锦衣男子立时痴了,只看得见她的眼角眉梢中透着无限的风情:她媚眼半闭,像将开未开的花朵,眼睫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儿,仿佛雨后的梨花;她软语轻言,口中呼出的气息那般轻柔,馨香如兰。她修长的脖颈一低便勾勒出美好的线条,就像一只孤独而高贵的天鹅。
“美人儿。”那锦衣男子眸色不清,只低喃道。
“藏宝图在哪里?”她开口试探。
“什么藏宝图?”男子神色茫然,似是不知,“我是谁,你又是谁?”
“就是天香阁的藏宝图?你是……我是……”白衣女子一步步往前,她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之间又无法判断。
锦衣男子立时呆呆而痴痴地走过去,看着她,像对待神祗一般的虔诚和郑重。刚一触到女子的唇,便点了她全身各处的穴道,白衣女子只觉得手脚酥软,她竟然被反催眠了。白衣女子能感觉到方才那满眼浑浊的男子此刻眼中光芒乍现,神采奕奕,哪里还有刚才的样子!
果然,花月公子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
白衣女子虽然着了一层薄衫,她却能感觉到花月公子的眼光在她身上逡巡流连,仿佛她一、丝、不、挂。如果可以,她一定要挖了他的狗眼拿去喂猪!
花月公子终于开始品尝他的猎物了,白衣女子咬紧牙根强忍住恶心,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正灵活地解着自己的衣带。接着,他覆上了她的身体,他的吻从她的额头落下,一直到她唇边。
不过一瞬间,花月公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昏厥过去了。
白衣女子一把推开昏迷的花月公子,急急地吐出了一口鲜血,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像碰到什么秽物一般,如踢死猪一样踢了花月公子几脚,看来是真的昏透了。白衣女子蹲了下去,只匆匆将那男子翻身过去,用酒将他后背抹了一遍。登时,一幅地图显了出来。她利落的用刀将那块皮给剥了下来。她给他吃了麻沸散,至于醒来以后有多痛,她就没办法关心了。
做完这一切,她又易容做了小厮,匆匆离去。
不用说,这个白衣女子便是六月雪。
她游戏人间,胡吃海喝总是需要钱的,宝藏本无主,抢来之后可以一劳永逸。
浴池中的女子,清冶中透着一丝媚态,媚态中又有天然的青涩模样,完美而和谐。仙泉洗尽凝脂玉,暖香醉人摄心魂。她眉梢眼角皆如层层叠叠的青山铺展开来,透着无限的风情。她媚眼半闭,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上面还缀着露珠,荏弱而无害,激得男人心中生出最原始也最强烈的保护欲望,只是唇边那丝揶揄的浅笑透出她游戏人间的残忍和清醒。她拼命擦洗着身上的红痕,直到皮都磨破渗出了血,她知道自己不时以皮肉为手段确实很脏,可是在这龌龊的世界,又有谁比谁更干净?
孤月骂她是个狐狸精,不错,她修行许多武功,最通晓媚术,只是她平日里没有展露。
“主人。”一侍女轻声道。
“你下去吧,我自己来。”没有人愿意袒露自己的伤口,六月雪任自己的身体沿着池壁一点一点往下沉,当水漫过头顶,思绪全无时,她才觉得有一些些平静。
她的主上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天人风姿。他俯视众生,这些不干净的事,是决计不能他亲自出手的,而她们永远见不得光,自然是最适合做这些的。她的任务就是周旋于各色人物中套取情报,至于手段,并不重要,主上要的只是结果。
很久以后,她终于起身,只着了一件白色单衣,信步走向内殿。
“唔。”一阵旋风将六月雪卷进了怀中。那怀中却是淡淡的草药味,清香而绵长,温暖而醇厚。
“带我去监牢。”那男子声音轻轻的,却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六月雪只得带他去了天牢。她故意带着他入了阵。到了一暗室,起始并无声响。忽然,支支冷箭破空而出,男子身轻如燕,带着她也轻易避过。
“姑娘,还望你指条明路,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了。”那男子的手扣住了六月雪的命门,她知道他只要多用一分力道,自己就得死在里面了。他声音始终是清清淡淡的,仿佛并不把眼前的一切放在心上。
六月雪寻思,这男子功夫确实了得,莫说浮云居外的阵法狠辣无比,武林中能解的不过寥寥几人。这监牢本就限于这大阵中,可他轻轻松松就绕过了陷阱。想来最难的不是破阵而是找到监牢,六月雪心下淡笑。
“我们已经到了。”她轻声道,声音都在发颤。
那男子见到了他要救的人。他救了人也不恋战,略一思索,顺手将六月雪也捉了出来。
“你帮我救了人,想来你的主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男子低声道,他在迷离烛光的映照下瞥见了六月雪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赞叹,却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
六月雪眼中蒙了一层水雾,似泣非泣,分外动人,“可我一弱女子,从八岁便到了这里,孤苦无依,如今又去得何处?”
那友人不信,沉声道,“你们浮云居的侍女也未必就是简单人物。”他一探六月雪的脉搏才知她却无半点武功。可她仍是危险人物,自是不能带在身边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是各自骑马分而去之。只留得六月雪一人留在原地。六月雪只是笑了笑,实在是很无趣。计划就这么失败了吗?又没得玩了吗?
她缓缓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片花村里,这就该是传说中的伫萝花村吧。
她走入花海中,淡紫花瓣似玉蝶般轻缀枝头,艳到了极致也素雅到了极致。六月雪柔弱而动人,似乎就要在花海之中,羽化而去。
却听得马蹄作响,她回眸相视,就这么定定地望进了他的眼眸中。
他伸出手来,浅浅一笑,纯真若三月的晨熹,连见惯美色、荒淫无耻的六月雪都被那个笑容蛊惑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六月雪这才看清了他,眉目如画,清逸绝世,一笑便如三月春风拂面,暖人心肠。
她看着他,只是含了浅浅的笑,终于伸出手去,被他一把带上了马背。
“得罪了。”
为了尽快赶路,他将她揽入了怀中,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带着阳光的温润,带着清风的爽朗。她这才知道,原来并不是除了林远楼以外的所有男人都那么让人厌恶。
暮色四合,两人只得找了一个破庙歇下。听着雨一滴滴落下,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六月雪的心事便悠远了。
男子这才笑道,“方才唐突姑娘了,只是浮云居不是一个好地方,所以带了你出来,你有什么打算?”
“在下西青。”
“我叫小楼。”六月雪轻声道,“我孤身一人,不知道可以往哪里去。”六月雪始终记得落玉谷那片红色的花海,如烟似梦,冷香似乎还浮在她的鼻尖,总有一天她会回去的。
自从林远楼在她七岁时收留了她开始,林远楼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后来她离开了林远楼,就再也没有家了。
一声惊雷,划破长空,这场雨下得这样大。
六月雪似受了惊吓一般,钻入了西青的怀中。一股馨香入怀,西青也不好推开她,只是却僵直着身体,轻声安慰怀中的人,“别怕,别怕。”
六月雪本来有恶作剧的心理,可他抱着她却再无逾矩之处,只除了她还枕着他的手臂以外,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你想把我送到哪里去?”六月雪倚着他,却并不成眠,她很是自觉地将西青的手臂放在自己脖子下面当枕头,西青也没好意思把手给收回来。
“我不知道。”西青正犹豫着自己的措辞。
“你抱也抱过我了,牵也牵过我了,难道不打算负责?”六月雪吃准了西青是个君子,既然是君子,迂腐而且规矩多,自然是好难捏的啊。
“如果你一定要我负责任的话,我也不会拒绝。”西青一本正经的回答,夜色沉沉,六月雪看不见他的脸色,他依旧是含着浅笑,似乎这并不是什么难题。只是怀中温香软玉,也让他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看走眼了,没想到这个西青看着人模狗样,却包藏祸心。六月雪暗骂几句,她只是无聊想玩闹罢了。
又听得西青继续说道,“我们可以以兄妹相称,你和我一起回草庐,等到你遇到自己的意中人,你就可以和他一起离开。”
这就是六月雪最想要的结果,她很愉快的答应了。
西青与六月雪行了三天,终于回到了草庐。
没到草庐以前,六月雪还以为草庐只是什么雅称,到了才知道,原来草庐真的就是用草和竹木搭建起来的小破屋。
西青掬了一捧山泉,带着丝丝甜香,沁人心脾。六月雪也喝了一口,只听得水声清妙,潺潺动人,更有鸟语啁啾,互为应和。
终于有水了。
六月雪脱掉鞋袜洗脚,润白如玉。
西青似乎是无意瞥见,飞红了脸颊。
六月雪只是暗笑,绝世名剑门的少主还是这样的一个纯情少年?真的很有趣。
西青看着六月雪的无状,她似乎不知,女子的脚是不能给丈夫以外的男人看的。若是其他女子,或许他会以为是轻浮,只是对于眼前这个女子她天真烂漫,他却无法苛责。
她的确是个美人。他云游四海,见惯美色,却从来不曾放在心上。他其实也不知道那莫名的好感是因何而生。
西青住的地方是个破草屋,他称之为草庐,六月雪深以为然,就是狗窝的意思。他是绝世名剑门的少主,居然住得这么寒酸,想来江湖传言不实,自然,他身边是不会有宝藏了。
西青一路牵马,对自己不曾有半分越矩,那要从他那里得到宝藏,谈何容易啊?六月雪正快速想着办法,哪里知道西青现下囊中羞涩,其实一穷二白,银钱却无分毫。
草庐逐水而建,由竹木铺排而成,共三间,门扉也由竹制,轻启竹扉却无半点声响,掩映于层层山野之中,已与山野相融,甚为僻静。屋内陈设极为朴质,有古书卷无数,乐器数件,一个极大的药柜,药柜前摆放着许多的簸箕,里面放着晒得半干的药材;药柜旁挂着蓑衣和斗笠。屋内冉冉升起的安息香让人有一瞬的恍惚,似乎它的主人从未离开过一般。六月雪打量着四周,若撑开东窗,便可见疏竹几竿,寥寥几笔,风情尽在其中;若打开西窗,月光清冷如霜从窗扉倾泻而下,更可共此一轮明月。屋内全无奢华之气,虽然简单,却井然有序,自有疏懒的韵致,就像它的主人。
忽的,六月雪的目光被一把琴吸引,年代久远却极是珍贵。
西青淡淡一笑,“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据说此琴能通人心,只为知音而乐。”
六月雪倒也不扭捏,只静坐扣弦,月光如水倾泻,笼罩着琴弦,随着六月雪指间的拨动而发出莹莹跃动的光芒。琴声连绵不绝,或如烟波浩淼,或似一江春水。从她指间流淌出的琴声,绿了原野,又飘然流向婀娜的山川。琴声忽转急,方才如鸟雀喃喃私语,此刻却不同,仿佛见白梅委地,零落成泥。
西青只觉心被千丝万缕所缠绕,那哀伤并不浓重,却又挥之不去。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终于停下,六月雪还醉于乐音之中而不能自拔,她这才知晓,西青所言不虚,这把琴的确能通人心。六月雪定了定心神,往屋后走去,屋后几块山石掩映着一泓温泉。不得不说,西青很懂得享受。
她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久违的平静,似有若无的熟悉,可遇而不可求。
六月雪的确也会做饭,她做的饭菜虽简单也精致,酸蒜一碟,葱白几段,韭菜一盘,葡萄酒盛于夜光杯中,晶莹剔透,还有白菜在火炉上煨着,散发着些极美的鲜味,令人只觉醺然欲醉。
西青嗅了嗅菜香,正欲下筷,六月雪却直接敲了敲他的手,“(韭)久饮他人酒,(蒜)来不应当,(葱)聪明人自晓。”
西青看着眼前的菜,听着六月雪的话真有些无奈了,似乎她忘记了这里是他的家啊。她所指全是桌上食物,还不着痕迹地洗刷了他一把。忽然,白菜的香味飘逸入鼻,西青夹起一块白菜偷偷往嘴里送,“白吃又何妨?”
六月雪本来是想犒劳犒劳自己的,怎么能全落入他的口中,何况,她才不会为这些臭男人洗手做羹汤,“菜肴香,老酒醇,不唤自来是此君,吃人嘴脸生来惯,空腹贪图乱钻营。”
西青实在好修养,回道,“来得巧,正逢时,劝君莫吝盘中食,此公满腹锦绣才,不让吃喝哪来诗?”
那是第一次,六月雪快被气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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