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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年不晚


  是夜。

  树梢旁的乌云被一勾淡月刺破,只是那月亮似乎十分淡薄,被乌云染了些暗淡,显得朦朦胧胧,辩不分明这人间事。

  仅仅在两个时辰之内,这片原本安详宁静的乐土便成了人间地狱,它的土地每一寸都被血染透。

  桃花枝头叠影丛丛,如织似锦,碧血终于染就桃花,更多几分娇艳。花瓣本是纯白,却有丝丝缕缕的血渍不断滑落,就像是女子白净的面庞被划破一般,红色在白色中渲染开来,仿佛连空气中也隐隐地染了血的冰冷腥涩。

  “你到底是谁?”江湖之中,何时有这么厉害的新秀了,只凭一人一剑便灭他满门,云蒙不解。

  清冷的月光泠泠如水,钻过桃树的缝隙,零零落落地倾洒在花园间,月光的指间轻轻抚触着一具具没有生机的尸体,只有两个小女孩在尸身之中蜷缩着、瑟瑟发抖,是的,她们很想哭,可是,就算泪水决堤,却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云庄主云蒙还在做最后的抵抗,声音之中尽是痛苦和绝望,望着眼前绝美清冷若仙子的女子,难以想象是她一人杀了全庄上下大半人口,他注定是难逃一死了,可他的女儿们,该怎么办?

  六月雪摘下一片竹叶静静吹起,轻灵曼妙的曲子响彻了整个庄园。

  横笛夜吹千山月,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十年之约,她到底还是来迟了。

  天边明月,挥洒下的淡淡银晖侵染了整个庄园,六月雪的衣裙仿佛也淹没在无边的恬淡银色之中,虚无翩跹若梦,不似在人间。

  她斜斜地倚在桃树上,柔若无骨,一袭雪衣无瑕,完美的玉足在空中轻晃,脚踝上的铃铛作响,像误入凡尘的精灵。

  “孤月,你下手未免太狠了吧。”六月雪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她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来迟了,云家庄的人恐怕已经死了一多半。十年前,她十七岁,生死之际,受云蒙夫人恩惠,今日,只是为了偿还一个人情。

  六月雪一个闪身就夺了孤月手里的兵器。太快,快得孤月没有看清她的出手。

  孤月微微扬了扬下巴,月光拂过她如玉石一般完美的面庞,泛上纯净而润泽的光芒,只是眼中清冷似冷硬刀锋,不带一丝感情,“你是谁?有你什么事?”

  “我这个人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好管闲事。”六月雪打了个哈哈。

  “做人呐,不能太无耻了,你说,是不是?”六月雪好心提醒孤月,“不要忘了,当年夏茧他爹抢不了人家的老婆,这么多年,心心念念还要报仇,死了都不安分。”

  “公子的父亲当年并没有成功。”孤月气得跳脚,气急败坏,立刻刷刷亮剑,“你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这里指点江山!”

  “哈哈,没想到这世上真的还有人会比我更无耻。”六月雪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我会杀了你,让你和他们做伴。”孤月好心的安慰六月雪。

  六月雪正打算给孤月个痛快的,听了这话,忒是佛都有火了。

  六月雪本来是正眼都不带瞧孤月一眼的,此刻终于有些认真,“各凭本事啊。”

  云庄主终于瞪着大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啊,死不瞑目。

  “你该死得瞑目,你庄上剩下的人都不会有事的。毕竟当年是你不对,要拐跑兄弟老婆啊,虽然你和夫人是情投意合。”六月雪淡淡道,冷眼看着眼前的人终于死透,“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们兄弟几个可以到地下团聚了。玩骨牌还是掷骰子呢?”

  孤月被六月雪若无其事的态度给激怒了!

  她一张俏脸气得通红,在生死关头,六月雪还这般谈笑自若,是太不把她孤月放在眼里了!

  “六月雪,主人赞你是当世奇女子,我倒要看看你配不配!”孤月掌下却是使出了十分的力道。

  然而事实证明孤月的武功并没有什么用,她连六月雪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你只需尽全力,是太过自信还是瞧不上我的功夫?”孤月恼羞成怒,原本秀美绝伦的脸颊也有些扭曲,她的一双铁手,有削金断玉之能,眼下却被六月雪这样戏弄。

  “就算再怎么不堪,我还是不能昧着良心说我瞧得上你的功夫。”六月雪答得理所当然,成功让孤月黑脸。孤月也算是夏茧手里的金牌杀手,何曾被人这般轻视过。

  孤月一掌又一掌击出,可六月雪的轻功之好、身形之快却让人捉摸不定,她凌空跃起,如燕子轻盈却倒立而下,一双美目盯住孤月,孤月竟是看得发呆,半晌动弹不得。随即反应过来,这样的女子,自是留她不得。难怪主人会对她……连自己一时不察也差点被她迷惑了心智。

  “与人相斗一定要心平气和。”六月雪好心劝慰。

  “你这个狐狸精!”

  六月雪终于笑出了声来,“其实吧,你说的也不算错,但我听着实在太刺耳了。”

  此时,又有数十名玄衣男子自四面八方涌出,手持利剑,明晃晃地映出了六月雪毫无惧色的面颊。

  孤月退居其后,负手而立,嘴角终于难得地泛起了浅浅的笑意,“束手就擒吧。”那声音中是满满的自信和志在必得。

  六月雪面无表情,摊了摊手,“如果闲杂人等愿意现在就离开,我可以饶你们一命。”冤有头,债有主,何况,六月雪一向懒得出手,杀人总是耗费体力的。

  那些人怎么会听六月雪的话,结成了剑阵。六月雪自然知道要速战速决,孤月想以车轮战耗尽她的功力。

  六月雪可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六月雪只是在剑阵里转了一圈,所有的人都按顺序很有节奏地倒下了。

  六月雪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手,离腓腓说得不错,杀人的确会让人着迷,可她偏偏不喜欢。她点了他们的穴道,两个时辰之后自会解开。

  “孤月,滚吧。”六月雪声音是那般轻描淡写,“你放过云家剩下的人,我不杀你。”

  六月雪转身的一瞬间,孤月却祭出了杀招,她原自信自己的武功,可是一出手才发觉自己是大错特错。今日真是奇耻大辱!

  凭心而论,刚才只不过是六月雪兴之所致的一场游戏,若论及两人的真正修为,自己根本是望尘莫及。当世武林,能胜过她的人,鲜有一二。这样的人不杀,多半有碍主人的大业,机不可失,更待何时?

  六月雪本来可以躲开的,但是她没有。她觉得背部一阵刺痛,痛到极处,她忽然想到了那个人说的话,要放下执念,不要过于执着。

  不要过于执着吗?她可以放过别人,别人又哪里会放过她?他错了!

  不知何时,鲜血染红了白衣。

  以前那么多次都撑过来了,这次当然不能例外。事实上,若真的就这样撒手,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惜,她不能,有些事已经成了执念,深入血肉。

  夏茧为她种下的蛊毒已经深入肺腑了,夏茧一定以为如果她不去灵蛊教只有死路一条,他也一定会一路设伏,最后在灵蛊教等着收网。不得不说,夏茧是个有点意思的人,的确人如其名。

  以前她不介意陪他玩,到今天却觉得有些无趣。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对她而言却是茫茫无期,哪里有幸福可言?

  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却带了丝丝血迹,鲜血从桃花上缓缓滴落,地上已经积聚了很多血洼。静,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孤月环视了云府一周,她还要处理掉其它的人。

  那两个躲在角落里的小孩,她们脸色苍白,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看着她,似乎是看着一个怪物一般的恐惧颤栗,不由自己。

  孤月缓步走了过去,那两个小孩终于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喃喃自语道,“你们何必要来到这个污浊的世界呢。像我,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来没来到过这世界上。你看,你们就知道躲着哭,若是我当年只知道躲在角落哭,恐怕连渣都不剩了。我会一剑结束你们的,至少不会让你们去的痛苦。”那是她第一次在杀人之前说那么多话。

  六月雪放过她,可她不会放过别人。六月雪不就是一时心软,才会受重伤吗。所谓的善良,不过是愚蠢和懦弱!

  孤月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桃花瓣瓣飘散,飞花映着她苍白的脸,她的长发黑衣也随风飘舞,不动声色之下的平静的残忍。

  只是她一剑击出,却失了以往的准头。

  六月雪将两个小孩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上六月雪那双温润却清亮的眼睛,孤月终于再也说不出口。

  “我给过你机会。”六月雪终于还是出手。她还是等不到那个人来,从她多年前赌气出走,到后来阴差阳错做了冥雪楼楼主,无数人觊觎这个位置。一开始她斗智斗勇,其乐无穷,到今天,终于觉得心烦和厌倦。

  六月雪眼中全是厉色,一掌将孤月甩出老远,她还欲出手,却用不出一点气力。

  “傻孩子,你要做什么?”那个最熟悉的声音,穿过世事纷扰,就在一瞬间,刺痛了她的心。

  六月雪有些害怕却还是立刻转过身。

  他们,已经七年不见了啊。

  六月雪觉得眼前的他,头发似乎长长了些,人似乎清减了些,唯一不变的只是他的清俊潇洒。

  此时的对视,真的不是她的错觉。

  “如果今天,我一定要杀了她呢?”六月雪眸色雪亮似刀锋,剑眉一扬,神色之间全是桀骜不驯。她恨死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为什么不肯像对待那个人一般对待她?

  “我一定会阻止你!你要将我一起杀了吗?”林远楼平静道。

  “你永远知道怎么欺负我。”明明知道她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会让他受一丝伤害。

  有人!六月雪来不及和林远楼多说,她只能一把推开林远楼,那箭气之强让人赞叹,虽然六月雪幸免于难却还是被划破了手掌,一滴滴热血冒着热气而潺潺流下。

  乾坤箭!使这乾坤箭的韩姜不是善与之辈,可是自己又何时得罪过他,或者是林远楼?

  韩姜又是破空一箭,所谓乾坤箭,自然是百发百中,一箭定乾坤,即便不死,也得成半残。

  那一箭又一箭,连绵不断,结成了一个强大的箭阵。这韩姜今日是定要置自己和林远楼于死地了。

  六月雪保护自己绰绰有余,林远楼还要护着身后的两个孩子,就难免有些左支右拙。六月雪和林远楼站着的地方之间,那些柱子都因为中了一箭而分崩离析,一时之间,烟尘四散。

  韩姜是天下第一神箭手,也真舍得,为了自己和林远楼竟然浪费了自己这么多支箭。六月雪不免自嘲。

  眼看着箭全往林远楼那里飞去,六月雪虽百思不得其解,却立刻反应过来。只要用血来嗜箭,那箭便会暂时停止攻击,虽然只有片刻时间,不论其他,至少可以让林远楼先脱身了。

  六月雪且战且退,靠在了林远楼背后,“林远楼,你抓紧这两个小孩,你趁我冲出这箭阵,你就带他们走。反正,他要下手的人又不是我,看你走了,自然会来追你的。”六月雪话一说完,便矮身而上,两支乾坤箭顺势刺入了她的肩头,就在这一瞬间,箭阵被破,林远楼便带着那两个孩子隐了身形。

  六月雪疼得倒吸了一口气,却还勉力站了起来,虽然摇摇欲坠了许久。

  韩姜终于收了手中的乾坤箭,“丫头,好样的,没有人能受过我两箭而不死,既然你不死,那么我就不杀你了,只不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我不相信你能一辈子护在这小子身边。”

  小子?他哪里是小子了?其实,推算起来,他起码已经超过四十岁。却还是生了一张骗人的面孔,红粉骷髅,无双皮相,又有谁能不动心?

  看着韩姜终于离去,六月雪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只能抵着身后的柱子,她的指甲深深地陷了泥土之中,想强迫自己站起来,那么且先歇上一歇。

  林远楼终于折回来,看着六月雪已经昏睡过去,只是抱起了她,回到了自己暂时居住的草庐。

  清朗悠扬的笛声,一曲接着一曲,六月雪只觉得自己满身都溢满了温暖。就像是母亲的手,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好温暖。

  笛声似乎停了,她终于紧紧抓住了那只手,林远楼只是任由六月雪抓紧自己的手,他凝视着那熟睡中的人儿,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更怕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她嘴角漾起甜甜的微笑,就像是个不染凡尘的精灵。

  可是,他知道,只要一醒来,他们就只能形同陌路。这辈子,他肯给的,她不想要;她想要的,他却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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