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
百里青唇角的笑容,一闪而逝,仿佛冰雪初融,幽暗夜空之中绽放得优昙婆罗花,魅色动人,勾人心魄。
因为平日几乎没有人敢看他的脸,因此这一朵笑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除了一直留心观察着他这天朝无冕之皇的贞元公主。
纵然她自己已经是天下难得的美人,却也不由眼中闪过惊艳,同时目光也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策马飞驰而来的骑士身上。
贞元公主漂亮妩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来,这就是就是值得他骄傲的将领么?
只见那蓝衣蓝甲的骑士,手持大旗飞驰而入之后,猛地一扯马缰,那黑色的高大宝马瞬间抬起前蹄对着天空一声长长地嘶鸣,气势如虹,令周围的文武百官都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定睛一看,都忍不住睁大了眼。
那骑士竟然是手持缰绳,站在马背之上,骑术之精湛令众人纷纷侧目。
西狄使节胡支忍不住冷哼一声:“哗众取宠!”
但是他眼中的赞叹与佩服却是清晰可见。
那蓝衣骑士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清洌异常的眸子,他抬头看向那殿上的人,一举手中大旗,朗声高喝:“飞羽鬼卫入场听封!”
话音刚落,那雷鸣般的马蹄声已经冲入了太极殿,无数蓝色骑士策马飞驰而入的场面踏动地面如鼓,气势雄壮如一片翻滚而入蓝色海潮,神兵天降,令百官们都忍不住纷纷退后,只怕被踩踏到。
但是很快众人都发现,飞羽鬼卫们虽然是策马飞驰而入,但所有的马匹不但没有越过留下允许通过的阅兵之界,而且十人成一线的飞驰而入之时,每一匹马几乎都奔驰在一条线之上,整日如刀切。
平日里十人一线的阅兵阵势要求整齐已经是极为不易,何况这样十匹马儿并行飞驰,随后那些蓝衣鬼卫们冲入太极殿后瞬间猛拉缰绳,刺耳的马儿嘶鸣声几乎震破了众人耳膜,但是马儿停下后,众人目瞪口呆地发现所有的马儿居然整整齐齐地依旧十匹站成一排,这是何等惊人的骑术!
足可见这支军队中人骑术之高超,并非只是众人所想象的哗众取宠。
为首那骑士一扬手中的大旗,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飞羽督卫西凉茉率鬼卫参见万岁,参见千岁,愿万岁寿与天齐,千岁爷洪福齐天,愿我天朝长盛无极!”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一众蓝衣飞羽鬼卫们齐声大喝:“愿万岁寿与天齐,愿千岁爷洪福齐天,愿我天朝长盛无极!”
这一次随着西凉茉前来的都是鬼军六字诀精锐,人人都有内力,运足内力的声音浑厚如雷,啸然如狮几乎瞬间刺破苍穹!
一瞬间蓝旗飞扬,大大的鬼羽二字在空中嚣张狂肆地晃动着。
那只红色的飞鸟瞬间再次发出清亮悦耳的鸣叫声,不知何时天空中竟然飞来了数十只巨大的隼,盘旋不止,鸣叫不停,那只红色飞鸟骄傲地落在了西凉茉的肩头。
所谓气势震天,不过如此!
西凉茉已经取下面巾,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抬起脸看向百里青露出清浅的笑容,她抬头的那一刻,阳光正好越过了屋脊,有灿烂的金光投射在她头盔的蓝缨与面容之上,让她整个人都带着了一种朦胧的光彩。
亦让所有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像是看到一把绝世的名剑终于抽刃出鞘,在阳光中反射出最锐利迷人的光芒!
也让众人都在瞬间忘却了不久之前西狄公主美貌带来的震撼,而将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了西凉茉的身上。
从古至今,美貌的女子温柔多情却最终不过是胯下玩物,让君王败世,而绝世的名剑华美、锋利、嗜血,却是所有王者的追寻,亦是皇权的象征。
连公公悄眼看着自家主子唇角那满意而自得的笑容,也笑了笑,随后再次扬声宣读手中的册封诏书。
空气里一片静谧,众人方才从连公公手中的诏书里知道这只初生之军,如何阻击了曾经差点反叛的三藩,如何以三千人马对阵十万人马,诱敌深入,擒拿下敌军魁首,亦才知道那十万大军又是由何人手下的将领率兵歼灭!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而这只军队不但不怕虎,他们本身三战三大胜就已经让人仰望的传奇。
这般奇异的军队,奇异的景色,不但瞬间夺去了西狄使节们来访的注意力,那飞扬的旗帜与领军督卫的名字也立刻勾起了那些历经三朝老臣们的记忆。
不少人瞬间瞪大了眼……
这等气势,这般本事,只让他们想起几十年前那个惊才艳绝的男人一手训练出来名震天下的——蓝家鬼卫!
而且那领兵的飞羽督卫竟然是靖国宫长女,唯一还流淌着蓝家血液的后人——西凉茉!
这是巧合么?
这也未免巧合得太过!
还有一些老臣看着西凉茉那窈窕的身影,不由都有神情恍惚,他们仿佛看见了二十多年前那美丽骄傲又执拗的少女成就了朝中第一女将的威名,领兵而来受封的情景。
不想二十多年后,再次见到了同样窈窕的身影,只是如今这位飞羽督卫的身影怎么看都比当年的蓝翎公主要像一个军人,她身上有一种铁与血的气息,面容更是冷淡让人摸不透底细。
但是没有人敢出声。询问,甚至敢抗议女子怎么能领兵。
因为她已经用自己的实力宣告了她将会是第二个靖国公之后最出色的武将,也是蓝家唯一的传人,更何况,她是九千岁的夫人,若无九千岁的支持,她怎么能走到幕前?
不远处,提前返回的西凉靖望着那一身戎装光芒万丈的窈窕身影,眼中除了震惊之外,更是百味杂陈,到了末,便是一片痴迷黯然。
不管如何,所有人都知道了,如今天朝实力大增,不再畏惧西狄人!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天朝实力大增,自然不悦的就是西狄人了。
胡支冷笑一声,低声道:“这等宣告功绩,等于是在给咱们示威!”
另外一名使臣也怒道:“正是,明明咱们两国已经停战,他们竟然还追击咱们西线兵团,令咱们西线兵团全军覆灭,天朝君臣实在是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咱们就不该来!”
贞元公主忽然冷淡地道:“这是皇帝陛下的决议,难道你要违抗陛下圣旨,质疑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决策么?”
西狄众人不敢多言。
贞元公主眯起凤眼看向站在场内的万众瞩目的女子,素来有她在的地方,还有没有任何女子能抢掠去她的风头,今儿真是头一遭。
是的,她原以为那是个年轻俊美、身手非凡的少年郎,却在看到她的那张脸后,确定了他是个‘她’,而且西凉茉,似乎正是情报里九千岁殿下的王妃!
一个身手不凡、野心勃勃坐拥奇军的少女嫁给一个权倾朝野的太监?
图的是什么?
这里面一定有很有趣的故事。
贞元公主唇角勾起一丝兴味的笑容来。
册封大典结束之后,便是大宴。
西凉茉便打算去换身衣衫,谁知刚进了房里,就楞了,只见白玉、何嬷嬷、白珍、白蕊几个人翻出了满屋子的衣衫、还有其他的小丫头们各自捧了不少精致华美的首饰盒,金光灿灿,珠玉琳琅。
西凉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嬷嬷,你们这是做什么?”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进来,便赶紧过来,将她推到镜子前,拿着衣衫在她身上比划:“郡主,今儿有他国使臣来,一会儿大宴,您可不能让那贞元公主把你比了下去!”
几个丫头也都纷纷附和。
白珍一边抓了几只镯子往西凉茉的手上套,一边嘟哝:“就是,就是那个什么公主穿得那么伤风败俗,咱们得往高雅处打扮!”
白玉也端出了不少西凉茉调制的胭脂水粉,沉吟道:“嗯,都往出尘脱俗处妆点,那就用梅花妆好了。”
白蕊则愤愤不平地去翻珠钗首饰:“你都没听见白起他们那些好色之徒们说什么,他们竟然约好了要去偷看那公主!”
不就穿得少点么,勾了多少男人的魂魄去了。
西凉茉闻言,方才明白她们怎么那么如临大敌,不由心中好笑,随意地道:“嬷嬷,您不必如此,我并不在意这个。”
她何曾沦落到要用美色与他人一比高下的地步?
何嬷嬷摇摇头一脸严肃地道:“那可不行,您可是咱们的王妃,怎么能比别人差?”
西凉茉摇摇头:“嬷嬷,您既然认为我不比别人差,又何必担心。”
何嬷嬷一噎,但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西凉茉只得任由嬷嬷和丫头们摆弄了半天,最后却怎么都受不了满头珠玉,她最后索性自行拆了繁复得发髻,让人拿了一身精致的男子白色长衫来,将长发用一顶紫水晶头冠束起,长发从头顶一路垂落到了身后,脸上只描绘了精致的淡妆,用炭笔将眼尾拉长,眉梢眼角处染了淡淡的橘色脂粉,再取了一把折扇,转身对着嬷嬷和丫头们淡淡地道:“我就这个样子好了。”
原本那位贞元公主就美貌异常,她自己也不是靠脸蛋吃饭的,用自己的短处和人家长处相比,岂非自讨没趣。
倒是不如清清爽爽的,落落大方好些。
几个丫头和嬷嬷看着西凉茉这身装扮,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却又忍不住想要盯着她的脸儿看,最终也没个结论,这身装扮到底好还是不好。
西凉茉没心思理会她们,转身就出去了。
塞缪尔因为还没赶上回来,得封赏了的白起、蒋毅、罗斯几个都在外头等着西凉茉出来,正在那商议着什么夜里什么时候再去偷偷看看那公主,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便齐齐回过头一见西凉茉,不由都有些呆怔。
西凉茉看着他们挑眉道:“还不走,做什么?”
随后便率先而去,余下几个鬼卫的将领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白起忍不住首先道:“你们看今儿小小姐有什么不同没?”
蒋毅沉默了一会,方才道:“说不上来,只是很……嗯……特别。”
罗斯想了想:“嗯,说不上来,平日也不是没有见小小姐穿男装,但是今儿……唔……很扎眼。”
他们的疑惑直到跟着西凉茉进了宴客的清平殿后方才得到解答。
有跟着一齐出使的西狄宫女们站在柱子边悄声地议论着那方才从她们面前过的男装丽人:“你们看,那公子真是好生俊俏风流。”
“怎么,你还芳心大动了,但好像听胡支大人们说那是女子,没见那双眼儿看起来很是妩媚的模样。”
“女子么,女子竟然如此俊俏,真是难得。”
听着众人对西凉茉踱步过去之后的窃窃私语,白起几个方才若有所悟。
小小姐今儿不同是因为今儿小小姐看起来有一种极为特殊的雌雄莫辨、妩色天成的魅力,女子的妩媚与精致、男子的英气与飒爽并于一身,竟然与千岁爷竟然颇有三分夫妻相,让众人的目光忍不住为她所吸引。
这一身带了妆容的男装打扮不但没有一丝违和,甚至将西凉茉身上的优点表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她走近了正在和百里青、宁王、西凉靖等人交谈的贞元公主面前的时候,不但没有被贞元公主灼人的美丽夺去风采,反而分走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毕竟今日这位飞羽督卫实在是炫目夺人,一手骑术与手下那些飞羽鬼卫震慑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走近,原本漫不经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随后便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夫人,今日辛苦了。”
西凉茉也将手交给他,轻笑:“爷说笑了,不曾有什么辛苦的,倒是各位西狄使节们远道而来,方才是辛苦了。”
随后百里青便牵着西凉茉向主座而去,竟完全没有理会方才还与自己交谈的诸人。
今日夜宴,顺帝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早早被乳娘抱回去休息去了。
一道深紫、一道月白的身影,一个优雅邪妄,一个清雅妩媚看起来竟然异样的契合,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并肩而立。
看得在坐几人面色迥异。
众人分头坐下,贞元公主就向西凉茉举杯了:“听说这位就是领兵在龙关擒了我那小弟弟和龙家少爷的督卫大人了,只是当初以为是天纵英才少年郎,不想原来却是美娇娥。”
贞元公主笑颜如花,竟是毫无顾忌地提到了百里素儿和龙素言的事,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自己人被打败而恼怒。
天朝众人不由都对她侧目不已,也不知道这位公主是心怀广阔呢,还是另有所指。
西凉茉只回以浅笑,同样举杯道:“公主殿下谬赞,西凉茉不过是运气好些,承龙大将军和十八皇子相让罢了。”
随后一饮而尽。
贞元公主却没有如众人所想一般地当庭追问那龙素言惨死驿馆之事,连着看起来颇有点傲气不驯的胡支也没有再如今早这般针锋相对。
只是说些场面话罢了。
对方没有主动挑衅,天朝诸人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茬,白起几个多瞅了那贞元公主一晚,只觉得公主美虽然美矣,欣赏即可,倒也没有如其他人那般痴迷,上前献殷勤,双方在各种虚与委蛇、推杯换盏中结束了一场夜宴。
到了夜宴结束,百里青却似有点儿醉了,半眯着眼儿,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西凉茉的身上,头也搁在她肩头。
西凉茉只得匆匆与诸人告别,让小连子几个搀扶着他一块出了殿门,再将他扶上了十二人抬的辇。
西凉茉安放好了百里青,正打算下辇安排其他宴会后的琐事,却忽然被一只修长冰凉的手一拉,径自将她一把拉得跌入一个宽厚结实,带着淡淡曼陀罗花香的怀里。
“爷今儿没醉,又何必装醉呢?”西凉茉倒也不抗拒,只是慵懒地伏在他怀里,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脸颊,看向百里青。
他酒量之好,她自然是见识过的,真正见他醉了的那一次,无非就是在宣文帝死的那日,他喝得太多,方才半夜摸黑硬是将她给……
西凉茉想起那日,俏白的脸儿上泛起一抹红晕。
百里青抚摸着她如瀑布般流淌在身后的长发,淡淡地道:“今儿已经忍受了一整日那些西狄人,与他们虚与委蛇浪费时间,不若与我的丫头呆在一起。”
西凉茉顿了顿,有些好奇地挑眉:“怎么,有贞元公主那样的美人作陪,爷还会觉得难捱,我看就是宁王那样清心寡欲的人今儿也在贞元公主的陪伴下多饮了几杯。”
百里青轻蔑地冷嗤了一声:“美人,不过尔尔罢了,难不成还能比本座更美?”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这话从她家千岁爷嘴里吐出来,竟然一点都不违和,而且将他年上加傲娇的本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百里青忽然垂下眸子,似笑非笑地睨着西凉茉:“怎么,爷的丑丫头关心其他女人来了,今儿穿得这么特立独行,是吃醋还是打算勾引为师撕了你这身衣衫?”
她穿男装的时候,身上有一种奇特的近乎禁欲的气质,特别是今儿衬着那双水媚斜飞的眼儿,让人很容易想入非非。
西凉茉眉梢一挑,淡淡地笑:“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对于身为人生的我而言,这样的容貌已经让我很满意了,自然不能跟其他妖兽相比。”
百里青顿了顿,危险地眯起眼,忽然翻身将西凉茉压在身下,阴柔悦耳的嗓音响起:“怎么着,你这是在说为师是妖兽么?”
西凉茉浅笑:“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不是阿九你自己承认的么?”
张口闭口地就想要撕了人的衣,他不是妖,不是兽又是什么?
百里青眸子一眯,睨着身下的娇人儿,一边一手扯下那挂在辇边上的幔帐,一边低头覆上她的唇:“小丫头,牙尖嘴利,也不怕被人嚼了你的小舌头!”
他这个吻很轻柔,薄唇间带着淡淡的酒香和着曼陀罗的香气,深深地浸润进她的鼻息间,极尽诱惑。
西凉茉轻声呢喃:“阿九……”
百里青咬住她柔软的唇瓣,低语:“丫头,以后这种勾人的模样,就只能在为师面前展露,可记清楚了?”
西凉茉不答,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薄唇间轻笑呢喃:“有妖怪吃醋了呢……”
飘荡的轻纱掩去了步辇中春色漫漫,却也挡不住有心人的窥视。
等着那华美布辇远去,有一道高挑却显得僵木的身影站在柱子后阴影里,那双与西凉茉颇有点相似的眸子里闪过震惊之色。
“真是很让人惊讶呢,原来千岁爷虽然已经不是男子身,却一样与王妃那么‘恩爱’,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千岁爷真是个正常男子,堪为良配,不是么?”女子柔和妩媚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西凉靖一僵,随后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红衣美人,先是因为看到了美丽异常的容颜一怔,但他很快转过脸硬邦邦地道:“公主殿下,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嫁给千岁爷的人并不是你,何苦在这里说些风凉话,没得失了身份!”
红衣美人正是贞元公主,听着西凉靖的话语,她不由一愣,随后挑眉:“怎么,世子爷以为我在说风凉话?”
西凉靖冷冷地道:“不然呢?”
贞元公主轻笑,声音宛如银铃般悦耳:“天朝人真真有趣,为了权势将自己的亲妹、亲女送给阉人为妻妾,如今竟然怕人说风凉话么?”
西凉靖眼中闪过怒色:“你……”
“我又如何,可曾说错半句?”贞元公主仿佛一点都畏惧西凉靖的冷颜冷面,忽然往前一步,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西凉靖,雪白的丰盈几乎逼迫到他的胸口。
西凉靖一惊,仓促地退后了一步,却在看见贞元公主嘲谑的目光后,眼中闪过一丝恼色:“公主请自重!”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看着他颇有些狼狈的身影,贞元公主唇角勾起莫测的笑容:“胡支。”
彪形大汉不知何时悄然站在贞元公主身后拱手:“殿下,有何吩咐。”
贞元公主看向百里青和西凉茉步辇消失的方向,淡淡地道:“你觉得不觉得这位九千岁与本宫颇有那么几分相像之处?”
胡支一愣,随后仔细地回想九千岁的模样,随后迟疑道:“那位九千岁眉目上着重紫妆,那模样充满了妖气,怎么会和殿下您有相似之处呢?”
贞元公主眯起眼,没有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一般地看着天空。
千岁府中,前院向来一片静谧,就算是千岁爷数年不曾涉足的后院也一向很少有敢大声喧哗者,只是此时却难得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你们放开我,放开本皇子,我们西狄使节已经到了,本皇子一定要将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全部都砍头!”少年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竹林里听起来有一种强弩之末的味道。
有男子的冷笑声传来:“什么狗屁皇子,你既然已经进了千岁爷的后院,就跟咱们这些人一样,不过是个玩物而已,就算是皇子也是被送来做玩物的皇子!”
另一道男子略显尖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小东西,你也不想想这后院里头以哪位公子为尊,千岁爷从来没有招幸过你,说明你也就是一文不值的玩意儿,这些时日不是咱们哥两照顾你,你连饭也吃不上,还皇子……就算是皇子也要老老实实地伺候咱们哥两个,尚且有你的好日子过!”
少年愤怒的声音越发的尖利,带着一种凄凉欲死的恨意:“你们这群天朝狗贼,休想动本皇子一根寒毛,本皇子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侮辱!”
但是话音未落,不知怎么又忽然传来“呜呜”之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嘴唇,随后就是肢体交缠、挣扎、撕扯还有人被扇巴掌的声音。
“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爷今儿打花你这张勾人的脸!”
“呜呜,不要……啊……”
所有的挣扎陡然中断在一声厉喝声中:“谁人在那里行此苟且之事!”
那两个在竹林里将百里素儿按在地上打算侮辱的后院公子惊愕得一抬头,随后就看见一袭粉白色宫装的佳人亭亭玉立在竹林边上,正冷冰冰地瞪着他们。
“白……白珍姐姐……”两人错愕地睁大眼,随后立刻腿软了,这院子里谁不知道夫人最得爷宠爱,身边更有三个得力美貌大侍女,全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
两人不由小腿肚子抽筋,原本到算是俊俏异常的面孔如今也是满面苍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珍不屑又厌恶地对着他们冷嗤:“你们两个还杵在这里等死么,还不快滚!”
两人一听自己并不受罚,立刻点头如捣蒜,提着裤子屁滚尿流地走了。
白珍的目光落在了躺在地上仿佛死过去的少年,微微颦眉,随后退开一步,让出自己身后的那道窈窕身影。
“郡主。”
西凉茉点点头,走过去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百里素儿,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淡淡地道:“你还要躺在地上装死,还是等着那两个禽兽回来享用你!”
此话一落,躺在地上僵硬如木石的少年,又微微发抖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许久之后,最终他只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西凉茉有点好笑地挑眉:“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百里素儿忽然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他们欺辱我!”
“哦,然后呢?”西凉茉仿佛很是奇怪的模样。
百里素儿被西凉茉的态度气得忘记了哭泣和惊恐,忍无可忍地尖叫:“他们竟然敢对本殿下动手,恶心、卑鄙、龌龊、下流、无耻……!”
“那又怎么样,他们是我天朝子民,而你不过是一个寻常敌国皇子,对于本督卫而言,有什么理由为了别国皇子教训本国子民呢,还是你要让你的公主姐姐来替天行道?”西凉茉淡漠又凉薄地道。
百里素儿只觉得愤怒与羞恼让他浑身颤抖:“你……贞元姐姐已经到了,我很快就会回归使团,我不会放过你们这些贼子的,你们杀了素言哥哥……”
西凉茉指尖忽然掠过他的下巴,让他一僵,方才差点被男人侮辱的恐惧一下子蔓延上心头,顾不得再叫骂。
“骂啊,怎么不骂了,你也会害怕么,百里素儿,你的贞元姐姐和母后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看重你,又怎么会到了现在都没有提出来要将你带回驿馆?”西凉茉冷漠地勾起唇角,又补充道:“他们已经到了七八日了吧,听说你二哥哥最近可是陷入了朝野困境,不少物证都指出他时杀害西狄前太子的凶手,如今西狄国内十二道金牌要他回京进元老院里对质是么?”
一句话顿时就让百里素儿浑身发僵,他茫然地看着西凉茉,随后忽然一闭眼什么都不肯再说话,只是湿润和颤抖的睫羽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西凉茉倒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冷冰冰地道:“身为质子,就要有质子的样子,你最好在剩下来的日子里乖巧一点,别让伺候你的人难做,也许我还会网开一面,在你们的人回去的时候,让你基本完好无损的滚蛋,否则……哼。”
这个百里素儿想来是娇纵惯了的,一直为难得身边的人哭爹喊娘的,于是她索性将他扔给后院那些公子们同住,也好让他吃点教训。
百里素儿闭着大大的眼,不再说话,却也是妥协了。
西凉茉只见他身上衣衫褴褛,露出的肌肤还有不少青紫,连脚踝都肿起老高。
西凉茉眸子闪过一丝诡光,随后忽然双手一伸,将百里素儿打横抱起向后院他的房间走去。
百里素儿先是一惊,如炸毛的小动物一般紧张浑身僵硬,随后不知道怎么地,感觉到身上传来那恶人的温暖,莫名其妙地就让他一下子闭着眼儿极为委屈地掉下大颗大颗的泪来。
西凉茉也不做声,只抱着他往内院里去,同时吩咐白珍:“以后不要让人随意进这院子。”
白珍点点头,有些犹豫地看着西凉茉抱着那少年。
感觉到那人要将自己放下,百里素儿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不要……”
走字尚且没有吐出来,百里素儿一下子瞪大了眼而看向西凉茉,结结巴巴地瞬间涨红了脸:“你……你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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