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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公主殿下


  百里青一走,连公公便立刻进来,请西凉茉离开三清殿。

  西凉茉对这满是奇怪丹药香气的三清殿并不感兴趣,她正打算起身跟着连公公离开。

  但便是在转身霎那,她的目光陡然凝在了不远处墙壁上那一人高的画像上,那画像上是一名身着红衣胡服的少女,她高高持剑地跃起,转身劈向看画之人,那少女眸若秋水,香腮凝粉,唇上衔着一朵极为艳丽的蔷薇,眉目间英气携着妩媚,竟异样的夺魂摄魄。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与那画上少女对视,她比谁都熟悉这张脸,还有谁不熟悉自己的脸的么?

  但,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眉目相仿,但却只有含着金玉出生,金尊玉贵地被娇养着长大的人儿,才会有那少女的神态气韵,娇俏、美丽,意气风发,仿佛天下间所有的灵气宠爱都汇聚一身!

  而她清楚自己的眼睛里更多的只会有阴沉、狡诈、冷酷这样的东西出现。

  画上的人是她的母亲——蓝氏。

  “她很美是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带着轻颤的男子之声。

  西凉茉没有回头,她只是淡淡地道:“曾经很美,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常伴青灯古佛,一无所有,眸光冰冷苍老的寻常妇人罢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下去,西凉茉转过身,优雅地向对方福了福:“陛下,贞敏告退。”

  说罢,她便款步退了出去。

  宣文帝看着西凉茉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惆怅的痛楚,随后目光又落在了那幅画上,久久凝视,目中痴迷仿若十几岁的少年。

  西凉茉转身出了三清殿,回头看了一下那殿上白雪皑皑,冷风萧然。

  连公公静静地对着西凉茉躬身道:“恭送郡主。”

  他仿佛对方才那一幕完全没有看见一般,西凉茉沉默了一会,便头也回地离开了。

  白玉在外头看着西凉茉出来,她瞅着自己主子一副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的模样,便也没有说说话,只是静静地跟随在她身后。

  一直到出了承恩门,西凉茉才忽然吩咐:“白玉,等会回去以后,立刻给德王府那边送信,只道本郡主要替家里二妹妹备嫁,因着是陛下急之,所以需要到领人在家中准备,所以有几日不能回德王府了。”

  白玉一愣,立刻明白是自己主子今日这一遭的目的实现了,她眸光里掠过一丝喜色,随后立刻点头道是。

  西凉茉又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靖国公府邸那里,只需要说我要为二妹妹备嫁,所以需要到底下庄子里采买些东西,然后咱们立刻准备,叫上白嬷嬷一道准备去洛阳。”

  白玉楞了片刻,虽然不明明白为什么,但是她还是老实去应承下来了。

  主仆两人正是在商量一些准备事宜的时候,忽然迎面过来了一名穿着淡紫色宫装,梳着双环髻的大宫女并着数名着蓝色宫装的小宫女,将西凉茉迎面拦下。

  “请问,是贞敏郡主么,我家主子有请。”

  白玉有些奇怪地上前一步,挡在西凉茉的前面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的主子又是谁?”

  那大宫女傲慢又矜淡地道:“我们主子是端阳县主西凉仙,如今的婉嫔娘娘。”

  白玉嘲谑地一笑:“原来是二小姐,只是如今咱们郡主可有急事要出宫……”

  西凉茉忽然打断了白玉拒绝的话,对那大宫女淡淡道:“既然是而妹妹相邀,我们岂有不去之理,本郡主倒是还未曾恭贺过二妹妹呢。”

  那大宫女看着西凉茉识趣,她倒也没说什么,便转身领着她们在承恩门转了个弯,向西六宫而去。

  西六宫分为六宫十二殿,皆是后宫皇后与嫔妃居所,各宫各殿都是位份高的娘娘主子们才能居主宫正殿,如今婉嫔西凉仙所居之处裕华宫,飞檐斗拱,精雕细琢,别致间隐显大气,正是当年韩贵妃还是昭仪之时居住过的地方。

  如今由她的侄女儿所住,于是都让宫人们猜测,这一位曾经是京城贵族间笑柄和拥有各种隐秘不堪流言的婉嫔娘娘,是不是会一朝飞上枝头,成为另一个‘韩贵妃’?

  毕竟,平日里沉迷炼丹甚至于流连后宫美人间的宣文帝,竟然难得的接连三日都宿在了这位婉嫔娘娘这里,而当时婉嫔娘娘还寄居在韩贵妃华坤宫里养病。

  所以,众多宫人们对着这位新晋的婉嫔娘娘自然都是颇为奉承,早早就将裕华宫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上各色梅花,便是各宫的娘娘主子都少不得送了不少庆贺之礼来。

  “娘娘,您看,各宫的主子们送的礼物和陛下当初打赏的财物,如今都快把小库房都堆满了呢,娘娘未来必定平步青云。”红衫笑着将礼品单呈给西凉仙,红玉也也连声附和。

  红衫是西凉仙从家中带进宫的贴身侍婢,当初在那一场刻骨铭心的劫难里红莲和红芜都死了以后,西凉仙就将红衫和红玉从原来的二等侍婢调进了房里,做了一等丫头。

  西凉仙一边品着燕窝,一边懒洋洋地笑道:“就你们两个丫头嘴甜,给各宫的回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红玉讨好地笑道:“自然是准备好了,按照您的吩咐,每一份回礼上都插上了一只五色梅,陛下如此疼爱婉嫔娘娘,前些日子您说您极喜那罕见的五色梅,陛下立刻就将花园里的五色梅都搬到您的宫苑里呢。”

  西凉仙矜持地笑了笑:“这就好,一会子都派人给各宫姐妹们送去。”

  她就是要让其他宫妃们知道,陛下有多怜爱于她,让她们知道就算跛了脚,她也一样能够一飞冲天与她们这些凡夫俗女不同,她西凉仙身上有韩家的血统,天生就是要陪皇伴帝的。

  西凉仙摸着自己的膝盖,眼底闪过一丝怨愤与快意交织的复杂情感。

  就算被毁了清白又如何,她一样会有一日站在世间权力的最高峰,睥睨天下,而那一日到来的时候,她会让太平大长公主还有西凉茉那些胆敢阻挡她和羞辱她的贱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让她们也尝尝那种任人凌辱,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西凉仙的眼底闪过一丝凶光。

  一个小宫女忽然跑进来低声跟着西凉仙说了什么,西凉仙脸上便露出得意的傲然之色来:“本宫这位郡主姐姐,人倒是来得挺快的,去把德小王妃请进来吧。”

  西凉茉倒是个惯会见风转舵的,如今见她荣升,想必不是心中畏惧,也是要来巴结讨好。

  她都有点迫不及待地看见西凉茉脸上的那种讨好之色了。

  不一会子,西凉茉和白玉就在那紫衣宫女的带领下款步而入。

  一直到西凉茉快走到眼前,西凉仙才从礼单里抬眸,仿佛是才看见西凉茉似的,矜淡地笑道:“哟,是大姐姐来了,你看妹妹这忙着清点礼单,竟是全没看见呢。”

  白玉在一边听着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不屑来,就算你西凉仙没看见,难道你的宫女也不曾通报么,睁眼说瞎话也不过如此。

  但西凉茉倒是不以为意,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悠然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西凉仙。

  西凉仙今日梳了个牡丹髻,发髻间点缀着金珠,两边各簪了两只支掐金丝镂空点翠凤尾簪,每只发簪尾上又坠了一串细长的水晶,越发衬托得她容貌端丽明媚,贵气又华美。

  她身上穿着淡蓝色的齐腰襦裙,领口袖口上绣着精致的云纹,衣襟和袖上则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金色的海水云图,披着一件银鼠披风,款式更是富贵又异常别致,可见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只是不知下了这样的功夫是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力,还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

  西凉仙见西凉茉竟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笑,不由心中有些恼怒,脸上却不显,只收敛了笑意,冷冷睨着西凉茉:“大姐姐,你在看什么!”

  这个贱蹄子的目光,总是让她感到不舒服,若有一日,她必定挖出西凉茉的那双眼。

  西凉茉仿佛对西凉仙眼底的那种凶光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依旧笑着:“姐姐是在看妹妹怎么如此好福气,妹妹如今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平步青云,说不定哪日,连我见到了妹妹都要行礼了呢。”

  西凉仙闻言,顿时脸上的傲然神色就有些僵住了。没错,只有一品以上的封了妃的娘娘才能让外命妇行福礼,只有皇后娘娘才能令外命妇跪拜,如她一般,就是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嫔罢了,是没有资格让西凉茉这样的一品郡主又并德小王妃行礼拜见的。

  “是啊,总有那么一日的!”西凉仙眯着眼,冷冷地瞪着西凉茉,一字一顿地道。

  西凉茉一笑,似没发现她眼底的怨毒,只悠悠地道:“这日一定来得极快,等着妹妹成为了赫赫的王妃,自然会有百官朝拜,万民歌颂,姐姐在送妹妹出嫁之时,自然也是要依照规矩向妹妹行礼呢。”

  “你说什么?”西凉仙看着西凉茉,有点茫然地颦眉。

  西凉茉眯起眼,仿佛有些惊讶的模样:“婉嫔娘娘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将您赐婚赫赫,赫赫使节已经前来迎亲,如今正在大殿之上准备觐见陛下呢。”

  西凉仙先是错愕,随后睨着西凉茉冷笑起来:“西凉茉,你即使嫉妒或者害怕本宫会对你不利,又何必编出这样的谎话来,不觉得可笑么,和亲赫赫?”

  她今日才册封的婉嫔,等于是嫁给了天子,陛下怎么可能令她去和亲。

  话虽如此,但是看着西凉茉的模样,西凉仙的心里却瞬间不安起来。

  西凉茉微笑,一点也不着恼:“妹妹若是不信,便只当本郡主在说笑就是了,不过这样的话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说,质疑陛下的决定,可是个大不敬之罪。”

  说罢,她便悠然转身,准备离开。

  西凉仙却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端雅秀丽的面容上一片森冷:“西凉茉,你最好解释清楚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衫、红玉几个看着自己主子这般行动,也立刻上前将西凉茉围住。

  白玉沉下了脸,冷叱:“岂有此理,你们几个,可知自己拦住的是谁,便是韩贵妃见到咱们郡主都要给三分薄面,你们这是想以下犯上么!”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宫婢便立刻老实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弹,红玉和红衫则吓了一跳,她们没有想到就是当初丝毫不起眼的白玉竟然也有这样的气势。

  西凉茉却好不以为意地笑笑,示意白玉离开,白玉见主子示意,便冷瞪了红衫几个一眼,才走到西凉茉身后站着。

  西凉茉看着西凉仙轻笑:“怎么,婉嫔娘娘还没有嫁到赫赫去,就听不懂中原话了么,本郡主说一会子陛下赐婉嫔娘娘你和亲赫赫的旨意就要下来了,本郡主身为婉嫔娘娘的姐姐,自然是要负责娘娘的嫁妆整理,也算是为送婉嫔娘娘上路尽一番心意。”

  “西凉茉,你在骗我是不是,我不相信!”西凉仙心中惊怒,她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声音。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明明才要进入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地方,刚踏上飞黄腾达之路自己不顾少女的羞耻,跟着韩贵妃送来的嬷嬷研习了房中术那么久,明明陛下都舍不得离开她的房中!

  陛下又怎么可能舍得将她送人?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尖利的宣旨太监的声音忽然在宫门外响起,顿时让西凉仙的心高高悬起。

  “婉嫔娘娘呢,陛下有旨,还不快请婉嫔娘娘出来接旨?”一个身着蓝灰色袍子的二品殿前宣旨太监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傲气地踏进了裕华宫。

  那公公一进来先是见着了西凉茉,立刻对西凉茉打了个千,讨好地笑道:“哟,这是贞敏郡主也在啊,想必是来与婉嫔娘娘商讨和亲嫁礼之事吧,您先稍等等,待咱家先宣旨后,您再与婉嫔娘娘商议可好?”

  这些公公们都是在御前伺候着的,西凉茉方才在三清殿所得到的隆宠自然有所耳闻,自然对西凉茉极为谄媚。

  西凉茉瞥了一眼因为那公公的话,如遭雷击一般,脸色苍白如鬼的西凉仙,她心情极好地对着宣旨公公道:“公公先宣旨就是了,我也打算先出宫与父亲商议一番,过几日再来。”

  宣旨公公赶紧诺诺地道是,随后就打开了圣旨打算宣读:“婉嫔西凉仙接旨……”

  随后他却发现西凉仙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顿死脸色就冷了下去,他心里哪里有不知道这和亲赫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的,这婉嫔会如此也在意料之中,但是这见圣旨不跪到底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西凉仙已经彻底地傻楞住了,还是其他宫女见她神情不对,才立刻上来按着她强行跪下去。

  反正这婉嫔也当不成主子了,她们也不指望这个女人能飞黄腾达而得提携了,宫女们有些还是托了关系,才能到裕华宫来伺候的,谁知一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对西凉仙没有了好脸色,心中也没有了顾忌,有人甚至偷偷在西凉仙的膝盖后狠狠踹了一脚,生生地将她踹得跪跌在地。

  西凉仙却仿佛完全茫然不知道似的,只是面色僵木苍白地跪坐在地,宣旨公公偷偷看了西凉茉一眼,虽然听贞敏郡主吧和这位婉嫔娘娘非一母所出,向来不和,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西凉来怎么说也和这位婉嫔是一府所出,所以他也不再计较那么多,便轻咳嗽了一声开始宣读起圣旨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裕华宫婉嫔,出身名门,钟祥勋族,秉教名宗,赖柔嘉之范,翊宣内则,克裕温恭。夙彰淑慎,凛芳规于图史……兹仰承皇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信妃,并赐婚赫赫可汗,以为正妃承载两国之好……钦哉。”

  言毕,众人三呼万岁。

  宣旨公公居高临下地睨着脸色惨白的西凉仙,皮笑肉不笑地道:“信妃娘娘,接旨吧。”西凉仙方才还想着自己会有一日封妃,让西凉茉下拜,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封妃!

  她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袖,浑身发抖,指甲几乎掐入了手心。

  “信妃娘娘,你还是快点接旨吧,否则这抗旨不尊的罪名可是不好担待呢。”西凉茉冷漠地睨着仍旧跪在地上的西凉仙。

  西凉仙忽然抬手近乎抢似的接过那圣旨,随后,她扭头盯着西凉茉,惨然地厉声地道:“西凉茉,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以为,没有了我,你就能将靖国公府邸拽在手心,从此高枕无忧是么!”

  说着,她忽然扑上前一把拽着西凉茉的裙角,目光怨毒地咬牙一字一顿地道:“西凉茉,你且等着,你且等着……只要我西凉仙不死,到了天涯海角,我都会有一天回来要你为你所作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让你生不如死!”

  众人愕然,宣旨公公脸色铁青地厉声呵斥:“这信妃娘娘是疯了么,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还不将她拉开,这成何体统,若是伤了郡主,你们都要滚进慎刑司去!”

  闻言,一干宫人立刻拽手的拽手,拖脚的拖脚,甚至还有好几个人去扯住西凉仙的头发,完全不顾她信妃娘娘的身份就往一边拖按在地上。

  西凉仙身上传来锐利撕扯的痛,让她几乎瞬间就泪水模糊了眼眶,她狼狈又怨恨地瞪着那优雅地立在不远处西凉茉,为什么,她们身上流淌着一半的相同的血,如今一个高高在上,另外一个却要零落成泥碾作尘!

  那赫赫是什么地方?

  那是塞外蛮荒之地,比犬戎都不如,那些地方娇弱的女子没有任何地位,只能如牛羊一样成为男子的财产,可以如牛马一样交易,可以互相交易,甚至饥荒的时候可以被宰杀烹饪而食,就算是所谓的赫赫王妃,也不过皇族男子们的公用玩物而已!

  当初明明所有人都是让西凉茉这贱人去和亲的,怎么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为什么,该和亲的是你,是你这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但凡我有一口气,但凡哥哥他们还在,我们都不会放过你的!”西凉仙尖利地嘶鸣,刺耳凄厉的尖叫带着浓厚的怨恨划破了冰冷的空气。

  仿佛冤鬼临死前的哀鸣,让人不寒而栗。

  但西凉茉却仿佛看戏似的看着西凉仙泪如雨下,凄厉而不平的模样。

  她只是悠然一笑,对着宣旨公公道:“如今信妃娘娘过于欢喜和激动,没甚心情和我商讨和亲事宜了,便劳烦公公先安排让信妃娘娘回宫歇息吧。”

  那宣旨公公立刻诺诺道是。

  西凉茉便悠然转身离开。

  离开裕华宫久远,她依然能听见西凉仙凄厉的哭号和激愤的诅咒。

  白玉忍不住拧眉,对着西凉茉低声道:“郡主,您就这么让二小姐在这里毁坏你的名声,而且……二小姐这般心智,恐怕到了赫赫,或者就是没到赫赫也会生出许多事来。”

  西凉茉微微勾起唇,目光诡谲,似笑非笑地:“呵呵,成为赫赫王妃虽然辛苦些,但到底对于我这二妹妹而言,是便宜了她呢,不过,有些事儿,咱们也不必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们了结这一桩心事,不过倒是还缺一味引子,至于现在这段临出嫁的时日就让她好好地在焦急与煎熬之间慢慢磋磨罢。”

  “嗯,引子?”白玉有些不解。

  西凉茉看着不远处,目光一顿:“瞧,这引子不是来了么?”

  白玉一愣,顺着西凉茉的目光看去,不远的拐角处,一人负手立,宛如凌巅之松,他一身黑色缂丝四爪金龙袍子勾勒出身形修挺,发色如墨,鬓若刀裁,容颜冷峻。

  不是太子殿下司承乾又是谁?

  只是他身边没有带着人,独自一人而立,仿佛是在等着谁的模样。

  这位帝国的继承人,确实有成为万人之上耀眼的王者之气。

  西凉茉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随后领着白玉款步上前,在他清冷锐利的目光下,从容地福了福:“太子殿下。”

  司承乾看着面前少女,目光掠过她娇如凝脂的肌肤,她柔婉美丽的五官,她纤细窈窕的身形,甚至她丰润挺起的胸,都在表明她是一个柔弱妩媚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应当在男子身下婉转承欢,应当相夫教子,应当善良温柔,如水一般澄澈。

  他也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今日,她却毫不客气地推翻了这一切的印象……

  “起来吧,贞敏妹妹,父皇既然说了要咱们多亲近些,你也不必如此客气。”司承乾淡淡地道,伸手打算扶她一把。

  西凉茉却略微退了一步,自己起身,颇为恭谨地道:“陛下和太子爷厚爱,贞敏铭记于心,但礼不可废。”

  司承乾手定在空中,看着她的动作,不禁有些不悦地颦眉,他并不习惯女人的拒绝,尤其是面前的这一个。

  他曾经认定为属于自己的女子。

  “贞敏,你为何拒绝父皇册封你为公主的旨意,你,很讨厌信妃吗?”司承乾忽然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看着司承乾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西凉茉挑了下眉,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太子爷竟然如此——单刀直入。

  她悠悠笑了笑:“太子爷,贞敏为何拒绝陛下旨意,您方才在三清殿想必听得很清楚,至于我对二妹妹自然是再真诚不过没有的了。”

  司承乾盯着她,唇角勾起鄙夷地冷笑:“虚伪!如果不是你提起赫赫和亲一事,父皇怎么会想起将信妃送到赫赫和亲?”

  为什么女人都一个样子,身居高位,为了自己利益与所好便变得虚伪自私又残酷?

  那个人是这样,连贞敏也是一个样子!

  西凉茉倒也不因为司承乾的语气恼火,只似笑非笑地翘起唇角道:“哦,是么,太子爷,你如何成了贞敏肚子里的蛔虫,贞敏怎么想,你都一清二楚么?”

  司承乾看着她那一抹笑颜,明眸微眯,七分俏丽,两分狡黠,甚至还有一分挑衅,却让她显得异常的——活色生香。

  或许这个词用得有些怪异,但他在这一刻,他脑海里只蹦出了这个词语。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仿佛每一处带了一种奇异挑逗似的。

  他眸光幽沉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却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喉咙有点痒痒的,那痒便一路慢慢地往他的腹内爬去。

  西凉茉可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不经意的表情,在他人的眼里就生生的变了味,她只是懒得再和司承乾纠缠,随后微微躬身:“殿下,贞敏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说罢了,她便也不等司承乾再说话,便越过他,径自领着白玉离开。

  司承乾并未再阻拦,只是定定地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表情,眸光灼灼,几乎想要穿透西凉茉的背心。

  直到转过了一个拐角看不见了司承乾的目光,白玉方才紧绷的心才松懈了下来,她呼出一口气,有些担心地看向西凉茉:“郡主,太子爷他……”

  “不必理会,一个妄自尊大的男人罢了,咱们一会子先去国色坊,你去把太平大长公主邀请过来,咱们再回府。”西凉茉淡漠地道,大约是在百里青强大又妖异阴霾的气场下呆久了,她完全当司承乾那种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是空气。

  白玉有点不明白:“请大长公主过来,郡主,你不是说要快点离开,避免……避免妖怪追杀?”

  她搞不清楚哪里来的妖怪,但既然郡主这么说,她就这么听着罢。

  西凉茉笑笑:“是啊,不过目前妖怪大概还没有那么快过来,咱们先上一趟公主府,要不咱们人在洛阳,还要费事让自己人去料理我那爱出幺蛾子的二妹妹,这种事情交给太平大长公主去做最合适不过了。”

  反正太平大长公主闲着也是闲着,最近听说她举办宴会,太子去的也少了,正是窝火的时候,提供一个泻火的对象给她,想必太平大长公主一定是很乐意的。

  两人一路低语,不一会子就到了宫门附近,白玉便出去外头的马厩唤魅六,让他套车过来接上郡主一起去国色坊,再吩咐魅七先行去国色坊,让掌柜的老板娘去请来太平大长公主。

  白玉刚到马厩的时候,就听见那附近传来女子的嬉笑之声,还有少年的告饶之声。

  她眉头微微颦起,向马厩里面走去。

  皇家马厩,是一处极为宽敞整洁之所在,还设有专门管理的工部营马衙门,此刻那嬉笑之声便从那衙门里面传来。

  白玉刚走过去,向里面探看,便见着好几个大宫女,正将一身小厮打扮的小六子给团团围住,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调戏着小六子。

  “哟,这小哥哥可真是俊俏呢。”

  “什么小哥哥,这分明是个小弟弟呢。”

  “哈哈,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嫩嫩的女娃娃。”

  “说不定还真是,要不怎么如此害羞,要不咱们看看,这孩子是不是个女娃娃?”

  这些大宫女都是年逾二十五,营马衙门里的养马女,这营马是个本事活儿,整日和马打交道,若是没有几分本事,还真呆不住,所以能留在这里的大宫女祖上多少都有一些驯马的本事,她们主要的职责除了给宫里的贵人们调教一些合适女子乘骑的母马,就是就专门负责繁衍马匹。

  主子们寻常也不会到这里来,自然管理就粗放了许多,这些大宫女们性子粗野,泼辣,最喜调戏那些过来放置马车的各府俊俏小厮,甚至私下野合的也不是没有,反正这些宫女也不能到前面宫苑去伺候,所以只要不出大事,营马衙门的大太监和工部的小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些小厮也乐得与这些宫女厮混。

  平日里,这些大宫女见的都是些三大五粗的架车小厮,了不起也就是看着整洁些罢了,她们今日难得一来就见到了这里等着的魅六。

  魅六唇红齿白,皮肤白嫩细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儿,看着就让人觉得像一只小鹿似的,极为可爱惹人怜惜,俊俏异常。

  她们便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先是寻常搭话,最后就变得不正经起来。

  尤其是在看着魅六一副羞涩模样,慌里慌张,像是想要夺路而逃似的,那种心思就又都上来了。

  魅六哪里想到面前这几个女人,粗野高大,不但没有丝毫女子的羞涩,倒是跟一些粗鲁的大男人似的,他郁闷死了。

  偏又不能对对方如何,只能不搭理对方,却不想她们说着说着竟然动上手了。

  “来,让咱们这些姐姐看看你是不是个雌儿!”一个大宫女笑嘻嘻地扑上来抱住他,另外一个就毫不客气直接伸手就往魅六的裤裆里摸去。

  魅六大急,眼圈都红了:“你们干什么,快放手!”

  他眼底闪过一丝浓厚的杀意。

  身为一个杀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允许别人随便触碰他的身体。

  但那几个大宫女哪里看见他的眼底杀意,就算看见了也不曾当做一回事,她们只觉得这孩子倒是越看越可爱,生气起来也实在可爱的紧,大大的眼圈红起来,仿佛是无辜的小鹿遇见了豺狼一样,都快哭了。

  便自顾自地变本加厉起来。

  就在魅六几乎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却在他的身后响起。

  “岂有此理,这是做什么,想不到这营马衙门竟然是这样龌龊,这里的首领太监和工部的人是做什么吃的!”

  那些大宫女见有人来了,立刻停了手,同时抬眼向门外看去,却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面容清丽的女子却满脸冷厉地看着她们,身上竟然有隐约杀气释放而去。

  但看着她的装束却并非哪一宫哪一室的嬷嬷或者掌宫女官,她们顿时来了气,呵道:“你这娘们又是谁,怎么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放肆,这样大呼小叫的!”

  白玉冷笑:“我不是谁,不过是德王府小王妃的大婢女,你们调戏的这个孩子就是我们的府上的,小六子可是咱们小王妃身边的奶娘之子,向来很得小王妃照顾,想必小王妃是很愿意向皇后娘娘禀报一下如今这营马衙门的乱像的,不是?”

  此言一出,几个大宫女瞬间都一抖,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放开了魅六,随后谄媚地陪笑道:“是我们这几个有眼不识泰山,且请这位姐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咱们这些粗人计较了,您也知道这深宫寂寞,时日难耐。”

  说着她们甚至掏出银子来,塞在白玉的手里,白玉原本反手就想厌恶地扔掉的,却正巧见着一个大宫女竟然顺手将那另外一锭银子塞进了魅六的裤袋里,她顿时一僵,脸上抽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些大宫女已经瞬间做鸟兽散了,动作快得让白玉差点以为她们都练成了绝世轻功!

  白玉无奈又好笑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银子,再瞅瞅那低着头,捧着自己被扯掉腰带的魅六,低低咳嗽了一声:“小六子,你……你也别想太多了,那个……那个不要紧的,就当是压惊银子就是了。”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奇怪,倒像是在安慰一个被流氓地痞侮辱了的小丫头似的。

  但白玉还真一时间想不出来要怎么安慰魅六。

  魅六忽然抬起头来,大眼睛居然早就红了,水盈盈的,满是泪珠儿,这么一抬头,那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呜呜……呜呜……”

  白玉顿时傻了,这是怎么了?

  刚才他被那几个大宫女调戏的时候,都没哭,怎么自己一来,他倒哭成了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呢?

  “银子……银子……银子要怎么办?人家……人家都不知道要不要从裤裆里面拿银子,白玉姐姐,你还笑我,我看起来很好笑吗!”魅六咬着粉嫩嫩的唇,泪珠掉得那个叫白玉都肝颤。

  她心里一阵心疼,赶紧打算上前安慰一番可怜的娃:“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就是一锭银子嘛,我帮你拿出来就是了!”

  说着她就打算上前去帮魅六从裤裆里面掏银子,但手刚摸上魅六裤带的边,白玉就囧了。

  这银子貌似就是因为被塞进了裤裆里,所以魅六才会不知道要不要当着她的面掏裤裆吧,那么自己这算怎么一回事?

  一个黄花大闺女,去掏男人的裤裆?

  好吧,魅六顶多就算一个小男娃,但那也是个雄儿,不是?

  白玉犹豫着正要把手收回来,魅六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见白玉有下一步的动作,然后就见着白玉把手给收回去了,他顿时又咬粉嫩的嘴唇,泪眼汪汪地瞅着白玉,随后‘哇’地一声又哭了,愈加委屈的模样:“白玉姐姐,你骗人,你一点都不喜欢小六子,你看着小六子被其他坏女人摸了,就不喜欢小六子了!”

  说罢,他提着裤子就往门外冲,一边冲一边对着树上打盹的魅七叫:“魅七,你去套车,我……我走了,呜呜呜!。”

  说着他就已经一溜烟地地跑出营马衙门。

  白玉彻底的傻住,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小六子的逻辑是不是有点太强大了,能从她不掏他裤裆,联想到自己不喜欢他了?

  她头疼,却没打算再追小六子,只能靠着墙壁抚额。

  咬牙切齿——

  小六子,你到底是不是司礼监的一流杀手啊!

  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个一流杀手的啊!

  你去杀女性目标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被女人给吃得骨头都不剩下来呢!

  魅七跳下树来,瞥瞥远处快没了影子的魅六,又瞅瞅发愁郁闷的白玉,随后抱着胸,暗自撇撇嘴。

  得,这魅六……越来越出息了。

  这戏倒是越演越上心了。

  这一头营马衙门里面上演‘小六子遭调戏,白玉救美却遭怨’的热闹折子戏的时候,朝廷之上的那一头,却正是所有人都摒气凝神,阴霾重重,压得所有人不敢抬头的时候。

  赫赫来使是五六个虎背熊腰,细眼狮鼻兼阔口,满脸络腮胡,一身壮硕肌肉的大汉,他们身上除了暗黑色粗布衣就是缠绕了好几件兽皮,每人头上还都顶着一个制过的狼头权当帽子,让人望而生畏。

  他们有的人正莫名其妙看着那些天朝的大臣,有的人正一脸痴呆地盯着那高高站在御座之侧的人。

  那人极长的一头乌发垂在蟠龙官帽后,穿着团花紫绣银丝八龙纹蟒袍,精致五官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雌雄难辨,美丽得不可思议,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男子呢?

  天朝的人一定在骗他们,她比他们在红袖招里见过的最美丽的花娘都要美丽,她一定是个公主,所以他们只是提出来要让这位美丽的公主和亲,为什么所有人都跟见鬼似的看着他们。

  如果赫赫人长期与这些天朝的官员打交道,大概就会明白他们这种眼神与其说叫见鬼的眼神,不如说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在看着他们。

  但是,百官们自己也跟着埋头不语,瑟瑟发抖的重要原因还有一个就是……

  “美丽的公主殿下,您如果喜欢戴在头上的肚兜,我哈桑王子这里也有许多,我可以都献给您!”赫赫人为首的是大可汗的儿子哈桑王子。

  他原本打算献上十条狼尾巴给这位美丽的公主,但是‘公主’头上却戴着最近中原青楼那些花娘们最时兴的肚兜。

  哈桑从青楼姑娘们那里学会了一个讨好姑娘们的技巧,姑娘们头上身上戴什么,就送什么,一定能换得姑娘们喜笑颜开,春宵一度。

  所以哈桑就现学现卖了,当着众臣的面,从怀里掏出了——一打‘眼罩式肚兜’。

  这些原本是他准备送给那花魁艳娘的,但是现在他决定要送给那一位美丽的公主,以换取她和亲赫赫,那样自己就能和父亲一起共同享用这位美丽的公主了!

  虽然……也许这位公主看着虽然眼睛妖异得像草原上凶残的白狼王之眼,身上那种气息也阴霾得像掌管地狱的死大王一样恐怖,同时身材也高大了一点,胸部也扁平了一点,名字也长了一点——‘司礼监首座、太子太傅、锦衣卫都指挥使九千岁’,有点难记,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哈桑王子对这位艳丽得不可方物的公主殿下的爱慕。

  这也为什么众臣们埋头缩脑的缘故。

  “肚兜?”百里青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眼罩’,手指有点轻颤,但他还是微笑着看向哈桑问:“哈桑王子,您是说这肚兜是最近一个多月开始风靡青楼之间的,是么?”

  哈桑看见公主和自己说话,似乎很满意自己送的礼物,立刻用大嗓门道:“是的,,听花娘们说不光是她们,许多贵族人家的小姐和贵妇人们也开始风靡这件奇特的衣服,不少贵大臣们都带了这个稀奇的衣服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的妻子们,这个东西确实非常能勾引起男人们的情欲啊,我相信穿起来一定会迷倒我们赫赫戈壁上雄壮的男儿们,您拿来戴在头上,真是……”

  哈桑顿了顿,努力地想了一下,眼前一亮,继续道:“真是暴殄天物,哈哈哈,我的中原文果然又进步了!”

  众臣们几乎同时听见了立在皇帝御座侧边上的九千岁,‘嘎吱’一声似乎捏断了什么东西。

  至于是龙椅扶手还是龙案,那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了,因为他们现在要考虑的是,自己要怎么从这个‘眼罩’风波中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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