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相知相对不相识（下）
“斐熙和，你好像……还是把这个世界当成一场游戏？”唐果犹豫的说。
“没错！我根本没有把周围这些人当成真的，”斐熙和冷冷笑道：“你能把书里的人看成活生生的人吗？只不过是一场游戏，所以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是这样的……唐果叹了口气。无论这里存不存在，但他既然在这里生活着，哭着笑着烦恼着，就是真实的。
“也许你是因为没有遇上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他淡淡说：“如果你遇上了，喜欢上了，那么他的一切就都是好的，至于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谁去管他？又怎么顾得上？”
也许爱就是这么个疯狂的东西，它促使人穷尽一生去追寻去奔波。他真的很累，两年里疯了一样的透支着生命，在知晓楼失踪的那一刻几乎崩溃。可是他不能放弃，这个世界这么大，也许楼就在某个角落同样辛苦的活着……他已经记不清那时和楼相拥而睡的温暖和宁静了，虽然不过两年。
“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他！”唐果喃喃说着，“然后靠进他怀里睡去……哪怕再也醒不过来。”
门外是沉沉的黑夜，月亮早已隐在了云层后面。颀长优雅的男人静静靠在门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还要继续站多久。
屋里沉静了半晌。
“……既然我们已经挑明了，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唐果振作了一下，转头看向斐熙和。
“哼哼，你看起来有点……怕我？”斐熙和没有直接回答，却低低笑起来。
啊啊，原来这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唐果翻着白眼。这么变态的人，究竟是怎么养成的？真想见见他的父母……
“忘了说一件事，”斐熙和打了个响指，“我在穿越之前，是个……女的。”
“啊啊啊啊——”唐果猛的倒退几步指着他说不出话。这么、这么变态的人……竟然、竟然是个女的——！？社会主义社会怎么可能培养的出这样的女人？！
“嘻嘻……你还真是可爱。”斐熙和掩嘴笑道：“看在你和我是老乡的份儿上，我会暂时放过大雍的。”直到最终对上的那天，在看看鹿死谁手。
“……了解。世界总是分久必合，我们没有办法阻止统一的脚步。”唐果冷静下来，淡淡说。他侧耳听了一下，远处传来人群的嬉闹声。“宴会好像快结束了——”
“要走了吗？”美丽的红发青年靠进贵妃榻里，懒懒的问。
唐果随便挥了挥手，就干脆利落的出去了。还要在被人发现之前赶回去呢。
刚迈出院子，就感觉一阵微风吹过耳畔。是……错觉吗？没有看到有人。嗯，是先回宴会看看呢，还是直接回驿馆？唐果还在考虑着，走了不久眼角就瞥到一个熟悉的小湖。是那天晚上的湖！他犹豫了一下，迈向湖边。反正这里晚上似乎都没人，穿成这样也没人注意到。
“穿成这样……是做什么呢？”低沉优雅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唐果猛的一惊。他迅速转身四处张望，就见那男人依旧倚在假山石旁，半掩在浓重的夜色里。
“你……你怎么在这里？”唐果有些踹踹，这人看见自己穿着夜行衣……要是打起来，自己未必能赢!
“本王好歹也是皇室贵胃，这后花园怎么就来不得？”菏泽九霄似笑非笑的低声说：“倒是堂堂的大雍国世子殿下，怎么就跟做贼似地……？”
“你是王爷？！晋安王菏泽九霄！？”唐果大吃一惊，后退数步。他忘了后面就是小湖，这样一退眼看就要跌进数九寒天里的湖水中了——闭上眼等待那刺骨的一刻，却发现腰间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的圈住，在一阵熟悉的香气里，身体猛然被向前带去，下一刻已经安然的站在湖边。
唐果犹自心悸的看向菏泽九霄，男人却面无表情，慢慢松开手靠回了原位，这让他刚要脱口而出的感谢卡在了嗓子眼里。既然不喜自己，上次又干嘛举止轻浮，这次又为什么就自己？！他抿着嘴瞪着菏泽九霄，心下一片混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见了不过两次的人？是因为他身上的香气吗？想起来了，那是……楼惯用的熏香。
“你想怎样？！”唐果赌气低吼。
“呵呵呵……”菏泽九霄瞧见了他的神情，却愉快起来，“本王不想怎样。无论你是见了什么人，想干什么事儿，对菏泽有无危害……本王都不关心。本王本也无心朝廷，此次回来不过是承先皇一个情。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他踱步走到唐果身边，望着湖水说道：“况且是你打扰了本王在此赏月在先，本王还要赔笑不成？”
赏什么月，天上哪有月亮！！唐果顿时炸毛，又极力忍了下来。既然这个什么王爷说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准备就此一走了之。刚准备转身，就看到那妖孽的人正怅惘的遥看着天空。
“世子有许定终生的人吗？”半晌他悠悠的问一旁呆呆看着他的人。
唐果回过神，狐疑的盯着菏泽九霄。这又是哪一出？突然问的这一句岂不是太过突兀？
“本王只是……随便问问，若世子不便回答也就……算了。”那男人见此一脸隐含不可告人之神伤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莫名的让唐果心软了。
“我自然是，有的。”唐果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见他面上并无太多探究或好奇，心下也就轻松了些，小声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只略过一些有所牵扯的不说。不知怎的，就是信任眼前的人，才把自己的心事说与他听。
“我打算帮助皇叔就好，可是他有可能是被斐兵掳了去！”唐果面上如常，一旁的男人却发现他的双手紧紧握着，青筋绽出。“我家寻了两年都未曾寻到一丝半点的线索，但是如果挫败了斐兵——”他就会确认两年前是哪些人屠了城，然后他会一个一个的严加拷问，直到问出楼的下落！！
“你就没有想过他可能已经死了……”菏泽九霄微侧着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语气中却有着无法掩饰的冰冷。可惜唐果已经沉浸在往事中，无暇去注意。
“哼……这一点，我从知道他失踪起就无时无刻不在心里想起，”唐果闭上眼，“只要一睡着，就会梦到从前和他一起幸福的那些日子……可是最后都会以他的死为结局。可以说，我已经亲眼目睹他的死不下千百次！！”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已近乎狰狞，又透着一股子绝望……菏泽九霄，不，菏泽魑又或者是楼锦衣，震惊的看着少年。
“你能了解那种感受吗……即使你殚尽竭虑的想扳倒一切阻碍去寻找他，却还要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他可能已经，死了——！！！”唐果嘶哑的吼出来，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淌血。“死了，死了就是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一个叫楼锦衣的人，不会再有人等着自己，什么都是空……可是我不能放弃！我便寻他十年，若是终究寻不到，想放弃了……就是去地府找他的时候了。那人答应过我要记得给我赔罪……不论到了哪里，都一定是会等我的！！”
菏泽魑静静看着少年如泣血一般的哭诉，心里一阵阵动摇，一阵阵揪痛！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这般痛苦……是啊，自己当然会等他，即使在冲霄楼那般屈辱痛苦之下，还是盼着见他一面……果儿，愿此去一路安好，楼锦衣违诺之罪，他日定会受到惩罚，这是自己当初忍着心痛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当初他痛苦之下还愧疚着，愧疚自己骗那孩子离开……可是在那两年的人间地狱里，他，怨恨着。
“如果我是楼锦衣，很可能正恨着你呢。”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是看到少年一瞬间的面无血色，又发现自己后悔的连指尖都在颤抖，却是硬生生的忍下了。
“是……是。”唐果感觉嗓子里一阵阵的腥甜涌上，又咽了回去。这才是这些天的心魔。他一直在梦里梦到的，就是这个。锦衣……恨他。唐果苦笑，怎么可能不恨呢？
“我……从不后悔两年前去了无冕城。”唐果没有看到菏泽魑突然握紧的手，只出神的说：“我见着了爹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好像知道了一个人从何而来……爹交给我变强的办法，让我知道一个男儿应当自强，才能保护一生所爱。”
可惜你变强了，我却不需要你的保护了……菏泽魑在心里讽刺道。竟然不后悔……他可知道自己一直怨恨的就是他两年前的离开，就算发现自己背叛却问也不问就离开了？！原来竟然丝毫不信任自己。即使是自己为了他好才出此下策，到头来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还是无法豁达！
“我后悔的不是那两年，因为如果不是那两年，我还会是一个只懂得躲在楼背后的孩童！可是我应该在一开始就不顾一切的带楼回来，我以为到了无冕城我会很快去找他，把他从苏凌宇身边带走，可是没想到一闭关就是两年，我甚至差点死在了密室里面！”唐果想起那两年封闭的日子，身体不由一颤。菏泽魑不敢置信的看向他，甚至顾不上掩饰自己的神情，差点——死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差点就死了？！
“我不过刚刚十四，又毫无武功底子，我爹死前把一身的功力都过继到了我的身上，还来不及指点一二就已经——所以我只得忍着全身筋脉冲撞的痛苦自己摸索，一点点纳为己用……两年不见天日，几乎不进米粒。那个密室全是冰块，冷如寒冬，我一个人在里面，日日夜夜对着书籍，只能拼了命的去学、去记！因为我早一日出关，就能在一日去找楼，我几次走火入魔，血吐得到处都是，心里其实……怕的要命，就怕自己会死在那里，到死都见不到半个人！”唐果喃喃说着，好像又回到了那里，看着爹亲魂飞魄散，守着一个人的冰室跟疯了一样的捧着书念。
“没日没夜的念……没日没夜的想着，想着那些武功招式，想着那些地图兵书，简直快要疯了！”他颤抖起来，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只有偶尔在昏睡时想到楼，才觉得有些指望。我总是安慰自己，只要出了这冰室，就能看见楼，然后扑到他怀里撒娇……谁也拦不住我。”菏泽魑强忍着拥他入怀的冲动，不由苦笑。就在那时，他正在冲霄楼暗无天日的寝宫里，被忘忧折磨的死去活来啊。
原本以为手脚皆残已经是地狱了……可是当那一日菏泽九霄把忘忧塞进了他的嘴里，他才知道什么是地狱。手脚残了他还有理智，于是一开始极力反抗不肯再次服药，可是忘忧发作的时候，他就成了丑态毕露苟延残喘的兽……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控制不了向那个人涕泪俱下的求药，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排泄。连猪狗都不如的肮脏！整个世界都扭曲了，所有人的声音嗡嗡直响，面上都是厌恶恶心，连鼻子里都是腐败恶臭的味道……
让我死……
不可以！锦儿！你怎么能认输！！青箫抱着他哭，我偷了药，来，虽然你不肯被药控制，但是这样下去你会忍不住求死……想想果儿，你的果儿！！只要想办法练成昆山诀，就能去掉忘忧的药性，吃药吧！！
他吃了药，向菏泽九霄妥协。听着那个人得意的大笑，浑身像被火焰灼烧一般，憎恨！！总有一天他会夺去他的武功，把他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让他日日夜夜受尽煎熬！！
他办到了。
却彻底改变了自己。
“如果你找到了他，他真的告诉你他恨你，你当如何？”菏泽魑喃喃问。
“哪怕是恨我也认了，只要能找到他。”唐果微笑，“果儿能死在他的身边也是一种幸福，好过在这乱世里寻觅而不得。”
菏泽魑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唐果的身边。
他，要怎么回应呢？
关于果儿的惊天秘密，又该如何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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