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还魂

　　锦泰殿的正殿并非金碧辉煌，但却庄严肃穆。除了唐果的祖父无冕王和他的祖母，武林第一庄万枫庄女庄主林紫陌的牌位，还有他的父亲厉王爷雍戾和母亲崔鹤云的牌位。最上面的一个，是雍朝开国皇帝。

　　唐果整整衣冠，跨过高高的门坎进去，而雍无酒则跪于正殿外面。祭拜过程繁复，虽则只有他一人，步骤却也不能少。三跪九叩、先行告见礼，再行告成礼，然后点香，上香，祭拜，最后行辞行礼。最重要的是祈求祖先亲人保佑传承顺利，无生命之忧！

　　雍家的各位，唐果虽然不是你们真正的血脉，但毕竟存在于这个身体里。既然如此，唐果不会浪费得来不易的新生命，定好好生活，做好该做之事。所以……请保佑唐果吧！他虔诚的双手合十，再次叩首。

　　祭拜结束，雍无酒望瞭望日头，也走进正殿，走到唐果身边。

　　“什么时候开始？”唐果问。

　　“戌时。眼下还有四个时辰。”雍无酒轻声说，“请世子先跟属下前往陵寝吧。”

　　戌时。唐果算了算，是晚上七点到九点，那就是七点开始。那个时辰太阳将要落山，正是黄昏，鬼怪作祟之时……陵寝岂不就是坟墓？

　　正想着，雍无酒已经一跃而起。正殿顶上镶着夜明珠，正好排成五行八卦图。而雍无酒一鼓作气，迅速按上其中一些明珠。唐果并不懂这些，但看得出雍无酒遵循了某些规律。

　　就在他翻身落地的那一刹，巨大的供桌连着后面一整块雕着云龙的玉璧一起向后退去，在巨响中露出地面上仅供一人进出的狭道，向下的阶梯似乎也是汉白玉刻成的，一股极致寒凉之气扑面而来！

　　唐果不由张大嘴，古代竟然有这么先进的机关？要是现代银行有这种技术，就不怕什么抢匪了。

　　“世子，快点！”雍无酒轻唤。唐果不敢再多想，急忙跟了上去。刚往下踏了一级台阶，他就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好冷！

　　“运气！”前面的男人提醒。于是唐果运起真气，只是他修习时间太短，真气稀薄，不足以抵抗这里的寒气。难不成这也是考验？他打着哆嗦一步步向下走。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这里四壁都是这种白色的石料成就，仔细看来，不是他所熟知的汉白玉。在一片黑暗中，竟然微微发着青光。唐果勉强辨认着前方雍无酒的身影，这才发现阶梯变成了平地，应该没有往下挖了。

　　本来以为快到的兴奋，在不停的行走中消失殆尽。脚好像已经没有知觉，浑身也不再抖了，意识在持续的行走和静谧中变得昏沉。还……没有到吗？他昏昏噩噩的想，一丝疑问浮上心头。无酒第一次忽视了他，就好像前方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东西，而他迫不及待。

　　“碰！”唐果猛地撞上了一堵墙，然后突然清醒。原来是雍无酒停了下来。唐果轻轻眨了眨眼睛，发现光线亮了很多！

　　“……到了。”雍无酒的声音传来，在狭窄封闭的空间有轻微的回声，显得有些恍惚。

　　到了！唐果忽然精神起来，小心从雍无酒身后探出头，这一看，就呆了。

　　前方一丈处不再是狭窄的甬道，而是一间正方形的耳室。洁白的四壁上挂着层层轻纱，无风自飘。室内桌椅凳无一缺漏，更都是整块的玉石雕成。正前方是一块巨大的冰块，满溢的寒气就是从此处散出，冰块被雕成床榻状，其上，有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正对着他们，盘坐在冰塌上，微微侧坐，一手靠在同样冰雕的矮桌上，支着额角。

　　他的五官无法形容的俊丽，又英气十足。斜飞的眉，闭上的双眼睫毛纤长，挺直的琼鼻下是微勾的薄唇，长长的墨发柔软的披下，散开在冰榻上。他就这样带着浅淡的笑，仿佛小睡片刻间梦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可是唐果知道并非如此，那人已经，没有呼吸……

　　“他是谁？”唐果喃喃问。那个人……为什么和自己好像？心中好像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却不愿承认。

　　“他是……”雍无酒低哑的说了一句，就似说不下去。他慢慢走上前，轻轻地跪在那人的身前，仰望着。

　　唐果从背后看不出雍无酒的表情，却从他微微颤抖的背影隐约猜出，他似乎哭了。男儿流血不流泪，这又是……为什么？

　　“……他是王爷，是世子你的父亲。”雍无酒似乎平静了一点，说道。

　　竟然真的……是他的，父亲。唐果后退了一步，眼角顷刻间酸涩。脑中闪过雍无酒房中的娘亲的画像，自己的双亲，一个早埋黄土，一个却在这么冰冷的地方沉眠。自己这个身体，小小的年纪被迫成为乞丐，流离失所……究竟是为什么！？

　　“爹……”他小声的唤着，一点点走向那人。雍无酒默默地推开几步，守着两人。他看着那孩子小心翼翼的跪下，一双手颤抖着轻触着那人，嗓中溢出极力忍耐的呜咽，心酸无比。

　　还记得十四年前，当世子刚出生时，王爷脸上纯粹的喜悦。在他的记忆中，那绝世之人还从未那么高兴过。王爷曾经彻夜不眠的守在生病的世子身边，仿佛病在己身。王妃……姐姐虽然和王爷并无夫妻之情，却有至亲之情，对世子更是爱若生命，结果却被奸细毒死，而他们迟了那么多年才知晓！

　　他唯一的亲人，他最在乎的王爷，都死在了那狗皇帝的阴谋下，世子年纪这么小，就要面临生死考验……这笔账一定要加倍讨回！

　　“我……绝对不原谅！”唐果低声说，“我的双亲我的楼……怎么能原谅！？”

　　“来日方长，世子。”雍无酒看向荧光下的那人，眼中有着深深的眷恋。

　　戌时。

　　“世子，伸出手。”唐果依言伸出手，雍无酒拿起白玉匣里的银针轻轻扎了一下，艳红的血珠冒出。

　　“请按心中所想为之。”雍无酒站开。等待着那一刻。

　　唐果疑惑的看着他，又看了看手指上的血珠。心中所想？他转身凝视着雍戾，心里渐渐有些委屈。他这么这么伤心，可是爹却仍然的微笑着不知世事……突然手指好像有了自我意识，缓缓抬起，伸向雍戾的额间，然后点了上去。

　　那一滴血在触上雍戾额心的一刹那，还来不及滑落就被吸收了干净。然后淡淡的红迅速从脸部扩散开，那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竟然渐渐恢复了血色！

　　那一刻室内的呼吸声俱都停止。唐果期待着看向雍戾，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异变突生！

　　一股强大的气浪从雍戾身上荡出，把唐果向后扫去！雍无酒稳住身形，一把抱住了他。两人粗喘着向冰榻那边望去。

　　先是纤长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一下，然后轻轻掀起……那一刻云卷云舒。如同火焰一般的褐色双瞳似乎清澈见底，又深沉非常。白玉修长的手动了下，慢慢放下。死去了九年的人……活了过来！

　　“……我儿。”低沉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柔和又温暖。

　　“爹——！！”唐果猛地挣开雍无酒，扑向雍戾的怀抱。好温暖好安全……原来除了楼的怀抱能带给他还有爹！他是不是和雍静然融为一体了？这一刻他只觉得好幸福……

　　“我终是等到了这一刻。”雍戾抱进怀里的孩子呢喃，微笑着看向不远处的男人。雍无酒贪婪的看着他，却一步步向来时的路退去。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传承，他必须为雍戾护法。这是……那人现在最后的执念了吧？

　　我不会谢你。雍戾凝视着雍无酒的眼睛，无言的说着。嘴角有着美好的笑容。

　　雍无酒慢慢抓紧胸口的衣襟，感到心中既甜蜜又酸苦。最后一次了……此生最后一面。退回甬道，一手按下机关，一道石壁慢慢降下挡住了那人的笑颜。

　　心中，好痛。

　　无知无觉的走了很久，直到出了陵寝。雍无酒脚步虚浮的走回自己的院子。

　　月上柳梢，天地间是如此静谧宽广，可是又有谁能解救他的孤独？早在九年前，他便知道，只要找到世子，就能让王爷短暂的活过来……于是这九年，也就这么熬过来了。

　　他本来想着，今后的日子再无所挂，大概……随他而去吧。可是那个人啊……眼中分明着，不准他这么做。

　　“我自是知道，你唯一的牵挂。”他喃喃自语。世子，不错。还有大仇未报，世子也尚不能自立。有王爷在，一定是会拼尽所有保住世子，那么他就不能让王爷的努力白费。

　　推开屋子，屋里却点着油灯，晕黄的十分温暖。雍可兰静静坐在桌边，显然是在等他。

　　“王爷他……”雍无酒的嗓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我看你的样子便知道了。”雍可兰叹了口气，“王爷曾对我说过，生死有命，阴阳……亦是相隔。”

　　雍无酒重重跌坐在凳子上，单手捂住脸。

　　“王爷不过是在人世短暂停留，不要……不要让他心有留恋啊。”可兰闭上眼，“我们……都喜欢上不能相守之人。”

　　这是一生的孽障。不死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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