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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祝寿


  五月初六,夏府门前张灯结彩,车马盈门,一片喜庆,往来人等,皆达官显贵,男锦衣华服,御马雕鞍,女绫罗绸缎,珠翠满头,堂上堆金山银海,席间美酒佳肴,富贵荣堂。

  秋筠此刻却与两位姑娘,躲在后花园一处幽静雅致的绣楼上,说着悄悄话。

  其中一位身姿曼妙着轻罗的姑娘低着头,羞涩不安,情绪低落,与这府中气氛很不协调。

  另一位穿瑰紫纱衫的姑娘,虽无十分容貌,却胜在举止间的气度不凡,端宁大气,一看就有极好的出身,此刻,正侃侃而谈。

  “别说是你房中那两个丫鬟还没过明路,我嫁过去才知道王爷身边已有二个相知的人,一个国色天香,千娇百媚,另个,琴棋书画,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二人皆一等一的妙人,早与王爷暗通款曲,王府人人尽知,我未嫁时,王爷房中一应事务俱这二人打理”。

  这谈锋正健的姑娘叫槿熙,生于当今太后外戚之家,因此,和王府联姻。

  “你日子不好过吧?”秋筠关切地道。

  “这算不得什么,我在家见惯了父亲的妻妾争宠,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

  “那你用什么法子收服她们的?”宛如好奇想知道。

  “这二人自小侍候王爷,但无名分,我气她们不自知,妄自托大,仗着王爷宠爱连我这王妃都不放眼里,我就装作一无所知,把我娘家带去的两个丫鬟先抬了通房,趁王爷新鲜劲没过,把那妖媚的派了王府梨园,专管戏班,那懂史的派去王府藏书阁做了女官,这样,明升暗降,把这二人支离王爷身旁。”

  “若王爷日后念起,叙旧情,又当如何?”。

  槿熙面容冷下几分,嘲讽带着几分狠,道:“入了梨园还有什么好出身,做妾都是贱妾,那管书阁的,王爷对书头痛,怕一年都难得看一本书,恨不得离得远远的,王爷讲这书虫平添暮气”。

  “那老王妃不会说你什么吗?”

  “闺房里的事,她也不好插手管,也不能为了两个贱人同正牌王妃儿媳作对,更何况她还顾忌我娘家一方势力”。

  槿熙自己斟了杯茶,为了说悄悄话,把丫鬟都撵出去,只好自己动手,抿了口,润润唇,又接着说:“更何况我给二人待遇优厚,比在我房中使唤月银多了二倍,地位也从一等大丫鬟一跃成了王府女官,就是王爷也说不出什么,外人还道我贤良”。

  “那两个通房没持宠生娇?”

  槿熙鼻子里嘲嗤一声,道:“她敢,她们卖身契捏在我手里,签得都是死契,一世不能赎取,打死或卖听凭主子,而这是我娘家陪嫁,谁都不能动,有这张纸她们命运就在我手里,即便将来生子,也不能自己养”。

  秋筠暗道:“够狠,那两个丫鬟可怜,一辈子不能翻身”。

  虽怜悯二人,但打心眼里赞同槿熙的做法,人吗,生存需要,首先,是自我保护。

  “槿熙姐你真行”,宛若敬佩地看着她。

  “我这也是没法子,王爷同我就是面上情”,说到这,她面色暗淡下来,没了方才的强势,变成了小女儿家情态,整个人笼罩一丝哀怨,说:“这还不算什么,最难的是王爷大婚前,曾有个红颜知己,由于朝中裙带关系错中复杂,她父亲和老王爷政见不同,不是一路的,所以,两家达成共识,棒打鸳鸯”。

  “那王爷心里放下了吗?”,秋筠小心问,也是为槿熙担心。

  槿熙苦笑下,说:“虽表面上风流,但心里想来是苦的,洞房花烛夜,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无意中说出的,王府的人都避讳说起这事”。

  秋筠替她难过,怕一生都有心结在里面,夫妻隔着心。

  槿熙转瞬又快乐起来,说:“你看这半天,竟听我说,说说你二人”。

  宛如小声情绪低落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他那个样子,我至今还是……”,下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随即,抽出帕子,沾下眼角,头更低了。

  半天,又恨声道:“你二人不是外人,索性同你们说了吧,那不是人,是个禽兽,他自己不行,夜里折磨我”。

  秋筠初时,有点愣怔,即刻明白过来,红了脸,愁叹道:“天长日久怎么好?”

  “不是杀了他,就是我自己死”,宛如眼中绝望生出的狠光让秋筠吓了一跳。

  这曾经是多么温柔的一个女子,怕她一时犯糊涂,忙就开解道:“会有法子的,只要还活着”,秋筠笃定的眼神穿过敞开的明窗望向那遥远飘渺的天际。

  槿熙方才听得呆呆的,本以为自己不幸,可还有更不幸的,此刻也忙跟着劝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父母给我们生命,没理由放弃”。

  又笑朝秋筠道:“我三人只你嫁了个如意郎君,与你的三郎,你侬我侬,羡煞人也”。

  秋筠只觉老天作弄,解嘲道:“什么都是浮云”。

  二人惊讶张大嘴巴,齐道:“当初……”。

  “人生若只如初见”

  秋筠笑得云淡风轻,慢慢积蓄满眶泪水,心碎的声音,像来自远方,“梦,一个最美的梦,梦醒了,孤独一人”。

  三人的命运真是各有各的不幸,谁都好不过那里。

  “姑娘、姑娘”喜鹊撞进门,着急道:“夫人找姑娘,要姑娘速去花厅陪客人。

  秋筠不慌不忙道:“你去回夫人说我马上去”。

  喜鹊答应一声,又风风火火地去了。

  槿熙暗皱了皱眉,说:“秋筠,你这陪嫁丫头这般毛躁,夫家人岂不笑话没规矩,给娘家丢脸”。

  秋筠原来从不曾花心思在这琐碎小事上,为爱迷了眼,周遭什么都看不到,槿熙要理智得多,秋筠道:“你说的对,但也自有她的用处”。

  槿熙看秋筠婚后成熟了不少,就没在说什么。

  秋筠拉了二人道:“看戏去,听说今儿请来了云吉班塞貂蝉”。

  前面花厅,云吉班的生旦净末丑轮番上阵,唱念对打好不热闹,三人自后堂穿过,秋筠素手撩起厚重暗红帷幕一角。

  戏台上正红的旦角塞貂蝉扮张氏咿呀唱着《春闺梦》中一段,唱腔圆润,扮相惊艳,身段娇娆,举止投足极具阴柔之美。

  槿熙拉了她衣袖撇一眼台上,暗昧小声说:“你二伯捧的角,前儿,险些同靖王府的人闹起来”。

  秋筠惊讶道:“怎么你也知道?”

  槿熙道:“听我们王爷说的,你二伯迷恋得紧,为他一掷千金”

  宛如低声说:“傅家颜面何存”。

  “听说他夫人娘家世代书香,岳父还是翰林”,槿熙道。

  离台很近几位夫人也正议论此事,一穿蜜合色罗衣的容貌姣好的少妇,优雅地摇着纨扇,说:“这戏子果然出色,怪道傅家二爷看上”。

  另一位挽高髻、穿对襟大红锦缎绣芙蓉襦衣、腰系郁金香根染的明黄色百褶裙的高贵妇人,牵了下唇角,轻蔑地说:“傅太太小门小户出身,能教出什么好的,瞧那言谈举止,一看就不上道”。

  旁边坐着位穿绛紫绢纱薄衫的美艳夫人凑近二人,瞧瞧左右,压低声音,说:“听说傅家二姑娘要嫁给右相汪大人做妾”。

  “那傅太太怎会舍得自己女儿做妾,虽攀高枝,但不是嫡妻,嫁过去一辈子要矮人一头”。

  绛紫妇人捏着帕子半掩了唇道:“谁说是傅太太的亲生,是庶出姨娘生的”。

  那二人恍然大悟,蜜合色罗衣妇人道:“难怪,我听说她惦记礼亲王的嫡子,把女儿要嫁做正妃”。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三人音量不低,全飘到秋筠几个耳中,槿熙听得这番,捅捅秋筠道:“你公公好算计,如今汪相正得势,扯上这层关系,在朝中根基更牢”。

  秋筠未答言,暗骂:“势利小人,空有其表,行事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又想这可怜的汪同学那天事败也会被一脚踢开。

  腹度看来傅二姑娘的婚事怕是真的,不然闹得外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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