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一
夜色深了,天空下起了雨,雨势并不小,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
阮心颜静坐在书房,听着屋瓦上的雨点声,窗全都关着,室内浮漾着灯光,翻着手中的书,却无法看入脑中。
“奴婢伺候娘娘就寝?”有艳放轻脚步,轻声走进内室道。
阮心颜放下手里的书,反正也是看不进去了:“扶本宫去窗边。”
在有艳的搀扶下,她走到窗边,听着外面的雨声,雨点成流,从屋檐上潺潺泻下。
“什么时辰了?”
“刚过亥时。”
有艳恭敬回答,她知道主子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事实上,整个曲家庄里面的人,包括远在京城的主子和她们所有的人,每个人今天晚上都难以静心。
刚刚过亥时,那现在才九点钟,曲澜青兄妹给小宝换血是在八点钟开始的,现在也不过才一个小时,离手术结束还有三个小时。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也没询问在这落后的古代究竟要如何给一个人换血,但想必定然不是容易事,否则曲澜青也不会如此慎重,而且需要四个小时这么久。
当灵魂都存在了,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存在的?
她相信就算没有现代那些高科技的医学,也同样有着惊人的绝奇之术。
“主子,您身体不宜劳累,还是……”有艳看着似是专心听雨的主子小心的提醒着,气候是暖了,但她担心主子身子疲累疼痛。
入耳的雨声,清晰入脑,这个时候让自己睡觉,根本不可能,但阮心颜还是淡然道:“也好,就寝吧。”
有艳挥手招守候在外室的四婢进来伺候主子洗漱,她也知道主子这个时候心情定然不会很平静,但她不想主子站在窗边施力劳累,心疼主子没有表出来的痛楚。
侍合四婢走进内室,依次上前伺候着……
室内只留了一盏灯,照拂在纱帘上,幽暗中透出一丝微明,让房间内有一种低沉的温慰。
阮心颜闭上眼,极力让自己心宁气静,压制自己那不停浮涌的心潮,却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眠,任思绪飘浮,今晚的夜,似是格外的长。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雨点也惭惭由大至小,直到最后停了雨。
夜半三更。
莫诀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外室,有艳看见他,精神立马一振:“莫总管……”
莫诀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庞露出一丝欣慰,这让有艳看的脸色一喜,不需要莫总管说出口,她也明白,事情成功了,娘娘有救了,主子也可以放心了。
只有她们知道,娘娘对主子的重要,如果有一天娘娘离开,她无法想像主子会是何等的痛苦!
所以,她们只能日夜期盼着娘娘的身体能有法子医治。
只要娘娘没事,主子就不会事,浩国就不会有事,这一点她们都坚信。
“奴婢去禀报娘娘。”虽已是夜半时分,但她知道娘娘并没有睡着。
莫诀点了点头,他也是一直在守候着消息,两个时辰下来,他也不曾平静,在他的心里,里面的人早已经让他忠诚的守护着。
因为她是主子的心!
守护着她,就是守护了主子。
这是他们暗影的职责。
有艳走进内室停在帐帷外,轻轻出声:“娘娘。”
暗淡的光线中,阮心颜阖着的眼敛慢慢的睁开,眸中划过一抹异光:“莫诀回来了。”
“是,莫总管回来了,情况良好。”
有艳的声音难掩喜悦和振奋,今天那个药人换血成功了,就意味着主子的病可以治了,这些日子来的担忧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她如何不激动?
阮心颜倦累的闭上眼睛,嘴角有些苦涩,生命无常,一条生命的新生,却也换来一条生命的逝去。
小宝能活着,那么小宝的爹就得死,以命易命,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小宝有兄、弟、姐、妹、母、父,他们一个个拿来作实验,五个亲人,方换来他一条命。
而她呢?
这个世界,她没有那么多直系兄、弟、姐、妹,唯独只有一对父母。
不管是谁能换她的命,阮南风也好,轩辕画也罢,或是两人都换不了她的命,到那时,为了她而不顾一切的那个人,又情何以堪?
他为她的付出,如果她不能还他一个健康的她给他,她又如何甘心?
眼前的路无法避免,她不会指责他的无情,因为是他如此,她也亦会如此疯狂。
她唯一忧心牵挂的是自己要如何做才能给他最大的安慰?
柔驯的配合,就可以了吗?
昨夜一夜春雨,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怡人。
曲澜青密切注视着床板上人的反应,不敢有半点懈怠之心。
“大哥,是不是该祛褪睡仙散了?”曲素秋从偏房中走进来,轻声道。
曲澜青翻开小宝眼敛看了看,淡淡摇头:“无妨,还可以再过两刻钟,爹和二叔可有好些?”
“大伯和爹耗损了全部功力,需要休养一个月才行恐怕才能缓过气来。”推宫过血是曲家最高心法,修习十年,才能施展一次,施展一次会消耗损伤全部功力,要想恢复过来,必须要有一年的时间。
曲澜青并不意外,只是回头看着床上的小宝,执起手,探听着他的脉搏:“脉搏弱,而且紊乱,素秋,为了慎重起见,我必须每天用真气为他护体,你用金针刺激他全身筋脉。”
“可是这得浪费你的功力,大伯和爹昨天晚上施展推宫过血,已经暂时都没有了功力,如果大哥也伤了元气,万一皇后娘娘病发,那岂不是很危险?”曲素秋忧心忡忡。
虽然现在皇上下令,曲家庄短时间内不需要接任务,只专心诊治皇后娘娘,但曲家庄岂能没有人坐镇?
曲澜青沉吟了片刻后,果断的出声:“皇后娘娘的身体,我心中有数,再说我只是伤了元气,不会全失功力,多一个月,少则十数天就会恢复过来,我们现在主要保证的是小宝能度过危险难关。”
曲家庄在她来了后,比任何时候都安全,别说那大批的暗影高手,光是莫诀一个人就能镇守整个曲家庄。
而小宝这个时候不同,他相信曲家祖先的最高心法,但却无法相信小宝的坚毅力,血不能溶疾走全身筋脉的痛楚对早就被疼痛掏空了精气的小宝根本就不可能能承受的下来的折磨。
睡仙散很毒很烈,却也只适应于推宫过血时,现在他必须要在让小宝清醒过来。
曲素秋看着不省人事的小宝,也只好点了点头。
大哥说的也对,目前最重要的是确切保证小宝能度过难关,只要小宝能活下来,才能证明他们这个真的可以救皇后娘娘。
盘腿坐在小宝身后,曲澜青紧闭双眼,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他额头上暴出。
从睡仙散中慢慢清醒过来的小宝嘴里塞着防止他大吼大叫也防止他受不了痛楚而咬舌自尽的白布。
瘦小的身体痉挛扭曲,全身暴突的血紫色青筋仿若有无数条毒蛇在他身体内疾奔,欲冲破肉身暴体而出。
曲素秋全神凝注,双手飞舞,素手拈针疾走如电。
约莫一个时辰后。
曲澜青在曲素秋的搀扶下,在偏房床榻上躺了下来。
“大哥,你放心休息吧,小宝我会好好照看的。”小宝对整个曲家庄,甚至对整个浩国都至关重要,他必须活着。
曲澜青倦累的闭着眼,无力的挥了挥手。
曲素秋替他盖好被子后,轻声退了出去。
听着曲素秋的脚步声走远,曲澜青略显虚弱的脸庞上浮出一丝笑容,只要小宝能活着,证明这个诊治方法是有用的,他就有办法能救她。
不管她的病是否与小宝是一样的,他把她身体里面的血全部换掉,等于重生一次。
天空湛蓝,与深蓝的大海成一色,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飘着一艘大船。
轩辕画在叶嬷嬷的搀扶下也走出船舱,担忧的看着静站在那儿神情恍惚的盯着海面的丈夫。
“阮大哥,你怎么啦?”自从上了船之后,他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阮南风回头,连忙上前扶着她往船舱走,语气有些责备:“你身体还很虚弱,外面风大。”
“我没事,阮大哥,发生什么事啦?”轩辕画眼底深处难掩一丝紧张,难不成阮大哥察觉到了什么?
阮南风神情一怔,继而笑了笑:“没事,我陪你回房休息。”如果没有了他,画儿一个人该怎么办?
忐忑难安的看了看丈夫的神色,轩辕画暗忖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日升日落,七天后,原本一望无际的海面边上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座岛屿。
岛屿座落在海中心,四面环海,岛屿四周云雾缭绕,若隐若现。
看着前面宛如与天地齐边的岛屿,阮南风眼底快如闪电的划过一抹复杂,眨眼即恢复平静。
“管家,让船家停船。”前面就是云中城的海底旋涡了,任何船只靠近,都只会被吸进旋涡中去的份。
“是,老爷。”管家退了下去。
给云中城发了特有的信息号后,船,停在了海中央。
阮南风走进船舱房间。
“阮大哥。”
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阮南风执起轩辕画的手,轻轻的贴在脸上:“画儿,很快我们就到云中城了。”一个月,只有一个月时间,他只能陪画儿一个月时间,没有了他,画儿该如何度过余生?她的心已经受到伤害了,如果一旦让她知道……他真的放心不下她。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选择了!
轩辕画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窜起一丝不安,阮大哥一直是从容冷静的,可是这几天的阮大哥却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抬头迎着妻子的目光,阮南风温柔的抚着她的秀发,宠溺的道:“怎么啦?”
看着他眼有底的温柔,轩辕画勉强露出一抹笑容,身体依偎进他的怀里,心里暗自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她心里压着的那个秘密,太过担心阮大哥会离开自己,所以才会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云中城是一座岛上的城,地处青云海域上游地界的一个神秘诡异的岛屿,像鬼魅般盘据在深不可测的海上,全年四季都隐在云雾中。
小岛四周百里内的海面平静如境,但这只是表象,平静的下面隐藏的却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天然旋涡迷障。
围绕云中岛四周的暗礁和凶狠的鲨鱼更是数不胜数、防为胜防,不熟悉的人和船一旦碰上,哪怕武功绝顶,水性一流,也只有丧命的份。
能摧毁世上最坚固战船的暗礁,凶狠残暴的鲨鱼,海底旋涡,这三道天然防障让云中城伫立在青云海域各国之间。
再加上云中城擅长奇门遁甲,八卦五行,相学易经,武学藏书……又在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上,加上云中城本身固有的条件,才成就了云中城的神秘和震慑力。
当然,云中城之所以伫立在青云海域并受到各国承认,是因为他的不涉入各国军国之事。
唯一例外,恐怕就是二十年前,云中城公然收下浩国太子轩辕砚为徒弟一事了。
云中子抚着胡须,拈指一算,走到窗边,看着碧绿、桃红景致秀丽、诗情画意的风景,抑不可制的轻叹出声同,天下局势还是按着天数运转,无论他如何努力,总是抵不过天命。
罢了,罢了,他早该看透的,无论他如何做,就算改变得了经过,却改变不了结局。
“舅舅。”
人未到,悦耳低泠的声音却先一步到达。
云中子回头,看着转着轮椅进来的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战儿。”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安慰莫过于云家有战儿这个继承人了。
纵使云家八大宗脉不缺少人才,但都是后天培育而成,无人能有战儿的天赋和佛根,如战儿能安然度过劫数,必定修成正果。
只是……他的劫数,连他都无法化解啊,战儿能安然度过吗?
前世欠暗罗星的,这辈子战儿必须要还给她,方能斩断一切尘缘啊!
坐在轮椅上的人眸色璀璨,嘴角含笑,俊逸清冷,一身白袍,端的是君子如玉。
门外的垂帘掀开,云战推椅而入。
下人悄无声息的送上茶,然后再悄然退下,来无影,去无踪,云家的一个普通端茶都武功不凡。
云中子若无其事的上前把刚才随手搁在桌上的书卷收了起来。
云战见了,淡淡的垂下眸子:“舅舅还在为战儿的命数盘算?”既然是上天注定的,又岂会因为人为而可以避免?舅舅这些年来,不是早就心中明了,又为何不肯放弃?
云中子苦笑的看着手中的书卷:“瞒不了战儿。”
云战驱椅来到窗前,脸色平静,眉宇间隐隐淡淡着一抹冷幽。
“天数循环,因果报应,舅舅又何需介怀?”
云中子上前,双手搭在他的轮椅上,幽幽一叹:“战儿,介怀的不是舅舅。”正因为战儿的介怀,所以他才介怀,如果战儿当真如他表面上那样的平静,他又何需如此难安?
云战身体轻不可见的一颤,却很快恢复淡然,微垂下的眼帘在白皙的脸庞上投下一层阴影,身为局中,看不清自己的命数,所以他能看透,却无法真正的渗透。
“有很多事,并非需要自身的介入,才算是参与,当年战儿执意不肯离开阜国提前来到云中城,这就是命数。”如果战儿听他的话,早早离开,他就不会遇上暗罗星,就不会心生涟漪。
“对不起,舅舅。”在他还没有察觉之时,他已经是局中人。
“战儿,舅舅没有怪你。”这本就不是他的错,是他无能,当年不能改变妹妹的命数,如今也无法改变战儿的命数。
“城主,少主,浩国方向一百里外传来信号。”云伯禀报道。
该来的终究会来。
云中子沉默,云战缓缓扬眼,淡声道:“请!”
大厅内,端庄秀丽的云夫人岐绯拉着轩辕画的手无声的安慰着,心里怅叹,轩辕妹妹整个人都憔悴不堪,想来这些日子受尽精神折磨,唉,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她如此了。
这时候,她甚至忍不住的怀疑,当年她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当年她没有因为不忍而逆天改命送了一女于她,今天是不是就不会有如此悖人伦天地的错误发生?
正堂两边,阮南风与云中子名坐一旁。
“阮某携内人不请自来,请云城主见谅!”阮南风起身拱手道。
云中子回礼:“驸马这话就见外了,云中城与公主驸马颇有渊源,早就不是外人了,公主驸马尽管宽心住下来。”
说完回头吩咐云夫人道:“夫人,公主虚弱,你陪公主去厢房休息吧!”
云夫人微笑:“老爷说的是。”
“轩辕妹妹身体要紧,我陪你回厢房。”
轩辕画点点头,她确实很累,她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越来越沉重,让她喘不过气来,更别说能安然入睡了。
她也不敢入睡,她怕梦里会因为痛苦而癔语,担心阮大哥察觉。
阮南风起身朝云夫人拱手,感激道:“有劳云夫人照料内人了。”画儿与云夫人多年相识、相知、相交,有她陪着画儿,对画儿必定有好处。
云夫人还礼,轻拍了拍轩辕画冰凉的手,情真意切的有感而发:“驸马不必多礼,我与轩辕妹妹脾性相投,情同姐妹,照顾她是我份内的事。”时间匆匆,当年的那个天真不知愁的小姑娘也历经沧桑苦难了。
夕阳如血,眼见着天与海成一线,站在高高的望海亭中,迎面吹来阵阵海风,带着海的咸涩气息,看着海面上一道道猛烈的浪冲击着岩壁,激起飞腾的浪花。
轩辕画眼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与海面连成一线的残阳,整个人都恍然若失。
“轩辕妹妹……”
云夫人停步,接过身后婢女手中的披风,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独自轻步踏上石阶走上高亭。
“在房间没见着轩辕妹妹,我猜想妹妹一定在望海亭,这才寻了来。”轻轻的把披风披在她身上,云夫人笑道。
轩辕画回转头,看着云夫人,突然泪流满面。
看着她满脸的泪,云夫人一怔,拿出锦帕轻轻的替她拭去泪,怜惜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轩辕妹妹又何需耿耿于怀?”当她接到她的信,说是要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战儿的时候,她就料到了她的心思,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很多事情,前世因,今生果,天数注定的。
轩辕画痴痴的在石椅上坐了下来,喃喃自语,似是问自己也似是问云夫人:“我错了吗?”如果二十年前,她没有上云中城,她和阮大哥的孩子就不会死,也不会造成今天的一切。
云夫人以为她问的她试图阻止浩国立后一事,轻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你的心。”天下无不是父母,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更好?她能明白轩辕妹妹的心情。
轩辕画抬头,直盯着云夫人。
云夫人被她盯的全身不自在:“妹妹?”
接下来,却被轩辕画的动作吓一跳。
扑通!
轩辕画重重的跪在了她面前:“这些年来,夫人待画儿情真意切,轩辕画也早以视夫人为姐姐,今日妹妹走到绝路,有一事相求。”这么多年相交,她自然也明白绯姐姐非普通人。
“妹妹这是为何?快快起来……”云夫人连忙上前搀扶起她,被轩辕画阻止。
抬头直视着云夫人,轩辕画眼神坚决:“妹妹知道这一请求是在强人所难,但如果不是妹妹已经走投无路了,又怎么会如此为难姐姐?请姐姐成全。”
云夫人急切的搀扶她:“我们姐妹俩,何需如此见外,妹妹快快起身。”
轩辕画坚决不肯起身,冰凉的手紧紧的抓着云夫人的手。
手被抓的生疼,云夫人秀眉轻蹙,知道不让她说清楚,她是不会起身的,只好问道:“妹妹想要姐姐做什么?”浩国立后一事,已成定局,云中城也不能改变什么啊?
直视着云夫人,轩辕画一字一句:“我想为阮大哥再生一个孩子。”她想来想去,她只有这一条可以走。
如今天下各国对浩国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战争,为了她一己之私,她无法过得了自己的良心,可是她又不想让阮大哥伤心,只要她再怀上一个孩子,再来告诉阮大哥真相,必定能安慰阮大哥一些,让他不至于孤寂落寞,也让自己能有勇气面对阮大哥。
云夫人脸色凝重,眉头紧锁:“妹妹说什么傻话?”
她不是云家人,不懂奇门相学,也不知天数,但身为岐女,她却天赋奇能,当年与她相识,她就知道轩辕妹妹命中无子息,看着那个天真不知愁的小姑娘快乐的围绕在她身边脆生生的喊着绯姐姐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出手,送了她一个女儿,而这些,轩辕妹妹毫不知情。
“不,这不是傻话。”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云中城奇能之术众多,她相信一定会办法帮她的,所以她求绯姐姐。
云夫人轻叹一声,望着岩壁上的浪花,苦笑:“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不强求,妹妹这又是何苦?”她这是何苦?命中有一女,已经是她为她们姐妹之情而送出的大礼,已经是逆天了。
轩辕画苍白的脸颊滑过泪痕:“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轩辕画不会如此强求,姐姐,求你,我求你,帮帮我们。”
云夫人抽回自己的手,拭去自己眼中的泪,心里深处的伤痛涌上心头,让她悲痛难捺。
“我……绯姐姐,对不起,我不是要引起你的伤心事……”她知道绯姐姐膝下无子无女。
“我知道。”云夫人恢复神色,伸出手搀扶她起身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沉默良久,她难掩落寞的幽幽一叹:“听我一句劝,强求而来的,只会陡留伤痛。”轩辕妹妹没有女子缘,哪怕她送给她的女儿也不与她亲近,如今更是……走上岐途,不知是不是她改命的因,才得到如今的苦果?
轩辕画低下头片刻,面色决然:“我心意已决,求姐姐成全。”
云夫人一点也不惊讶她的决然,只是眉头死锁,静静的看着她半响后,平静的起身:“妹妹累了,回房休息吧。”
“姐姐……”
云夫人摇头,脸色同样坚决:“妹妹不必多说,姐姐也同样心意已决。”她是岐女,也只是个人,再说……如今的她想帮也有心无力。
看着云夫人绝然而去的身影,轩辕画跌坐在石椅上,痛哭失声,连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无望了吗?
日落终于沉下了海面,云中岛起了风,呼啸的海浪惊涛拍岸。
叶嬷嬷陪着轩辕画在花园里散步。
“公主,起风了,要不回房吧?”
轩辕画摇了摇头:“阮大哥还未回来?”阮大哥说今后就在云中城定居下来,他去城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总不能一直坐在云家,这点她也认同。
叶嬷嬷看了看夜色:“应该快回来了。”驸马说过,天黑之前会回来。
花园里传来悠扬的萧声,轩辕画一怔,是谁在吹萧?
叶嬷嬷也听到萧声了:“萧声是从那传现来的,公主要过去看看吗?”原以为公主上了云中城,心情会好些,却没想到公主依然郁郁寡欢。
轩辕画看着坐孤身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吹萧的男子,白衣胜雪,墨发如丝,二十四、五的年岁,清俊的五官异常秀气,恬淡的神情宁静安详,目光扫过他坐在轮椅上的下半身,轩辕画心里惋惜,好一个清俊异秀的男子,只是可惜了……
眼前这不良于行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云中城少主云战了。
她只知道云战是云城主的妹妹唯一的子嗣,也是云家继承人。
云战停下萧声,微微侧首半瞌下眸子行礼道:“云战见过公主。”
轩辕画惊讶:“你认识我?”他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她能认出他,是因为她曾经听云夫人曾经说过。
“岛上来的客人并不多。”而能够入住云家后院的也就只有那位与舅母情同姐妹的浩国公主了。
轩辕画心里暗赞,好聪睿的人。
“公……”云战抬头直视着轩辕画,却突然噤声,恬淡安详的目光顿时锐利的眯了起来,双眸瞳孔深处却隐隐泛著一丝奇异的光芒,好似能透视人心,尖锐又犀利。
轩辕画本能的避开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无所遁行的不安,仿佛自己心里的秘密会被眼前这原本恬淡温和的男子突然变的犀利深沉的眸子看穿、看透。
云战回神,瞬间敛去眼底的波动,却难以敛去心里的震惊和疑惑,沉眉敛首轻轻颌首:“公主,请坐。”怎么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
轩辕画压下心里想要离开的冲动,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云战不留痕迹的端详着眼前人的眉目神韵味,心里波涛四起,富贵荣华不假,却——是孤寡之相,那么阮心颜……脑子里面回想起当初看见阮心颜面相时的怪异,原来如此!
因为她是他的劫,所以这世上他可以看透任何人的面相,却无法看透她。
但此刻透过眼前的这张脸,他的心,颤抖了。
人中,眼下,额纹,唇角……无论哪一处,她的命相,都是儿女难见面、身弱无子女的面相,是孤寡之相。
命中注定无子女,那么阮心颜就绝非轩辕画所出,既非轩辕画所出,她与轩辕砚也绝非悖人伦。
而且她的气、色、纹、痕、神都显示她必将经历生死离别,丧夫之格。
他不相信舅舅看不出轩辕画的面相……那么,就是为了所谓的命数注定,天意不可逆而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想到这里,云战只感觉一刹那间,自己瞬间身处在绝寒极地,这就是修佛之道?
如此冷血无情,如此残酷?
“战儿……”云中子人未到,声音先到,似是声怕云战会说什么似的匆匆出语。
紧接着,云中子出现在凉亭之内,眼底深处有些黯淡,很多事,战儿想必如今也明白了。
“云城主。”轩辕画淡淡颌首。
云中子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云战,却仍是从容镇定的回应:“公主。”
缓缓起身,轩辕画淡笑:“不打扰云城主与云少主了。”
“云芬,你送公主回房。”云中子也不挽留的命令道。
一道身影出现,朝轩辕画冷淡行礼:“公主请!”
轩辕画微微挑眉,多看了云芬一眼,她再钝迟,也感觉到了此人对自己莫名的敌意。
“这位是?”
云中子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云芬。
云战灵空的眸子静静的看向轩辕画,声音温和入耳,却又让人感觉到疏离淡漠。
“芬姨是照顾我起居的嬷嬷。”
轩辕画敛下眼,淡漠道:“原来是芬嬷嬷,轩辕画失礼了。”她只是很惊疑这人为何会对自己有敌意?
“不敢,奴婢送公主回房。”云芬面色冷淡,并没有把轩辕画放在眼里,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但只要她一想到公子的劫就是这女人的女儿,而且她也想起了阮心颜曾经对公子和云中城的侮辱,心里愤愤不平,自然带着情绪。
云战略带责备的看了一眼云芬,云芬心虚的别开眼,不敢看向自己主子的目光。
看着轩辕画等人的身影远走,云战垂眼注视着手中执着的银萧,耳边荡响着一道讽刺微愠的声音……
“红尘只不过是成佛、成仙的踏脚板,只有经历了这一世的红尘,才能觉、才能悟,如你所觉、如你所悟,你觉何?悟何?觉的是他人的苦、悟的是他人的欲。”
“抛七情、斩六欲,只为成佛成仙,一心觉悟,却没曾觉悟到你此时此刻却比魔无情、比妖无义、比地狱残酷。”
“你清心寡欲、无波无动、冷眼看着世间纷扰,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在我眼里,这种觉、这种悟才是可笑愚昧至极、才是残酷冷血无情的,如若心中悲悯?为何不除魔救世,为何只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七情六欲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上演?一个王朝既然天数已尽,为何不直接灭亡?而非要经历一场残酥无情的血洗,以亲之名,以情之义,来屠杀他们曾经允许存在的孽数。”
“一场天灾、一场地祸,不是更快捷、更直接、更痛快?”
“可是佛却总以前世因、今生果来迷惑世人,让他们心甘情愿、耗尽一生的努力来满足他安排的戏码,让云霄九天之上的他们冷眼看着自己安排的命数,心里却假仁假义的悲悯着那必不可少的屠杀和流血,一方面却又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自杀自残——这就是佛。”
“而我,你眼中的魔,我顺应天应,我努力扮演着上天让我活着扮演着的这个角色,因为我比你更清楚,我为何而生,我身上赋与的使命,是佛行着魔之名,赋与我的,我要替它们清场,清掉一些让他们腻了、厌了的孽,让它们进行下一场的轮回,所以这天地变色、这王朝灭亡,需要魔,而不是佛,只要需要佛的时候,佛才会出现,灭世的是魔,救世的是佛,为何相生相克、相依相附?因为,佛,魔本就无差别,它们只不过是行使的使命不同罢了。”
“换句话说,他们当了魔,却又偶尔当一下佛,就如同你一样,你把自己投身于佛的怀抱,你抛却了你的亲情手足,他们的生死下场,你了然于心,你只是在一旁这样静静的看着,偶尔露出一抹悲悯,一声轻叹。”
“佛,永远灭不了魔,有佛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魔,佛,皆是魔放下屠刀而成,这才是一念之间,成佛成魔。”
云中子看着陷入思绪中的云战,幽幽一叹:“战儿……”他就知道,什么事都不能瞒过战儿的眼睛,战儿在相学术数上比他更具有天赋。
再加上他这些年的亲自教导,云中城的所有秘学倾囊相授,战儿的修习直逼他的道行。
这一声战儿让云战抬头,有些恍惚的眸子惭惭清醒过来,却,耳边悠远传来一声声清冷的声音,若隐若现,若有似无。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不渡我,我自成魔,是佛是魔,谁又能说得清?
谁又能说得清?
“舅舅,所谓天命所归,战儿参透了。”可正因为参透了,才突然发现他的修佛修道之道真的就如她所言。
“比魔无情,比妖无义,比鬼可怕。”修佛之道,与渡魔之道,又有何区别?
云中子张了张嘴,却哑然无声,他一直教导战儿修佛虔道,盼有朝一日,能真的出红尘。
而出红尘,需要的是无心无欲。
战儿得天独厚,天赋异禀,修行学道,比起任何人都要容易。
但也有一个死劫。
能不能修道成功,就看他是否能渡过这个死劫。
他一直在盘算,算出天象异现,竟横出暗罗星,且身系无数人命运,盘算之下,才发现战儿所命运,竟然也与暗罗星密不可分,所谓成也暗罗,败也暗罗。
他为了改变战儿劫数,不惜泄露天机,却没想到,正是因为他妄想改命天数的私心才让战儿与暗罗星交集。
天命不可逆!
无论他如何的试图去改变,却仍是无法改变战儿的命运,天道,确实是无情的。
云战抬头,一双眸瞳空灵悠远,似是看着云中子,又似是透过云中子看着惭欲暗淡下来的天空。
“天地间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无痕,身在梦局中,或是梦局之外,都抵不过天道,而——天道无情。”天与地之间,构成天下,其实不就是一个空虚的世界,在这里面,任凭万事万物运转不息,天道循环,永远不会枯竭。
云中子叹息:“战儿……”
云战抬头,眼中一片清明远寂:“窥探天机,却要安之若素,舅舅心里当真无波无浪吗?”
云中子抚着胡须,摇望着暗沉的天空,声音空远绵长:“有波,有浪,又如何?因果轮回,你我皆是棋子,又岂能改变天数?”
有得,就有失,端看如何取舍!
云战轻叹:“这也是为何云中城座落在这远望无际的岛屿中的直接原因。”窥探天机之能,岂能容于世?
云中子苦笑:“前世因,今生果,修行之人,自知天命不可违。”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年前,他会答应收轩辕砚的原因,也是为什么他明知道轩辕画一生无子女也不会道明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他看见阮南风命数将尽,却只能叹息的原因。
不是他冷血无情,也非他袖身旁观,而是他无能为力。
曾经年少时,他也和战儿这样心灰意冷过,也曾试图改变天意,他不相信人无能胜天。
他的妹妹,他的儿女们,他都曾经因为自己的私心想要去改变他们的命数,但无论他如何改变,过程和经历或许会有所不同,但结果必然如他所算到的那样……
这也是他修行道上的劫!
云战低头怔然,前世因,今生果?
那他与阴暗妖治的她又有着什么样的纠缠?
转眼间,半个月时间过去了,进入了四月中旬后,比陆地上气候要来的寒凉的岛上都惭惭暖热起来。
云府后山上有一座小楼,山并不高,小楼却漂亮的令人心赞。
背靠山岩壁,银白的清泉水从奇峰怪石间潺潺直下,绿树掩映,面临大海,小楼依山而建,全是用石头彻成的,院子错落有致,是云家的别苑。
别苑精致而漂亮,一条石子小径台阶路,直通山脚下的市集,幽静中又不失便捷,当真堪称绝妙。
阮南风坐在岩石上,望着前方浩瀚无际的海面,时间过的真快,眨眼间,来到云中城就半个月了。
他原想在云中城郊外买一处宅子安置,在市集上转了两三天都没有打听到合适的宅子,还是云夫人听闻后,特意把别苑拨给了他们住。
他这一去,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他一想到把妻子一个人留在这里,以后都是妻子一个人,他就心如刀绞。
但除了这样做,他亦别无选持。
颜儿是他的女儿,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不救,他自己也做不到,更何况,皇上也不会允许他不救,他只希望他能救下颜儿,不需要画儿也……
“阮大哥……”
身后传来脚步声,阮南风飞快的垂下眼,敛去自己眼中的悲痛后,若无其事的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妻子,微微一笑:“画儿。”
“阮大哥在想什么?”自从搬到别苑后,阮大哥每次都喜欢面朝大海坐在这里,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这让她心里很惶然,可无论她怎么问,阮大哥都只是笑笑说没事。
阮南风神情安详,泰然若之:“在想画儿喜不喜欢这里?”远离世俗,幽静雅致,如果能在这里陪着画儿度过余生,那该多好……
轩辕画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小楼,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点头:“嗯,有阮大哥在,在哪里,我都喜欢。”
她的生命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了,所以她要好好珍惜,悄悄的抚着肚子,经过她苦苦哀求后,绯姐姐终于答应帮她试一次,绯姐姐说她的身体受损,而且年纪也大了,不可能再怀上孩子,让她先调养一个月,她尽力给她试一次。
虽然绯姐姐只是说帮她试一次,但是她知道只要绯姐姐答应了,她就有希望。
只要一想到,她还有机会为阮大哥生下一个孩子,她的心,终于有些安稳了。
大朗国虽然逼近了海域界境,浩国并没有应战。
她只要熬过这一个月……
阮南风低下头半响,而后轻轻的把她拥入怀里,手悄悄的握着她的手,欲言又止却又只能无声幽叹:“画儿……”他不得不承认轩辕砚很坦白很无情很冷酷。
坦白的让他哑口无言,无法出恨。
如果他骗他,他心里还会痛恨,但是他却如此坦诚的告诉他,他要拿他的命去救颜儿……身为父亲,他如何拒绝,也不可能拒绝。
轩辕画心里疑惑,阮大哥想对她说什么?
“阮大哥有什么事瞒着画儿?”
阮南风心里微愕,继而轻笑着否认:“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没有吗?如果没有事,阮大哥怎么会如此反常?除了坐在这里,就是静静地看着她,甚至晚上坐在床边看着她,一看就是一整晚。
难不成阮大哥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
轩辕画否定这个可能,这个世上知道真相的就她和叶嬷嬷,叶嬷嬷她信得过,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对了,画儿,明天替我好好谢谢云夫人。”画儿这些天也开朗很多了,这多亏云夫人开解。
轩辕画有些心虚:“为……为什么?”
阮南风轻笑:“把这么漂亮的别苑给我们住,每天陪你散心,看着你心情好了很多,为夫也开心啊,这不都是云夫人的功劳?为夫自然要好好谢谢她的。”看着画儿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人也开朗了很多,让他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云中城适合画儿,忧的是颜儿如果盼不到他归,身体是否能撑得住。
再说,离他离开云中城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怎能不难过?
轩辕画轻舒一口气,原来阮大哥说的是这件事,她还以为……
“放心吧,阮大哥,我知道的。”绯姐姐给了她一个希望,对她的感激,又何需阮大哥说?
“什么?”云中子面色微变的瞪着云夫人。
云夫人不安的垂下脸。
“你……你真是……”云中子愀然变色,脸上不知道是急还是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夫人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云中子,面容上有些讥讽:“我不想听你说那些天数。”这一辈子,她就是他所谓的天命而痛苦了一辈子。
“你……”
云夫人断然起身:“我不管你看到轩辕妹妹的命格如何,我只知道我答应了帮她一次,就一定会帮她。”
“帮她?你拿什么帮她?你甚至没有了……”云中子突然噤声。
“说啊,怎么不说了,我没有了什么,我没有了阳寿,没有了子嗣格是吗?”云夫人悖然动怒,冷笑连连。
云中子别过头,眉头皱成了一条死结。
“我没有了阳寿是为了谁?我原本两子三女的子嗣格又是断送在谁的手里?”说起那些埋进了尘土中的往事,云夫人心痛的无法抑制,整个人都有些尖厉和绝望。
“我怎么会忘,这些年来,你每一次改命逆天,拿走的都是我的阳寿,我不怪你,可是……”
云夫人恨恨的盯着他:“可是我恨你连我的两子三女子嗣格都给了你云家的宗亲,云家枝茂繁盛,可我岐家却子嗣息薄,你云家拥有窥探天机、相学术数、武学宗道的本事,我岐家自认不如,但我岐家的子嗣缘却是得天独厚,有送子护女之绝,二十年前,我能改送轩辕妹妹一个孩子,二十年的今天,我依旧可以。”
“你……”看着眼前满腔怨恨的人,云中子面无表情,半晌不吭声,蓦而转身就走,再也不作任何回答,背影却有些怆然悲恸。
当年,他们遇上轩辕画是天意,否则,素有送子护女之绝的她庇护,亲自送出一女,但轩辕画腹中的孩子还是无法存活夭折了,这就是天意。
天意难为,就算是岐女,也不能改变,二十年前,她是顺应天命,而非逆命,所以没有折寿。
而她,正是因为孩子如果由她所出,必定夭折,无一能安然成年。
这些,她不知道,她以为自己为了云家牺牲了她。
她不会知道,为了留住那两子两女,他付出了多少代价。
二十年后的今天,如果她再度妇人之仁,试图改天逆命,天堑之日必定来临,她阳寿本就无多,又岂能承受天谴?
天道已定,又岂是她可以改变的?
云夫人看着甩袖而去的云中子,怔然坐在椅子上眼中泛泪,身为岐女,她能为云家带来繁厚的子嗣,却无法为自己和他生下子嗣,这是她心里多大的痛,他永远不会明白。
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眼里看到的是整个云中城,是云家,而非他和她二个人。
她恨他,为了云家各脉宗血,为了妹妹,为了婆母,为了自己的外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改天逆命,可是他却从来不曾想过为她改天逆命一次。
轩辕画为了阮南风,不惜拿十年阳寿折给她也要生下一个孩子,她很受震动,如果当年,那一次次折走的阳寿,那一次次脱离的子息,她奋力抗争,那么,她的命运是否不同?
是否子孙饶膝?
“舅舅。”
云战转着轮椅停在了云中子身边。
云中子回头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唇边泛起苦笑,而后转回头,看着蓝碧的海面恍然若失。
“舅舅是在为舅母伤心。”原来所有的人都是这局中的棋,顺着上天早已安排好的路一步一步走过。
“她……”云中子伤感,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战眼神柔和,表情安详,拿起银萧吹颂。
悠扬的萧声中带着一丝外人捕捉不到的空寂和落寞,直达人心最深处,勾起人心里深藏的空虚。
云中子眼眶微湿,思绪却惭惭飘到了很远……
暖洋洋的阳光照在碧清的湖水里,在湖面上泛起波光粼粼,炫耀迷人眼。
轻松闲适的午后,湖心亭。
阮心颜轻轻挥手示退亭里面其他人,只留下有艳在身边服侍着。
历经半个月,再见眼前的人,让她不得不感叹奇迹二字。
端起桌上的清茗轻抿了一小口,并不急着出声,事实上她对于眼前人求见她并不好奇。
小宝怯怯的望着坐在对面的女人,为她举手间的强大气场所震慑,一时之间他忘了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只能怔怔的看着她。
素净的衣裙,宁和平静的面容,净尘如清莲,平和的目光中,却不知道为什么竟让他不敢直视,心里有一种卑微的心情笼罩着他,让他感觉自己甚至不配坐在这个凉亭里。
“我……我……”小宝嗫嚅着难掩怯意的低下头,看着自己骨瘦如柴,带着阴青之色的手,卑微的缩进了宽大的袖袍中。
他就算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也知道自己一定很骇人,多年的病痛折磨早就将他变的人不人,鬼不鬼。
有艳皱眉,在主子面前自称我,我的,实属大不敬,如果不是留他一命有用,她当场砍了他的脑袋。
对于小宝畏缩的细微动作,阮心颜收入眼底,面色平静无波。
经过那场换血手术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经过曲澜青兄妹的努力,这个少年纵使还不能下地,她却他身上看到了生命力。
虽然身子还很虚弱,脸色也难看胜过死人,但他的病却正在慢慢的痊愈,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活蹦乱跳……而这代价,是他全家五条人命换来的。
她不知道当他知道真相时,还会不会如今天这样,以为自己前世修福,欣喜若狂自己的重生?
小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来望着她,他不知道她是谁,但上次迷迷蒙蒙间,她的目光让他铭刻,所以待到自己能走出房间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再见见当日他曾经见过的人。
阮心颜挑眉望着他,目光清透人心,让人无所遁行。
小宝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阮心颜暗自好笑,只不过是个孱弱的少年,当真是闲适单调的日子让她闲的发霉了。
“带他下去。”以后也无需见了。
“是”亭外一直候着的侍合和侍意两人很快就进来,动作利落的把坐在木椅上的人推了出去。
小宝微张着嘴,眼底尽是错愕和自卑,她讨厌他吗?
无心去理会那个少年表露出来的情绪,阮心颜突然看着湖面,微微一笑:“宣曲小姐,让她陪本宫下山去市集走走。”她不是易碎娃娃,这里也不是无菌病房,今天阳光正好,不冷不热,正是踏青的好日子。
有艳惊愕,随即惧惊:“娘娘……”
阮心颜挥手制止,她不想听到任何反驳的话。
有艳不敢再出声,心里又惊又忧,但脑子却还是飞快的转动了起来想着如何安排这次‘出行’。
听闻命令,正在研药的曲素秋惊愕的瞪大了眼,随即皱眉:“娘娘要去市集?”
有丽点了点头,沉声道:“主子让姑娘准备一下。”只是来通知,而非询问,跟在主子身边那么久,她当然知道主子的脾性。
曲素秋瞬间回神,回头朝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婢女命令道:“你们一人去通知少爷,一人去把我的药箱拿来。”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那位极具气势的皇后娘娘会如此……嗯……无聊的想要去市集走走,但她下了命令,她就只能遵行。
很快,药箱拿了过来,曲澜青也匆匆而来。
“素秋,你要陪娘娘下山?”她怎么会突然有兴趣下山走市集?
曲素秋看着脸色还有些虚白的大哥,目光瞥了一眼一旁沉眉敛目的有丽,心里暗忖,命令都下达了,还会有假?
曲澜青也看到了有丽,脚步微顿,但还是快步走了上前。
“参见曲公子。”
有丽淡淡福身,姿态不疾不徐,并没有把曲家兄妹的蹙眉看在眼里,因为主子的决定不会因为曲家兄妹而改变,所以,所有的人只能无条件的遵从、服从。
纵使身为主子的贴身内侍,她们都很惧忧主子的身体状况,也只能是告诉自己要谨慎的服侍,而不是抗旨。
曲澜青是聪明人,他当然听得出有丽的意思,蹙眉沉默片刻后,他抬头道:“请姑娘禀报娘娘,在下也伴驾左右。”
“大哥……”曲素秋惊讶的抬头看向曲澜青,大哥每日都为小宝输送真气,他的功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岂非……
“无妨。”虽然她在曲家庄内,但他想要见她,却比在皇宫还要难,她居住的地方,戒备森严,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是一只鸟都不能飞进去。
曲素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何从说起,膘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有丽,她只能在心里忧心忡忡,她并不愚钝,多多少少还是察觉到了大哥的异常。
大哥——怕不是心里有了不该有的情愫了,只是大哥这份情愫注定只能黯然失意了。
她的身份早已经注定,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改变。
有丽面无表情的看了两人一眼,退了下去。
青云海域,大朗国海域境岸,军队驻扎。
大军压境让大朗国岸口边界的各城百姓是提心吊胆,所有百姓在大军抵达边境的什么就收拾好了家当,随时准备撤离家园逃命的举动。
但令他们惶急的是,一直没有让他们撤离的命下下来。
除了边界七个城的郊外都驻扎着乌云覆盖天空似的帐蓬,除了心吊在喉咙口,他们的生活其实并没有改变。
“皇上,距腾国和林国对浩国下了讨伐书后,都过去半个月了,浩国一直没有动静,腾国和林国也一直没有动静,这……”
刘易神情凝重的朝坐在军帐营主位上的宇文驰道出他的担忧。
“皇上,我们大朗国大军压境都半个月了,一直不征战,在边境这儿干耗着,将士们私底里都在议论着,再这样下去,军心不稳。”一名武将沉吟片刻后也进言道。
“就是,依我看,浩国这样拖着,既不可一个交代,又不派兵迎战,这简直是不把我们五十万大军放在眼里,请皇上即刻下令出海,末将定当带着大军越过海域,杀浩国一个片甲不留。”
孙将军激动的挥舞着一双铁拳,誓表讨伐决心,在这里干呆了半个月,他的耐心都快要磨光了。
宇文驰端坐在主位上,垂眼沉思,腾国、林国久未闻声,难不成浩国采取了什么行动不成?
刘易白了孙将军一眼,无脑的蠢猪,如果如他所说,想要征战就征战,不顾天下局情,那大朗国又何需隐忍百年?
正不爽之际,无意中瞥见刘易一副看蠢猪的眼神,彻底把孙将军若惹毛了,虎目一瞪,气呼呼的冲上前扯着他的衣襟,大有他不说出所以然来他不罢休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喂,刘易,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
真要动起手来,文臣怎么敌过武将?
刘易根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孙飞提了起来。
“放手……咳……”
“刘大人……”
“孙将军……”
站立议事营中的一些文臣武将都冷汗直冒。
武将暗地里瞪着文臣,征战不就是战令一下,打就是?还非得等所谓的时机?
文臣皱眉,当真是有勇无谋的莽夫,里面除了舞刀弄抢,脑子时面装的就全是屎。
两脚一腾空,刘易气的七窍生烟,眉毛头发都站了起来,脸色也因为一股气而瞥的红胀,当真是怒发冲冠。
“放肆。”宇文驰抬头,就看见这让他怒火直飙的一幕,顿时气不打一气来,厉声怒吼。
孙飞鼻子里面轻哼一声,但还是乖乖的放下了捏在手里如同捏一只小鸡的刘大人。
“皇上……”
“住嘴,孙将军,你眼里还有没有朕?来人,把他拉出去,仗责三十军棍。”宇文驰气的不轻,仗还没有打起来,这些人就先窝里反了。
在场十六名武将皆为之一惊,扑通扑通……跪倒在地求情:“皇上,孙将军只是……”后面的还没有说完,就被孙飞的举动给震住了。
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末将不服。”
宇文驰气的脸色铁青,不服,他还不服?
压制怒火,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直逼跪在地上的人:“好,你不服,朕就听听你怎么不服?”
说起这个孙飞,宇文驰当真是又气又爱,气的是他的直脾气和牛性子,爱的自然是他的天生神力和忠诚。
孙飞不适合在朝中,他适合在战场上,二话不说,挥刀杀敌,那才是他的归处。
只是……唉!
天下局势相峙相克,饶是他有再大的野心,每天做梦都想着征战天下也不得不谨慎而为。
想到这里,宇文驰心里的怒火平息了一些,他能体会将士们的心情。
发兵不征,这确实让他们心里如猫抓一样难受。
孙飞虎目一瞪瞪向一旁脸色铁青的刘易后,才看向宇文驰:“皇上,末将是粗人,不懂得刘大人那些什么弯弯肠子,想着这个,想着那个,末将只知道如果皇上当真有征战天下的决心,就不该畏前畏后,想东想西,青云海域平静了百年,就是因为想的太多了,这想东想西,顾忌这顾忌那,各个国家都是如此,可是……皇上又怎么知道他们心里是不是也在寻思着机会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依他看,打仗哪里还需要下战书,直接打过去才是硬道理,要依刘易那套,这仗永远也打不起来。
宇文驰初听之下,心里有些怒,但细想之下,却醍醐灌顶,让他瞬间一震,脑子彻底醒悟过来。
百年来,各国之所以和平共处,不正是因为大家都在顾全大局吗,可是这只是表面上的,各国真正的心态如何谁也猜不着。
他宇文驰对这天下有着誓在必得的决心,谁又能肯定其他各国没有?
因为顾忌而迟疑,各国又何尝不是?
他顾忌发兵后,腾国和林国偷袭他后方,但是,腾国又岂会全然无所顾忌的把自己的后方让给林国?
两国是友好结盟,是血亲联姻,但这些和称霸天下相比,孰轻孰重,谁都能分清,谁都能取舍。
成大事者,又岂会被所谓的情义结盟所困?
温政年也非吃素的,他不可能会因为与林国关系交好,就把林国看成腾国,林国毕竟姓林,而腾国是姓温的。
“好,好,好……”宇文驰突然站起身来,仰天大笑不止。
众人面面相觑,眼底都有着愕然,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如此阴晴不定?
就连孙飞都呆愣住了,只能傻傻的望着宇文驰。
刘易低头,心里百转千回,很不是滋味,在他心里,孙飞虽然贵为将军,但实际就是莽夫,有勇无谋,有脑等于无脑,除了力大无穷,他是真的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可是就恰恰是这个无脑莽夫无意之中道破了僵局。
宇文驰突然停住,目光激昂的望着孙飞,龙心大悦:“好,孙将军,你的功劳,朕暂时记在这里,待众将士们凯旋归来时,朕再一一封赏。”他一直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忘了征战天下,需要的不仅仅是野心,还有不怕险难的决心。
富贵险中求,天下更是如何,要取这天下,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
他要做的是如何解决克服危险,而非顾忌危险停步不前。
孙飞脑子有些糊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皇上所言,刚才他犯犟说的那番话引得皇上高兴?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啊?又怎么立了功?
“刘爱卿。”没有心思去理会孙飞的纠结,宇文驰兴奋的看向刘易,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发兵征战江山了。
“臣在。”刘易恭敬出声。
“明早议朝之前,要看到军机奏折。”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就二话不说——攻打!
“臣遵旨。”刘易脸色郑重,看来皇上是打定主意了。
在场一些大臣和武将们也终于意味过来了,神色各异,文臣脸上凝重,脑子想着该如何在险中求稳。
武将们则想着自己的大军很快就要渡海而上,征战沙场。
正当大朗国确定要主动征战的时候,此时的阜国也同样气氛紧张。
到色蒙亮,阜国皇宫还隐在朦胧的月色里。
“皇上……”
小忠正在为秦不值整着衣服,准备早朝,却听到外面传来匆促的声音,不由的一惊,慌忙看向皇上。
秦不值处之泰然的站在那儿任由一旁的太监宫女们服侍着,待一切整装完毕后,他才沉声道:“进来。”
停在外面的小太监才弓着身匆匆小跑进来,扑通跪在地上颤抖的道:“启禀皇上,八百里快报,边关传来急报,五……五王爷在南彊起兵造……造反。”
秦不值嘴角阴冷的勾起一丝不易见的弧度,这一次,他要彻底端了秦克,他要让阜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他秦不值踏上高位那一刻开始,秦不值就永远是阜国的天。
“宣众位王爷即刻进宫。”
“是,皇上”小忠也知道事态严重,就差没有用跑的跑出去。
秦不值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面的那模糊的身影,眼神阴狠暴虐,双手缓缓的成拳,他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唯我独尊。
这个世上,权力才永远不会让他伤心。
金銮大殿上,秦不值威仪的看着底下站立在朝堂上的满朝大臣,转动着手中的扳指,神色深晦难明,只是用一双宛如毒蛇一样的眸子时不时的扫过底下的人。
站立在朝堂上的大臣们,不由自主的感觉汗湿夹背,一些人更是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所有的王爷,不管是有权还是无权的,此时都站在了前殿上。
每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但面容上却都是极力保持着镇定。
秦或垂眼站立在最前面,心里骇异,面容上却宁静无波,秦克怎么可能冒然起兵?
秦觉的目光不留痕迹的扫过身边两侧,心里暗自猜测着皇上把所有王爷都宣进宫的意图。
是要迁怒,诛连,还是……
时间慢慢的过去,朝堂上的人都僵硬成石块,却谁也不敢妄动一下。
曾经,他们也倚老卖老过,但血的教训告诉他们,坐在龙椅的人充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秦不值从不把所谓的明德仁义宽厚放在眼里。
抄家,诛连,陷害,暗杀……能明着铲除的人,他明着铲除,不能明着铲除的他暗杀。
谁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些满门被暗杀的大臣是皇上所为,可是谁都知道是他授意的。
他们不知道皇上手里除了手掌的三分之二的兵权,还有着什么骇人的暗势力?
皇上是先皇授与登基的帝王,就算皇上年纪小,但先皇在位数十年,又岂会没有自己的力量?光是那些护龙死士就足够让人心惧……
秦不值扫过众人,目光在秦或和秦觉两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后才若无其事的收回,落在自己的手上。
身子闲适的倚进龙椅,嘴角一勾:“或王。”
终于出声了,是不是也意味着杀戮开始了?众人为之一惊,身子却都更僵硬了。
秦或漂亮的惑眸微微一闪,上前一步,恭身行礼:“臣在。”
“克王起兵造反,不知或王有何良策?”
众人闻之,眼珠子开始乱动,心里暗自猜测皇上为何单单问或王,皇上这个举动是否代表着某种意图?
不然克王造反如此重大的事情,皇上不急着发兵镇压,反而还闲适的如同谈论着家常那样的轻松?
秦或掩下眼中的阴暗,唇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丝冷笑,秦不值想要一网打尽?
“回皇上,臣建议即刻派兵镇压。”秦克究竟有没有起兵,有没有造反,谁也不知道!
秦不值挑眉:“以或王之见,谁能当此大任?”
秦或头垂的更低了,心里恨意狂然,谁会知道秦觉竟然傻的以兵权自保,收了秦觉的兵权,他和秦克手中的兵权合起来也不是秦不值的对手。
如今传出秦克起兵,秦不值却盯上了他手中的兵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秦或的沉默,秦不值也不急,只是好心情的等着。
这时候,朝堂上的人也都明了皇上究竟是打着什么心思了,揣测之下,都为之一惊。
皇上这招虽险,但不失为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是……或王爷会甘心吗?
万一两王里应外合,同时起兵,那后果……
秦觉低下头,嘴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丝苦笑,大皇兄还是不甘心吗?
秦不值曲手在龙椅的扶把上有节奏的轻弹着,目光却寒渗的盯着秦或,心里默数着,十……九……八……
秦或缓缓的抬头,望着坐在龙椅上的秦不值,垂在衣袖中的手死死的握成拳,他何其甘心?
可是……这一刻秦不值却掌握了主动权。
他分明是设了一个套,等着他和秦克送上门。
秦不值嘴角微微一勾,心里数着三……二……
“臣愿领兵挂帅镇压!”盯着秦不值,秦或一字一句。
秦不值阴沉的盯着秦或,死都不肯放弃手中的兵权吗?他还真把他秦不值当成三岁小儿了,他领兵挂帅?他如果傻的让他带公然带兵走出京城,他秦不值还能活到今天?
缓缓的坐直身体,慢吞吞的道:“可是……”
慢慢的垂下眼,秦不值似笑非笑的道:“朕担心或王领兵出城与克王连成一线,造朕的反,那可如何是好?”
秦或咬牙:“皇上既然不相信臣,臣也无话可说,臣请皇上亲派人选,臣无能,也恐不能胜任。”
秦不值微微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可是朕要向或王爷调兵。”
特别强调那个调字,在场每个人都心惊肉跳,外面克王造反,朝堂上皇上却死死咬着或王爷的兵权不放,今日早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秦或脸色一阴,秦不值不及时出兵镇压,反而对他紧紧相逼,他怀疑秦克根本就没有起兵,这只不过是秦不值在作戏,目的是想拿下他的兵权。
似是没看到秦或和朝堂众人的脸色,秦不值话锋一转,俊俏的脸庞喜笑颜开,笑的真诚无比。
“听闻或王兄把或休回了娘家,或王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不念或王妃是父皇指婚,也要念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份多加包容才是,再不及……”
秦不值暗自摇头:“再不及或王妃腹中也是阜国皇室血脉,岂容流露在外?”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秦或慢吞吞的眯起了眼,暗垂在宽大袖袍无人看见的拳头青筋暴突,无所谓父皇指婚,也无所谓夫妻情份,更所谓慕容雪腹中的孩子,这些他都不会放在眼里,成大事者,所有的人和事都能舍弃。
但是……慕容家暗中开始炼治的兵器却是他的全部希望。
为了让慕容家对他死心踏地,他才会允许慕容雪怀上他的子嗣,原以为这件事……
秦不值笑看着秦或的脸色,嘴角冷冷上扬,他们以为他去浩国,不在朝中,就不知道他们在背后的动作?
他去浩国,就是给机会他们造反,他没有耐心慢慢的跟他们玩,他要一击击中,彻底毁灭他们。
因为,他要强大,强大到无人敢在他背后出现,强大到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小忠子,传朕旨意,从今日起,京城封城,朝中官员,王公贵族,京城商贾没有朕的手瑜不准出城,寻常百姓进出需要经过严格的盘查,不仅需要通碟文书,还要亲自前去京兆府登记在册,由京兆府专人带领,固定时间方能出城,否则禁军们一律不准任何人出入。”他要瓮中拿兵符,拿回属于他的东西,天下纷争在即,无论如何,他必须要统一兵权。
“是,皇上”
“四大副统。”
“末将在。”四名副将出列。
“为防止城中有奸细,你们各带兵五千,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等,凡事可疑人和事,一律格杀勿论!”
秦或眼皮一跳,这分明是少慕容家,秦不值好狠!
“末将遵命!”
“赵都统。”
“末将在。”
秦不值挑眉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秦或,眼中冰冷一片:“如今克王谋反,朕向或王调兵镇压,想来兵符不在王爷身上,就由你护送王爷回府取兵符。”秦或敢不给他兵符,他血洗或王府。
“是,末将遵命。”
秦或蓦然望向秦不值,他这分明是威胁,是强抢。
秦觉垂下眼,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
一旁的诸位王爷更是面露惶惧之色来回的看着秦或和秦不值。
皇上当着满朝文武强抢或王手中兵符,这实在是在主卑鄙无耻,根本是以暴权压人。
“或王爷,请!”赵都统恭敬的伸出示意。
秦或下额绷紧,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还多少胜算,是该要暂时隐忍,留得青山在,还是拼个鱼死网破,险中求机会?
秦不值缓缓的垂下眼,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缓缓道:“朕未出使浩国前,有哪几位官员联名上书保荐克王前去南彊代朕巡视?”
近十名官员脸色骇异的出列,每个人脸色成死灰色,虽然他们都知道难逃一死,早就把生死抛在脑后,可是此刻真的面临死亡,他们还是有惊,有惧,有骇。
秦不值阴下眼睫,这些该死的老东西,不怕死是吧,那他们怕不怕生不如死?
“来人,这些逆贼通通诛连九族,把这些逆贼削去手脚,割去两耳,拔去舌头,浸在一个酒瓮里,养在地牢中,一天送一次水,三日送一次饭,朕要他们活着,睁大眼睛好好的看着,看着朕是如何笑到最后。”他要这些妄想反他的人活活的受着折磨,生不如死。
秦不值的话一说完,一些胆小的早已经昏过去了。
还有一些在求饶。
“……饶……饶命……”
“臣……冤枉……”
一两个胆大的拼尽全力,呯地一声撞在宫柱。
血肉模糊,睁着一双眼睛安静的趴在那里,脑子里面红的白的东西慢慢溢出,血流成河。
原本求饶的人惧的跌坐在地上,全身虚软,不敢求饶,也不敢死。
朝堂上一片恐慌,骇惧的惊叫声彼此不落。
秦不值却露出一抹笑容,拍拍手,瞬间一只宛如利箭的狗冲了进来,看着那白的红的发出兴奋的吠叫声。
“汪……汪……”
“朕的哮天犬可以美餐一顿了。”
寂静的殿堂,只有哮天犬舔吸声,然后是喀嚓喀嚓利齿咬骨头的声音。
“呕……”
“啊……”
秦或闭上眼,心里有了决定,留得青山在……
前排的一些从不曾上朝堂的其他王爷们,看着如此恐怖的面画,无不吓的昏死过去。
秦不值坐在龙椅上,笑看着底下的人:“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
收了秦或的兵权,斩杀秦克,他不愁没机会,大朗国妄想把手伸进他秦不值的天下,他就把他的手剁了。
自半个月前,大朗国讨伐浩国下达战书后,没有再另行通知,也没有丝毫的预兆,直接从大朗国边境渡海,公然出兵征战浩国。
五十万大兵强渡海地,乌黑黑的战舰在诺大的青云海域上行驶,沭目惊心,天下皆震!
由此可见大朗征战的决心。
几乎与此同时,一直平静的有些诡异的阜国也传来消息,克王造反,阜国陷入内战。
腾国与林国边境不停的汇集大军,看样子随时有可能参战。
天下为之震荡,百姓惶恐不安,一直惊惧的恶梦终成现实。
各国边境口岸禁令一出,商人行人禁止通行,任何船只不得出海,各边边岸城镇更是陷入一片恐慌,物价飞涨,尤其是粮食,更是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价,许多店铺纷纷关门大吉,百姓也关门闭户,一些紧靠海岸的城镇百姓更是携带妻小逃离家乡,生怕被即将到来的战争祸及。
边境口岸不复往日繁华,只有大战前的萧杀和凝重。
浩国皇宫议事殿,满朝官员大气不敢喘。
轩辕砚慢慢的合上手中的奏折,黑眸微闪,宇文驰当真是开窍了。
朱无垢看着合在轩辕砚手里的奏折,暗中观察他的神情后,心里的一根紧绷的弦悄然松了一些,听闻如此消息,皇上还能如此从容,这对他们这些臣子来说,是莫大的鼓舞的激昂。
不管如何,大朗国确实掀开了战争的序幕,天下各国局势如何变化,此时此刻谁也不能预知!
“纪爱卿。”
纪寻出列:“臣在。”
“你随朕御驾亲征。”
朝堂上不少倒抽冷气声响起。
纪寻抬头,看着轩辕砚淡定从容的神情,毅然点头:“臣遵命!”
“皇上,万万不可……”跪倒在一大片官员,御驾亲征,这可是极具危险的事,万一皇上有什么事,浩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轩辕砚黑眸锐利的扫向在场的人:“朕不想听到任何朕不想听到的声音。”这场战争他也筹备了多年,是该让人瞧瞧浩国的实力。
一些还想出声的官员都暗自喘息,不敢再出声。
朱无垢心里沉吟片刻后,谨慎道:“皇上,朝中之事?”
轩辕砚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朝中之事,就由朱爱卿监国执政。”这个朝堂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空架子,这些老东西,趁此机会让朱无垢收拾收拾,也省却他一些时间。
朱无垢眼皮一跳,双膝一软,重重的跪在地上:“臣,定不负君命。”这样的信任,他无以为报,当肝脑涂地。
小千子匆匆跑进大殿,附身在轩辕砚耳边低语:“皇上,太上皇、太后昨晚驾崩,护龙卫已经在回宫的路上。”
轩辕砚黑眸倏地一暗,父皇母后这个时候离开……
“皇上……”小千子小心翼翼的瞧了瞧皇上的脸色,大气都不怕喘。
轩辕砚眼眸阴鸷,沉默片刻后,沉声道:“太上皇、太后逝世,举国哀奠。”
满朝震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神魂癫狂,太上皇、太后这个时候逝世,大朗国兵力又快要越过海域进攻,这……
纪寻也愣住了,但很快就回过神,打了个眼色给朱无垢。
朱无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声呼喊:“太上皇……太后……”
纪寻也立马跟进,沉声痛道:“皇上龙体为重。”
瞬间,愣在当场的众人都反应过来,人人都跪了下去,哀伤悼呼。
金銮殿上,一片哭嚎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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