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红烛泪尽,房间内处处可见喜庆的颜色。
红艳的喜服散落一地,男女衣衫似是匆忙之中被随意的扔在地上呈现凌乱而又暧昧的气氛,红木雕花大床层层叠叠的红罗纱帐垂放紧闭。
里面传来一声声低沉、低吟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异常的清晰。
红帐内,掩盖的绝对是一片春光旑旎,用一首艳词来描述是最恰当不过。
星眸合处差即盼,枕上桃花歌两瓣。
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
娇啼歇处情何限,酥胸已透风流汗。
睁开四目互相看,两心热似红炉炭。
春日有寒浓,更别说是此时的傍晚时分,寒凉如水渗心透凉,张目所及,红灯高挂,喜绸连绵。
整个摘星宛因为婉儿的成亲而增添一抹喜彩。
此时摘星宛后花园人工湖泊上的赏亭中,一抹身影立在朱色栏前,静静的看着湖面上的锦鱼觅食嘻戏。
这时候,后方传来了迟疑的脚步声。
白珍玉吩咐身后的两名贴身婢女退下去。
两名婢女相视一眼后,都回头看了看正走上凉亭台阶的人,眼中有些惊讶,有些了然,连忙福身退了下去。
阮旭东脚步微停,站立在白珍玉的后方。
白珍玉回头,朝他嫣然一笑,盈盈福身:“珍玉见过公子。”
阮旭东脑子有片刻的空白,只能怔怔的看着眼前美的惊人的女子。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白小姐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
而这个女子却要嫁他为妻?
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五味杂陈中却隐隐之中含有一丝欣喜。
白珍玉久久未听闻他出声,小心的抬眸,看到他盯着自己出神的面容后,心里一愣,脸上有着女儿家的羞涩,脸颊飞抹过红霞,心里却也有些欣喜和踏实。
“公子……”低低的提醒着他让她起身。
如梦初醒,阮旭东脸色有些可疑的红晕,他竟然看的入神了,轻咳一声,连忙伸手虚扶道:“白小姐请起,请坐。”
白珍玉低眉柔顺的在凉亭里面坐了下来。
此时夕阳西下,余晖光芒照耀在湖面上,照在闲亭里面,两人身上各染上些许的余晖。
阮旭东不敢再直视着坐在对面的人,心不在焉的端起手边的茶。
白珍玉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后,美眸有些疑惑,他——似是看起来心事重重!
“白小姐……”阮旭东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说清楚。
白珍玉柔顺的点头:“公子有话,不妨直言。”心里悄然生出些许的不安,他约她前来,是想说什么?
阮旭东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心里想了想,倒也决定直说,他本就不懂得迂回之道,期期艾艾、吞吞吐吐不是他的风格。
“在下直言,唐突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白珍玉心里一咯噔,但面容上却依旧含笑:“公子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仔细看她脸上并没有别的神情后,阮旭东心里的紧张倒了松懈不少,话,倒也真的直白起来。
“小姐为何会答应——嫁在下?”
白珍玉惊讶的看向他。
接触着她一双美丽的眸子,阮旭东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想要避开,但他却不能避开。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
看清楚他眼中是真的疑惑不解后,白珍玉微垂眸后又抬起,道:“阮公子认为珍玉配不上公子吗?”
阮旭东一惊,立即解释:“不……不,阮某并非这个意思,而是……”不是她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她。
“珍玉愚钝,还请公子明言。”白珍玉起身,福下身子。
“哎,白小姐,你起身,阮某不是这个意思。”阮旭东急忙起身上前扶起她。
一接触及她的衣服,手又像是被烫了一样立即收回,英气硬朗的面容上尽是尴尬和不知所措。
“白……白小姐,你坐下说吧!”
白珍玉抬头注视着他。
阮旭东不安的挠了挠头,硬着头皮与她目光相对,语气有些紧张:“白小姐?”
白珍玉似是回神一样,脸色微红,在石桌对面坐了下来,静等他出声。
阮旭东看了看她,咬咬牙决定直话直说:“在下……其实并不喜吟诗作词。”
避开她的目光,看着湖面上不时翻跳出来的锦鱼,眼中有些黯然:“叔父的存在让阮家得到了浩国文人的敬崇,甚至打破了有百年根基的林家……”
白珍玉不解,眼中的疑惑更深,却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听着。
一五一十把五年前百花朝会上颜儿替他作弊一事坦言。
为了阮家,为了自己的私心,他心里压了这个秘密,已经有五年了。
阮旭东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纵使没有一身才气,但却无时不刻不提醒自己,让自己成为有骨气有气节的男人。
可是,五年前这件事,虽然让他稳固了阮家的声名,也成就了他阮旭东的声名。
外界荣耀,世人赞叹敬崇,他不否认,最初的时候,他是欣喜,是虚荣的。
但内心深处那莫名的压抑和心虚和惭愧让他的欣喜和虚荣渐渐被沉重代替。
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就算偷来也不过是让自己的良心更过不去罢了。
白珍玉心里惊涛骇浪,怔怔的盯着他眼中的如释重负。
心里为他刚才所说的一番话而震动。
初时,她是震惊的,而后,她是诧异的,现在,她是复杂的。
他完全没有必要对自己如此坦白的。
就如他所言,阮家前有驸马告知天下的:阮家三代不入朝堂的一诺千金。
后有他:阮旭东不再参加任何比试的铁志誓言。
这个秘密除了他,就只有阮心颜和阮老爷知道。
只要他不说,世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身为阮家人的少爷其实资质平平,空有才子之名,却无才子之实。
可是,为何,他要把如此一件重大的秘密告诉她?
“为什么?”脱口而出的声音不仅让阮旭东一愣,也让白珍玉自己一怔。
阮旭东眨了眨眼,不解她问的这句为什么是所指何事?
白珍玉敛下心神,沉默了片刻后,抬眸注视着他,缓缓的问道:“为什么要告诉珍玉?”
阮旭东苦笑:“白小姐国色天香且才情惊人,能蒙白小姐点头愿嫁,阮某三生有幸,但阮某愧不敢当,也怕误小姐终身。”
如果他稀里糊涂的娶了她,对她对自己都不公平。
白珍玉一震:“阮公子不想娶珍玉吗?”不是她自负,她的美色,确实让很多男人痴迷,为何他眼里明明有痴艳之色,却并想占有得到她?
阮旭东哑然,一时之间,这个问题,他还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珍玉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让人看清出来她在想什么?
阮旭东看她如此神色,心里一急,脱口而出道:“不是……”
白珍玉缓缓抬头看着他。
阮旭东脸色微赦,清咳一声,不自在的移开目光,看着外面。
“白小姐天人之姿,阮某惭颜形秽,怕白小姐不了解阮某而误嫁,语了白小姐一生。”他担心颜儿使了计谋让她误会,他不想隐瞒她。
他不想日后自己的不堪被她发现而使得她对自己心存轻视和怨恨。
所以他坦诚一切,是为了自己心中不再压抑,面对他人,他可以承受,但他不想在自己家中都要戴上虚伪的面具。
白珍玉美眸微睁,怔怔的看着他。
阮旭东回过头,注视着她眼里的惊讶,淡淡一笑:“舍妹调皮,惟恐她误导白小姐,今日阮某悉数坦诚,还望白小姐三思。”
想了想后,他补充道:“白小姐放心,颜儿并不若世人所言那样不堪,阮某可以保证,就算……白小姐改变心意,颜儿也不会以权迫人。”
白珍玉沉默,并没有出声,事实上,她可不认为阮心颜会如此大度,就凭她对付那位陆小姐就足以威慑天下了。
阮旭东对于她的沉默,心里有些不自然,起身走到栏杆,眺望着远方爽朗一笑:“天边最后一道余晖都落下山了,天见着天色就要暗淡下来,天气寒凉,白小姐早些回闺楼吧,不要沾了寒气。”
白珍玉依然是沉静,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阮旭东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极力维持自己的镇定。
朝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淡淡拱手道:“既然如此,那阮某先告辞了!”
说完后,脚步有些仓促的走下台阶。
“阮公子……”
阮旭东停下步子,有些不知所措的转身,看着她:“白小姐?”此时此景,她恐怕能说的只有一句谢谢吧?
白珍玉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在触及到他眼中那一缕紧张和懊恼时,目光微顿,若无其事的移开,低下眼,语气不明的问道:“阮公子可有心上人?”
“不用客……嗯,白小姐刚才说了什么?”阮旭东及时刹住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讶的出声。
“阮公子可有心上人?”白珍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问道。
阮旭东对眼下的情况突然有些不了解,但思考的能力还是有的,他很想说一句没有,但……
“曾经有过。”阮旭东很想咬自己的舌头,这样坦诚做什么?反正她也不会嫁给他,撒个慌又不会死。
此时天色有些暗淡下来,白珍玉坐在凉亭里面并没有起身,这也让阮旭东无法看清楚她此时的面部表情是什么?
气氛有片刻的僵硬。
阮旭东一时没听到她的出声,以为她不想再说了,心里无声一叹,欲迈步离开。
“阮公子为何不娶她为妻?”
阮旭东满头黑线,这位白小姐问真是……
“阮某并非那位姑娘的心上人。”算了,反正什么丢脸的事都坦诚告诉她了,也不在乎多这样一件。
“那位姑娘嫁人了吗?”白珍玉似是根本就没看到阮旭东满脸的懊恼,径直问道。
“还未。”
白珍玉眸子微微一闪,缓缓挑高眉头问道:“如果那位姑娘的心上人负了她,而阮公子却已经随意娶了一位女子,她再对阮公子垂青,阮公子会娶她为妾吗?”
阮旭东心里很是奇怪,这白小姐问的问题也太风马牛不相及了吧?而且这种问题根本就不可能。
就算宋离不娶何姑娘,何姑娘也不可能转回到他的怀抱。
女人喃,真是奇奇怪怪,净想一些有的没的问题。
“阮公子无法回答还是不敢回答?”白珍玉起身,走上前几步,立于台阶之上直视着阮旭东问道。
阮旭东皱眉,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回答道:“这种问题不可能。”
“如果呢?”白珍玉紧追不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听到这个答案。
阮旭东看了看她眼里的坚持和认真,微微叹息,如实回答:“不会。”
“为什么?”男子本就是三心二意,更何况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及的女人投怀送抱,又岂会拒之?
“因为我已经娶了妻。”
男人三妻四妾在天下所有人来说,都似是天经地仪,是以平常的。
但在浩国,众人皆知,皇上只娶了皇后一人,对整个朝纲来说,都是一种震动。
纵使不能完全改变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的根基,但却起到一些影响。
后来,叔父也只娶了婶娘,叔父对婶娘情深义重,甚至膝下无后,都没有娶妾,最初引来一片唏虚声,但叔父用时间和事实来证明他不是屈威于皇室,更非惧内,而是对情感的坚贞。
这种坚持不仅让浩国文人由衷敬意,也赢得世间女子的敬崇,女子以嫁这种男子为荣,男子以做到了这种坚持为傲。
这也使得浩国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的风气大大的收敛。
当然,虽然如此,但男人的劣根性还是有的,绝大多数男人还是妻妾成群。
而他,也以此为鞭策,努力去让自己做到。
白珍玉有些不敢相信,怔怔出声:“就因为你娶了妻?”
阮旭东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天空上,眉宇间尽是一种信念和敬崇:“旭东不才,做不到叔父那样才气纵横,但却想做一个如叔父那样坚贞的人。”叔父是他最敬崇的人。
白珍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天空,而后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此时此刻,她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男人,而非完全是阮家少爷。
虽然他不若世人以为的那样出色,也不若她想像中那样聪明绝伦,但却也有着她没有想像到的真实。
也这让她心里涌出一股希冀,或许,她可以试着去努力,努力让自己……幸福!
一名侍女匆匆而来,站定脚,朝两人福身请安后,看向阮旭东恭敬出声道:“启禀大少爷,宋公子差人来请大少爷。”
宋离请他?
阮旭东有些讶意,面容上却并没有露出来,只是侧首看向白珍玉道:“白小姐,阮某送你回去?”
白珍玉微微一笑,温柔出声:“珍玉自行回去就可,公子还是快去赴约吧!”
阮旭东点头拱手后离开。
看着远去的背影,白珍玉敛下眼,心里也有了决定。
“白小姐,请!”侍女收回目光,转身朝身后的白珍玉福身。
白珍玉一愣,继而了然。
相较于整个摘星宛里面的红灯结彩,主楼房却仍是华丽中透出一股清雅,喜庆的红绸并没有延伸至这里。
此时花雕屏风前的软榻上,阮心颜身穿素衣斜靠着,闭目养神。
白珍玉放轻脚步走了进来,微阖着眼的人,柔柔福身:“郡主。”
阮心颜睁开眼,挥手道:“请坐。”
白珍玉倒也不推迟,在离软榻前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阮心颜把坠在颊边的一络青丝撩至耳后,抬眸看着白珍玉,似笑非笑的道:“怎么样?是否要改变心意?”那个傻子真的跑去把自己的底全翻腾出来给人家瞧。
白珍玉敛着的眸子缓缓的抬起来,直视着她,轻轻一笑:“公子很有福气。”新皇登基,很多人的身份、权势、利益或多或少的都会受到波及,但阮家绝对会是意外,身份地位不会变,因为还有一个阮心颜。
“嗯,这倒也是,堂兄这辈子光是吃祖荫,就一生无忧了。”
“更何况有郡主的真心相护,公子想必上辈子一定行善积德,才换来此生一世富贵。”白珍玉实话实说。
阮心颜挑眉:“本郡主一直没有看错,白小姐是聪明人。”
白珍玉深吸一口气,无奈一笑:“珍玉何德何能?”阮公子恐怕并不了解他这个妹妹,或者了解,却不想深究。
所以,他别无选择的只能对她选择了坦白。
阮心颜淡淡的膘了了她一眼,淡声道:“你该庆幸你的福气。”
白珍玉垂下眼:“珍玉明白。”是啊,她是该要庆幸自己有这个福气。
“懂福,就要惜福,本郡主今天的话只说一遍,但堂嫂你最好是铭记一生。”她要知道她的幸福是依附在阮旭东身上,没有阮旭东,就没有她白珍玉,更不会有白家。
白珍玉一震,不由自主的望入一双清冷无情的眸瞳内。
阮心颜淡然的移开目光:“莫诀,把圣旨传给白府,明日回京。”
莫诀的身影出现:“是。”
白珍玉恭敬起身,退了出去。
阮心颜淡淡阖眼,白珍玉是该要庆幸,阮旭东并不排斥她,否则凭白家父子的处心积虑和痴心妄想,她岂会饶过?
不该想的,还是不要痴心妄想。
白珍玉在这方面倒算是个识时务的人,不像陆芊芊。
说起陆芊芊,阮心颜唇角若有似无的轻扬,划出一抹醉人的弧度,她毁某人的棋,自然得赔偿一个出来,希望他会满意她上贡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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