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阮氏
德元二年八月十五,在秋凉月圆的日子里,德帝颁下了废后昭书,昭告天下。
这一纸昭书的颁布,在阜国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虽然昭书上只是简单的‘’四个大字,没有罪名,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没有列出,简洁的让人感觉诡异。
但皇后的祸国殃名之传闻,在阜国百姓心里,早已经被妖化。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是妖女魔后,如今她被废,上至朝野百官、边关重将、各郡王、城主、州候,下至文人书生,黎民百姓,甚至幼童老孺都如同过年过节一样欢庆。
竞相奔走,欢呼兴舞,大街上一片热闹的景象。
天子脚下的苍都,更是通宵达旦庆祝,一些风流搔客文人三五成群,组织起一个又一个庆祝活动。
烟花爆竹、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夜市昌盛繁华,高歌少年天子德帝之继位以来的第一个‘德政’。
时光如梭,初冬时节的冷寒之气代替了秋高气爽的凉沁之意。
这时,沸腾的民情,终于慢慢的淡化了,但却还未平息,似乎在暗处,总有一只神秘的力量在推动着他们,让这股民情一直久久不息……
在这样异常群情激昂的气氛里,当日在朝堂之上捕捉到一丝异样的群臣,那一颗提着的心,也在平静的朝堂上渐渐的淡忘了那一日身体深处那本能涌现出来的惊恐。
因为皇上似乎也惊愕于民间如此声势浩大的风浪。
为得民心,顺应民情,特……赦天下!
原本该要在三日后处斩的六王爷、容妃也不用死,而是法外开恩,发配边疆监管。
吕大人受牵连,官降一职,罚俸禄一年。
华妃虽参与其中,但罪情轻微,罚她在昭华宫禁足三个月,任何人不得探望。
至于兰贵妃,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念在其父李相冤死的情份上,特赦其罪,打入冷宫。
震撼朝野,惊天动地的两件大案,也因为几败俱伤而落幕。
所有人都似乎刻意的去遗忘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皇上‘废后’是被逼的!
尽管有时候有些人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时,心里还是会有不安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变相的‘逼宫’一事参与的不是个人,而是满朝官员,且又是在两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带领下,又得到了阜国黎民百姓的支持……皇上纵使动怒,也会以大局为重。
于是,那股淡淡的不安最终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表面的平静而消失了。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参与其中的人,不安的背后也夹杂着一种莫名的兴奋,这股兴奋来自于他们内心深处的成就感。
原来,他们也是有存在价值的,能左右君王。
浩国身份尊贵臭名远扬的丑颜郡主。
曾经备受争议的十王妃。
阜国德元朝政第一任皇后。
终于成为了过去,无论她有多尊贵,有多猖狂,有多嚣张,在皇上的心中有多特别,她还是被废除了后位,如今的她,只不过是被囚禁在冷宫里面的罪人。
尽管用来囚禁她的是被改成冷宫的风鸣宫,对于沉浸在喜悦和松懈的人来说,其实这已经无关紧要了。
能逼迫皇上一次,就能逼迫皇上第二次,更何况还有整个黎民百姓在背后支持,皇上也有心无力了。
阮心颜还想翻腾出什么风浪或是想翻身?她是妄想。
寒冬腊月来袭时,惊天动地的废后一事,也终于算尘埃落定了。
凤鸣宫,冷宫。
名义上这里挂上了冷宫牌匾,但整个宫殿里面所有的一切运作在这三个月来一切照旧,嗯,当然,也不能说毫无半点变化。
例如,原本每日由有清去挑选的食材,则改由御膳房太监总管挑好后,亲自送上门,还得紧张兮兮的巴望着有清、有丽别太挑剔,不然他吃不了兜着走。
例如,禁军的日夜守候,明面上是圈禁,禁止皇后出宫,但实际上,还不如说是公然正大的保护,就怕有人前去打扰里面静休的人……
三个月,不长不短,对阜国来说,无疑是极具意义的。
但对皇宫来说,其实意义并不大。
唯一称得上有意义的,就是包括皇后在内的四位娘娘都发配边疆的发配边疆,打入冷宫的打入冷宫,关禁闭的关禁闭,整个皇宫,能名正言顺站出来的说话的,唯有明日出关的——华妃娘娘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浸泡在寒冬的皇宫的夜,格外的静!
此时凤鸣宫内殿,华贵的壁灯,精致的宫烛,把整个内殿寝宫照亮如白昼。
特地建来御寒的火道也发挥着作用,把寒冷抵挡在了墙外。
精致的火炉滋滋作响,上等的木炭燃烧,只有旺盛的火力,散发着高热气,却不会有一丝的烟雾。
地砖板上铺上了软厚而华丽的地毯,哪怕是赤脚踩在上面,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沁凉。
整个室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重重纱幔后,是一张奢华的阔木大床,锦被半覆盖着阮心颜半个身子,慵懒的斜靠在在软枕上,唇微弯,颇为戏谑地翻着手里的书,低眉敛目,长发散在身下,平和的五官却拥有白皙滑嫩的肌肤,在她身上笼罩的悠然宁静的韵味里,胜过一株净莲幽幽绽放!
婉儿、有艳两人静静的退守在纱幔后,静静的看着主子的这一抹绝美在眼前绽放。
莫诀走入内殿,停在了帐帷之外,恭谨低头垂眼,清晰的声音随之响起:“主子,一切事宜都准备好了。”
阮心颜手中停下翻书的动作,随手搁在一旁,轻轻叹息:“两年……”等到一切事情都办妥,差不多是两年时间,离她原本预计的五年有些差入了。
掀起锦被起身,婉儿上前,拿起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阮心颜走出内寝,来到外殿。
外面不知何时,细碎的雪点变成了漫天雪花,诺大的前庭上,也铺上了一层薄雪。
静静的看着出神,阮心颜敛去心头的思绪,微微一笑:“陌上花开,归矣!”
莫诀弯下眼,嘴角微微上扬,主子收到此消息,恐欣喜若狂!
阮心颜收回目光,归,当归,却少了两个人……在归期渐近的时刻里,她如何不心起涟漪?不思绪难平?
血债,理当要血来偿了!否则,她如何甘心归?
一夜大雪,整个皇宫都在雪中浸泡,楼亭阁宇,连绵檐角,花草树木,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只能看见一片银色,壮丽无比,大颗大颗的雪花还在飘洒而下,无声无息的落入雪地里。
禁闭了三个月,终于可以走出昭华殿,林菱儿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凤鸣宫。
远远的就望见大批的禁军守候着。
“小姐,您为何还要来到这里?”秋云真的不明白小姐在想什么?
林菱儿怔怔的望着凤鸣宫上面的‘冷宫’二字牌额,心,微微颤抖起来,三个月,她被囚禁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她与外界完全的隔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那把刀悄然声息的架在了林家人的咽喉。
“娘娘请留步,冷宫重地,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罗副将尽忠职守的上前拦下了她。
站立在雪地里,望着前面冷宫二字,林菱儿痴痴低笑,这冷宫二字,该要付出多少代价?多少无辜的人命?多少鲜血?才肯平息那个女子的怒火?
“娘娘?”罗副将出声提醒。
林菱儿收回目光,不发一言的转身离开,不管如何,她都要试试。
罗副将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暗自低咕一声:“这华妃娘娘莫不是神智不清?”皇上关她三个月,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她倒好,一走出昭华殿,就直奔这儿来……
与此同时,御书房前殿,秦不值如同一根木头一样站在前庭上看着漫天雪花飘飘洒洒的坠落,心魂却早已与身体脱离。
“皇上……”小忠轻步停在了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出声提醒。
秦不值身子一动,缓缓的回过头,唇角冷勾,嘲讽而讥诮,双眼却深不可测。
“怎么?觉王爷还在‘请安’。”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小忠恭敬的点头:“是”这三个月来,无论刮风下雨,天寒地冻,还是漫天飘雪,觉王每天都跪在御书房外,跪足一个时辰才肯离开。
秦不值冷漠:“他想跪,就跪着吧!”
小忠无声叹息,三个月来,皇上过的什么日子,只有他最清楚。
这时候,一名太监小步的跑来,停在了不远处。
不忠微微皱眉,走了过去,低声问道:“什么事?”
太监畏缩的看了一眼秦不值,颤抖的出声:“启禀忠总管,华妃娘娘求见皇上。”
小忠一愣!侧首回看了一眼皇上,眉头皱成一条直线。
看着跪立在雪地里,冻的全身唇青脸白,全身发抖,却依然挺直背跪在那儿的雪人。
林菱儿握着嘴,热泪盈眶,如梗在喉。
“表哥……”
秦觉缓缓的回头,看着站在他身后侧的人,勉强一笑,牙齿咯咯作响,整个身体都冻的颤抖不止:“……娘娘……不……不该来……这……”
三个月来,他每天不畏寒冬,跪在这儿只为求见皇上一面,但皇上却依然不肯见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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