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这场酒,自然是吃的人人欢畅,席上众人,都不住的恭维宋家果然是有福气的,儿子中了进士不说,连女婿都是进士,还有人说:“这宋家还从没如此荣耀过。”杯来盏往,果然是十分热闹。
玉莲有个堂姑母,却是嫁到汪家去的,酒喝的多了,拉住玉莲的手道:“侄女,你这次嫁去陆家,做姑母的,在婆家说话也硬气些,想我那嫂子,自己的两个女儿,嫁去给了刘家做妾,成天显摆,说别看是去做小,终是官妾,出了门,别人也要高看一眼,我那老无知的公婆,也不时说起,今日侄女嫁去陆家,做姑母的,回去说起,却是官家的正室。”
颠颠倒倒,说了又说,伤心之时,还大哭起来,王氏端了杯酒过来,笑道:“小姑,来,再多喝几杯。”有人急忙奉承的说:“可不是,这芹哥中了进士,做了官,玉莲做了官夫人,真是合族的喜事,回了娘家说起,面上也光辉许多。”
旁边有人冷笑:“大嫂子,你此时就这样说了,前些年,不是你和已死的三嫂子说的?玉莲侄女是个没福气的,连陈家的亲事都看不上,怎的今日,又这般说?”大伯母见有人说出当日的话,脸红了红,转头就对那人嚷道:“当日不是那没福气的三弟妹,胡乱说的,我在旁边应一应,怎的说,她也是个妯娌,总也有些面子,难道还当面驳了她不成?”
那人正待又说,王氏忙笑道:“好了,今日是好日子,旁的话,不提也罢。”大伯母脸上也有些讪讪的,自言自语道:“陈家的,虽说家世显赫,却也没福,这县里太爷,关了他一些日子,放了出来,想必也是没了面皮,成日只在家中,再不出来。”
旁边的人打她一下,示意她别说了,她见无人接口,也只得闭了口。
原来当日杜秀才的人命案一出来,县尊虽差人把陈二老爷请了回去,却也只当是烫手山芋一般,不敢关,不敢放,只安排到书房里住着,门口添两个小厮,名为伺候,实际监视,那几个帮闲的,都丢到牢里,知县安排停当。等着陈杜两家来说话。
杜家的几个叔子,得了信,就跑到陈家门口,自然是吃了闭门羹了,把一个七岁的孩子拉出来,说是过继给杜秀才的,让他披了麻,带了孝,跪在那里,只是哀哀哭个不停,几个叔子家里的那些女人们,哪一个是好惹的?
小一辈的,也就穿了孝,跪在那孩子的背后,帮着哭,老一辈的,和着丈夫,在那里口口声声只说要陈二老爷偿命,嚷的那街上的人都住了脚,围了上千的人来看,陈家的人,要出门都不得,陈老夫人接了信,陈二老爷的糊涂荒唐,倒也罢了,只是这陈家的名声,还不等想出法来,心口一疼,就昏了过去。
陈家下人,忙差人去请医生,只是杜家的人,把正门堵的严,门都出不去,绕到后门,后门处也有几个一般装扮的,在那哭泣,痛骂,管家没的法,只得拿个梯,从墙矮出的地方,遣个小厮,爬了出去。
等到请了医生来,这两边门都不通,也只得请医生做了那爬墙之人,这医生又是个年高的,手脚不便,上面陈家小厮拉着手,下面自家小厮提着脚,这才好容易进了陈家。
诊过脉,开了方,也只得沿原路又回去,有哪看热闹的见了,还传出句口号来,陈家请医生,翻墙而行。
所幸药也有效,灌了下去,陈老夫人也就醒来,睁眼瞧瞧,不见陈五老爷,问过儿媳,知道他回来,见家门口挤了这样的人,忙的拿了私房银子,去和杜家的说话去了,老夫人闭闭眼,埋怨儿媳:“你也是,这等事情,他一个读书人,怎知道处置,还是快扶我起来。”
儿媳们也只得受了埋怨,扶她起来,伺候她穿了衣裳,来到门前,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杜家的那帮人,在门口拢了两个火堆,该哭的哭,该骂的骂,哭的乏了,骂的累了的那些,还去旁边喝两口酒,吃一点肉,五老爷却对着领头的人,连连赔礼,别人只当没看见他,照旧骂个不住。
陈老夫人叹气,用拐杖戳一戳地面,沉声道:“这乐清城里,难道没了王法了吗?”声音虽然不大,却压过了众人,那些哭的,骂的,听了这话,都停下来,陈五老爷抬头见是母亲出来了,也不理会领头的,上前扶住陈老夫人,低声道:“娘,你且在里面养着,这里有儿子。”
陈老夫人看一看她,叹气道:“你们三个,也只有你让我省心。”陈五老爷知道说的是他们三个庶子,只是低头不语。那领头的见她出来的气派,前面是四个管家打着灯笼,那灯笼上贴着户部尚书,吏部侍郎,长沙府正堂的字样,两边却是两个丫鬟搀住,老夫人身上穿的,却都是平日没见过的,额头上带了绣牡丹花纹样的帽子,正中却是颗黄宝石,在灯光下,黄澄澄的发着光,后面乌压压站了一群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嘀咕,这位老夫人,和自己想的,那些养在深闺的不一样,见了面,只怕吓一吓,就忙不迭的拿银子出来。
老夫人此时望向他的方向,旁边的管家急忙上前回道:“老夫人,这是杜秀才的大伯。”老夫人点一点头,手里的拐杖往那些火堆一指:“大天白日,做这些却是怎的,想给我陈家装幌子吗?”
管家等的就是这句话,带着小厮,就要上前动手,杜大伯本是个泼皮,见自己带来的人都被吓住了,忙喊了一声慢,接着就把那七岁的孩子拉过来,眼泪说来就来:“可怜的孩子,怎的没了爹不说,来讨个公道,还这等受人欺负。”
杜家带来的人听了,也跟着哭了起来,老夫人吸一口气,开口道:“国有国法,这状子,既已递到知县那里,就等他判了,到时候,不管是偿命还是赔银子,我陈家奉陪,若像这般的闹,就休怪我陈家无情。”说着回头又要招呼他们。
杜大伯听了这话,知道陈老夫人不好惹,放开那孩子,上前对陈老夫人作个揖,道:“老夫人说的,也合道理,只是这纵弟行凶,传到御史的耳朵里,对大老爷的官声。”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陈老夫人只是淡淡一笑:“那些事,却等知县判了再说,旁的,没了。”
杜大伯见陈老夫人不吃这套,恨的咬牙,见陈老夫人旁边的那群虎视眈眈的家人,想来自家人也讨不了便宜,也只得恹恹的,招呼自己的人,打算回去,他老婆见这样,还打算再说,却被杜大伯拉走了。
杜大伯走出去几步,后面追来个陈家的管家,把一包银子递给他:“老夫人怜你家也是穷的,这五十两,先借于你,去办丧事,旁的事,等断下来再说。”此时杜大伯哪还有半点锐气,连连行礼不止。
陈老夫人却是他们才走,就又倒下了,这不争气的老二,却还是给长子写了封书,书上如此如此。知县在衙里,收了杜家的状子,就巴巴的等着京中来信,足足等了两个月,知县留着陈二老爷,却是这银子,也花的心疼,正要计较,放他回去过中秋节,这时才收到京中来信,看了来信,心里有了计较,这才升堂断案。
陈二老爷殴死杜秀才,却是事实,只是当时本是酒后,再则本也是杜秀才动手在先,各自都有错,把陈二老爷杖责四十,监禁三年,却准其纳桐准赎,那几个帮闲的,屁股上各自挨了几板子,又判陈家出了两百两的烧埋银子,免了杜家众人去陈家门上吵闹的罪,杜家却也早就收了杜进士的书,杜进士在里面,万分埋怨他们去陈家门上吵闹的事情,又称老二本就是罪有应得,绝口不提要为杜秀才说一份上的话。
杜家众人,瞧了书,却也只得忍了,听的大老爷这样判,自然也不说个半字,陈家家人,却是早就备好银子,一等判完,就把烧埋银子交了,杜大伯见了这明晃晃的银子,自然也不多说别的。
知县这才对陈二老爷说声抱歉的话,又留他在书房里住了几日,各项银子交完了,这才放他回家,陈二老爷回到家,却被嫡母教训一通,命人把他关在院中,只让两个贴身丫鬟和婆子进去,再不许他出家门一步,倒也安静。
闲话休叙,不过几日,芹哥和陆秀双双回来,方下了船,就从码头一路都是鞭炮,迎回家中,陆秀回家秉过爹娘,择了五月初八的吉日,娶玉莲过门。
这新进士娶进士的姐姐,自然是个能沾亲的,都来帮忙,宋家和陆家这两家的路上,络绎不绝的,媒婆,帮忙的,贺喜的,足足热闹了半个月,这万事方才齐备,陆老奶奶五月初六,亲自来给玉莲开了脸,上了头,两亲家各自叫过恭喜,摆了酒席,喝了一回,陆老奶奶这才回去。
初七送嫁妆,铺床,忙的陆宋两家的人,都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几双脚来。初八就是喜日子,看了时辰,新郎在前骑马,公服披红,媒婆在后押着轿,行亲迎之礼,一路行来,那看热闹的,啧啧羡慕。
到了宋家,拜过岳父岳母,媒婆和送嫁的,搀出蒙了红盖头的新娘子,陆秀按了习俗,要去握了新娘的手,新娘紧紧抓住门框,以示不忍离别之情,拉扯一会,媒婆等这才上前假意劝说,玉莲这才放了手,拜别爹娘,上了轿。
一路行来,这宋家去陆家,却是要路过刘家的,还没走到刘家那里,就听见一阵哭声传来,有一群人,手里拿着家伙,往刘家那边走去,轿边的媒婆不由哼了一声:“这刘家的妾,还真不是人做的,汪氏姐妹,前些日子,灵柩还乡,只怕是汪家去讨公道。”说着媒婆还不由伸长脖子去望。
轿内的玉莲听见这话,不由透过纱帘去望,没望见什么,只听到那马蹄声得得,唇边不由露出微笑,这刘家如何,早就和自己毫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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