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母亲的几个男人当中,其实扶摇最不喜文十三。
他比母亲小几岁,年长自己十岁有余,别人眼里,他模样清秀,平时做事亲和,口碑极佳。
玉玲珑在她的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思,从小怎么揣摩别人的心思,怎么识人都是他的一路思想,相同的,扶摇和他一样,认为文就是个心计太深的男人。
当然,当公主府后院众男散尽,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确是个强劲的对手,不过玉玲珑从不涉政,他从头到脚就是第二个苏君正。
有着这样的想法,扶摇想喜欢他亲近他也难。
如今长公主身边的男人,走的走,死的死,留下来真正的面首,却只剩他一人。不得不说十分微妙。
留了宝林在外面守着,扶摇轻轻叩门:“十三叔?”
雅间的门里立即传出文十三的声音来:“郡主请进。”
说着他已经亲手打开了雅间的门,露出他青衫在身的模样来,或许是这一装扮一下刺痛了她的眼,心中顿时涌起莫名的酸痛来,回想那些对于生父的遗憾,她忍住伤楚对他轻笑了下,算是亲近。
雅间内四碟菜,两壶酒。
他等她坐下,这才落座。
桌边一壶茶水已然过半,显然他是自己坐了一会儿,扶摇看着他将碗筷推了自己的面前,又伸手倒酒,也是开门见山。
“不知十三叔叫我过来有事?”
“没什么事,”他抬眼,眼底尽是柔意:“就是想请郡主喝点小酒,从苏大人离世到玉玲珑归北,想必郡主到现在也还难以接受,我有点家常话想和你说说。”
家常话?
扶摇听见他提及的那两个人,端起酒樽来一仰而尽:“人都已去,没什么好说的了。”
文十三但笑不语,又给她斟酒,看了她片刻笑道:“郡主无话对我说,我却有话对郡主说。”
他一脸平和,她涌起的点点感伤渐渐消散:“十三叔这么说就太客气了,有事您就直说。”
他伸手,示意她吃菜:“不急,听说你和你娘在宫里有点不愉快了?因着征北的事情是不是食不下咽了?看你的脸色好像也不大好,这样可不行啊!”
她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也只是敷衍地笑笑再次重申道:“十三叔有话就直说吧,
文十三似乎漫不经心的提起:“我第一次见到苏大人的时候,你才刚出生,那时候长公主一日离不得宫里,你是早产可怜得像个猫儿。”
扶摇怔住:“他那时候就见过我?不是说从未见过么?”
他笑,似乎想了一下苏君正当时的模样:“现在想起来,长公主睁一眼闭一眼,趁着玉玲珑沐浴的功夫,好像有人引他进来看过你,当年我也年少,其实也是好奇玉玲珑成天看着你看着个什么劲,他们进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就躲了起来。”
她瞪大双眼,就连呼吸都紧凑了起来:“他见着我了?”
文十三点头:“他抱着你的时候,哭得很厉害。”
扶摇闭眼,似乎都能想象苏君正见到她时候,是何等的懊悔,依照母亲的脾气,这个孩子定然不会过早的告诉他,等他知道时候,一切都是木已成舟,再改变不了。
他似乎已经陷入到了回忆当中:“后来我便注意到了他,可他再没来过公主府,先还不知道他是谁,直到入了官场,其实长公主是将我交给了他,可称之为师。”
这些事情她从未听说过,她看着他发怔。
文十三给她倒酒:“从苏大人那里,可是受益良多,有几句话也要与你说一遍,也趁早觉悟悔改,不做悔事。”
扶摇点头:“愿听教诲。”
他淡淡说道:“这就是苏大人教我的,官行私曲,失时悔。富不俭用,贫时悔。艺不少学,过时悔。见事不学,用时悔。醉发狂言,醒时悔。安不将息,病时悔。作为男人的六戒,我引以为戒,凡事都是如此,总要会惜,才能少一点憾事。”
她的脑海当中,立即浮现了那样一个场景,年少的文十三,或许那时候他还不叫十三,聆听着苏君正的言传身教……
文十三靠在椅上,突觉有点疲惫:“其实话又说回来,我有一点理解玉玲珑了,他想要的你娘给不了,某日一发现她心里最信任的人还是苏大人,你的亲身父亲,也必然能明白过来,这些年来,她为什么一直不允许你管他叫爹爹,心里该多难过,南北之争,在他心里本不倾斜,可事已至此,如果留下来也只能剩下猜忌,还不如回到北唐去,为国效命,尽一个男人的责任。”
扶摇不语,对于玉玲珑,她更多的是不舍,倘若有人说他的坏话估计也是下意识的排斥。
文十三原本在后院,与他是一直明争暗斗,不想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是真的猜不透他什么意思,也不想费心去想,只是端起了酒樽,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愁绪和烦恼一股脑的解酒消了去。
他开始叹气:“玉玲珑走了,苏大人去了,想必小郡主心里是不好受的,可事已至此,无需过分悲愤,你母亲虽然从未表露,可我知她比你还要痛心至极,只是不愿说而已。你母女相争,她更是痛心疾首,说是去征北,你可想过她的良苦用心?”
良苦用心?
她定定看着他,听见他又是叹息道:“你只道长公主心狠,亲生女儿都不闻不问,可知她已厌世?不过再交托后事而已。北征即是她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扬我国名,看谁还敢来犯,欺辱南唐!”
扶摇心神不宁,经过他这么一说,脑中已然乱成一团。
的确,母亲很是反常,她将文十三前前后后的话来回想了一通,忽然惊觉,他在隐晦的告诉她一件事情,并且劝她珍惜眼前人……
霍然站起身来,她是再也坐不住了:“我娘现在在哪儿?”
文十三勾起唇角来:“长公主自然是在公主府里面。”
她心急,连忙告辞,出了雅间,宝林见她脚步很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亦步亦趋的跟着她:“郡主去哪?顾将军可是还等着呢。”
他们在府邸商量分房的事情,扶摇哪还有心思管他们:“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我娘。”
宝林自然不想离开她:“我跟着郡主。”
她瞥了他一眼,走得飞快,因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公主府的后门处,幼时总是翻墙,玉玲珑不知给她收拾了多少回烂摊子。
宝林已经站了后门处,扶摇却徘徊在墙下,找到了平日玉玲珑给她做的暗脚,一脚踩踏上去,借力扳住了樯檐。
后门打开的时候,她人已经稳稳的落在了院里。
看着后门的侍卫见是她,立即避让。
公主府的后院略显萧瑟,玉玲珑走了之后,长公主不允许闲杂人等来回随意走动,此时晚上一走,半个人影都瞧不见,漆黑的夜里,只偶有烛光在厢房点点露出来。
扶摇轻车熟路,叫宝林去前面等着,母亲的屋里果然亮着,她走到门口,轻轻敲了下房门。
里面顿时传来母亲略显疲惫的声音:“十三?”
她轻轻推门,里面并没有插门闩,不费力就推了开来:“娘,是我。”
长公主正是坐在桌前批阅奏章,听见她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摇儿?”
扶摇反手关好房门,走了她的面前,长公主此时外衫已除,可能是坐时间长了些感觉冷了,身上披着件男人的斗篷。
因是除去了胭脂遮掩,打眼一看就能看清她脸色微黄,眼底乌青。
扶摇心酸难忍,上前一下就扑入了她的怀里,半跪了她的面前:“娘!”
长公主没想到女儿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还是这样的抱着她,心里顿时柔软起来,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怎么了?这时候突然回来和顾家那几个生气了?”
扶摇摇头,不管任何的时候,母亲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棵可以依靠着的树,而她可以任性可以恼怒可以肆无忌惮,快意一生。
扶苑半阖着眼,半晌没有说话,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轻轻拍着。
扶摇埋首在母亲的怀里,已经哽咽:“扶柔病好了,娘不想看看她么?”
长公主扶苑怔了下,随即叹息:“你看护她我放心,不看了。”
她想到玉玲珑是如鲠在喉,更是拥紧了母亲:“娘,我错了,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不愿见妹妹我养着,你愿归田这天下我便守着,日后也再不说傻话,征北唐我也同意,娘要是心里难过就也对女儿说说……。”
扶苑微微后倾着身体,就靠在了椅背上面,女儿抱着她的腰身掐得很紧,她想起自己如花似玉的年纪,是怎么过来的,恍惚如梦。
“你长大了,娘很欣慰。”
“娘……。”
“可是这条路娘必须要给你铺好,日后才能放心的走。”
“我去!”
扶摇扬着脸,无比的坚定:“既是我自己的路,我自己去!”
母女二人看着彼此,虽然都未加解释,可都突然间明白了对方为着自己的这一片柔情,征伐北唐,扬名立威,南唐需要的强大和震慑,不然他国虎视眈眈,迟早生病。
扶摇看着母亲,以为她会答应,可是长公主却是一把推开了她:“不许,此事我已和燕北商议过了,他亲去北征。”
“娘!”
“回去吧,”长公主无视女儿祈求的目光,转身背对于她:“既然成亲了,就应当互敬互爱,多放点心在后院上,先拢住人心,日后才不吃亏。”
“我……。”
“去吧,娘累了。”
“可是……。”
“可是什么,燕北已经告诉我了,一路桃花泛滥。”
“哪有!”
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转了个弯,扶摇也怕节外生枝,青雀到了京城,这件事瞒不住母亲,她此生最恨负心人,只怕深究起来也是麻烦。
“宝林!”长公主却只提了一句,料定女儿的跟屁虫定然是就在门口处不远,随即叫了一声:“还不进来!”
“是!”宝林这个人精立即冲了进来:“宝林在!”
扶摇瞪了他一眼:“杵在门口干什么!”
二人都看着他,一个目光如刃,很明显是说要是敢胡言乱语扯她后退就死定了,一个目光灼灼,一副要他快点想办法给他主子弄走的模样。
他低头,随后对扶摇小声说道:“我是来给郡主报信的,顾将军请郡主快点回去,说顾小公子突然出了点状况……那个咱们是不是先回去再说。”
扶摇闭上了眼睛,那些想对母亲说的话,都压了心底。
长公主也已恢复了先前的漠然:“去吧。”
这个冬天来得晚了些,从冬到春,她想她还有机会,如若想和玉玲珑做个了断,她必须亲自去。
可那人还在,一想到战场上你死我活,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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