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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私生子


  唐印在初家山庄整整住了两年,但外人几乎不知道初家多了这么个人,因为平常他不是陪着初夫人摆弄那些药材,就是观摩初衔白练武,除此之外,几乎不与任何人接触。

  初衔白起初很嫌弃他,他心眼太多,看着良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不过随着相处,习惯了他的为人处世,也就不再那么排斥他了。

  相处久了,她开始跟他推心置腹,陆陆续续地说一些自己的事,唐印这才知道为什么折华叫她“青青”。原来初夫人当初生的是龙凤胎,头胎是个男婴,取名初衔白,后面的女婴取名初衔青,可惜男婴不久就夭折了。初庄主是个把家业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儿子夭折了,他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女儿身上,既把她当儿子,又把她当女儿。加上初衔青后来女扮男装行走江湖也有了一些小名气,初衔白这个名号就死死扣在头上了,等到父亲去世,更拿不下来了。

  唐印也终于肯跟她说起自己的事。他其实是私生子,母亲只是个丫鬟,一直到他出生时也没有一个名分,等没多久他父亲被杀,处境就更艰难了,于是终于没忍几年就投了井。

  他还说起自己曾相处过的一个女孩子,是从魔教里逃出来的,古灵精怪,可爱得很,虽比他大几岁,却长了一副娃娃脸。本来是不错的,可后来人家一遇上有权有势的将军就移情别恋了。

  说到此处,二人齐齐摇头感慨:“唉,女人呐……。”

  初衔白手枕着头,躺在廊下望天。唐印坐在她身边,瞥她一眼,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单子来:“喏,照这个方子煎药喝下去。”

  “啊?干嘛?”初衔白翻身坐起。

  “你最近是不是觉得喉咙嘶哑,内力难继?”

  “诶?你怎么知道?”

  唐印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那药那么容易被你偷出来是侥幸么?实话说吧,要是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毒死。”

  初衔白愣了一下,连忙接过了单子,扫了一眼后仔细折好收入怀中:“算你有良心,不枉我让你吃了这么久的白饭。”

  唐印笑了笑:“我的用处多了,你养着我不会吃亏的。”

  初衔白伸出手指勾着他的下巴一脸轻佻的笑:“行,我养你。”

  唐印一掌拍掉了她的爪子,她犹自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初衔白终于练成了千风破霜剑,但是谁也没想到声名来得如此容易,不过是打败了一群人,结果那群人居然是声名赫赫的高手,于是她就此一战成名。

  她挑战的越来越多,周围的人也对她越来越尊敬,包括折英和折华。只有唐印依旧如故,他不仰视她,也不低看她,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无论周围如何变幻,他还是那个步调,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除了自己的生存大计。初衔白常常觉得,除非自己说把他赶出初家去,他才会有情绪上的波动。

  根本不清楚那种心情是何时产生的,初衔白意识到时,就早已存在了。

  那日她忽然指着唐印的背影对折华说:“折华,我喜欢他。”她第一次笑得有些羞涩。

  折华的喉头梗了梗,良久才生硬的吐出句话来:“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与我是一类人吧。”

  初衔白的生长环境让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喜欢一个人,她想得很简单,喜欢了他,那他就是自己人了。于是她开始毫无保留地指点唐印习武。后者当然很诧异,不过她说的很有道理,他也就乐得接受了。

  “你是练童子功做基础的呀,这样根本不适合练唐门功夫啊,唐门的人摆明了是不想让你练好武功嘛。我看你有这底子,还不如去练天殊派的功夫,他们家就擅长以气养力,正适合你。”说完这话,初衔白脸上忽然生出了些许向往:“其实如果让我选门派的话,我也会选天殊派,钱多人傻作风正啊,呵呵呵……。”

  唐印笑了:“那还真适合我。”

  “是吧是吧?我给你挑的怎么会错,等着,回头我给你找找看家里有没有天殊派的武学典籍。”

  唐印忽然问:“你干嘛忽然对我这么好?”

  初衔白愣了一下,刚要回答,折华背着剑走了过来:“公子,我们该走了。”虽然是对初衔白说话,他看的人却是唐印。

  初衔白点点头,对唐印道:“你跟折华走一趟,回来我再跟你说吧。”

  唐印这才知道折华口中的“我们”是指他跟自己。大概是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吧。唐印现在寄人篱下,少不了要听差遣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拒绝。

  本以为只是在附近走一趟,结果出了门才知道居然很远,一路往西北而行,策马走了三四天才停下。折华不太理人,唐印本也不想跟他多话,但到此时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们要去哪儿?”

  折华斜睨他一眼,带头朝前走,眼前是一大片荒野,却停着一辆华贵的圆顶马车,上面绘着西域一带流行的线条盘花纹样。两行人站在马车后方,离得很远,根本看不清样貌,越发使这辆马车看起来孤单而突兀。

  折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忽然对他道:“你待会儿别随便说话,从现在起,你就是初衔白。”

  唐印一愣,车帘里已传出一阵笑声,似男似女。

  “你们初家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本教圣药。哼,你们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们么?就算挖地三尺我也会把你们找出来!”

  折华的脸色变了变,却仍旧算镇定:“休要口出狂言,你以为初家会怕你么!”

  一只手掀开帘子,探出一张脸来,比起那特殊的声音,这张脸实在有些平平无奇,看不出年纪,只能看出是个男人,可是等他一出手,却让人再也无法小看。

  折华躺在地上时,尚不清楚他是何时动的手,而那人已经一脚踩着他的胸口,一手捏住唐印的喉咙。

  “初衔白,还好你识相,肯主动来见我,否则我就直接灭了你们初家!”

  唐印瞬间醒悟,原来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做初衔白的替身……

  那是他第一次见衡无,对衡无而言却是第一次见初衔白。

  唐印重伤倒地时,犹豫了很多次想说出真相,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衡无在离去前灌他吃了一味毒药,说自己亲自来,是看重他青年才俊,有意要拉拢他加入圣教,如果不从,以后便会受尽折磨。

  唐印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几年后,掌心出现那道血线,心里才开始怀疑。唐知秋告诉他那是鸢无时,他还在奇怪唐门的人是何时给自己下的毒,直到知晓唐门与魔教勾结,才敢确定。

  他们之间的联系,早就体现在他身上。

  数月后的寒冬,他在雪地里遇到了初衔白。她牵着上菜站在他身后,眉头鼻尖沾了些许的雪花,似乎已经看了他很久。

  唐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折华,衡无那日临走时,明明已经将他抓去做药引,没想到他命很大,居然好端端的又回来了。

  雪下大了,唐印没有做声,只是拢了拢身上已经明显破旧嫌小的紫衣,转头继续走。既然决心要离开初家,就连一件衣裳他也不会带走。

  “你要去哪儿?”初衔白叫住他。

  唐印停下脚步:“与你无关。”

  初衔白陡然来了火,几步跑过来:“什么叫与我无关?我找了你整整几个月了!”

  “找我?”唐印冷笑:“找我做什么?我该做的都做了,还你的也还清了。”

  初衔白终于明白过来:“所以你这是要走了?”

  “当然。”

  “为什么?”

  “走需要理由么?”

  初衔白拉住他冰凉的手:“跟我回去。”

  唐印甩开,继续走。

  初衔白看出他身上带了伤,有些没好气:“你这种样子,能走去哪儿?”

  唐印冷哼:“去哪儿都比待在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身边强。”

  初衔白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唰的抽出剑来。

  唐印转头:“怎么,要杀我么?”

  初衔白咬了咬唇,脸色仍旧不好:“有本事赢了我,我就放你走。”

  唐印的表情也认真起来,甩袖站稳:“请。”

  初衔白没想到他居然会真的应下,火气上涌,已经有人抢在她前面挥着剑招呼了上去。

  那是折华,初衔白急忙出剑才拦下他,即使如此,折华的剑上也已经沾上了血渍。

  初衔白有些动容,如果这样都留不住他,那就算了吧……

  “为什么不让我杀他?”折华很气愤:“他输了,该死不是么?”

  “他与旁人不同。”初衔白低笑,说不出是感慨还是自嘲:“不能杀他,因为我喜欢他……。”

  唐印捂着伤口站起来,笑声随着风声送过来:“哈哈哈,我算不算是唯一一个活着见过初衔白的人啊?”

  折华立即又要上前,被初衔白拉住:“让他去吧,我就喜欢他这份洒脱。”

  “哼,手下败将有什么好喜欢的!”

  初衔白翻身上马,又变回了一如既往的自在不羁:“我们做个约定如何,下次见面,你功成名就,我也不再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雪地里的人似乎怔了怔,默然不语。

  初衔白打马离开,走出很远回头,他还站在那里,如红尘十丈里一个虚幻的泡影……

  年华似水,初家的姑娘们已纷纷嫁人,又陆陆续续添了新人,再也没人记得这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个少年,甚至连初衔白自己也觉得已经忘了他,偶尔想起,不过是年少时光里的一个痴梦,付诸一笑而已。

  她的名号越来越响,已经开始到了震彻武林的地步,脾气却越来越乖张,下手也越来越狠。终于有一天,连初夫人也劝她别再用药。

  几乎瞬间她就想起唐印离去前的话,她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从身到心都扭曲了。

  她停了药,身体却不好了,照着唐印当初留的药方调理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决定上京延请名医好好看一看。彼时她已经准备约段飞卿比武,但又犹豫着是不是要收手退出江湖。可惜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就已经被逼入了密林。

  折英武艺一向很好,折华那几年一直在外游历,回来后武功精进自不必说,就是她手下的那些姑娘们也都武艺不差,可即使如此,也抵挡不了那么多人。初衔白坐在林中时,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弄得天怒人怨了……

  然后她看到了他。

  大概是药物关系,她这些年变化并不大,而那个人走来时,早已不复当初少年模样。他深沉内敛,黑衣肃杀,却挡不住眉目间的风致。那是踏着对手肩头一步一步叠加出来的自信。

  他已经是一个高手,一个正人君子。

  “是前两年刚在武林大会夺了第一的天印。”折英在旁提醒她,生怕她已经忘记。

  “啊,是他啊……。”天印名声鹊起时,她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就是唐印,但从未去确认过,而如今见到果然是他,除了配合地惊呼,她又忍不住欢喜,气息翻涌,最后猛地吐出口血来。

  那人已经到了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恍如隔世:“我有法子救你,只要有人愿意替你死。”他伸手指了指折华。

  初衔白脸色一僵,折华的剑已经挥了过来,但他受伤太重,不出几招就被天印单手制住。

  “不愿意么?那就看着她死吧。”

  折英尖叫起来:“天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起码我还能救一个,也不算太坏吧。”他不以为意,手已按上折华的天灵盖。

  初衔白直视着他的双眼:“你如果这么做,我会恨你一辈子。”

  天印笑了笑,手下用力,折华已经瘫软下去。

  折英哭叫着扑过去,被天印点了穴。他蹲下来看着初衔白,手搭在她的后颈:“恨我一辈子?那我了结了你的这辈子,给你一个新人生好了。”

  初衔白看了一眼地上痛哭着的折英,又看看面前的人,第一次生出心如死灰的感觉。

  “真遗憾,你实现了约定,我却仍旧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没事,反正我也不在乎。”天印的手掌拍了下去。

  “天印,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你!”折英狠狠地瞪着他,睚眦欲裂。

  “随时恭候大驾。”

  天印平静的可怕,伸手进折华怀里摸出一块面具,仿佛早就知道他身上有这东西。他一言不发地给折华易容,直到快出去时,忽然对折英道:“如果你够忠心,该知道今日死的究竟是谁。”

  折英看了一眼紧闭着眼的初衔白,默默流泪。

  直到半月后的深夜,天印才返回天殊派。玄月正准备同往常一样早早休息,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她刚想发火,就见天印神情憔悴地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人。

  “师弟,你搞什么鬼?”

  天印将人放在床上,又回头掩了门,这才说明来意:“我想请师姐收她为徒,好好照料她。”

  “啊?收徒可以,但是天殊派从不收来路不明的人啊,这是谁?是男是女啊?”

  “师姐放心,终有一日我会据实相告,不过还请千万别让她下山。”

  玄月被他的神秘弄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答应了,检查了一下那人伤势,忽然道:“你输内力给她了?”

  天印坐在桌边饮茶,点了一下头。

  “嗯……她叫什么?”

  “叫……。”天印沉思了一下:“叫千青。”

  千青昏睡了几个月,靠玄月每天喂米汤才不至于饿死,她睁开眼时,玄月说的第一句话是:“姑娘,我还没嫁人呐,可为了你都做过一回娘了。”

  千青于是眨着眼问:“那你是我娘么?”

  “我这么年轻哪儿来的你这么大女儿!”玄月恼火地吼:“叫师父!”

  千青瑟缩着脖子,乖乖地叫师父。

  玄月开始带着她熟悉门派,逢全派集会一定拉着她参加。千青就是在那时第一次看到师叔天印,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身黑衣隔离开俗世红尘。她觉得那就是高手该有的模样。

  但没想到有一天会撞到高手出糗。

  她去后山闲逛,忽然看见那小山包上有个人坐着,离得太远,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一动也不动。她只是好奇而已,蹑手蹑脚地蹭过去想看看这人在干吗,刚接近,那人忽然转过头来。两人都有些发愣,千青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他已经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啊啊,师叔,你怎么了?”她冲过去扶他,却被他扣住手腕。

  “你刚才叫我什么?”

  “师叔啊……。”

  天印的神情有些微妙,却微微笑了起来:“没错,我是你师叔。”

  “呃……师叔,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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