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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草 1


  ‘种种情谊’四个字被她有意咬得极重,一边说,一边还有意无意抬手摩挲起她几乎还没有任何弧度的小腹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君璃听到这里,如何还不明白容浅菡今日召自己进宫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自己示威,让自己恐慌与后悔,以后都活在惶惶不可终日当中?

  只可惜她怕是要失望了,就算她已怀了太子的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还是未知数呢,连区区一个宁平侯府的后宅都能斗得那般你死我活,更何况是皇宫里,形形色色的女人只会更多?且就算她能顺利生下腹中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女儿还罢了,指不定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在,若是儿子,就未必保得住了,太子是希望儿子越多越好,太子妃却只会保障自己儿子的利益!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容浅菡今年才多少岁来着,虚岁十四还是十五?也就才过了初潮,连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的年纪,将来生孩子时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又能不能生下来?自己要是她,这会儿就什么事也不管,只管安心养胎,尽全力保全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须知只有孩子顺利生下来且顺利长大了,她的后半辈子才有保障,她想做的事也才能付诸于实际行动,否则,一切都只能白搭!

  至于容浅菡接下来可能会对自己夫妇实施的报复,君璃也并不害怕,别说她才只小小一个太子才人,就算她真当了太子妃,那也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大不了容湛不当那个百户,他们不再呆在京城便是,那倒是正好如了她的意,以后天高皇帝远,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所以君璃只是淡笑应了一句:“每个人的际遇都是天注定的,二姑奶奶能有今日这番际遇,自然是二姑奶奶的造化,也是二姑奶奶的福气,想来二姑奶奶还有大福气在后头呢!”

  容浅菡也是淡淡一笑:“如此,就承大嫂子吉言了,我今儿个也累了,就不多留大嫂子了,大嫂子好走不送!”

  君璃点点头,又屈膝福了一福,由方才那两个小太监引着出了宫门,暂不多表。

  不待君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以内,方才那尖利女声的主人,也就是容浅菡现下的贴身宫女之一红香已说道:“主子怎么就这样放了那君氏离开,这也未免太便宜她了,不是事先说好要让她‘气’得主子动了胎气,少说也要借此掌她一顿嘴,或是罚她在院子里跪上两三个时辰的吗?”

  话音刚落,容浅菡还没有说话,先前接在偏殿门外的那个宫女,亦是容浅菡另一个贴身宫女的绿玉已斥道:“你就知道浑撺掇主子,也不想想,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尚且因如今正值大节下,底下人犯了错能宽宥的都宽宥了,咱们主子却在这里喊打喊杀的,那容大奶奶进宫可是主子明文回过太子妃娘娘,今日一路走来,定也有不少人看见了的,你是嫌其他各位主子对咱们这里的关注还不够,定要再递上个现成的把柄与她们,好叫她们光明正大的在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面前给主子上眼药,刁难主子是不是?”

  “可是那君氏也未免太嚣张了,如今咱们主子已是太子爷的人,腹中更是怀了小主子了,她尚且敢如此不敬,昔日对主子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红香一脸不服的还待再说。

  容浅菡已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心里自有分寸,你且退下,这里有绿玉服侍即可。”

  红香心下虽仍有不服,到底不敢再说,只能屈膝行了个礼,怏怏的退了出去。

  余下绿玉看了看容浅菡的脸色,见其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才小心翼翼道:“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容浅菡闻言,脸色越发缓和了几分,道:“你与红香都是我进宫前便跟着我的,如今更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人,只有我好了你才能好,难道你还会害我不成?你又比红香稳重得多,她性子太直话也太多,在这东宫里,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太子爷,唯一能倚重的却只有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便是。”

  绿玉被这话说得有几分受宠若惊,忙平复了一下,才轻声道:“奴婢觉得,主子现下不是与容大奶奶较劲,不是急着报仇的时候,奴婢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主子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安心养胎,待主子平平安安生下小主子后,主子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到时候别说掌容大奶奶的嘴或是罚她跪上几个时辰了,便是再过分一些,让太夫人和侯爷做主休了她,乃至要了她的命,都不是不可能的事,何必定要急于这一时呢?”

  顿了顿,见容浅菡一副听住了的样子,因又道:“再者,如今太子爷如此宠爱主子,已让薛良娣李良媛姜美人吴美人几个眼红心热,恨得牙痒痒了,正是卯着劲儿抓主子小辫子的时候,咱们隐忍还来不及呢,如何还主动将把柄送上?那容大奶奶是没有诰命在身,可到底占了主子长嫂的名分,默许底下人在言语上为难作践她几句,白晾晾她小小的给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主子已今非昔比,让她暗自惶恐后悔也就罢了,若真由主子出面喊打喊杀,不免给人以‘不敬长嫂,严苛暴戾’的印象,再传到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耳朵里,可就不好了,尤其……太子爷自回京得知了主子以前的家事后,可是一连半个月都未踏进咱们这里,还是前些日子主子动了胎气,太子妃娘娘又在一边苦劝,太子爷才又时常来咱们这里的,主子可千万要三思啊!”

  一席话,说得容浅菡沉默了好半晌,才叹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不然我方才也不会临时改变计划,就那般轻易放了那贱人离开了……只我委实咽不下那口气!”说着,咬牙切齿起来,“那个贱人害得我母亲惨死,害得我三哥被父亲不喜,错失世子之位,还害我差点儿就被关在老家一辈子,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绿玉见她说着说着又动了真怒,忙劝道:“奴婢不是劝主子不报仇了,奴婢只是劝主子暂时不报仇,好歹等生下小主子后再来报仇也不迟,就譬如之前红香那个主意,让主子被容大奶奶‘气’得动了胎气,借故重罚她一顿,那容大奶奶一看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就算咱们人多势众,可万一她一怒之下,愣就冲撞了主子,让主子动了胎气呢?为打区区一只老鼠便伤了玉瓶儿,这也未免太不值得了,主子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容浅菡方才说的绿玉说的话她都明白,倒也不是敷衍绿玉,而是她心里真是这般想的,经历了那么多事,在人生已彻底陷入了绝境之后,才侥幸翻身有了今日这番际遇的她,早已非吴下阿蒙了!

  当初容浅菡因撞击君璃,欲害她一尸两命不成,被太夫人和宁平侯下令连夜送回老家关紧闭以后,是很过了一段苦日子的,老家那些下人都是多年不得志的,不然早被带上京去了,对主子是积存了一肚子的怨气,对她这个明显失了势,以后都再不可能有翻身之日的落魄主子会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开始还只是苛扣她的衣食,本该两个荤菜两个素菜的,好歹只是将荤菜变做了素菜,本该日日为她浆洗衣裳的,也只是三五日的为她浆洗一次;渐渐就越发过分了,别说素菜,有时候她整日整日的都吃不上热饭热菜,衣裳也是送出去的多回来的少,等到后来,她几乎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了,就更不必说每日里所要承受的冷言冷语指桑骂槐了。

  这些已让自小娇生惯养的她无法忍受了,更难忍受的却是日复一日被关在那一方小天地里的孤寂与绝望,想着自己就要这么被关一辈子,再无重见天日再无翻身的那一日,她便觉得活着还不如死去。可她又没有勇气去死,活着至少还有一丝残存的希望——万一哪日三哥当上了世子呢,三哥一定不会再让她继续在老家吃苦受罪,一旦死了,就连这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这样度日如年的过了将近半年,有一天晚上,她忽然发起了发烧,可无论她是谩骂还是哀求,那看守她的婆子就是不肯去为她请大夫,亦不肯倒一杯水进屋给烧得嗓子都要冒烟儿了的她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那一晚上的,或许是求生的意志,也或许是复仇的信念在支撑着她,总之她终究还是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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