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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3


  所谓蔑视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便是无视,君璃这种明显无视自己的态度让君璇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新仇勾起旧恨,怒气冲冲的几步冲至君璃面前便叫道:“小贱人,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滚远点!”君璃心中厌恶至极,却仍是眼皮也不抬,只冷冷吐出了三个字。

  “你!”君璇给气得半死,“你竟敢让我滚,你个小贱人算什么东西——”

  这次君璃终于抬起了头来,毫不掩饰眼里厌恶的看向她,问道:“小贱人骂谁呢?”

  君璇一时反应不过来,想也不想便答道:“小贱人骂你——”话都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掉进了君璃的语言陷阱里,不由又是羞愤又是恼怒,想回骂君璃罢,又怕自己再吃亏,只得一跺脚,哭着扑向了杨氏怀里,“娘,小贱……她竟敢欺负我,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杨氏安抚性的拍了拍君璇,才看向君璃冷冷道:“大小姐就是这样以大欺小,对待自己亲妹妹的?方才见了我这个母亲不请安问好也就罢了,如今又这样欺负你妹妹,果真大小姐有娘生没娘养,所以才养成了如今盗跎的性子吗?难怪世人长说丧妇长女不可娶呢!”

  君璃轻蔑的上下打量了杨氏一番,方冷冷道:“母亲方才不是说我见了你这个母亲不知道请安问好吗?母亲既然自称是我的母亲,如今却又来说我有娘生没娘养,难道母亲当自己是死人不成?还是母亲活够了,大节下的等不及咒自己早死了?除了三妹妹,剩下几位弟弟妹妹如今还小呢,要我说,母亲还是别这么早死的好,不然明儿再来一个与母亲一样的继母,几位弟弟妹妹的将来可就堪忧了!”哼,想跟她比骂街,丫还是再回娘肚子里修炼个十年八年的再来吧!

  “你、你、你……”杨氏被气得嘴唇直哆嗦,一时间偏又找不到话来回击君璃,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此刻,君琳站了出来,与杨氏和君璇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恨不同,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比母亲和妹妹犀利得多:“大姐姐无论是口才还是应变能力,都更胜往昔啊,只可惜,大姐姐即将嫁给我那位全京城都公认不成器的表哥,以后都得在我姨母面前立规矩做小伏低了,只希望到时候大姐姐的口才和应变能力仍能似今日一般,顶得住婆婆的教导,更得顶得住我那位表哥那一屋子内宠的莺声燕语,过上如今在家里这般凭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自在生活!”

  只可惜君璃也不是吃素的,她这番话根本打击不到君璃分毫,当下连想也不必想便也笑着回敬道:“如此我就先谢过妹妹吉言了,不过妹妹即将比我先出阁,听说妹夫与我那位未来的夫婿一样,都是京城纨绔界响当当的人物,且还是家里的独子,自来最得亲家太太宠爱的,妹妹不如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应付亲家太太和妹夫那些内宠的好,将来我也好向妹妹讨教经验不是?当然,我也绝不会亏待妹妹的,姐姐我旁的没有,就是银子多,听说爹爹只准备花一万两银子为妹妹置办嫁妆,将来若妹妹日子过不下去了,只管来找我,我做姐姐的必不会看着妹妹落魄的!”

  君琳自那日被杨氏摆出匕首、鸩酒并白绫,让她在这三样东西与嫁入寇家两者之间选一样至今,已浑浑噩噩了好几个月,她一直不肯相信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竟会用要自己的命来逼着自己嫁入寇家那样的破落户,她可是父亲心目中真真正正的嫡长女,自来疼若掌上明珠的——为此她甚至连杨氏也一并恨上了,这几个月与杨氏说过的话十个指头都能数过来,还是在昨儿夜里听了杨氏说君璃即将嫁给容湛后,才有了几分生气,这会子也才会出现在厅里的,不然就算是年夜饭,她一样会告病不出席的,就是想着要趁此机会好生奚落君璃一番,一出已在心里憋了几个月的那口恶气。

  却没想到君璃竟半点也没有被逼嫁给渣男的沮丧和愤怒,更没有她意想中的痛不欲生,一听谁提及此事便立刻炸毛就跟之前的自己一样,反而还能笑得一派云淡风轻的拿话来反击她,就好像她不是被逼而是自愿出嫁,要嫁的人也不是全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而是什么乘龙快婿一般,让她油然生出了一种自己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的无力感来。

  无力之余,心头的邪火却是越烧越旺,当即便尖声嚷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有个好娘给你留下了几个臭钱吗……”

  奈何却才刚起了个头,就有丫鬟战战兢兢的进来禀道:“老爷与二少爷三少爷回来了……”

  杨氏当即急白了脸,忙上前拉了君琳冲她杀鸡抹脖的直使眼色,又附耳小声哄道:“你跟她置什么气,再过阵子等她落到你姨母手里了,你有多少气出不得?眼下这关头,咱们母女几个可不能再惹你爹爹生气了,不然谁知道他又会怎么对待咱们?”

  君琳冷笑道:“母亲休要把我和您自己混为一谈,您怕父亲生气,我可不怕!”自那日被逼着点头同意嫁人后,她便再不肯叫杨氏娘君伯恭爹爹了,而是改为了明显生分得多的父亲和母亲。

  不过话虽如此,她到底还是停了口,没有再说。

  片刻过后,便见穿戴一新的君伯恭领着同样周身新衣的君琪君珮进来了,杨氏忙领着众人屈膝给君伯恭行礼,稍后大家便团团坐下,吃起年夜饭来,席间因有君伯恭这个一家之主在,便连自来最骄纵的君璇与君珮也不敢放肆,瞧着倒也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君璃却忽然在心里同情起自己,更同情起杨氏与君琳来,自她回来这几个月看起来是她占尽了上风,但真正的胜利者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君伯恭,不论是她,还是杨氏母女,都不过是君伯恭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偏偏她们还在这里乌眼鸡似的斗个你死我活,真是可笑又可悲!

  因君珏是在已到京城外才又被君伯恭下令送回书院的,很容易便能追回他,是以正月初四傍晚,他便回到了君府。

  君璃一早便派了晴雪亲去门房等着,命她一见君珏回来,便直接迎他去她的流云轩,不必先去见过君伯恭了,反正双方已经撕破了脸,也再没有虚与委蛇的必要。

  最重要的是,这几日君伯恭已在她的监督下,去与族长和族老们回过将君珏出继与君家早夭的二老爷君仲谦名下之事,虽说族长族老们都觉得君伯恭便是要过继一个儿子给早夭的兄弟承继香火,也不该过继嫡长子,毕竟嫡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君伯恭这样做,也未免太偏心两个小儿子,但见君伯恭坚持,便也不好再多劝,双方说定了初五,也就是明日早上行过继礼更改族谱,这也是君璃会派晴雪去门房直接接人的主要原因,她总要事先与君珏把事情说清楚,也免得君珏事到临头了才知道自己要被过继出去,心里会产生类似于自己被抛弃了的抵触情绪。

  三个多月不见,君珏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却更沉稳了,秀雅的眉宇间已隐隐有了刚毅,就像一夜之间,便从一个不知愁滋味儿的少年,终于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君璃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着他,这会子终于见到人了,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鼻间却酸得厉害,差点儿就要掉下泪好,好容易强忍住了,笑道:“这一路上餐风露宿的,你一定饿了也累了罢?我让人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你就在我这里梳洗一番,有什么等你梳洗完吃过饭后,我们再细说不迟,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方才君璃打量君珏时,君珏也同样在打量着她,见她穿着天青色盘领交襟襦裙,头上只插了一支赤金石榴花簪子,瞧着比上次见面清减憔悴了不少,本来也有满肚子话想要问她的,但既然她已这样说了,他只得暂时将已到喉咙的话强自压下,随锁儿梳洗去了。

  等君珏梳洗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屋子正中的黑漆圆桌上,已摆了几样小菜,都整治得极为清爽水润:鲜嫩的盐水笋,爽脆的腌黄瓜,鲜咸的糟鸭舌,清炒的小菱藕,另还有一碗香气四溢的刀削面并一碗火腿笋丝汤。

  君珏赶了这么多天路,连年都是在赶路中度过的,虽路上众管事并不敢怠慢他,一应吃穿住行都是捡好的来,但再好又如何比得上家里,比得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亲自为自己准备的?且他心里也一直担心着君璃,想着君伯恭既能这般对待自己,连年都不让自己在家里过,只怕也对君璃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她这些日子在家里是怎么过的,便是山珍海味也食不知味,更何况出门在外,众管事又是君伯恭的人,待他再周到又能周到到哪里去?以致他这后面七八日就没好好吃多一顿饭,没好好睡过一个觉,这也是君璃方才一见他便觉得他瘦了不少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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