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伤
一刹那,云止与宫宸戋,以及离木屋最近的琳琅,不约而同一道侧头望去。
云止不知道小小云这一声催生脆响的“爹爹”唤的到底是她还是不远处的宫宸戋,虽然小小云之前一直都这么唤她,任她再怎么纠正也无济于事,可这一段时间来他一直与宫宸戋在一起,难保宫宸戋没有教小小云这么喊他。
思及此,云止的面色有些阴沉下来。
琳琅亦不知小小云唤的究竟是谁。是云止?还是宫宸戋?
心下普一想到有可能是后一种,琳琅的双眸中便止不住闪过一丝冷冽与阴霸。
宫宸戋没有不知,心中已自然而然的将小小云这一声“爹爹”扣在琳琅头上,完全没想到会是云止,于是面色同样阴沉下来,很是难看。
一时间,三个人谁也没有动,只是定睛望着站在门口处的小小云。
气氛,死一般的静寂……小小云迷迷糊糊的醒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之后隐隐约约听到屋外传来云止的声音,于是不管不顾、直接笨拙的便爬下了床,再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最后扶着房门站起身,开口就喊,很是欣喜,全然感觉不到空气中的变化与前方那三个人的神色变化,小手再揉了揉一双眼睛……
马车内!
匸听着小小云的声音,脑海中不期然划过东玄绪那张小脸。
小小云喊了,但却见云止一动不动,根本“不理他”,于是不由得有些委屈起来。
云止心疼,顾不得深究小小云刚才那一声“爹爹”唤的到底是不是宫宸戋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在小小云面前蹲下,将小小云拥入怀中,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小小云高兴,小脸上的神色顿时雨过天晴,一双小手抱住云止的颈脖。
云止一直担忧着的心在这一刻总算放下,从未有过的踏实,柔声道,“云儿,走,娘亲带你走。”
小小云从云止怀中抬起头来,将自己的一双小手递到云止面前给云止看。
云止侧头望去,只见小小云双手手掌心通红。
宫宸戋与琳琅一道看着这一幕,心下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情。宫宸戋眸中不觉划过一丝柔光,对小小云无奈而宠溺,看得出小小云是爬着出屋的。琳琅嫉妒,云止先前的疏离与漠然已然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此刻更是有一种“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感觉。
云止心疼不已,握住小小云的手给轻轻地吹吹,“疼不疼?”
小小云“咯咯咯”笑,将手从云止手中抽出来便往宫宸戋那个方向一伸,给宫宸戋看。
宫宸戋迈步走过去,也有些心疼,同时担心小小云是直接从床榻上滚下来的。那膝盖高度的床榻,不知小小云身上可有受伤?
琳琅看着宫宸戋走近,握紧了衣袖下的手,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云止听着身后传来的那一道脚步声,知道宫宸戋走近,于是抱小小云就站起身来,继而面无表情地回头望去,目光冷寒如冰。
宫宸戋的脚步顿时生生冻结在云止毫无温度可言的冷寒目光下。
小小云浑然不知大人间的“波涛暗涌”,在云止怀中转了个身后,还一个劲地伸着一双小手非要给宫宸戋看不可,任云止再三将一双小手扯回来也无济于事。一时,云止心下自然不高心,好像一件原本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硬生生抢走了一般,并且还是被心底恼恨之人强走,心下愠怒“不过才分开了短短几天而已,他就与宫宸戋这么亲了?”心中已然将还应犹在耳的那一声“爹爹”扣在宫宸戋头上,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以致不想再在此多呆一刻,甚至不想小小云再多看宫宸戋一眼,对琳琅道,“琳琅,我们走。”
琳琅点头,面上平静,“匸公子身上的毒不能耽搁,左相,云儿,走吧。”
小小云对琳琅亦是亲近,见宫宸戋“不理他”,赌气似的将手伸向琳琅,要琳琅看,面上一副疼的样子,并且还有些气嘟嘟的。
琳琅走近一步,继而低头给吹吹,动作与云止一致,倍显亲昵,再柔声道,“乖,云儿不疼,等回去后我马上给你上药。”说着,还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小小云的小脸与小脑袋。这一段时间来,心中也很是担心,一心想快点找到他。
小小云听不懂琳琅说什么,但见琳琅对他说话便咯咯咯笑着点头。
宫宸戋看着这一幕,眉宇一皱,五指收紧,心下恼怒,隐忍不发,“阿止,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慢慢说。”
“孩子身上的毒我有办法解,就不‘劳烦’你了。”之前,云止已经与花千色研制出了解药,只差最后一步将解药制出来而已,后来因为小小云被掳,此事便有些耽搁了下来,她一心寻找小小云的下落,但也已经有好些天了,想此刻花千色应该已经制出解药了,“总之我还是那句话,若你能放手,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此生永不再见。”决绝的话语再说多少次都是一样决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过去的一切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云止说着,为小小云把了把脉,抱着小小云就走。
一时间,寒风呼啸,吹得衣袍沙沙作响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擦身而过,从此陌路云止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扯着、捏着,每一步都好似有百千钧重,不受控制的疼痛。只是,心越痛便越看不起自己。这一份情,她看得那么重,可是他却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原因只因一个可笑的身世,也因此让她看清楚了这份情对他而言是多么的可有可无。“坐下来慢慢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宫宸戋伸手,一把扣向云止的手腕。
云止冷漠地避开,并反手一掌击向宫宸戋伸过来的手,继而收回手重新抱好小小云,继续往前走,目不斜视,没有看宫宸戋一眼。
宫宸戋胸口难受,脚步止不住微退半步,再抑制不住咳嗽了几声。
这时,被云止抱在怀中的小小云半个身子往外倾,原来就刚才那一刻,宫宸戋一手扣向云止手腕的同时,一手已握住了小小云伸出的小手。
云止顿时不得不停下脚步,有些恼怒小小云对宫宸戋的不舍,他可知他此刻小手牢牢抓住不肯放之人,他之前是怎么对她的?他又可知,就因为他,他险些无法来到这个世上,更因为他他一出生就要受那么多的苦,此刻身上还带着毒,“宫宸戋,放手。”
宫宸戋见云止如此坚决,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便从小小云身上着手,无视云止的话,“来,让我看看小手。”说着,被云止打开的那一只手握住小小云的另一只手,将小小云的小手打开,神色心疼。
小小云高兴不已,小脸一脸的笑容,撒娇道,“疼……”
云止听着,面色越发难看,才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而已,他都已经会说这个字了?
宫宸戋薄唇微勾,捏了捏小小云红通通的小手,在小小云的嘟嘴下就伸手准备从云止怀中抱过小小云。
云止自然不可能答应,一边面无表情地侧头望去,一边腾出一只手就要打向宫宸戋,她要他知道她绝对说到做到。但一只手明显比云止快了一步,宫宸戋趁云止腾出手之际,反一把扣住云止的手腕,继而动作巧妙的直接将小小云带入了自己怀中,同时扣着云止手腕的那一只手并没有松开,对上云止怒气腾腾的双眸,好言好语地道,“你要骂我、还是打我,我都无话可说,咳……咳咳……我知道你现在生我的气,你要怎么样都可以,但莫再说刚才的话,我不知道还能陪你与孩子多久。”若是有办法,这一年半来也不会至今还没能解了身上蛊毒,宫宸戋咳嗽着道,心下思忖马车内之人究竟是谁,对一旁的琳琅故作不见。
“一天都不需要,只要你不再出现便是对我们最好的补偿。”离开时头也不回,现在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想回头了么?云止本就怒恨交织的心,在宫宸戋的这一言下,更像是一下子被泼了一盆油,面色难看到极点,同时再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完全放下过去那一份情,不然此刻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情绪波动了。但是,不管怎么的没有完全放下,心已然覆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一层日积月累永远不可能融化的寒冰,再不可能回到过去,“放手吧,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你再说一遍!”宫宸戋顿时沉色蹙眉。
小小云见宫宸戋面色不好,小手摸上宫宸戋的脸,要宫宸戋不要生气。
宫宸戋不想吓到怀中的小小云,立即缓和下面色。这时,车夫走出来。宫宸戋示意车夫上前,将小小云交给车夫,隔开云止想抱回去的手。
琳琅看着,快步上前一步,对宫宸戋冷声道,“云帝,别逼我们出手。”宫宸戋态度的前后不一,以及云止的神色,此刻的琳琅忍不住大胆猜测之前见到的那一个宫宸戋可能并不是真的宫宸戋,眼下的这个才是,而云止一早就知道,心下不由一惊,想不通世间怎会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不过,暂顾不得那些,眼下的耽误之极就是带小小云走,马上离开这里。
车夫抱过小小云后,按宫宸戋的吩咐转身准备抱小小云回屋。
小小云不肯,在车夫怀中挣扎起来。
云止看着,再对上宫宸戋的双眼时语气便更洌了,一字一顿道,“再说多少遍都一样,宫宸戋,你真要逼我出手?”
“你该知道我有多恨东哲辕。当日,知道你的身世,我无法接受也是情理之中。可既便如此,我依旧舍不得伤你分毫,你为何不能容我单独离开一段时间好好冷静冷静?若是我知道你有了孩子,我一定会赶回去的。你要怨要恨,我都无话可说,可为何非要说这般决绝的话?你问问自己的心,真是这般想的?若是,你现在杀了我,我绝不还手。”宫宸戋并不知他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昨日虽已书信外面的人,可眼下还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在云止一而再再而三的决绝下,难免有些不悦下来。
“你真想知道?”云止冷笑一声,心中一直认定了是宫宸戋从她身边带走小小云的,对宫宸戋的话始终一个字也不信。
宫宸戋不语,定眼望面前的云止,想在云止眼中寻找什么。
“好,那就如你所愿。”手起刀落,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刹那间毫不留情没入宫宸戋的身体,云止退后一步,在车夫震惊上前的脚步中快若闪电地点了车夫的穴道,从车夫怀中抱回小小云,“走吧。”音落,人已转身离去。
琳琅的薄唇隐隐微勾起来,跟上云止的脚步便上了马车。
马车车厢内,匸已经闭上眼睛,并带回了面具,还在“沉睡”,没有醒来。
小小云整个人惊吓住了,小脸雪白,在上了马车后才慢慢的反应过来,于是挣扎着就要下车,并不断地推云止的手,不要云止抱,快要哭了。
“走!”云止狠下心来对外面的车夫道,制住小小云的身体不让小小云乱动。
小小云撩起车厢后面的车帘,小脑袋整个伸出去看越离越远的宫宸戋。片刻,眼泪止不住便哗啦啦的留了下来,伸出车窗的小手一个劲摇动。
小小云很少哭的,尤其如现在这般,云止别过头去不看,闭了闭眼。
琳琅看了一会儿后,伸手抱过小小云,将小小云安置在他腿上,对云止安慰道,“他毕竟是云儿的爹,云儿喜欢他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过段时间就好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云儿就会忘了他,只要不再相见。”
小小云在琳琅怀中不断挣扎,小脸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
云止没有说话,刚才那一刀似在宣泄一直压制在心中的那一股恨一般,可是此刻却空落落的,伤了宫宸戋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丝毫的快意。片刻,睁开眼为还沉睡不醒地匸把了把脉,语气淡淡地对琳琅道,“去寒潭吧,时间不早了。”
后方!
车夫很快冲破身上的穴道,担忧地上前对宫宸戋道,“少主?”
宫宸戋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拔出扔在地上,“我不想他们出寒潭,给我派人截住他们。另外你貌似亲自出去一趟,天黑前我要知道这一年半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他感觉到云止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恨意,而这绝不是他离开这么简单,宫宸戋命令着,心被云止毫不留情的出手狠狠一伤。
车夫点头,有些不放心的道,“少主,你伤得不轻,属下先给你包扎一下伤口。”一转眼的时间,宫宸戋腰际以下的衣袍已染满了鲜血,触目惊心,冰面上的匕首鲜血淋漓,车夫看得触目惊心。
“让你去,你就马上去。”宫宸戋怒色。
车夫一颤,连忙拱手离去。宫宸戋闭了闭眼,在车夫离开后,一个侧头,一大口鲜血便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面色煞白。体内压制住的天蚕蛊毒,那沉睡的天蚕似乎感觉到了鲜血的流失,提早苏醒过来,宫宸戋咬了咬牙,强忍那一股疼痛,但最后终是有些忍不住,单膝跪了下去,一手捂着腰际的伤口。
离去的马车没有停下,冰天雪地中,转眼消失在茫茫尽头。
宫宸戋的脸上不一会儿便布满了冷汗,并且汗水还不断顺着脸滑下,滴落在地。宫宸戋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最后失落的收回视线,连起身都没有力气。
地面上
鲜血越聚越多,将匕首渐渐包围。
这时,一抹黑色衣摆落入宫宸戋的视线,一个人在宫宸戋的前方慢步走近宫宸戋。
宫宸戋抬头望去,入眼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下一刻,强撑身体站起来,面上是波澜不起的淡漠,意料之中,“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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