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宫


  宫宸戋抬头,望向半空中并肩而立的那两个人。眸底嗜杀、狠洌的戾气,一时间,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越演越烈。那殿门撞开的一刹那,他自然不可能没看到那一角一闪而过的红色妖冶衣摆。‘花千色’之事,已过去多年,邱霸天若想为那‘花千色’报仇,不可能多年来一点动静都没有而如今却突然……所有的事情,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此刻前方的那一袭妖冶红衣在背后算计。刚才,殿门撞开之际闪过的那一角妖冶衣摆,也绝对是他无疑。

  当年之事后,他再见到‘她’,便已知‘她’非她。

  花千叶一直以来都想杀他,一直以来都恨不得他死,要为他那姐姐‘花千色’报仇。

  好,很好……一时,不怒反笑。薄唇,缓缓的、缓缓的轻勾了起来。被鲜血印染的幽黑深眸,呈现不同寻常的诡异朱红暗色。

  云止一眼望去,望着宫宸戋那笑,心下,倏然止不住的一骇。

  同时,多年未曾再出现、已然让云止陌生了的两个字,在这一刻、在那笑之下,再度缠绕上了云止的神经惊悚!

  宫宸戋,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就算邱霸天威胁他,他生气,可有必要造这样惨绝人寰的杀戮吗?

  他可知,他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地狱深处走出来的魔鬼。周身的血腥杀气,他难道……真的疯了?

  看着看着,云止的眉宇,忍不住一点点轻皱起来。

  而,这一期间,花千叶已一个跃身,飞向了那被硬生生钉在寨门上的邱霸天。

  宫宸戋弑杀一片的黑眸冷眼看着,唇角的笑,一时,不觉明显加深了一分。但,与这样的‘笑’截然相反的是,狠绝致命的一掌,猛然凌空击向飞身向邱霸天的、花千叶的后背。

  云止见着,心下,霎的一惊。火光电时间,也迅疾的击出一掌。

  下一瞬,两掌,在半空中相撞。

  浑厚的内力,骤然,如大石落入平静的水面,猛然一圈波荡开去。

  云止在半空中一个空翻,躲过那波荡而来的内力。待,重新在半空中站稳之时,只见宫宸戋已经飞身而起,直接袭向花千叶。

  花千叶没有回头,似根本未察觉到身后临近的危险。

  伸手,一把干脆、利落的拔下那一根插在邱霸天左胸口、将邱霸天硬生生钉在寨门上的木棍。

  云止看着,身形急忙一晃,便迅疾如风的上前。与闪电雷鸣间,一把紧紧的扣住了宫宸戋向前击出的那一只手手腕,皱眉喘息着脱口道,“右相,你疯了?”

  宫宸戋闻言,身形瞬停。与半空中,面无表情望向自己身侧制止自己之人。

  云止亦望着宫宸戋,四目相对,眼前这个样子的宫宸戋,陌生得令人害怕、从心底里毛骨悚然。

  “本相疯了?”薄唇缓启,他反问。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

  云止一怔,不料宫宸戋是这般没反应的反应。

  下一刻,只听得一道抑制不住的笑声,回荡空中,“是,本相确实是疯了。”

  “右相……”云止想,这里面,会不会还发生了什么事?“右相,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慢慢的说?”

  “没什么好说的,今日,本相与他,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这里。”一把抽出自己的那一只手,冷冽的阴翳之气令周遭的空气不觉刹那间冷冻下来三分。

  云止在宫宸戋抽回手之际,连忙一个转身上前,直接用身躯挡在了花千叶前方。

  “滚开。”两个字,冰冷毫无温度可言。她竟然……竟然用自己挡在一个男人的身前,她竟然……眸底本就遍布的杀气,明显再浓一分。有什么,撕扯心口般的疼痛。

  云止见宫宸戋如此蛮不讲理、已经残忍狠绝的屠杀了那么多人,一见面又要杀自己身后之人,不觉,也有些恼了,坚定道,“右相,你想杀他,除非先杀了本相。否则,本相断不允许你伤他分毫。”

  一句话,令宫宸戋浑身一僵,心口的那一股疼痛……

  云止挡在花千叶的面前,分毫不让。对面之人,她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东西。

  花千叶拔出那一根木棍之后,另一只手,一把接住邱霸天坠落下去的身躯。然后,一个跃身,从云止的身侧擦身而过,便带着邱霸天返回那大门敞开的大殿。

  与云止插身而过间,自然也与宫宸戋插身而过。

  一刹那,宫宸戋倏然出手。

  云止一如之前,一把眼疾手快的扣住宫宸戋的手腕,让花千叶可以带着邱霸天的尸体安然过去,“右相,本相说了,本相不允许你伤他。”

  “那也要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明明没有受伤,可心口却疼痛的厉害。她的每一个字,都远比利箭来得伤人。

  宫宸戋痛极反笑,笑得无情无绪。下一瞬,另一只手一把扣住云止的手腕,便毫不留情的狠狠往下一折。

  云止反应迅疾,在宫宸戋出手之际,手腕急忙巧妙的快若闪电一转,与险险之中,迅快的抽回来。下一瞬,两袭白衣,在半空中大打出手。凌厉风声,不绝于耳。

  花千叶将邱霸天的尸体,安放在大殿外、邱霸天之前坐过的那一张座椅之上。

  “这个仇,本宫,定为你报!”望着那闭目、身躯已渐渐冷却了的尸体,花千叶缓慢的开口。一字一句,冷硬如冰。

  与此同时,远处的山峰上,一袭红衣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

  阳光下,那红衣,妖冶如血。长长的衣摆,蜿蜒拖延在身后的地面上。一眼望去,恍若一条流动的血流,在地面上慢慢拖延而过。

  背影的修长轮廓,看不见红衣之人的脸,亦看不见她的神色。

  忽然,只见那妖冶的红色衣摆拖延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朵鲜艳的血红色‘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地狱之花’。

  身形一晃,花千叶一个跃身而起。

  刹那间,三抹身影一道交缠在了半空中,难分难舍、难解难分。

  宫宸戋见着,薄唇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好,很好,她竟然帮着其他男人来杀他。好……

  花千叶此刻,只想杀了宫宸戋为邱霸天报仇。再加上,姐姐‘花千色’之仇,已经隐忍多年。这一刻,俨然如导火线般全然燃起。不杀了他宫宸戋,他就不是花千叶。

  云止清晰的感觉到自两个男人周身不断散发出来的那一股弑人杀气,不免微微心惊。

  忽然,宫宸戋运足内力的一掌,倏的直击向花千色的胸口。而,这样一掌下去,活命的几率恐怕是……火光电时间,云止冷静的急急忙忙一掌袭向宫宸戋,欲以这样的方式引宫宸戋为挡开自己那一掌而撤回手。

  然,宫宸戋却好似根本未察觉到危险,尽管,他眼睁睁的看着云止一掌击向他。

  云止一怔,宫宸戋那望着她的眼神……一刹那,一丝异样一闪而过。只是,太快了,却不容抓住。而,想撤手之时,却又已为时已晚。

  花千叶不过是虚幻一招,故意露出破绽引宫宸戋上前。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迅疾如虹闪躲开的同时,反手一掌毫不留情的送还回去。

  宫宸戋望着云止,望着她击向他。

  在这样生死一线的危险时刻,竟犯世间最愚蠢的错误……分心。

  对她而言,他真的是如此的无关紧要,是么?任何一个人,都比他来得重要?甚至,她可以为了别的男人……杀他?

  两掌,皆未曾留情,同时落在宫宸戋的身上。

  云止那一掌,其实,只为引宫宸戋闪躲撤手而已。而,花千色那一掌,却是欲取命报仇。

  不过,最终,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也不管是因为什么目的,结果就是,宫宸戋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形一晃,落下地去。

  下方,偌大的广场之上,满地的鲜血与尸体、残骸。

  云止怔怔的看着宫宸戋落下去,看着宫宸戋落在那尸横遍野之中,再抑制不住的吐血。

  花千叶没有丝毫的停顿,也紧接着一个飞身下去。空气中,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一道鹤唳风声。今日,不杀了宫宸戋,他花千叶誓不罢休。

  云止见着,心下再度一惊。迅即,顾不得什么,一个飞身挡开花千叶。

  “云止,这一件事,与你无关,你让开。”花千叶被云止这一挡,后退一步站稳身体。旋即,面无表情开口。

  “花宫主,今日之事,或许有什么误会,宫宸戋他……”这样血腥的屠杀,即便是再怎么的误会,都似乎有些无济于事,也无法相抵,可是,云止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对面之人杀宫宸戋。

  “误会,有什么误会?”

  宫宸戋顿时嗤笑,只是,笑着笑着,又止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今日之事,明摆着就是花千叶在背后算计他。或许,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联合云止来一起杀他。而,不得不说,眼下,他成功了。那样的两掌,宫宸戋望着挡在自己面前之人,忍不住又笑。只是,这一刻,笑的,却是他自己的愚蠢。她安然无恙,她为了护别的男人与他为敌,她为了别的男人伤他,他却可笑的为她……

  一时间,宫宸戋不觉微微闭了闭眼,想要将面前之人从心口硬生生挖掉。

  花千叶亦笑,“误会,有什么误会?”

  满地的尸体,还有亲眼看见宫宸戋将邱霸天硬生生钉在寨门上,有什么误会?即便是误会,也不能抵消一切,也绝对要血债血偿。

  云止知道,眼下的这一切,不能用‘误会’二字来解除,可是……

  “花宫主,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此事先到此为止,以后再说,可好?”宫宸戋的情况,不容乐观。云止无法再在此耽搁下去,只想与宫宸戋两个人先离开再说。

  “云止,你自己觉得,可能么?”

  花千叶冷笑,今日不杀宫宸戋,他日,岂还有如此好的机会?

  云止料到了花千叶的回答,抿唇间,望着前方的花千叶对身后的宫宸戋道,“右相,你先走。”

  宫宸戋不动,原本冷硬下来的心,在那五个字之下,竟是轻而易举的被打破。半响,缓缓开口,音声,听不出情绪,“如果,本相说,今日是他在算计本相呢?”

  云止一愣,前方之人算计宫宸戋?可是,这可能么?目光,望向前方之人。

  花千叶再一度冷笑,好一个反咬一口。他以为,这样的事,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但没想到,堂堂的‘东清国’右相宫宸戋,竟也会……冷笑之中,那是轻蔑不屑之光,“宫宸戋,你觉得,你怎么说,会有人相信么?”还是说,云止会愚蠢的相信?

  云止沉默,良久,“右相,你先走。”

  一模一样的五个字,前一刻,是轻而易举打破了宫宸戋心底冷硬下来的那一层薄冰。而,这一刻,却是一块一块,再塑了那寒冰。她,不信他。宫宸戋从这五个字中,得到了那一问的回答。薄唇,不觉划过一抹无声的嗤笑与自嘲。

  下一刻,漠然转身,一步一步拖着虚弱的身体头也不回离去。

  他,宫宸戋,绝不是那种蠢笨得自己送死之人,也绝不是那种自诩正人君子的愚傲之人,不会因为一口气而明知留下是死亦要送死留下。

  只是,今日之仇,只要他宫宸戋不死,就绝不会善罢甘休,绝不。

  云止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觉心下微微一松,回头望去。只是,那一抹踉跄离去的白色身影……眼中,一时不知怎么的,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感觉。倨傲如宫宸戋,何时有过这样‘如丧家之犬’转身的时候?那萧条的背影……

  花千叶自然不可能放宫宸戋就这样离去,身形一晃,就要上前去阻拦。

  云止亦立即身形一晃,成功挡住花千叶的脚步,“花宫主,若你今日,真无法放过他,那么,就先打败我。”

  春日的正午,如一轮红色圆球的太阳悬挂天际正中。仰头间,千丝万缕的阳光似千丝万缕的金线洒落下来,刺痛人双眼的同时,也带起一阵阵眩晕感。

  宫宸戋一步步离去,鲜血,便滴了一路。面色,苍白如纸,却强撑不愿倒下。

  当云止好不容易点了花千叶的穴道、制住花千叶、紧追而出时,一眼,便看见那一抹还未走远的白色身影。那身影,在阳光之下……

  云止从来不知道,原来,‘脆弱’二字,竟也可以用在残忍狠绝的宫宸戋身上。

  夜幕降临,昏昏暗暗一片的山洞中。

  身躯倚靠着冰冷洞壁的宫宸戋,慢慢自昏迷中转醒。目光,冷静的环视四周。

  “右相,你醒了?”这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忽然传来。并且,还伴随着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侧头,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微亮的洞口处,弯腰走进来一人。

  洒落进洞内的月光,因着她的弯腰进入而被阻挡。洞内,一时间,陷入彻底的漆黑之中。

  云止走近,在宫宸戋的身侧蹲下身来。而后,将手中刚刚煎好、还不断散发着热气的药送上,道,“右相,这药,你且趁热喝。”

  宫宸戋不动,冷眼望着面前的云止。

  云止见宫宸戋不动,以为宫宸戋是没有听到,于是,再重复了一遍。

  宫宸戋还是不动,昏暗,遮掩住了黑眸中的那一丝冷然,与苍白面色中那一抹毫无温度。

  “右相,如今,外面全都是‘百花宫’的人在搜查。若是你不尽快的养好身体,恐是无法走出这里一步。”也正是因此,正是因外面全都是人在搜查,所以,她才没有燃火堆,怕光亮将人给引来。

  宫宸戋沉默,昏迷前的记忆,慢慢回到脑海。

  云止见望着宫宸戋,见宫宸戋还是不动,也不语,想着,该不会傻了吧?

  再一片刻,宫宸戋伸手,不发一言的去接云止手中的药碗。然,过度虚弱的身体,手在端住药碗的那一刻,抑制不住的轻晃起来。

  云止见此,连忙重新端过来。那两掌,一同落在宫宸戋身上。若是一般人,即便是其中的任意一掌,也早已经丧命了。宫宸戋能活着,俨然已是命大。而身体,恐短期内无法恢复,只能慢慢的调养。说来,貌似这其中也有她的一份责任,道,“本相喂你吧。”

  一句话落,云止不觉掩唇,咳嗽了一声。怎么听上去,好像很是‘暧昧’的样子?

  宫宸戋不语,云止等了一小片刻,便权当宫宸戋这是缄默了。于是,靠近一分,借着洞外洒落进来的光线,将药碗凑近宫宸戋唇边,示意宫宸戋喝下。

  宫宸戋慢慢张唇。

  云止看着,不由越发倾斜药碗一分。目的,是为让宫宸戋能够更好的喝到。

  可不想,动作,似乎有些大了,一缕黑褐色的药汁,顷刻间,便顺着宫宸戋的唇角滑落了下去。

  同时,宫宸戋也忍不住一个侧头,轻声咳嗽起来。

  云止顿时一边急忙收手,一边连连道‘对不起’,再一边快速的从衣袖下取出一方白色的丝帕,为宫宸戋擦拭起唇角。

  宫宸戋任由云止动作,没有说话。长睫之下的一双黑眸,隐蔽在昏暗的光线之中,看不清晰,亦辩不清晰其中的眸光。

  云止给宫宸戋细心擦拭干净唇角后,再行喂药。有了刚才的经验,这一次便好了很多。之前,从‘北峰寨’追出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待,追上前去之时,恰他晕迷。那一刻,她只来得及一把扶住他。原本,是要带着他离去的。可是,‘花千色’却突然冲破了穴道,追了出来。于是,她只能带着他先暂躲起来。

  宫宸戋一口一口的喝着药,品味着那苦涩的味道。

  夜深。

  云止在宫宸戋闭目睡着后,起身步出山洞。

  ‘北峰寨’位于连绵不绝的山脉中心腹地,若不是如此,她当时,恐也无法那么轻松的带着宫宸戋脱身。看得出来,‘花千色’是真的要杀宫宸戋。并且,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此刻的外面,到处都是‘百花宫’的人在搜查。她先前煎药,还特地到了比较远的地方,煎好之后再回来。

  如今,带着一个重伤、连拿药碗都拿不稳的宫宸戋,自然不可能出去。那么,到底是留在这里继续照顾宫宸戋身体、直到宫宸戋的身体慢慢恢复,还是自己先离去、再找人前来?又或者,直接飞鸽传书调派人过来?可是,一旦来了人,依宫宸戋的性子,恐怕也不愿此事就此罢休、恐到时候还免不了血流成河。

  想到此,云止不由叹气,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吧。目前,尽快调养好宫宸戋的身体再说。

  有了决定,云止心下不觉一松。转身,重新步入山洞,欲为宫宸戋把一把脉。

  深夜,山中寒风呼啸。

  宫宸戋一向浅眠,即便是身体虚弱的当下,亦是一样。

  安静中,无声无息的睁开眼睛,向着洞口的方向望去。入眼的,乃是那一袭坐在洞口,为他挡着寒风的纤细身影。

  她低垂着头,一头乌黑的长发轻微飞扬在半空中。侧脸的轮廓,因洞内背光而看不清晰。

  一时间,宫宸戋的心下,止不住轻微一动,很轻微、很轻微的一动。要狠心的人,是他。可是,忍不住心动的人,还是他。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因她而起。是她,究竟要他怎么办?

  半响。

  宫宸戋起身,慢步走近。

  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那坐在洞口之人的身上。

  而,准备越过洞口之人出山洞时,却忽然不知怎么的,情不自禁蹲了下来。手,缓缓的抚摸上那一张沉睡中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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