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伤


  安静的密室内,上下、左右、前后,六面石壁严严实实封闭。壁面上的烛火,照亮每一个角落。

  宫宸戋听着云止的话,微怔了一下后,站起身来。可却并不是动手宽衣,而是好整以暇的悠然立着。那神态,无声中,似乎就在印证着云止刚才所说之言。

  这一下子,明显换成了云止微怔,宫宸戋他该不会是真的要她为他……

  “本相堂堂的丞相,云司马觉得,这一种事,需要本相亲自动手?”宫宸戋望着对面一动不动的云止,轻微勾唇浅笑的神态,却又隐约透着一丝命令之气。

  “若在下没有记错,右相似乎不喜欢有人近身。怎么,这种事还要人伺候?”

  云止挑了挑眉,并不动作。笑话,她怎么可能去为他宫宸戋宽衣?而,回答云止这一句话的,乃是一句不咸不淡之语,俨然有让人咬牙切齿的冲动。

  只听,对面的宫宸戋语气无波、神色依旧道,“……本相,不嫌弃你近身。”

  “你……”一刹那,云止眸色不觉一怒,眉宇在光线下几乎皱成川形。衣袖下的手,同样收紧,心底暗骂了一声,千万个不可能。

  一时,两个人,便这样耗着。

  封闭的密室内,时间,以缓慢如漏斗中的流沙,一点点流逝。

  渐渐的,心中的那一丝担忧与焦急,如藤条不断向上缠绕而起,占据花千色的整一颗心。

  花千色的眉宇,不由,一皱再皱。听薛灏琛刚才的语气,出了这一间密室的其他地方,到处布满了机关。不知道那一个人她如今可有受伤?那些原本用来对付宫宸戋的机关,若用在了她身上……

  薛灏琛倚靠在墙壁上,沉重的双眼无声无息合上,已然彻底陷入了迷离的状态,神智混沌不清。

  花千色看着,再仔仔细细在密室内找寻了一番后,终是忍着想杀人的冲动,再度走近薛灏琛。旋即,一个使力,便直接将薛灏琛给一把拉了起来。而后,将薛灏琛置于石床之上,自己盘膝坐在其身后。若非为了尽快找到那一个人,若非避免晚了那一个人会有危险,他才不会冒险救他。

  僵持的场面,在有限的封闭空间内无限蔓延开来。一时间,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宫宸戋右肩膀上的伤,乃是在另一间密室内被暗器所伤。虽宫宸戋已经在第一时间及时的运功逼毒,可那毒素实在窜延的太快,早在受伤的那一瞬间便深入了血液。想要彻彻底底的逼出,根本是不太可能。而从伤口逼出的毒血,或多或少还残留着一些在伤口上,除不干净。刚才那一刻,便有些强撑。此刻,再这样一番僵持下来,止不住轻微的咳嗽了一声。

  云止看着,这才敏锐的发觉宫宸戋右肩膀上染红衣袍的鲜血,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暗黑。

  毒!一刹那,云止如何能不知,宫宸戋这显然是中毒了。而依薛灏琛费尽心机准备下这一切,和想杀宫宸戋的程度,那么,薛灏琛所用之毒,绝对会是最毒、最致命的。

  如此一来,若是宫宸戋真有一个意外,凭她自己一个人想要出去,恐非常困难。

  之前在那一间密室内所经历的一切,此刻还历历在目。再加上,宫宸戋都受伤,也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表示了这一点。

  思及此,云止自然不愿看着宫宸戋有事。至少,在眼下这个时候,不愿看着宫宸戋有事。

  眸光流转间,最后,终是后退了一步。红唇微勾,浅笑亲和着道,“右相,既然你‘不嫌弃’,”三个字,音声有意无意明显加重一分,“那之下乐意之至。在下对右相,一直存着敬仰之情,绝不愿看着右相有事。”言下之意,她对他如此之‘好’,希望他不要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不过,即便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她也绝不是好欺之人。

  当然,后一句话,并没有表达出来。话落,云止向着宫宸戋走近。安静中,即便是再轻的脚步,也都能清晰听到那一声声回音。

  宫宸戋不语,深谙的黑眸,看着云止慢慢走近。

  云止有生以来还从未给人宽衣过,尤其是男人。在站定脚步后伸出的手,几次难以落下。

  宫宸戋侧眸,不动声色的注视起云止的神色。略高半个头的身量,可以一眼看到身前之人那低头间露出来的、颈脖间的白色里衣衣领。不过,冬日毕竟衣服穿得较多,严严实实遮挡住了颈脖,让人难往下再窥一分。

  云止感觉到上方的视线,眉宇轻微一皱后,毫无征兆的一下子抬起头来。

  宫宸戋似乎一早就料到了云止会有此举动,几乎是在云止抬头的同一时刻,迅疾的侧开了视线,目不斜视平视向前方的石壁。

  云止疑是自己的错觉,微皱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

  半步之距,面前男子身量笔直如竹,白色的腰带束腰,更是将一副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

  云止双眸死死的盯着前方那一条腰带,仿佛有着什么仇恨。良久,在宫宸戋止不住再度轻咳间,毅然往前伸出,一把就干脆利落的将那腰带给扯了下来。动作,略显粗鲁。

  白色的衣袍,因着腰带的扯落而松散开来。里面,不过只着了一件夏日的单薄里衣。

  云止随之面不改色的将宫宸戋的整一件外衣全部褪下,示意宫宸戋可以坐了。继而,再上前一步,面色认真扯开宫宸戋的白色里衣,露出那受伤的右侧肩膀。

  白皙结实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之中,与那暗红凝固的鲜血形成鲜明对比。

  云止不由暗吸了一口气。这伤,绝对要比她想象中还要来得严重。下一刻,双手,在自己的衣袖与腰间稍稍一摸,取出来几瓶随身携带的伤药、以及缓解控制毒性的普通解药。

  宫宸戋斜眸淡淡的瞥了一眼,命令道,“没有用的,帮本相将这一处的肉,全部剜掉。”

  后四个字,刹那间,让云止拿着瓷瓶的手,不由自主的轻微一颤。而,反光说话之人,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云止抬起头来,“右相确定?”

  宫宸戋不语,这一问题,似乎不需要再行回答。

  云止看着,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向宫宸戋,手掌心向上打开。

  “什么?”宫宸戋看着,疑惑了一下。

  “小刀呀!”

  云止投去一个‘笨’的眼神,这还用得着说吗?

  宫宸戋再度不语,因为没有。他怎么可能会随身携带着这种东西。

  云止看着伤口四周隐隐泛着暗黑的鲜血与肤肉,再反光宫宸戋的面色。心下思量这可如何是好?若没有了一个宫宸戋,她还真没有把握出去。

  片刻,只听宫宸戋再次命令,“帮本相将伤口四周的毒血,全部吸干净。”

  “什么?”云止严重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却见宫宸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顿时,气有些不打一出来,“右相,恕难从命。”

  “此处的机关,相信云司马也已经见识过了。若没有了本相,你也只能留在这里陪葬。是一道出去,还是一道留下,你可以自己选。”侧头,宫宸戋面无表情望向云止。一双黑眸,波澜不起。

  云止恼怒,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整一个地下密室,乃是薛灏琛亲手所设。自然清楚的知道,哪有有机关,哪里没有,而又如何避开致命的机关。

  带着花千色,一路寻找起云止的身影。

  花千色面色有些微弱的苍白,为了救薛灏琛、为了让薛灏琛多活一会儿,险些送了自己半条命。而这所有的一切,只为尽快找到那一个人,确定那一个人的安全与否。

  薛灏琛停下喘息,不经意回头的那一眼,看出花千色的担忧。于是,一边扶着石壁、开始继续前行,一边开口道,“花宫主,这里所有的密室,几近一半布了机关,一半没有。只要留在没有机关的密室,那便是安全的。”只是,出不去而已,只能慢慢的等死。

  “快点,不需要你废话。”花千色没什么好气,冷声催促。

  云止无法,只能先暂时确保宫宸戋的安全。

  心中,只想快些找到花千色,然后一起出去。最后,咬了咬牙,毅然俯下身来,吸允上宫宸戋受伤的伤口,将那一处残留的毒血一口一口吸出来。

  “前面这一间,已经是最后一间安全的密室了。若是云姑娘不在里面,恐……”薛灏琛说话间,将石门的机关指给花千色,让花千色来开。因为,他实在没有这个力气。

  石门,在安静中,毫无征兆的缓缓开启。

  云止唇覆在宫宸戋的肩膀上,听到声音,一口毒血吸出来,抬头望去,恰对上花千色的那一双星眸。

  花千色看着前方那一幕,同样在强撑的身体,喉间不知怎么的,倏然涌上来一口猩甜。刹那间,一个急忙转身,背过去,扶着身侧的石壁抑制不住吐了出来,吐在墙角边。随即,不甚在意的拭去唇畔残留的那一缕鲜血,浅笑着重新回头望去,玩笑的口吻道,“不想,云儿竟是与右相呆在一起,害得本宫白白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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