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的手不合时宜的覆上自己的额头,每一寸肌肤仍残留着凉意,还有她皮肤上所带来的刺鼻药水味。
他的手缓缓从自己的额头上滑落,又想重新确定下她的体温,手落在的是她的脸庞上,外头的人正巧推门进来,吱嘎的门声随之打开,他的手一颤,滑到了她的脖颈间。
冷天澈第一眼看到的是心电图仪器停止了跳动,然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吼了出来,“闻人臻,你在干什么?”
冷振雄也在用怀疑的眼神看他,闻人臻目光微微一敛,再次睁开眼,眸中的悲恸跟震惊已经收起,手从严可欣的脖颈间收了回来,“你说我干什么?”
季璃昕上前,扶住了闻人臻。
天澈在怒头上,闻人纯黑的眼像是饱蘸了浓墨,深不见底,可却隐隐能见到其间恍惚晃动着的一丝怅然。
他既然来了,怎会做出那样下等的事情来,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屑一顾。
严可欣其实撑着一口气吧,见到闻人臻,余愿已了,不再抱憾,于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没什么难以理解的,不过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宛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冷天澈脸上满是凄怆之色,冷振雄犹过而无不及,若非冷振雄拉着他,他肯定上前找闻人臻算账了。
闻人臻挑起眉,侧首望着,薄唇上带着笑,眼里却闪烁着冰冷寒光,看着冷振雄按下了铃,不一会儿,医生护士进来了,检查过后,宣布道,“病人正常死亡,请节哀。”
冷天澈然后听到闻人臻那肃然得近乎刻板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这里没我的事了,我走了。”
“你…….”
冷天澈怒目相向,本来双膝着地,跪在床前的,闻言,立刻起身,就要冲过来,他急需宣泄,冷振雄眼疾手快,将他扯了回去,苍老悲凉的声音在整个病房上方盘旋,“天澈,你想要让你妈死不瞑目吗?”
或许欣儿至死,闻人臻都没原谅欣儿,不过欣儿至少在临死之前见到了他。
闻人臻虽然左手被季璃昕搀扶着,右手拄着拐杖,但脚步还是虚浮的很,借力都使不上几分劲。
出了病房的门,他的身子立刻在雪白的墙壁上贴了过去,紧紧贴着,然后胸膛起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闭上眼,她怔了怔,病房里的他,跟出了病房的他,情绪反差极大,他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尤其是在冷家父子面前。
他掩饰的,肯定十分的辛苦。
她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语速缓慢,像迂回的溪流发出潺潺水声,“我们回家吧。”
她其实有很多安慰的话,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发现说不出口,那些话,根本就无法抚慰他内心的伤口。
他猛地睁眼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去,她抬眼,看到他乌黑的瞳眸中酝酿着深沉的情绪,还有一道浓浓的、清晰可见的裂痕。
她柔软的身子贴近他,他顺势抱住了她,脸颊埋在她的肩窝上,闷闷地吸了几口气。
铁捁般的手臂将她死死揽在怀中,她的胸前一片温热,他的心跳近在咫尺,跳得是那般的剧烈。
“我们回家。”
他的嗓音嘶哑,闷着头埋在她肩后,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言词中的挥之不去的悲戚如蚕丝。
她挣脱不开他的怀抱,明明同意回家的,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脸始终背对着她,她也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在神游。
“闻人?”
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半晌,他终于应了一声,带了一丝挫败。“我的右腿麻掉了。”
难怪无法动弹呢,原来是这样。
“你拄着拐杖,我帮你揉揉。”
他听到了,又用力抱了她一下,才缓缓松开了她。
她本能地俯身,双手探向他右小腿,然后揉着,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
从车祸过后,他的右腿时常抽筋发麻的,每次都是由她照顾的,她对应付这等突发状况,早已是家常便饭。
“好了没?”
她仰起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闻人臻下颌的优雅线条,那弧度完美的下颌,衬得他的脸部轮廓更加无懈可击。
“还没好。”
像是眷恋上她的轻柔动作一般,明明好了,他却说着违心的话。
她起身的时候,他的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她,但是显然是心不在焉的。
她也没计较,今天的闻人臻,失态是正常的。
站在住院部的楼下,外头的雨势,比起他们来之前还要来得大。不是阵雨,看上去没有停下的迹象。
“你站在这里,我去叫辆车过来。”
季璃昕很快作了决定。
“我跟你一起走。”
她才走出第一步,他就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不同意她的举动。
他蹙着眉,她打算淋雨,而且他现在心情很乱,不想她离开自己半步之外,只想跟她在一起,就像来之前她所说的,说想陪自己来一样,她也要陪自己走的,不能自私地将自己给抛下。
明明知道她会回来的,但不知怎的,没有理由地彷徨,不知道是否是严可欣死了的缘故。
“你的腿…….”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没有。”
她哭笑不得,这人怎么变得蛮不讲理了,不过抬眼觑到他眸中隐约涌现的丝毫脆弱,想想作罢了,不说他了,他今晚不好受着。
“那一起走。”
他想要淋雨,不给他淋雨,还不知道闹成怎样呢。
走了几步,他侧头看她,她浅浅地垂着眼,睫毛的阴影覆盖了清亮若水的眼眸,几缕发丝略微凌乱地拂在她的额前,光洁的额头衬着暗色的影,看不出她脸上是何种表情。
“你生气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她发脾气的,但是就是克制不住。
“没有。”
她叹了口气,“别说了,快走,车上再说。”
他的身子,她真担心淋了雨,会落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他不心疼他自己的身子,她会心疼。
总算是上了车,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纸巾,伸手就去擦他的那张俊脸,他湿漉漉的额发不断滴下水来,模糊了他的双眸视线,氤氲缭绕,宛若那是他的眼泪。
车厢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他没开口,她也没说话……
他浅薄的在嘴角一侧斜挑扬起,晦暗脸色如乌云袭滚,下颌已因为几乎崩断的理智线而冷峻紧绷。
她的视线与他颈下凹处相对,她刻意不去看他的表情,却能从他颈部每一根线条的搐动想象他此时此刻的反应。
他的喉结微颤,从颈部到颌下的线条无不紧紧绷立着,视线落在车窗外,看磅礴的雨势,珠帘似的雨雾。
胃部不知怎的,猛然抽搐起来,黏稠的酸液一直涌到喉间,牵连胸腔内四通八达的经脉,如潮水一般猛烈的酸涩在瞬间蔓延至左胸,随着那颗张弛的心跳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他眉目淡然,深邃的眼眸如今有几分空洞地闪烁着,微微眨了眨,其间暗藏的哀戚仿佛可以将人心也给剪碎了。
下了车,回了房,被季璃昕摆弄泡好澡,重新躺回床上,好半天才涩涩地哑声挤出一句话:“她死了。”似蜂鸣的低鸣声经她耳道直灌入脑,整个脑袋就像炸开似的混沌不明。
她一躺上床,整个香软的身子就被他从身后给抱住,他搂得很紧,很用力,像是要将身上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她一般。
床头的灯光柔和却不亮,愈发照得闻人臻那张脸暗淡疲惫,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也能够在明暗虚影里体会到他浓烈的倦意。
他的伤,她看在眼里,真真切切。
“你原谅她了?”
她低低地问道。
“没有,”他颓然合眼,嗓音疲倦,若风筝线猝然崩断,“至死都没有。”
他没将原谅说出口。
“我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他疑惑过,纠结过,但是却无法衡量自己内心的那个度,她死的太快,他迟疑的过慢。
所以,那个结,还是被解开,也许永远都不会被解开。
“你心里原谅她了没?”
她不答反问。
他此刻心境肯定是复杂到了极点的,不然也不会将那些其实并不复杂的东西给挡住了理智中的清明。
她发间的香、沐浴露以及她的体香,香弥随着呼吸侵入鼻内。
他犹疑许久,自嘲的撇了撇嘴角,“我不知道。”
她惊愕的扭头侧对他,依稀可辨他脸部肌肉的抽搐。
她洞悉他的想法,正色地道,“你已经原谅她了。”
“没有。”
他慢慢松开了自己禁锢在她身上的手,十指交结撑在颌下,冷不丁嗤笑,“我是那么残忍的人,怎会原谅她呢?”
嘴上不饶人,他表现的、无意间流露的可不是这样,就当他不原谅她好了,他硬要这么说,无可厚非,他向来是要面子的,何况这事还针对严可欣。
他的指尖冰凉,沁出一层薄薄的湿濡,她伸出手,胡乱摸索了一阵子,抓住了他刚探入被子下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掌心上,“睡吧,你今天太累了。”
“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如果她让你不好受,就别想了,学着释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睡不着。”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
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抚额掩藏瞳眸内蕴含的某种情绪,“你前几天去过医院了?”
她略微吃惊,不够也没藏话,既然他知道了,肯定是有人跟他说的。
“嗯,我带灏灏去了,本来想告诉你的,又怕你知道了发脾气,就没说了。”
“噢……”
“噢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肯定是生气了。”
“真的没有。”
“我不相信。”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睡觉。”
他叹了口气,“好,睡觉。”
知道她说这么说,是为了自己好,想要自己不要介怀。
只是,他真睡不着,刚才不过是敷衍客套的话而已。
怀中的她呼吸绵长,她应该睡了过去,他长手绕了过去,关了床头的灯,又重新躺了回去,他殊无睡意。
不知怎的,一闭上眼睛,严可欣干咳的那场面,还有阖上眼的那一刹那,就顿时浮上脑海,无论怎样,也不肯离去,硬要徘徊在他脑海中。
她是不是死不瞑目?
冷振雄跟冷天澈这一晚,都是待在医院里,谁也不肯就这样离去。
这样风雨交加雷电之夜,送走了严可欣。
沉默,压抑着他胸腔内的闷气宛如凝固般堵在心口,连呼吸都是那般的艰难。
“以后冷氏别跟斗了,你妈都死了,我不想她死后不得安宁,还要看你们兄弟隔墙。”
几乎到了晨曦的时候,冷天澈以为父亲睡着了,没想到他忽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爸…….”冷天澈不知道父亲为何忽然站住闻人臻那一边了,虽然他也没打算再跟闻人臻斗了,虽然还是看他不惯。
“天澈,你跟爸保证。”
冷天澈忽然有些害怕起来,父亲的脸,太过严肃了,而且那态度太过一本正经,像是在交代什么临终遗憾似的。
“爸,你到底怎么了?”
他仓促间,伸手握住父亲冰凉的双手,惴惴不安地道,“爸,你别吓我啊。”
冷振雄全身上下凝不起半分力气,身子像是被刀剐过一般,每一处都狠狠地、火辣辣地疼痛着。
“爸没事,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说完,整个人栽倒在了冷天澈的身上,冷天澈忙按铃,饶是他再坚强,也无法一下子接受母亲离世父亲昏倒。
还好,医生检查过后,只是说冷振雄因为这几个月太过操劳、忧虑过甚,又没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疲惫加上今天的致命打击导致的,好好调养,身子很快就会康复。
听到医生的这番保证,冷天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实在是无法再承受任何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打击了。
其实,他也是极累,但是不能倒下,父亲还需要他照顾,母亲的丧事还需要自己处理。
季璃昕醒来的时候,发现闻人臻还未睡过去,只是闭着眼,呼吸有些粗重,不小心触及他的额头,发了高烧。
忙打了个电话给沈童,让沈狐开车来,将他送医院去,闻人臻却不同意,只吩咐叫李华农来即可,不得已,季璃昕拗不过他,给他喂下吃了退烧药。
他吃完药,就睡了过去,李华农来,他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李华农说是淋雨的缘故,多多休息就会没事,复健的进程,还是等到他退烧后再行商议。
季璃昕去了一趟医院,知道冷振雄累倒下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天澈一个人在独扛的,能够帮忙的,她也帮下。
天澈刚开始是不同意的,让她走,她没走,后来还是狠不下心对她吼,便作罢,随便她。
闻人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晚上七八点的样子,他手从床上撑起,身子在后头垫了个靠枕,看到儿子坐在地上玩,地上都是他的玩具,散满了一地。
“灏灏,你妈妈呢?”
问出口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儿子根本还不会说话,只会简单的几个字而已。
“麻麻……麻麻……”
小家伙咿呀咿呀地嚷着,好像是为了迎合他的话一般。
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朝着床边走来,看得人心惊肉跳,他下一刻就要摔倒一般。
果然,他贪心了,那一小步迈大了,胖乎乎的身子直接往一边栽倒。
小家伙摔得厉害,也不哭,瘪着小嘴,用力爬起来,又锲而不舍地往前走,挺有毅力的。
那双乌黑的瞳眸中,噙满的满是倔强,跟季璃昕是那般的相像。
他心一软,一把将小家伙从床下抱起,抱上床,吸了口气,想起自己发烧了,生病还是不能靠近小家伙,正要将他给放下去,他却不同意了,挥舞着手脚,死死地抱着爸爸的胳膊,使出了吃奶的气力。
闻人臻失笑,由着他在床上,他这才心满意足了,在床上蹦蹦跳跳的,雪白的脚背肉嘟嘟的,是那么得小,他一只手掌能够容下他两双小脚。
“灏灏,饿不饿?”
小家伙精神抖擞着,一个人玩得高兴着呢。
“趴趴,麻麻……奈奈…..”
闻人臻扬起的嘴角倏然凝滞住,僵硬的很。
严可欣…….她带给自己的影响,似乎不会轻易散去,听到灏灏说奶奶两个字,他以前都不会这般敏感的,从不会往严可欣身上去想的,如今却……
无形之中的改变跟影响,或许严重得影响到了自己。
他欲要起身,门正好被推了进来,是季璃昕。
“怎么起来了?”
她回来不到半小时。
上前,探了下他的额头,“烧退下去了,还好。”
“我还以为你不住家呢。”
他握住她略微偏低的冰凉指尖。
“刚才出了一趟门。”
“是去医院吗?”
“火葬场,她今天火化。”
她还是没瞒着他。
或许是天意,她火化,他发烧沉睡。
“噢。”
他没责怪她私自前去,身子往后仰去,又重新靠回了床上,小家伙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麻麻,宝宝。”
季璃昕本在想事情,没想到灏灏小家伙忽然开口,唤妈妈,顿时目瞪口呆起来,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鹌鹑蛋了。
“麻麻,麻麻……”
季璃昕怔愣回神,一把将小家伙给抱了起来,小家伙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总算是接受妈妈了。
闻人臻倒是见怪不怪了,刚才他就在自己面前叫过了。
不过本来有些晦涩的心境,被小家伙这么一闹,倒是消散了些,没先前那般悒郁了。
闻人臻又开始不出门,在家复健,几乎一个月没出门,季璃昕本有些担忧,但看他对于助理送过来的工作,都没遗漏处理过,稍稍放了下心。
他还是需要时间来缓和这一段过渡的,在这一个月内,她去见过一次天澈,天澈整个人瘦了一圈,人也消沉了不少。
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帮忙,他都说“不用”,客气到了极点,可能潜意识里已经将她跟闻人臻划为了一类吧,想要划清界限,毕竟他看闻人臻,极为不爽,就算不针对闻人臻的,他也没打算跟他成为友爱的一对兄弟。
其实那只是她的错觉而已,冷天澈只是还未想好如何面对她,母亲刚死,他崩溃过后的情绪,还未梳理好。
月末了,季璃昕想起同事们说要来的,提前一天开始做准备,原先是那次周末就来,后来因为闻人臻情绪低落,被她给推迟了,推到月末了。
季璃昕叫了范菊花跟她一起,去超市,闻人臻被留在家带孩子。
他情况如今好多了,能够在屋内缓步行走,不靠拐杖,照顾灏灏还是绰绰有余的,不会费多大的劲。
再说,灏灏也喜欢跟爸爸玩,尤其是喜欢在床上,玩抛抛的游戏,将他小小柔软的身子抛高,然后再落回怀中,他觉得很刺激,而且经常睡前喜欢扯着闻人臻的袖子说要玩,玩了后才肯闭上眼睛乖乖睡觉,调皮得不得了。
真怀疑,他再长大一些,会成为一个地道的小恶魔,人人都为之头痛。
季璃昕没想到在超市碰上了周邵阳,还有潘以墨,他们两个几天前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报纸上写着是去普罗斯旺蜜月去了,没想打会出现在A市,还在超市碰上。
潘以墨推着购物车,周邵阳扶了扶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银框眼镜,往货架上拿东西的时候,总要侧头询问下潘以墨的意见,一副贴心好丈夫的模样。
季璃昕视线若有似无绞在这两个人身上,他们其实很登对,潘以墨被身后一个人挤了下,整个人差点随着购物车撞上货架,周邵阳紧张的表情顿时流露,然后忍不住朝着那个莽撞的人训斥了一把,谨慎地关怀潘以墨,潘以墨的右手适时捂了下她的小腹,周邵阳跟着帮她揉了几下。
季璃昕眼皮一跳,难道说潘以墨怀孕了,所以他们没去普罗斯旺蜜月。
记得前些天两个人的结婚喜讯不知怎的,传到了菲菲的耳朵里,菲菲还打电话回来了,“周邵阳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以为菲菲跟陈哲结婚后,就将周邵阳这个人尘封心底了,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可不行,吓了自己一跳,忙反问,“你不会对他还有什么想法吧?”
菲菲心情有些低落,“我跟陈哲吵架了。”
“为什么?”
“无缘无故吵起来了。”
“是不是你的错?”
“我在网上搜索B市的新闻,被他给瞧见了,那家伙竟然包袱款款回娘家去了,跟我闹分居呢。”
她很没好气。
“那你回头哄哄不就行了。”
对周邵阳,菲菲是极尽低下,对陈哲,却不尽然,陈哲脾气虽好,但不是没脾气。
怎样说,也是个男人,男人骨子里都是要强好面子的。
“我不想哄了,男人是用来干嘛的,用来疼女人的,他要是这点肚量也没,那我要来有什么用,在邵阳身上,我耗了几年的青春跟自尊,我跟陈哲在一起,是想要找个疼我的男人,能够包容我的男人。他在床头摆着那个女人的照片,我都没计较,我不过在网上找了下新闻,他就小心眼了,这样下去,这日子还怎么过,幸好我妈前些天回去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她抱怨的意味很浓。
“季璃昕,说老实话,我不希望周邵阳过得比我好,政治婚姻,我想他不会比跟我在一起快乐的,那女人肯定不会心疼他的,人家是千金大小姐,脾气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季璃昕记得菲菲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这般跟自己说,还不忘诅咒了下周邵阳。
如今,看来不尽然,菲菲的希翼怕是落空了,周邵阳或许会在潘以墨身上踢到铁板吃到亏,但是很显然,周邵阳是在意潘以墨的,这场婚姻,对于婚姻中的女主角,他是接受了,并且甘于被其束缚。
倒是菲菲自己,希望不要作茧自缚,她跟陈哲,希望别再因为小事发生口舌之争了。
不过也是能够理解,她虽然嫁给了陈哲,但是心并没有从周邵阳身上撤离,几年全身心投入的爱意,收回,似乎过程不会过于迅速。
在收银台付钱排队的时候,季璃昕还跟潘以墨跟周邵阳两人遇上了。
她跟范菊花排在前面,没想到后来他们也往这边来了。
潘以墨记性不错,还记得自己,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倒是周邵阳还想当自己是隐形人的。
周邵阳装作不认识自己,季璃昕也懒得搭腔,本来菲菲的事情,她对于周邵阳的处理极不满意了。
“季小姐,你是A市人啊?”
“是啊,你怎么来A市了。”
“我跟我先生一起来的,看我姥姥。”
她言简意赅地交代道。
“原来这位是你先生啊。”
季璃昕佯装先前没有注意到周邵阳这个人,被潘以墨这么一挑明,立刻对他投以热切的目光。
周邵阳眉心轻蹙,没想到季璃昕跟以墨是相熟的,他本是打算不当认识她,免得多些没必要的事,她毕竟跟莫菲菲交情极好,为菲菲出头也是极有可能的,以墨刚怀孕,不想影响她心情,虽然她似乎对自己过去的风流韵事不甚在意。
但是,他自己本人计较。
周邵阳用眼神警告了下季璃昕,季璃昕才懒得去说他的破事,潘以墨那般的人,怎会对他的过去一窍不知呢,她只是对他还没感情罢了。
“是啊,我先生周邵阳,”潘以墨主动为两个人作介绍,“这位是季小姐,在美国曾是校友过。”
周邵阳眼眸一眯,原来如此,还以为这两个女人怎会有交集。
“季小姐,你好。”
“周先生,你好。”
客套的话,怎么说着虚伪,两个人都是皮笑肉不笑搭理对方。
“有空来我家玩。”
季璃昕见收银员刷好卡了,她输了密码签完字,说了家里的地址,然后走人。
冷不防地一个抬头,觑到周邵阳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对潘以墨重视的程度,比自己亲眼所见的,还要来得深。
上车的时候,范菊花若有所思地道,“刚才那位先生,我好像哪里见过。”
季璃昕微微一笑,“前几天新闻里放过的,那场B市名流汇集的盛大婚礼。”
“哦,原来是他,不过我觉得前几天那场婚礼,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在这之前我好像还是见过他的,他那一回是跟莫小姐在一起。”
季璃昕接话,扭头看向窗外,“你肯定看错了。”
既然周邵阳跟菲菲已是过去了,就没必要再将他们两个人扯到一块儿。
到家的时候,灏灏睡着了,闻人臻在走路,他最近对复健越发的上心起来了,可能在家里待太久了,想要呼吸下外头的空气,但是又不想引人注目。
他满头大汗从客房出来,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起明天的状况来,“大概有几个同事要来?”
“确认过了,加上拖家带口的,大概有十个人吧,不过还是买了十五个人的份,毕竟都是大老爷们,应该挺能吃的。”
“这么多人,都能举办个小型的了。”
“对啊,先前没想到,算了,下回再说,这次吃吃喝喝一通就算了。”
季璃昕想了想,还是没有改变策略,现在开始布置,已经迟了,再说,也没准备那些用的东西。
“你又不早说。”
“你没问我意见么。”
闻人臻有些无语。
季璃昕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范菊花不用她在厨房帮忙,她便出来了。
手中拿着一个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出门一趟还真有些渴了,闻人臻看着她喝水,也觉得自己有些口干,从她手中夺来了杯子,自己喝了几口,又还给了她。
季璃昕挑着眉角,抿嘴看他,“我刚才在超市碰到周邵阳了。”
闻人臻坐直身子,“他怎么会在A市,不是去普罗斯旺了吗?”看来,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他们两个去度蜜月了,若非亲眼看到当事人出现在A市,季璃昕若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也不会相信。
正跟他说着,门铃响了起来,季璃昕跟闻人臻面面相觑,没想过会在这个时间段会有人上门造访。
打开门,吃了一惊,竟然是菲菲,她不是正在香港吗?
“菲菲?”季璃昕有些不确定。
“是我。”
“你怎么……”
“我表哥要订婚,我回来,你以为我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季璃昕到了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我以为你是跟陈哲吵了,吵得愈发厉害了,所以跑回来了。
莫菲菲进门后,闻人臻也吃惊不小。
这一晚,原本收拾过给闻人臻当复健室的客房又被重新摆回了原样,让莫菲菲住。莫菲菲非要季璃昕陪睡,闻人臻狠狠瞪了她一眼,竟然来跟他抢老婆,不过小昕竟然也顺着她,就这样光明正大将自己抛弃了。
季璃昕没拒绝是因为她总觉得这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两个人洗过澡后,并肩趴在床上,莫菲菲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A市好啊,不用憋气。”
“你跟陈哲到底怎么了,上次闹得别扭还没和好吗?”
“好什么好啊,要是好了,我还会一个人回来吗?”
“你是置什么气啊,夫妻相处,要学会容忍包容。”
季璃昕觉得自己快成了老一辈人了,苦口婆心劝道。
她自己下意识里总是觉得周邵阳对菲菲造成的伤害自己要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希望菲菲过得好,若是菲菲不幸福,她内心的愧疚又会随之浮现。
“菲菲,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陈哲?”
季璃昕觉得菲菲谈恋爱谈的倒是认真,真正步入了婚姻,反倒是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了。
可能她跟陈哲的分歧,就出在这里,再说,她在周邵阳那受了伤,凭什么一定要陈哲无条件地对她好,双方都是需要付出的。
陈哲不是铁人,他也会累,也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体谅自己。
他这一回不过是吃醋而已,菲菲是太过小题大做了,借机搅和,将矛盾无形中闹大了。
莫菲菲认真地想了想,“刚开始我觉得我是爱他的,现在我倒是不确定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时常将邵阳跟陈哲作对比,结果我发现对陈哲的爱,越来越淡薄,我在想,女人是不是也是贪心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都嫁给了陈哲了,我应该好好地对他,全心全意地爱他才是,可是这些我都懂,我就是做不到。”
“作为妻子,我肯定是失败的,你跟我说说,你都是怎么当妻子的?至少闻人臻对你很满意,你那么聪明,肯定对协调这种关系,很拿手。”
季璃昕双手叠到脑后,“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其实不少东西,我也是在学习当中的,我们,也会经常闹矛盾,他的脾气,称不上好,而且性格又强势霸道,不少地方需要顺着他。相处久了就习惯了,性格是先天的,后天改变,哪有这么容易,只要他偶尔能够为我思考,我就满足了。”
“你要求这么低啊。”
莫菲菲瞠目结舌。
“既然选了这个人,那就我想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了,我喜欢平淡的生活,一个温馨的家。”
莫菲菲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的叹:“第一次才知道你要求这么低。”
“虽然他不是最好的,但是配我,是绰绰有余,他对我而言,从来都不是将就,命中注定我们在一起,那么就让命运之神将我们绑一辈子好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却在莫菲菲耳边像是炸开了一样,炸得她意识都恍惚,分不清是心里那满溢灼烧的是什么,其实幸福很简单。
良久,她才讷讷地道,“季璃昕,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你说这么煽情的话,连我都忍不住为之感动,这番话,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在闻人臻面前说过。”
“这些话,自然是不用说出口的,他迟早会明白的。”
“哎,够情深意重的啊,你以为你不说,人家就能猜到啊,你当个个都是神啊。”
季璃昕神秘一笑,对此倒是坚定,“他自然会明白的。”就像自己,也从来不是最好的。
莫菲菲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接起电话来的时候,她不小心按了个扬声器,于是,季璃昕便听到陈哲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去哪里了?”
看来,陈哲回了他们的家。
“我在A市。”菲菲倒是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心虚。
“莫菲菲,回A市干什么?”
“我表哥订婚。”
菲菲愈发的理直气壮起来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们正在冷战中,告诉你干嘛,无事生非啊。”
“莫菲菲,你给我等着,我明天就飞去A市。”
然后挂了电话。
菲菲喂喂喂了几声,没反应了,“靠,挂的这么快,也不给人家留说话的时间。”陈哲还是难得发这么大的火,他还从未主动挂过她的电话,向来都是彬彬有礼等待对方挂掉自己才挂电话的。
这下,他真发火了。
“季璃昕,这下我怎么办?”
她刚才还老神定定跟人家回嘴,这下倒是开始急了。
“这是你自找的,向你老公道歉。”
陈哲气势汹汹,显然是极为在意菲菲的,只要菲菲稍微低下头,给陈哲一个台阶顺势而下,应该起不了什么波澜。
“菲菲,别跟陈哲犟上了。”
“看他的诚意了。”
莫菲菲关了灯,嘴角还是愉悦地翘了起来。
“莫大哥怎么没通知我他要订婚了?”
季璃昕觉得这匪夷所思,菲菲不会是骗自己的吧。
“我表哥在香港也邂逅了他的真命女神,不过人家是A市人,回来后发展得倒是不错,所以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有喜酒喝了。订婚没这么快的,要过些天吧,我是头一个知道内幕的,从我妈嘴里得知的,我表哥还没真正通知我呢,所以你不知道也不为奇怪。我那表哥,喜欢做到事无巨细,才通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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