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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76章 悲情


  香炉里的合欢香冉冉升起,案上的红烛滴下了一滴烛泪,娇媚的新嫁娘含羞地低垂着头,诚王曲着食指抬起她的下巴,深邃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了良久,稍一用力,将她按在了床榻之上。

  他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挑起了她腰间系着的红绸带,轻轻一拽,腰带便松散了开来。

  他俯下身子,缓缓靠近她的脸,在两人的双唇还有一指宽的距离时,他却停了下来。

  原本紧张不已的沈青溪见他突然停下了动作,抿着唇巴巴地望着他,心跳骤然如捣鼓,这样地僵持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壮着胆子伸出手,贴上了诚王的脸颊,不料却被他歪过头避开了。

  诚王倏地抽开身,坐到了床边,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双目紧闭,脸色万分纠结:“抱歉,今日不可以。”

  今天,是那丫头十五岁及笄之日啊!

  她一人流落在外,可有人为她煮上一碗长寿面?

  诚王捂着胸口,这里又疼了起来。自从她离开之后,他的内心深处不时有个声音冒出来谴责他,可他始终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明明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却觉得什么都不对了,甚至连这么重要的场合,他都感到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大概是病了吧,这些日子以来通宵达旦地忙碌,使他的精神有些不济了,看来需要找吴太医为他调理调理了。

  “你先歇下吧。”

  诚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再在这间红彤彤朦胧胧的屋子里呆下去,就要窒息了!他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这里,仿佛屋子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沈青溪红着双眼坐了起来,呆呆望着喜被上一对栩栩如生的戏水鸳鸯,双目渐渐失去了光彩。

  诚王独自一人坐在盛晖阁内,他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手里的一支短箭,回想起然然将这支箭从头发上拔下之时,满头青丝泻落及腰的那一瞬间,画面极美,久久挥之不去。他的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了一丝笑意,僵硬冰冷的脸色终于有了一抹温柔。

  他从一只红木镜匣内取出了一支翡翠玉簪子,通透的玉身雕刻着海棠花纹,簪尾处是精致的箭羽造型,其上雕刻的羽毛毫发毕现。

  他本想亲自替她簪上的,他说过待她及笄之后,便会亲自提亲求娶她的。只可惜,他已经先娶了别人,她为此也离开了他,那她以后也会嫁给别人吗?诚王一想到这个念头,手指不禁猛一用力,手心的玉簪立马断成了两截。

  时间不温不火地流逝了过去,白昼的时日渐渐变长,树上的蝉鸣越来越响亮。

  沈青溪嫁入诚王府已经十日,这十天她见到诚王的面屈指可数,一到晚上,他更是如辟邪似的躲着她,有好几次她主动求见,都被拒之门外了。今天听说有位太医来府里替王爷诊脉,沈青溪借着这次机会,去厨房做了几样点心,端着茶点来到盛晖阁的小书房外,请求觐见。

  屋内沉默了半晌,才传来请她进去的声音,沈青溪轻轻推开了门扉,步伐轻盈地踏了进去。诚王坐在硕大的案桌后端,桌上铺满了纸笺案牍,她并不敢多看一眼。低眉敛目地走到他的面前,放下手中的捧盒,揭开盖子,露出里面通透翠绿的小糕点来,精致的外形让人一见就有了食欲。

  “殿下,妾身做了几块小点心,请您尝尝。”

  “知道了,放下吧。”诚王兴趣缺缺,瞥了一眼糕点后,就移开了目光。

  沈青溪揪着衣摆,眼神闪烁,依旧不愿离去,她看向诚王欲言又止,诚王也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相对无言。

  沈青溪舔了舔红艳艳的嘴唇,挤出了一丝笑容:“殿下,妾身近日练就了一支新曲,正巧今夜明月高照,繁星万点,若殿下有雅兴,不如听妾一曲,以解乏累。”

  诚王看看天色,一轮皓月当空,他算算自己自从那日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入过新房,他虽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躲什么,但这么躲避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于是开口道:“知道了,今晚我会去你屋里的。”

  说的如此直白,沈青溪的脸腾地红了,她连捧盒都没收回,就脚步凌乱地离开了。

  沈青溪回到屋内,大红喜子还挂在床头,此刻看上去别有一派迤逦风情。她捏紧了拳头,浑身起了一股异样的颤栗,为了迎接今夜,她必须要做足准备。

  沈青溪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找到了一盒特制的香片,她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无人才把香片放进熏炉之中。

  接着又给自己泡了一杯酽酽的提神茶,吹凉后咕噜噜一口灌了下去,最后,她把袖口内一块硬物掏了出来,放在了枕头之下。

  做完了这些,她拿起了瑶琴,掩上了门扇,走到了凉亭之中,在明朗的月色之下,抚了一曲《潇湘吟》。

  悠扬婉转的琴音飘进盛晖阁内,如泣如诉,似哀似怨,诚王停下了手中的笔墨,莹白的宣纸上,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孩正笑盈盈地看着他。这曲子勾起了他的许多回忆,他痴痴地看着巧笑倩兮的画像,仿佛下一秒钟,画上的人就会开口说话一般。

  一支韵味悠长的乐曲已毕,诚王回过神来,依旧坐在孤清的书房内,陪伴他的只有一些死物。他闭了闭眼,拿起手边的另一张白纸,遮盖了画上的女孩。

  诚王刚一走进阔别多日的新房,便皱起了眉头,炎热的夏夜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浓郁的香味闷得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大夏天的,为何熏这么重的香?”诚王径自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通风。

  正在铺被褥的沈青溪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脚下一软跌坐在床侧。

  “做甚么这么害怕,本王会吃了你么?”诚王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青溪愣在原地,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诚王没有理会她,直接躺上了床榻,闭目养神。

  他这样的态度,倒让她一时没了主意。她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依旧无人打破沉默,她瞥了一眼燃烧得旺旺的香炉,又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见诚王没有醒来的意思,便蹑手蹑脚地前去关上了窗户。

  她回到床边,伸出手掌轻轻在他的面前挥了挥,躺在床上的人没有一丝反应,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缓,她便屏着呼吸,急急走到香炉边,提起了桌上的瓷壶,往炉子里浇了一壶水,火星顿时熄灭了。

  沈青溪小心翼翼地越过诚王,爬到了床榻里侧,她试着轻轻推了推诚王,见他毫无反应,才哆嗦着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个硬物,竟然是一只小匕首!

  她瞄准了诚王的喉咙,呼吸越来越重。

  这一瞬间,想起了出嫁前父亲对她的命令,还有被关在乡下受苦的娘亲。

  世人都道她是沈家千娇万贵的嫡女,才华横溢、绝世独立。却鲜有人知沈府内院那些龌龊阴暗的事情,更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她不过是一个下贱婢女生下庶女,因为在孝期出生见不得人,连生日都是假的。

  亲生娘亲成了她的奶嬷嬷,将她养到了十岁就被赶到了乡下,从此母女相隔,夜不能寐。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沈府当家主母的狠辣手段,她故意让娘亲陪了自己十年,产生了深厚情谊之后,再生生将她们拆散,让她们饱受痛苦,终日以泪洗面。

  从那以后她便咬着牙发奋要强,她以为自己变得更加优秀了,父亲大人就会赏识喜欢她,就会把娘亲接回来。于是当别人背十遍《女训》的时候,她要背二十遍;当别人绣了一枝梅花,她就要绣一幅百花争艳;当别人学会了一首新曲子之时,她已经将整本乐谱都练熟了。

  可是,她依旧连娘亲的面都见不着,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她要嫁人了!嫁的人竟然是威震天下的英雄,大惠朝的铁血王。

  她幻想自己做了王妃之后,父亲总要看在诚王的面子上,将娘亲放出来的,将来她们母女二人,总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因此当出嫁前一晚,父亲将她叫到书房之时,她是怀揣着满心期待的。可是接下来的一席谈话,当头浇了她一盆凉水:“记住最好在失身之前得手,你若保住了贞洁之身,将来送到乌塔之后,会更值钱些!”

  父亲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些丑陋之言,万箭穿心的感觉不过如此。原来在他的心中,自己早已经如货物一般被明码标价了,她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她不敢反抗,因为她那可怜的娘亲,还被关在乡下吃尽苦头,她的任何一个自作聪明的举动,都可能给她带去灾难。

  从那天起,她就对人生彻底绝望了,她自觉地把自己看成了一件工具,没有感情,没有灵魂,机械地按照别人的指示生活,就像现在这样,举着锋利的匕首,只要一瞬间,她就能结果他的性命,完成父亲交代给她的最重要的任务……

  苏然将竖立的菱花镜扣在了梳妆台上,再将手里的梳子随意扔进了梳妆匣内。天气晴好,她走到了小院子里,深深嗅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关在春草园里两个月,再见天日的感觉特别爽快。现在她最想做的就是去“江南春”叫上满满一桌子菜,请周荣浩来作陪,听戏、饮茶、遛鸟,娱乐休闲活动一个都不能少。

  想到就做!当她打开大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周荣浩就站在门外,举着手像是正要敲门。苏然见了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脸:“这么巧,周大哥,刚准备请你去喝茶!”

  周荣浩却是一脸焦急,用力一拍大腿急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出大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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