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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少女的心意


  冀州城守府提前就得了肖翼的信,大门上的匾额早已改成了“江北元帅府”,府内府外也都重新修葺一新,主院内更是连屋中的家具摆设也全都换成了新的。肖翼将阿麦迎进了正房,见阿麦打量屋中的摆设,笑道:“也不知元帅的喜好,他们便都给用的花梨木的料,元帅若是不喜,吩咐他们重新换过就好。”

  阿麦闻言便转头瞥了肖翼一眼,她虽不大懂木料,却也知道花梨木的家具十分名贵,盛都侯府商易之的书房中的家具便都是此种材质做成。

  阿麦淡淡笑了笑,点头道:“这样就很好。”

  肖翼是何等机敏之人,只阿麦刚才那个含义不明的眼神便让他心思转了几转,闻言面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解释道:“我是个粗人,不大懂这些,只是记得以前在商老将军帐下时,听说过他老人家便是喜欢这花梨木的家具,所以就叫人给元帅也备了这样的。”

  阿麦笑道:“肖副帅费心了。”

  肖翼听了却是有些恼的样子,直言道:“您这样说可是见外了,不过是些木头摆设,又不是什么精巧玩意儿。不过那打制的木匠倒是说了有些地方专门设置了暗格,给元帅放些私物,元帅改日可叫了那木匠来细问。”

  阿麦笑了笑,却没有答言。

  江北军新迁,军中堆了许多事务要处理,阿麦一连忙了两三天才得空喘口气,刚坐下来翻几页兵书,就听亲兵过来禀报说外面有个姑娘指名要找麦元帅。阿麦听了不禁意外,旁边林敏慎已是哈哈笑道:“听说这两日冀州城里正传着一句话,叫什么‘一见麦帅误终身’,许就是你的爱慕者,向你自荐枕席来了。”

  阿麦眉头微皱,冷冷地横了林敏慎一眼,却转头对张士强说道:“你出去看看,问她见我有何事,如果没有要事就打发走了吧。”

  张士强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回阿麦道:“她说她姓息,是唐将军叫她过来找大人的。”

  阿麦心中更是诧异,唐绍义怎会叫一个女子过来找自己?这女子姓息,那么说就是和清风寨的老当家息烽有关系了?阿麦暗暗思量,口中却是吩咐道:“带她过来。”

  张士强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长相秀美的年轻女子从外面进来,见到阿麦后毫不畏缩,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叫道:“清风寨息荣娘见过麦元帅。”

  虽是女子装扮,行的却是抱拳礼,一双明亮的杏眼直望阿麦,面容举止自然大方。阿麦看得暗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安坐在太师椅中,将息荣娘让在客座上坐下,淡淡问道:“不知息姑娘找麦某有何贵干?”

  那息荣娘没答话,目光却在屋中的林敏慎与张士强二人身上转了一圈。阿麦自然知道她此举的含义,不过却不打算因此就把自己身边的人屏退,所以故作不察,只平静地看着息荣娘。

  息荣娘见此便笑了笑,说道:“因一时来得匆忙,没能带取信之物,不过我说出一件事来,麦帅定会信我是唐大哥派来的了。”

  阿麦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此女说话明显有着漏洞,既然是唐绍义派她过来,怎会不给她取信之物?阿麦心中这样想着,却听息荣娘朗声说道:“年前唐大哥叫人给麦元帅送了些东西到青州,当时用的信物便是唐大哥的校尉铜牌,那铜牌现在还在元帅这里吧?”

  阿麦眼中神色微变,点头道:“不错,那的确是唐将军的信物。”

  息荣娘面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笑道:“既然这样,麦元帅可是信了我了?”

  阿麦笑笑,转头吩咐林敏慎与张士强道:“你们二人先退下吧。”

  张士强还有些迟疑,林敏慎这次却是很听话,暗中给了张士强一个眼色,叫他放心出去。待他二人都出去了,那息荣娘却沉默不语了,只眨着一双杏眼细细打量阿麦,视线从阿麦脸上落到阿麦喉间,在阿麦新贴的假喉结处停了停,这才又上移到阿麦的脸上。

  阿麦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地咳了一声,出声唤道:“息姑娘?”

  息荣娘微微一惊,心神这才从阿麦脸上收了回来,又听阿麦温声问道:“不知清风寨的老当家息烽是息姑娘何人?”

  息荣娘闻言面色一黯,答道:“那是先父。”

  阿麦微微抿唇,心中顿时明了,难怪息烽把清风寨俱都交给了唐绍义,而唐绍义却只做了个二当家,这样看来是息烽将这姑娘托孤给唐绍义了。

  “息大当家,不知此次因何事来找麦某?”阿麦径直问道。

  息荣娘微垂着头,似心中颇为矛盾,沉默片刻后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阿麦,问道:“麦元帅可有妻室了?”

  阿麦被她问得一愣,猛想起林敏慎刚才的玩笑话来,太阳穴处便突突地跳起来,难不成这姑娘真是来自荐枕席的?阿麦被自己这想法骇了一跳,一时间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只问道:“怎,怎么了?”

  息荣娘此时却已强压下了心中羞涩,看向阿麦的目光更显晶亮,直盯着阿麦问道:“不知麦元帅可有妻室或是有中意之人?”

  阿麦心中渐渐平定下来,照着前阵子应对肖翼等人的说辞说道:“麦某家中早已有妻室,只是军旅生涯十分无常,不敢随军携带家眷。”

  谁知那息荣娘听了非但不显失望,反而是面带喜色,止不住追问道:“当真?”

  阿麦颇觉无语,却仍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

  息荣娘眼中的喜悦之色便如水纹般一波波地荡漾出来,映得一张俏脸顿时生动起来,笑嘻嘻地看了阿麦一眼,却又似突想起来害羞一般,垂下了眼帘,用手轻揉着衣角沉默不语。

  阿麦被她这样一副羞涩的小儿女模样搞得头大,心中更是弄不清这姑娘的心思,只得又问道:“不知唐将军因何事叫息大当家来寻麦某?”

  息荣娘毕竟是匪窝中长大的女子,自是比一般女子豪爽许多,羞涩过后便抬起头来,鼓起勇气对阿麦说道:“麦元帅,我喜欢唐大哥。”

  阿麦一愣,一是惊讶于此女的胆大直接,二是不解她为何会向自己说出这些,还专门找到冀州来问自己有没有妻室,要问不也是应该问唐绍义有无妻室吗?息荣娘看出阿麦疑惑,用力咬了咬下唇,说道:“麦元帅,您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有些话我说了您可别恼,出了我口,入了您耳,这世上便无第三个人知道。”

  阿麦点了点头。

  息荣娘又说道:“我知道您不满老皇帝把咱们江北拱手让给鞑子,所以带兵反出泰兴,千里东进青州,后来又击溃了常钰青的几万精骑,护我们太行百姓于身后,我们清风寨虽是匪,对您却也是十分敬佩的。”

  阿麦浅笑不语,心中却道这姑娘原来也是个口舌伶俐的,不管后面要说什么,事前却先把自己的马屁不露不显地拍了一番。

  息荣娘面色微凝,话语一转接着说道:“可我想您并不清楚唐大哥离开江北军后的事情。”

  阿麦眼底光芒一闪而过,沉静地看着息荣娘,等着她的下文。

  “唐大哥入咱们清风寨的时候,占山王正在围剿咱们寨子,我爹受了重伤,寨中的叔伯们虽没说什么,可大伙心中却都觉得这次定是要被占山王端了山寨了。我爹甚至暗中已经安排了心腹,要私下送我出寨。唐大哥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咱们寨子的,开始大伙并不信他,他也吃了不少的苦,后来终于带着些兄弟大败了占山王,还在阵前斩杀了占山王的兄弟。”

  阿麦说道:“我听唐将军说过此事。”

  息荣娘眉梢微挑,反问道:“那唐大哥是否和您说过他曾受重伤的事?”

  阿麦心中一凛,垂了眼帘遮住眼中神色,缓缓摇头道:“不曾。”

  息荣娘淡淡笑笑,继续说道:“唐大哥虽是英雄了得,但他却不是咱们江湖中人,战场上拼杀的硬功夫不同于咱们江湖手段。那一仗中,唐大哥虽然大败占山王,但是自己却也被占山王手下的一个高手用暗器所伤,连肋骨都断了两根。”

  这些事情,唐绍义是从不肯和她说的,更何况是她依仗着两人的情分用计骗他到了这太行……阿麦心中泛出一丝苦涩愧疚,难怪唐绍义离去时会主动说起那句“我们一定要活着”。

  “唐大哥昏迷了四五天,一直是我照看着的,当时咱们大伙都以为他熬不下去了。他一直高烧不退,到后面竟然连胡话都说起来了。”息荣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阿麦,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说下去。一些话说出来便不能收回,不知会带来何种后果,可如果不说,那就只能是埋在唐绍义心底的毒瘤,不如就干脆给他揭出来,也有个痊愈的机会。

  息荣娘下了狠心,直视着阿麦说道:“他总是含糊不清地喊着两个字,开始时大伙一直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后来一天夜里我独自守着他的时候,我叫他‘唐大哥’,他终于清晰地回了我一句,他叫我‘阿麦’!”

  息荣娘学着唐绍义当时的语调,她声音清脆,全不似唐绍义那般的喑哑低沉。可就是这样一声,却叫得阿麦心惊肉跳起来,暗中紧扣了齿关才继续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抬眼望着息荣娘浅淡地笑了笑,说道:“阿麦是麦某的小名,麦某和唐将军自汉堡起便同在一军,率共生死,情如兄弟。”

  见阿麦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过,息荣娘心中便松了口气,可却不知为何有些失望,竟觉得替唐绍义不值。息荣娘淡淡说道:“我后来问过唐大哥,他的回答也如元帅一般。”

  阿麦不动声色地看着息荣娘。

  息荣娘说道:“后来我爹去世,把清风寨交给了唐大哥,同时也将我托付给了唐大哥。我知道我爹的意思是要唐大哥娶了我,唐大哥英雄盖世,我早就对他倾心,心中自然也是很欢喜。”

  阿麦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息大当家才貌双全,和唐将军很是般配。”

  息荣娘听了却是嘲讽地笑了笑,扬着眉梢问阿麦道:“你果真不知唐大哥心意?”

  阿麦避开了息荣娘的眼睛,淡淡答道:“唐将军一心为国,只求早日驱除鞑虏,光复江北。”

  息荣娘嗤笑一声,说道:“元帅,我这才看出来,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您若是真不懂我的意思,定然不会如此回答。”

  阿麦抬眼看着息荣娘沉默不语。

  息荣娘又说道:“我是山中女子,脸皮子厚得很,我今天也不怕您笑话,就都和您说了吧。唐大哥虽然接了清风寨,却不肯娶我,只要我来做这个大当家,并说只要我哪日不容他了,他会净身出寨,绝不带走寨中的一人一马。我开始时是以为唐大哥家中有了妻室或是心爱之人,可问他却又说没有。我就想起他受伤时喊的胡话来,问他‘阿麦’是谁,他很是惊愕,不知我从哪里得了这个名字,开头只是不肯说,后来挨不住我缠,终告诉我说那是他的一个结义兄弟。”

  阿麦淡淡问道:“息大当家想说什么?”

  息荣娘咬了咬唇瓣,迎着阿麦的目光,干脆答道:“我要说的是唐大哥喜欢你。”

  阿麦一怔,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好半晌才停下了,看着息荣娘笑问道:“息大当家,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息荣娘被阿麦刚才的大笑笑得有些羞恼,微抬了下巴,答道:“我说唐大哥心里喜欢你,你别觉得好笑,也别瞧唐大哥不起。这世上便有那男子只喜欢男子,我们寨子中就有,更别说,别说你——”

  “别说我什么?”阿麦目光猛地转利,如剑般看向息荣娘双眼。

  息荣娘被阿麦眼神压得心头一惊,却又不肯在阿麦面前示弱,犹自抬着下巴逞强道:“更别说你长成这个样子,比美貌女子还要好看几分,若不是你脸上泛着胡楂,喉间有明显的喉结,连我都要觉得你是个女子!”

  阿麦冷冷地看着息荣娘,寒声道:“息大当家,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如果不是看在唐将军面上,今日麦某定不会让你再出这元帅府!”

  阿麦语气中渗出寒冷的杀气,迫得息荣娘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这时才猛地记起自己面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男子是已经闻名四国的江北军元帅,是一战剿杀鞑子几万骑兵的铁血将军。

  息荣娘愣愣地说不出话来,阿麦冷哼一声,说道:“看情形你来冀州唐绍义并不知情,否则他绝不会容你来说这些荒谬之言!看在他的面上,我今天不与你计较,你还是快回你的清风寨吧!”

  说完便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拂袖便要叫人送客。息荣娘闻言猛地惊醒过来,上前扯住阿麦衣袖,急道:“元帅!你既然当唐大哥是你兄弟,你果真忍心看他因为你孤苦一生?”

  她手上用了小擒拿手法,阿麦几次用力竟然是挣脱不掉,又不敢让她近身,最后只得无奈地回身看着她,问道:“你到底要怎样?”

  息荣娘脸上露出小女儿的得意之色,口中却央求道:“元帅,一开始时你是应了我的,你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会恼我说的话。”

  阿麦挣开息荣娘的手,回到太师椅上重新坐定,闭目片刻复又睁开,问道:“你说吧,你要如何?”

  息荣娘答道:“你既然有妻室,又不喜欢唐大哥,不如就径直告诉唐大哥,也好让他死了这份心思。”

  阿麦颇觉无力,用手捏了捏太阳穴,说道:“他从未向我说起过什么,你就叫我自己走到他面前,告诉他我已有妻室,并不喜欢他,叫他死了这份心思,该娶亲娶亲、该生子生子?你觉得这法子可行吗?”

  息荣娘自己听了也觉得这法子有些不对,反问阿麦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阿麦默默看向息荣娘,却也不知能说些什么。两人正相顾无言,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直震得窗棂噗噗落土,连房子也跟着隐隐震动起来。两人一惊,俱都起身冲向门口,刚出得房门,林敏慎与张士强也一前一后地从院子里掠了过来。

  阿麦问道:“怎么回事?哪里出的声响?”

  张士强答道:“像是从府西传过来的。”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亲兵回来禀报,声响是元帅府西侧的一间屋里发出来的,那边本是军需营的仓库,存放着些军械之类的,不知怎的突地爆了,连带着房顶都塌了一半,倒是没听见说有人员伤亡。

  阿麦听得皱眉,此时正是秋季,天干物燥,也亏得是没有起火,不然还不知会出多大的乱子。阿麦冷着脸吩咐亲兵去寻李少朝过来问话。

  过不一会儿,李少朝便阴沉着脸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人。只见那人不但身上烧得破破烂烂满是黑灰,就连脸上也是黑漆漆一片,头发眉毛俱已是烧了个乱七八糟。那人来到阿麦面前刚欲跪下行礼,身后李少朝猛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骂道:“元帅,就是这小子闯的祸,差点把我那屋子也给炸塌了!”

  那人默默从地上爬起,重新跪直了,敛衣向阿麦拜道:“小人郑岚,拜见元帅!”

  阿麦见此人虽形容狼狈,可神色却淡定自若,心中暗暗称奇,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岚沉声答道:“小人是军需处的工匠,今日试验突火枪的时候不小心引爆了火药,给炸了。”

  阿麦听了还未说话,旁边的李少朝却先急了,骂道:“你小子又不安分,不是说不叫你做那劳什子突火枪了吗?”

  阿麦抬手止住了李少朝,随意地瞥了地上的郑岚一眼,然后转身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息荣娘,淡淡说道:“息大当家,我这里有些军务要处理,你远来劳顿,不如先下去歇息一下,可好?”

  息荣娘不是傻子,听阿麦如此说便知人家这是不愿意自己听到军中事务,当下便点头道:“好,全听元帅安排。”

  阿麦略点了点头,吩咐张士强送息荣娘下去休息,然后便带了李少朝与那郑岚来到书房之中,指了指凳子叫他二人坐下了,这才转头问身后的林敏慎道:“他是你从盛都带回来的工匠?”

  林敏慎仔细地看了看郑岚那张被烟燎得黑漆漆的脸,不由得笑了,玩笑道:“许是有这么一个,不过这脸上乌七八黑的,我也拿不准了。”

  郑岚闻言忙用袖口抹了抹脸,将脸上的黑灰拭去了些,向林敏慎说道:“大人,是我,您不记得了吗?我是那个主动要求跟您到江北来的!”

  林敏慎强忍着笑,向阿麦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个和别人不一样。”

  阿麦淡淡笑了笑,笑问那郑岚道:“你为何要主动跟他到江北来?据我所知你们那些工匠大部分是被他掳来的。”

  郑岚却是未笑,一本正经地看着阿麦,郑重答道:“因为只有江北才有鞑子。元帅,突火枪可以克制鞑子骑兵!”

  阿麦听得心中一动,凝神看向郑岚。

  李少朝听了郑岚的话却觉可笑,嘿嘿笑了两声,嘲道:“就你那突火枪?也就是声音大点,吓唬人还行,放十枪里面有八枪不响,好容易放出去的那两枪还不知道能不能飞到鞑子面前,就是飞到了,连人家的铠甲也射不穿!更别提那些在自己手里就开花的,白白糟蹋了好竹子,用不几次就废了。”

  郑岚不理会李少朝的念叨,只目光灼灼地看向阿麦,声音里隐隐带着些激动的战栗,说道:“元帅!突火枪的枪管可以不用竹制的!”

  李少朝奇道:“不用竹子那用什么?”

  郑岚一字一顿地答道:“可以用铁制的!”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直把阿麦都惊得定在椅上没了反应。李少朝没觉察到阿麦的异样,只一听郑岚说还要用铁便要急了,叫道:“你快省省吧!败家玩意儿,你竹子糟蹋不够还要来祸害我那点铁料!”

  郑岚好容易能有个在阿麦面前说话的机会,怎肯轻易放过,虽听李少朝呵斥却也顾不上害怕,只盯着阿麦说道:“元帅,我来江北的路上已是和那几个铁匠聊过了,他们完全可以制出我需要的铁质突火枪,这样枪膛轻易不会炸裂,也能经得住更多的火药,弹丸可以射得更远!”

  阿麦心中已是翻起了惊天骇浪,她自然知道这铁质的枪膛不像竹制的那样容易炸裂,她还知道正是将竹筒换作铁筒才让火器有了跃进般的发展,知道如何将突火枪的构造设计得更加合理,怎样严格控制药室的尺寸,保证装药量达到相应的标准,既能保证发射威力,又可提高发射时的安全性能。父亲笔记内夹的那些图纸上便有关于这种东西的介绍,甚至还有比这东西威力更大的武器……

  一时间,图纸上那些复杂纷乱的图形塞满了阿麦的脑子,阿麦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起来。那些父亲不曾用她不敢用的东西,如今却是要自己降生在这个世上了吗?这就是所谓的天道使然吗?

  又听郑岚说道:“到时候咱们万枪齐发,定能将鞑子打个落花流水。”

  阿麦良久没有反应,只静静地看着郑岚,直到把郑岚看得都手足无措起来,才收回了目光,微垂着眼帘沉默不语。

  一旁的林敏慎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可试验过铁质突火枪的射程能有多远?”

  郑岚听了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答道:“还没正式试过,那些铁匠不敢私下给我铸造铁管,我只能先从火药的改进上着手,今天正试验火药用量呢,结果一不小心给弄炸了。”

  原来说了半天不过是给大伙画下的一张饼!这下林敏慎与李少朝听了俱是大笑不已,只阿麦仍是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敏慎察觉到阿麦的异样,停下了笑,若有所思地看向阿麦。

  阿麦终下了决心,毅然抬起头来,问郑岚道:“你可懂机关之学?”

  郑岚虽不明白阿麦为何会突然问到此处,不过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说道:“少时倒是学过一些。”

  阿麦转头吩咐李少朝说道:“你找个隐秘点的地方,把军中会制突火枪的匠人皆都交与他管,再挑几个手艺精湛的铁匠给他,总之一句话,不管他要什么,你都给他准备好了便是!”

  屋中几人都是怔了,那郑岚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阿麦面前,谢道:“多谢元帅对小人的信任!小人定会制成最好的突火枪交与大人!如若不能,小人甘愿……”

  “你先去吧,”阿麦打断郑岚的话,眼中似有火苗跳跃,语气却仍是淡淡的,说道,“我会常去看你的进展,莫让我失望才好。”

  郑岚自是跪伏于地对阿麦感恩戴德,李少朝心中虽有些不情愿,不过自从阿麦用床弩车大败鞑子骑兵之后他便已是彻底服了阿麦,对阿麦是言听计从。现听阿麦这样交代,便想阿麦定是有所打算,所以便极听话地带着郑岚下去安排。

  书房中只剩下阿麦与林敏慎二人,阿麦沉思不语。林敏慎默默打量阿麦一会儿,忍住了那已到嘴边的话,转而问道:“那位息家大小姐那儿怎么处理?”

  阿麦这才记起那个麻烦姑娘来,顿时觉得头大,连忙摆手道:“送走,送走。”

  林敏慎不禁笑了。

  谁知那息荣娘却不肯走,并且一听阿麦要送她走,竟然就要直闯阿麦的住所。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又有些武功在身,叫你硬不得软不得。林敏慎等知情的念她与唐绍义的关系,不知情的又怕她与元帅有着私情,所以大伙心中都有着各自的小算盘,一时还真是拿她无法了。

  阿麦见此,干脆躲到了徐静处。徐静还不知这息荣娘与唐绍义之间的纠葛,只道她真是个来纠缠阿麦的泼辣女子,见阿麦如此窝囊,不禁气得胡子直翘,呵斥道:“怎的如此无用!不就是个女子,你向她直说家中已有妻室,不容你在外纳妾不就得了!”

  阿麦暗道,她是来寻我和她一起治疗唐绍义的“断袖”之症的,就是我家中有老虎怕是也吓不退她的。那边徐静已然气道:“你不敢去说,老夫去说与她听!”

  徐静名义上还是阿麦的叔丈,自是最有立场说这些话。

  阿麦慌忙拉住了徐静,小心地扫了一眼四周,这才小声说道:“她是清风寨名义上的大当家,息烽死前将她托孤给了唐绍义,她这次来寻我是为了唐绍义。”

  徐静一怔,瞬时就明白了过来,惊愕地瞥向阿麦,问道:“唐绍义已知你的……身份?”

  阿麦脸上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无奈,摇头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这息荣娘才要寻来,叫我……唉!”阿麦真不知该如何向徐静解释清楚息荣娘的来意,思量了一下用词,才又说道,“她叫我想法去了唐绍义的‘断袖’之心!”

  徐静先是愣怔,随即便失笑出声,拊掌道:“看来这女子也知三分兵法,知道要先釜底抽薪!”

  阿麦被徐静笑得有些恼,赌气往椅上坐了,气道:“先生你还笑!你叫我如何到他面前去说这些?”

  徐静虽强忍住了笑,可嘴角却仍不由得弯了些弧度,说道:“这话还真没法主动去说,若是他向你来求欢倒是可以义正词严地拒绝。”

  “先生!”阿麦喝止徐静,饶是她脸皮向来厚实,此刻也有些泛红,“都什么时候了,先生还说这样的玩笑话!”

  徐静笑了笑,过了片刻后问道:“阿麦,你对唐绍义当真无意?”

  阿麦脸色一肃,正色答道:“阿麦心中现在只有驱除鞑子光复江北,与唐绍义间也只有兄弟之情、好友之义,除此以外绝无男女私情。”

  徐静缓缓点头,说道:“那息荣娘既然能看出唐绍义对你有意,想必唐绍义对你的情意已是难掩,他现在不知你的女子身份也罢了,日后一旦得知,只怕会……情难自制!”

  阿麦听后,心中突地一跳,默默坐了片刻,抬头问:“先生,你说为何生为女子便会有这许多的事?我若真的是男子,是不是就没了这许多麻烦?”

  徐静听了默然,半晌后才轻声说道:“阿麦,你虽一直扮作男子,但是我并不希望你就真的把自己当做男子了。男为阳,女为阴;男为天,女为地;男为乾,女为坤。阴阳、天地、乾坤各司其职才合天道。”

  阿麦闻言淡淡地笑了笑。

  息荣娘那里一直纠缠不休,郑岚的突火枪却是进展神速,只不过两三天工夫,阿麦再去看时,已是铸成了铁质的枪管,外形上已能明显区分出铳膛、药室和尾銎三个部分……准确地说这已不应该再叫做突火枪,而是火铳。

  阿麦听郑岚讲解了一番新式突火枪的威力,又沉默地看了片刻,将郑岚独自带到书房之中。林敏慎与张士强等亲卫俱都被阿麦打发到院外等候,书房中进行的谈话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屋中的谈话直进行到晚间时分,郑岚从书房中出来,面上难掩激动之色,一双眼睛更似能放出精光来,只快步向外走,到院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了跟头,走过林敏慎与张士强等人身侧时更是连停都未停。林敏慎等人看得惊愕,林敏慎愣愣地看着郑岚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要跑起来的身影,喃喃问张士强道:“元帅倒是和他谈了些什么?”

  张士强没有回答。

  当天夜里,阿麦屋中灯火又几乎是一夜未灭。天色微明时分,阿麦叫张士强取了火盆进去,然后就着桌上的烛火将笔记中夹的那几页图纸点燃,扔到了火盆之中。她紧抿着唇坐在椅中,默默地注视着火盆中跳跃的火苗。

  “我怕管不住自己,”阿麦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人总是受不了诱惑,慢慢变得贪得无厌,最终将这些怪兽都放了出来,它们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上的东西,能随了父亲去是最好的。”

  张士强不明所以地看着阿麦的举动,嘴唇几次张合却是闭上了。

  阿麦伸手细细摩挲着那笔记本的封皮。那年在乌兰山中,她从父亲的遗物中只取出了这本笔记及那把匕首,现如今匕首已经遗失在雁山,她身边只留下了这本笔记。其中的内容她早已是背得滚瓜烂熟,早就该毁了的,可是她却一直舍不得。

  肖翼特意给她定制的藏了暗格的书架,林敏慎探究的眼神……自从飞龙陉大胜常钰青之后,大家便已认定了她手中必然有着什么兵法奇书。阿麦嗤笑一声,终于将那本笔记放入了火盆之中,纸张很快便被火红的火焰舔舐卷起,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在火光的映照下现出它的铮铮傲骨,偶尔会有清秀的字迹夹在其中,给那刚强增添了一抹柔意。刚柔相济,便应是如此吧……

  火盆里的火势由强转弱,最终化作了黑色的灰烬。

  阿麦的眼睛有些酸涩,只得仰头闭了目,好半晌才能稳住声线,淡淡吩咐张士强道:“拿出去吧,找棵树下埋了。”

  张士强轻手轻脚地将火盆端了出去,将里面燃尽的灰烬拢在一起寻了干净的白绫包好了,埋在了阿麦书房后的一棵枣树下。待再回到阿麦房中,林敏慎也在,正在向阿麦询问息荣娘那里怎样处理。

  阿麦稍稍思量了下,说道:“就让她先在府中住下吧,暗中派人去清风寨,通知唐绍义过来领人。”

  谁知阿麦刚派了人去没两天,唐绍义却是自己到了。原来跟着息荣娘一同来冀州的还有寨中的一个兄弟,便是那日在息荣娘身旁护卫的汉子,他姓赵,家中排行老四,寨子中的人都叫他赵四。赵四是山寨里有名的老实人,武功也不弱,所以自小便成了息荣娘的护卫。

  那日息荣娘在街上跟着阿麦一直跟到了元帅府,她身为江湖女子,自是比那些闺中女子眼界宽了许多,与那些男子相比却又是多了一分直觉,在街上远看阿麦面容姣好如女子一般,心中便有些怀疑阿麦的性别,打算着要夜探元帅府查个究竟。亏得身边跟着的赵四拦住了,劝她说元帅府里守卫森严,岂是那么容易就进的,到时候被人当成刺客或细作给逮住,岂不是要给唐绍义招惹了麻烦。息荣娘这才打消了夜探元帅府的心,赵四刚松了口气,没想到一眼没看住,这息荣娘竟然堂而皇之地去元帅府大门口求见麦元帅去了!

  赵四无奈之下只得暗中派人回山寨给唐绍义报信,自己则日夜守在元帅府外,生怕息荣娘有个万一。

  息荣娘来冀州时是告知了唐绍义的,不过当时说的理由却不是来找阿麦,而是要买些物品。唐绍义只道她是个年轻女子,定是爱美来冀州城买些衣服首饰之类的物品,他是一个大男人,不好问得太细,又想冀州现在已是在江北军控制之下,所以也没太上心,只叫息荣娘多带几个人出来。

  息荣娘却只挑一个最老实的赵四跟着,然后便奔了冀州而来,没过几天,那赵四便叫人给唐绍义捎回去了信,说息大当家独自闯入了元帅府。

  唐绍义带了人寻来时,赵四还在元帅府门外的街面一角上蹲着呢,已是熬得两眼通红,见到唐绍义来激动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直迎了过去叫道:“唐二当家!您总算来了!”

  唐绍义点了点头,问赵四道:“可知大当家为什么来寻麦元帅?”

  赵四摇摇头,“不知道。”

  唐绍义听了浓眉微皱,又问道:“大当家也没说过什么话?”

  赵四歪着嘴角费力想了想,答道:“息大当家只说麦元帅长得可真俊!”

  此话一出,跟着唐绍义前来的那几个人面色都不禁有些古怪,不约而同地瞄了唐绍义一眼。唐绍义顿觉哭笑不得,这息荣娘前些日子还逼着自己娶她,吵嚷得满山寨都知道她钟情于自己,这回倒好,移情到阿麦身上,改去纠缠阿麦了!

  唐绍义先叫人送赵四回客栈休息,自己则去元帅府求见江北军元帅麦穗。门口的小校恰好是认识唐绍义的,一边忙叫人跑着去与阿麦送信,一面亲自引了唐绍义向府内走。

  阿麦正在和肖翼等人商讨招募新兵的事情,听闻唐绍义来并不惊讶,和肖翼简单说了几句便叫众人散了,自己也起身出了院门去迎唐绍义。

  没一会儿,唐绍义的身影便随着那小校从远处渐行渐近。带路的小校远远地看到了阿麦,忙疾走几步上前和阿麦行了个军礼,见阿麦没有吩咐便退了下去,只留阿麦与唐绍义两人站在原地。

  阿麦微笑着看向唐绍义,唤道:“大哥。”

  唐绍义静静地打量着阿麦,一身青衫如劲竹般挺拔瘦削,面容俊秀,眉目清朗……唐绍义视线在划过阿麦下颏时却微微停滞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叫道:“麦元帅。”

  阿麦没有应声,只站在那里淡淡笑着看向唐绍义,依旧唤道:“大哥。”

  唐绍义终弯着唇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改口道:“阿麦。”

  阿麦引着唐绍义向院内走,便走便笑道:“我前两日刚派人去请大哥,不料大哥竟会这么快就到了。”

  唐绍义只道阿麦是说息荣娘之事,稍一沉默说道:“息大当家自小生活在山中,又是被息烽当做男儿般教养,脾气难免任性率意些,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阿麦斜睨一眼唐绍义,掀起帘子将他让进书房,笑了笑说道:“大哥误会了,我请大哥来不是为了息大当家的事情。”

  唐绍义稍觉意外,随意地在椅中坐下,问道:“军中有什么事?”

  阿麦在一旁坐了,答道:“豫州送出来消息,现在陈起大力平剿江北各地的抗虏义军,不仅将心腹姜成翼、傅直等人派往宿、雍等地平叛,就连从武安而返的常钰青等常家人也被他用来镇压荆州的民团。”

  常钰青兵败青州之后奉命调回豫州这件事唐绍义是知道的,常家与陈起不和的事情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本以为常家人回到豫州之后便会被陈起闲置起来,不料陈起竟然又用起了常家人。

  唐绍义不禁问道:“陈起还要用常钰青?”

  阿麦闻言淡淡地笑了,说道:“想是陈起不愿用的,可百年常门哪就这么容易倒下了,好像是上京中北漠小皇帝的意思,陈起也是没有办法吧。他好容易抓住了常钰青兵败的机会,本想把他调回豫州架了起来,可军令刚发出来就收到了上京的军令,只得再分了三万兵给常钰青,叫常钰青沿途攻占尚未降北漠的城镇,结果常钰青一路从武安打回了豫州,攻下大小城池十余个,反倒是又增添了不少战功。”

  唐绍义不禁惊愕,愣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没想到那陈起竟然也会失算,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常钰青留在武安守着青州,叫那傅悦一路去立这些战功,这下倒好,傅家白投了陈起了,陈起也没给人家争些好处。”

  阿麦点头,“不错,陈起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他那人向来好面子,就是把牙咬碎了也会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的,脸上还偏生带着笑不露出分毫来。”

  唐绍义听阿麦说得好笑,也不禁失笑,可转念一想便已明白其中要害,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青、冀两州日后怕是会更加艰难。”

  陈起先弃青、冀两地于不顾,而是专心向江北各地抗虏义军发起攻击,巩固己方势力,他日一旦没了后顾之忧,便是全力进攻青、冀两州之时。唐绍义既能说出此话,想是已看出了陈起的意图。

  阿麦见唐绍义军事直觉如此敏锐,心中暗暗赞叹,说道:“顶多到明年秋季,便是陈起全力进扑青州之时。”

  唐绍义的面色愈加凝重起来,从现在到明年秋季,其间不过一年时间,仓促之下就算能再召集几万新兵又能如何?只练出一个成熟的弓箭手就得两三年时间,这还不算其中体力臂力等天生条件。没有弓箭手就无法克制北漠的骑兵,只依靠长枪兵阵,却是难以应对骑兵多方向的驰骋突驰。

  阿麦自是能猜到唐绍义心中所想,见唐绍义凝神不语,转而问道:“大哥,听说你在甸子梁练骑兵?”

  唐绍义点头道:“甸子梁上正好适合练骑兵,我就把山寨里的人马挑了些出来,想练一支精锐的骑兵出来,不求多,只求精。”

  不是不想求多,是没有那么多的战马,也没有这个财力物力,所以才转而求其精吧。阿麦暗暗想着,迟疑片刻,问唐绍义道:“大哥,你现在手上有多少骑兵?”

  若是别人问这个问题,唐绍义自是不会回答,可阿麦问了,唐绍义只想了想便答道:“原来从寨子里挑出来些,再算上上次从常钰青那里缴获的那些,有五六百了。”

  “单人单骑?”阿麦又问道。

  唐绍义无奈地点了点头,南夏本就缺少战马,现在江北交通要道已被北漠占领,再无法从西胡草原购入马匹,所以根本无法达到北漠骑兵那种一人双骑甚至三骑的配置。

  阿麦抿着唇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唐绍义,沉声说道:“大哥,张生手下现在有骑兵近四千,青州之战又抢了鞑子不少战马,我俱都交给你,明年秋季之前,你可能替我练出一支精骑?”

  唐绍义瞳孔猛地收紧,不可置信地看着阿麦,见她目光坚定,毫不躲闪地看着自己说道:“你将骑兵带上甸子梁,钱粮装备都由我冀州来供应,我明年只要一万精骑,剩下的都归大哥!”

  剩下的足有数千之众,而江北军在乌兰山最盛之时,唐绍义几进西胡如入无人之境也不过是依仗着手中那近万名骑兵。唐绍义唇舌有些发干,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液后才说道:“阿麦,你可知这些骑兵俱都到了我手意味着什么?”

  清风寨不同于武安,唐绍义也不同于常钰青,若是唐绍义将这些骑兵纳为己有,那么他就如同握住了一把利刃抵在江北军胸口之上,到时候再以抗击鞑虏的名义召集义军,以他自身的影响力,就是将阿麦取而代之也不无可能。

  阿麦却从容道:“我信大哥。”

  唐绍义默默地注视阿麦片刻,点头道:“好。”

  阿麦望着唐绍义,脸上精致的五官缓缓舒展开来,笑意直达眼底,又说道:“还有一事需要大哥帮忙。”

  唐绍义的目光有些不舍地从阿麦脸上移开,问道:“什么事?”

  阿麦说道:“我想让大哥帮着在太行山中寻个隐秘之处,把军中的军械造办处搬了过去。”

  唐绍义听了却是不太认同,说道:“太行山中道路难行交通不便,你将军械造办处迁过去,弊大于利。”

  阿麦明白唐绍义的意思,解释道:“我军中有些新式的兵器要造,不想让外人知晓,但是冀州人多眼杂,难免有鞑子的细作混在其中,所以想寻个隐秘地方。”

  唐绍义思量了一下说道:“地方倒是可以找到,你人手材料都可以准备好?”

  阿麦点头,“工匠是现成的,我提前把铁料都备齐,造成了也不需再送到冀州,直接送往甸子梁就行,明年开春我领着新军直接去甸子梁。”

  “新军?”唐绍义稍稍讶异。

  阿麦眼中现出坚毅之色,说道:“嗯,新军。我要在冀州训一支真正的铁军出来,到时候带到甸子梁与大哥的骑兵汇合!”

  唐绍义见阿麦已经决定,便也不再劝,点头道:“好。”

  阿麦又与唐绍义说起近日要在冀州招募新兵的事情,两人正说着,林敏慎未经禀报急匆匆地进来,看到唐绍义也在书房不禁一愣,把已到了嘴边的话强咽了下去。

  唐绍义见状便从椅上站了起来,对阿麦说道:“我先去看一下息大当家。”

  阿麦不知林敏慎有何急事,见他如此避讳唐绍义想是有极隐秘之事,闻言便也站起身来,说道:“也好,我叫人带大哥过去。”

  阿麦将唐绍义送出院门,叫了张士强过来带唐绍义去寻息荣娘,自己这才复又回到书房之中,沉声问林敏慎道:“什么事这么沉不住气?”

  林敏慎脸上的神色已经平复了许多,只盯着阿麦说道:“他起事了!”

  阿麦闻言心中一凛,当下问道:“什么时候?”

  林敏慎答道:“九月初他与长公主借秋猎之际从盛都走脱,十五日先于云西正齐涣之名,然后以遵祖训诛昏君、为国靖难为名,誓师出征,宣布靖难!”

  “那云西叛军呢?”阿麦不禁问道。

  林敏慎答道:“云西叛军其实早已暗中归顺,只不过配合着演场戏而已。”

  阿麦淡淡笑了一笑,沉吟片刻,说道:“你去请徐先生过来。”

  林敏慎应声而去,没过一会儿院中传过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林敏慎打起帘子将徐静让了进来。阿麦心中已将整件事情都理了一遍,有了打算,抬头见徐静进来,轻笑着说道:“南边终于变天了。”

  徐静一听精神为之一振,小小眼睛里顿时精光四溢,问道:“什么时候?”

  阿麦答道:“九月十五。”

  现在刚是九月二十三,商易之起事不过七八天,消息便传到冀州,应是从云西直接传来的。徐静稍一思量,又问道:“商帅可是在云西起的事?”

  阿麦瞥了林敏慎一眼,点了点头,将林敏慎得到的消息详细地与徐静说了,又说道:“以后却是不该再称商帅了,改叫主公才是。”

  徐静虽早就知道商易之暗中有问鼎天下的野心,却不知商易之竟然是武帝太子齐显的遗腹子之事,乍闻之下不免有些愣怔,眼底神色一时复杂莫名。他知阿麦与林敏慎的目光都还在自己身上,忙掩饰地捋了捋胡子,遮去眼中神色,道:“正是。”

  阿麦将徐静的神色俱都收入眼底,面上淡淡笑了笑,又问徐静道:“先生,咱们是否该易旗以表支持主公?”

  徐静心神已稳,闻言沉吟片刻,却转头问林敏慎道:“主公云西起事,江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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