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妙计
唐绍义笑得有些腼腆,“现在还不是,只是商将军已经上报朝廷要升我为偏将。”
“唐将军这次为江北军立了大功,在咱们眼里就已经是了!”张生正色说道,然后又看着阿麦道,“阿麦,将军和军师还在云绕山等你,如果可以,咱们现在就赶快回去吧。”
阿麦点头,转身叫上一直拘谨地站在旁边的张二蛋,跟着唐绍义和张生一起赶往云绕山。在路上,阿麦才大略知道了唐绍义在豫州北边劫了北漠犒军队伍的事情,她眉头微皱,心中的疑点渐渐亮了些,对商易之的佩服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到了云绕山众人下马进了军营,阿麦见营中竟多了不少各式的灯笼,很有一股过年的味道,把军营中的肃杀之气遮掩不少。张生解释道因为马上就要到上元节了,将军说军中兄弟都辛苦一年了,如今又窝在这山沟里,应该好好过个节。阿麦心中诧异,暗道唐绍义劫了北漠犒军回来,怕是北漠朝廷那边已经气疯了,陈起必然会不顾时节便派军入山来“剿匪”,商易之这里倒好,还有心思过上元节,真不知他是如何打算。
阿麦压下心中疑问,只是跟着张生去见商易之和徐静,走到军部门口,唐绍义却停住了,说将军没有召见他,他在外面等阿麦就好了。阿麦这才知道原来唐绍义是私自去迎自己的,并没得到商易之的将令。
阿麦见此,说道:“那大哥先回去歇一会儿,我见完将军再去寻大哥。”
唐绍义寻思一下点了下头,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你在骑兵营这边找我就行,我还有些东西给你。”
唐绍义说完转身回了骑兵营在云绕山的营房,张生带着阿麦进了商易之居住的小院,来到房外大声替阿麦通报道:“将军,阿麦到了。”
“进来吧。”商易之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阿麦脚下顿了顿,平静了一下心神,掀开门帘进入屋内。虽是向北的瓦房,可屋里的光线还是比外面暗淡了许多,阿麦的眼睛适应了一下才能看清东西,并没找见商易之的身影,正纳闷间,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到里屋来吧。”
阿麦应了一声,转身跨入里屋,映入眼帘的却是商易之和徐静盘腿坐在土炕上对弈的身影。阿麦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情景。她知道北方农村多盘土炕,可那也限于贫苦人家,富贵之家大多还是用床的。徐静原本就一个寒酸书生也就罢了,可商易之自小就是生在富贵窝的尊贵之人,阿麦实在想不出风流俊雅的商公子也会如地主老财一般盘腿坐在土炕上。
“要说还是这土炕好,冬暖夏凉,我早就劝将军把他那床换成炕,先前他还不肯,现在怎样,知道土炕的妙处了吧?”徐静笑道,转头看了一眼阿麦,热情地招呼,“阿麦,别傻站着,上来坐。”
阿麦一时有些尴尬,这是她能脱靴上炕的地方吗!偏偏徐静这老匹夫还一脸热络,倒像这炕是他家的一样。
商易之活动了下有些麻痹的腿脚,抬眼看了看阿麦,淡淡说道:“先生让你上来就上来吧,在军中没有那么多规矩。”
阿麦犹豫了一下,还是恭声谢道:“多谢将军和先生,阿麦还是站在下面好了。”
商易之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徐静倒是捋了捋胡子,笑道:“随便你吧。阿麦可会下棋?来陪将军杀一局,老夫可是不行了,根本不是将军对手啊。”
“阿麦鲁钝,不懂棋艺。”阿麦又答道。
徐静一听,摇着头叹道:“可惜,可惜啊!”
商易之闻言笑了笑,在棋盘中轻轻落下一子,突然问阿麦道:“此去豫州如何?”
阿麦见他们总算问到这里,忙敛了敛心神,把在心里已经过了无数遍的应答说了出来:“回禀将军,阿麦上月二十一进入豫州城,入城后不及联系石将军便被北漠常钰青所俘,阿麦谎称为朝中买去暗杀石将军的刺客,因石将军叛国投敌特来刺杀他。常钰青狡诈多疑,借口让阿麦去刺杀陈起以证身份,暗中却派人监视阿麦,想抓到阿麦联系石将军的证据。阿麦本已对联系上石将军无望,只求借机真能杀了陈起也好。谁知机缘巧合之下竟遇到同从汉堡逃出的女子徐秀儿,她现在正是城守府内的侍女,就跟随在石夫人身边。因有常钰青的眼线监视,阿麦便故意打昏了徐秀儿,换了她的衣裙混入城守府假意刺杀陈起,暗中却已嘱咐徐秀儿把消息回报石将军,把我军细作在城中的落脚点告知了石将军。”
阿麦说完便等着商易之和徐静的回应,就听徐静问道:“石将军可曾联系了我军细作?”
“应是已经联系了,如若不是石将军照应,阿麦无法逃出豫州城。”阿麦答道。
商易之却问阿麦道:“这样说来,你果真见到了陈起?”
阿麦僵了一下,然后单腿一曲跪倒在炕前说道:“请将军责罚阿麦,阿麦一时贪生,虽是已经到了陈起屋外,却没能斩他于面前。”
屋子里一阵寂静,商易之低头看着阿麦不语,倒是徐静先笑了起来,语气轻快地说道:“本就是让你去联系石将军,又不是让你杀陈起的,算不得有罪,您说是不是,将军?”
商易之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先起来吧,从豫州死里逃生已是辛苦,只有奖赏没有责罚。”
阿麦又重重地一叩首,从地上站起身来,犹豫了下又说:“可是阿麦此次去豫州却没能探得北漠军的动向,就连石将军都没能见上一面。”
商易之没说话,只抬眼看了下徐静,徐静捋着胡子笑道:“没事,石将军已经派人联系了咱们,首饰铺掌柜已经把消息送了出来,北漠军兵分两路,常钰青领军来攻咱们,周志忍去攻泰兴。”
阿麦一脸原来如此的夸张表情,商易之看到了,嘴角忍不住挑了下,然后又赶紧绷住了,对阿麦说道:“你先下去歇着吧,升你为队正的军令随后便会送达陆刚营中。”
阿麦又重新谢过了商易之和徐静这才出去。商易之看着棋盘有片刻的失神,徐静瞥了他一眼低声笑道:“这样一个妙人,如若真死在了豫州城,将军可会惋惜?”
商易之淡淡笑了笑,摇着头说道:“这样的人轻易不会死的,如果真的死在豫州了,也就不值得惋惜了。”
徐静咂了咂嘴,却问道:“将军还怀疑她和陈起有关联吗?”
商易之想了想,答道:“有没有都不重要了,此人能用,我便敢用。”
徐静了然地笑了笑,没再多说。
阿麦从屋里出来,身上已经是出了一身冷汗。张生还领着张二蛋在院门处等着,阿麦和张生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张二蛋去寻唐绍义。两人走到没人处,阿麦终于忍不住恨恨地踩着地上的残雪,低声骂道:“骚狐狸,让老子去做靶子!老狐狸,你消息都收到了还问我联系没联系!当老子是白痴耍吗!”
张二蛋大惊失色地看着阿麦,连忙拉她的衣袖,压着声音叫道:“伍长,伍长!”
阿麦这才停下来,觉得心口憋的那口气总算发泄了些,便冲着张二蛋嘿嘿笑了两声,安抚他道:“没事,咱们去寻唐将军吧。”
两人找到唐绍义住处,唐绍义早已等着了,见阿麦进来,一边吩咐人去给他们端饭食,一边从墙上摘了把刀下来递给阿麦,说道:“这是我给你留下的,用用看顺不顺手。”
阿麦接过来长刀,见刀鞘简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只一抽刀间便感到丝丝凉意从刀锋上漫了过来,沁人骨血。阿麦挥刀做了几个虚劈的动作,屋内立觉刀风阵阵。
“好刀!”阿麦忍不住赞道,“大哥从哪儿得来的?”
唐绍义笑了下,说道:“从鞑子那儿得来的,我瞅着好,就向将军讨过来了。正好你使刀,用着正合适。”
阿麦一听这样倒也不和唐绍义客气,取下腰间的原来的那把就换了上去,冲唐绍义笑道:“多谢大哥了!”
亲兵从外面端过饭食来摆于桌上,阿麦一看有肉有菜甚是丰盛,口中唾液大盛,不等唐绍义吩咐就兴冲冲地走到桌边坐下,抓了热腾腾的馒头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招呼张二蛋道:“二蛋,快些过来吃。”
张二蛋哪里敢就这样过去,仍是局促地站在一边,满脸通红。
唐绍义笑了笑,从后面拍了张二蛋一巴掌把他推向桌子那边,笑道:“扭捏什么!又不是大姑娘,兄弟们在一起没有那么多讲究。”
张二蛋这才上前,来到桌边又说一句“多谢将军”,于是站在桌边大吃起来。他两人已是十多日没吃过一顿热饭,在江北军巡逻点那里也只是喝了碗热汤,阿麦还差点把人家碗给啃了,现在面对一桌热乎乎的饭菜,两人差点把舌头也吞下去。海塞一通之后,两人才抬起头来对望一眼。看着张二蛋满脸的油腻,阿麦清了一下喉咙,故意绷着脸训道:“看你个没出息劲,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没得让唐将军笑话!”
张二蛋被她训得一愣,手里抓着只鸡腿放也不是吃也不是,讷讷地看着阿麦,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倒是唐绍义看不过眼,笑道:“甭听你们伍长的,她逗你呢!”说着扯了一条手巾递给阿麦,“还有脸说人家,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再说!”
阿麦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张二蛋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巴,顺手就把手巾扔给了他,笑道:“擦擦,别让唐大哥笑话咱们。”
唐绍义看了张二蛋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二蛋听他问,急忙从桌边站了起来,挺直了身板大声答道:“回禀唐将军,小人叫张二蛋。”
“哎呀呀,别喷,别喷,你让别人还怎么吃!”阿麦忙伸出手臂去护面前的饭菜。唐绍义笑了,把张二蛋按回到座位上,笑道:“吃你的,这里没有将军,只有兄弟,你和阿麦一样喊我大哥就好。”
张二蛋生平还是第一次被将军级的军官这样对待,激动得满脸都红了,坐得直挺挺的,生怕唐绍义嫌他不够威武。阿麦嗤笑一声,瞥了一眼张二蛋,把他面前的那只鸡腿拿了过去,笑道:“你不吃正好,给我了。”
她刚要往嘴里塞去,可鸡腿刚到嘴边却猛地停住了,唐绍义用手攥了她的手腕,说道:“别吃了,饿了许久,不能吃太多。”
阿麦抽了抽手腕,纹丝不动,只得无奈地把鸡腿放下,正色说道:“这鸡腿得给我留着,下顿是我的,谁也别抢。”
唐绍义一时哭笑不得,只得答应,又叫外面的亲兵进来收拾了桌子,这才起身和阿麦说道:“你和二蛋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军部那里还有会议,我得先去,晚上我再过来寻你叙旧。”
阿麦点头,看着唐绍义离去,然后自顾自地爬到土炕上倒开被子便要开睡。看阿麦在唐绍义这里如此随便,张二蛋有些着急,跟在她屁股后面低声叫道:“伍长,伍长,咱们怎么能在这里睡啊!”
阿麦没好气地说道:“你要不睡可以站一边看着,我是得睡会儿,要累死老子了。”说完便用被子蒙了头。张二蛋见她如此,一个人在炕前来回转了好几圈,这才无奈地倚着墙贴着炕沿坐了,过了没一会儿眼皮也打起架来,他正兀自强撑着呢,一床被子就兜头扔了过来,听阿麦淡淡说道:“睡你的吧,哪那么多事!”
阿麦与张二蛋二人一觉睡到了天黑,直到唐绍义的亲兵来叫才醒转过来。亲兵传话说商将军留了各营的军官吃晚饭,特意吩咐他回来叫阿麦也去。阿麦睡得脑袋还有些迷糊,猜不透商易之又做什么打算,一时顾不得想太多便跟了亲兵过去。等到了商易之那里,阿麦这才惊讶地发现这所谓的晚饭其实应该叫做篝火晚宴,大冬天的,竟然在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场地中间生了火堆,上面架着的两只全羊正烤得嗞嗞冒油,肉香随风迎面而来。阿麦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眼睛在烤全羊上停留片刻,然后对上徐静那双笑眯眯的小眼睛,一腔食欲顿时全无。
席上的人已经来了多半,当中主桌上除坐了商易之和徐静及几位军部将领外,唐绍义也在那个桌上。可其他桌上却有许多生面孔阿麦都不认识,像是江北军各营的营官都来了。阿麦不禁有些诧异,难不成商易之召开的还是全军大会?
徐静冲着阿麦招了招手,阿麦明知道他坐的那桌不可能有自己的位置,可还是先过去与商易之、徐静打了招呼。商易之只随意地扫了阿麦一眼,便转过头去和旁边的一个军官低声说着什么。徐静捋着胡子笑了笑,低声对阿麦说道:“随便找个地方坐吧,今天来的都是咱们军中各营的主将,你多认识几个没有坏处。”
虽听徐静这样说,阿麦心里却明白这在座的最次也得是个校尉,她一刚刚升起来的队正,有什么资格随便找个地方坐?于是便弯着腰恭敬地说道:“多谢先生好意,阿麦在一边站着伺候着就好了。”
徐静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轻声嗤笑道:“让你坐你就坐好了,别矫情了,叫你来不是让你站着伺候的。”
他是好心,可阿麦一时却甚是为难,实不知自己该坐到哪里去好,琢磨了片刻还是为难地回道:“先生,还是让阿麦站着吧,这样还自在些。”
旁边的商易之看似无意地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别在我这儿戳着,去找你们营官。”
阿麦闻言一怔,顺着商易之的目光望过去,果然见陆刚坐在右手一桌,正翘着脑袋往这边看呢,看到阿麦看他,连忙冲着阿麦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阿麦心中一乐,从没觉得陆刚有像此刻这么顺眼过,赶紧就想要去陆刚那桌坐,谁知刚抬了脚就听到徐静低咳了一声,跟卡了鸡毛似的。阿麦脚下一顿,连忙转回身垂首冲着商易之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将军。”
商易之没搭理她,微侧着身体和旁边的一个偏将谈笑起来。阿麦偷偷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冲着徐静补了一句“多谢先生”,这才往陆刚那桌走去。
陆刚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让阿麦坐下,伸手啪的一巴掌就拍在了阿麦的肩上,低声笑道:“好小子,好样的,没给咱们七营丢人,将军的嘉奖令已经下来了,回去我就把你们那队的李老蔫调到军需上去,给你腾地方。他娘的,他都要肉死我了,一脚踹下去就算有屁也得等天黑才能憋出来!”
阿麦忍着疼强笑了笑,说道:“多谢大人提拔,以后阿麦还要仰仗大人,请大人多多照顾了。”
陆刚爽快地答应道:“那没问题,从开始我就觉得你小子机灵,一看就是棵好苗子……”
阿麦低头听着,脸上表情越来越古怪,好在后来商易之站起身讲开席前的场面话,众人一时安静下来,陆刚也便不再说话。
对于商易之的口才,阿麦向来是佩服的,想当初野狼沟一役后豫州突然落入北漠手中,三万多疲惫之师被人断了后路,眼瞅着都要炸营了,而商易之就在临时堆成的一个土台子上,用他那极富煽动力的演讲不但把形势稳住了,还忽悠近万名的豫州军把热血洒在了豫州城下,为青豫联军西进乌兰山创造了条件。
果不其然,商易之的话一讲完,在座的军官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起来,均举着酒碗站起身来,跟着商易之一起喊了声:“干!”然后一仰脖把碗中的酒灌入腹中。
阿麦自是不敢搞特殊,也跟着大伙一起豪情了一把,然后坐下来闷头吃肉。谁知刚啃了一口,旁边的陆刚就向她叫起酒来。阿麦瞅陆刚,心道:“哥哥你还没喝就傻了啊,好歹我是手下的小弟,你要叫酒也是叫别人的啊,哪里有人先窝里斗的啊。”
“阿麦,来,喝酒!咱们弟兄还没一起喝过酒呢,今天说什么也要喝个尽兴。哥哥先敬你一杯。”陆刚举着碗冲阿麦笑道。
阿麦见此,觉得也和他讲不出什么道理去,只得也把面前的酒碗举了起来,说道:“大人哪里话,理应是阿麦敬大人才是,这碗酒是阿麦敬大人的,多谢大人对阿麦的照顾。”
“酒桌上叫什么大人,老陆比你痴长几岁,不介意就叫声哥哥。”陆刚笑道,说完一仰脖把酒给干了。
阿麦无奈也得跟着干了,陆刚的大巴掌又拍到了她的背上,哈哈笑道:“小老弟爽快,哥哥我喜欢。”
酒桌上正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常,由于坐的都是军中的粗犷汉子,喝酒要的就是这个豪爽劲,不管能喝不能喝,是男人都得酒来碗干。本来阿麦还想藏着点,可也不知是谁先提了句“玉面阎罗”,众人这才知道桌上这寡言少语的少年竟然是军中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一时都来和阿麦喝酒。阿麦暗暗叫苦,知道此种场合断然不能拒绝他人的敬酒,只得一一喝了过来,只求喝完这一圈也就算了。谁知她还是低估了男人对喝酒的热情,喝到后面各桌上的军官竟是开始串着桌地喝。虽然阿麦有些酒量,可也挨不住这种喝法,别人喝多了也就罢了,可她哪里敢在这里喝醉!
那边唐绍义已是被人灌多了,走路都有些踉跄,可还是端着酒碗来到阿麦这桌,口齿不清地冲陆刚说道:“陆校尉,这酒是……是我敬你的,多谢你……你对阿麦的照应,阿麦是和我一起从汉堡出来的,以后还……还请你多照应,这酒敬你!”唐绍义仰脖干了碗里的酒,把碗底倒过来给陆刚看。
陆刚连忙站起来说道:“唐将军言重了,以前陆某有对不住您的地方,用这碗酒权当赔罪了。”说完也端起酒干了。
阿麦看着这两个醉汉哭笑不得,一时连装醉都忘了。
唐绍义和陆刚喝完了,拎着酒坛又给自己倒满了酒,然后用胳膊揽住阿麦肩膀说道:“阿麦老弟,咱们兄弟能在一起是缘分,我……”
“大哥,干!”阿麦生怕他又不知道说出什么样的醉话来,连忙用酒碗碰了一下他手中的酒碗,唐绍义果然忘了下面要说的话,也跟着大喊一声:“干!”
阿麦喝了小半,洒了大半,然后一闭眼往桌子上一趴,干脆直接装醉死过去了,反正席面上已经是喝倒了不少了,她倒下去也算不得显眼。
喝多了的陆刚在一旁哈哈大笑,指着阿麦笑道:“这小子不行了,瞅瞅都喝趴下了,还是不行。”
唐绍义已经喝得醉眼眯瞪,自己都站不稳了,见阿麦倒了下去还急忙伸手去拽她,结果阿麦没拽起来,他自己倒是坐倒在地上。旁边还醒着的军官都哈哈大笑起来,唐绍义也跟着嘿嘿地傻笑了两声,然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把阿麦扯起来架到肩上,“兄弟,别在地上睡,大哥送你回去。”
阿麦这醉酒装得极是辛苦,听唐绍义要架她回去,心里倒是一松,只求两人走出众人视线,她便可以不再装醉。这样想着,她便也做出一副醉死了的样子,任唐绍义勾肩搭背地往外拖她。谁知刚出了院子没几步,后衣领却突然被人拎住了。
商易之的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了过来,“不能喝还喝成这个样子!张生,你先送唐将军回去,我还有话要问阿麦。”
阿麦心中一惊,不知商易之是否看穿了什么,事到如今她断然不能承认自己是在装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装了下去。听张生在旁边应了一声,然后身边一直嘟嘟囔囔的唐绍义就被他架走了。阿麦脚下假装软了软,身体欲往前踉跄两步借机离开商易之的控制,谁知他手中抓得甚紧,拎着阿麦的后衣领愣是没有松手。他一手托住阿麦的肩膀,另一只手往下探了探,还没碰到阿麦膝窝便又停住了,收回来只是扶了阿麦的肩膀,架着她往旁边挪了两步,顺着墙让阿麦坐到地上。
阿麦不禁大大松了口气,身上已是出了一层冷汗,还好还好,他既然不肯打横抱起她,那就是还没把她当做女人。
阿麦现在很是作难,动不能动,言不敢言,想装着说几句醉话,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而且又怕被商易之看出破绽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低的哼笑,像是怒极了才会发出的笑声,被远处的嘈杂声遮着,有些听不真切。
有脚步声从院门方向传来,走到阿麦近前停了停,阿麦感到来人似乎弯下腰打量了自己片刻,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徐静故意压低了的声音,“这……还真喝多了?”
商易之没说话,只冷着脸点了点头。
徐静低声说道:“嘿!行,也不怕闹出事来!”
那声熟悉的哼笑声又传了过来,阿麦这下终于肯定刚才那声不是幻听了,只是琢磨自己到底怎么惹怒了商易之,这叫个什么笑声?不满?冒火?还是怒极而笑?
商易之不想继续徐静的话题,轻声问徐静:“先生,里面如何了?”
徐静答道:“都喝得差不多了吧,醉倒的我已吩咐人把他们都抬下去休息了,也安排了人照顾。”见商易之仍是皱着眉头看阿麦,徐静又微笑道,“里面还有不少人在等着将军回去喝酒,将军可不能给人留下个尿遁的话把,还是请回去吧,阿麦这里由我来处理。”
商易之微抿唇角看了眼阿麦,眉头紧皱后又缓缓松开,脸上终于换上云淡风轻的笑意,对徐静说道:“我看也不用管她,让她在这里冻冻,酒自然就醒了。”
徐静含笑不语,等商易之的身影转过院门后才又转回身来弯腰看阿麦,嘴里啧啧有声,突然压低声音说道:“阿麦啊阿麦,你要是再不醒,老夫也只能把你送将军屋里醒酒去了。”
阿麦惊得一跳,立刻睁开了眼睛,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徐静。
徐静面色突然一冷,低声训斥道:“老夫爱惜你的才气,才容你至此。可是阿麦,你太让老夫失望了,耍滑头也得分个场合有个分寸,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刚才跟过来的人不是老夫,你该如何收场?你又让将军怎样收场?”
阿麦心中虽觉委屈,可还是低了头说道:“先生,阿麦知错了。”
徐静冷哼一声,拂袖便走。阿麦立在当地,一时心乱如麻,只从刚才的情景看,怕是商易之和徐静二人都已看破了她的身份,两人非但没有揭穿,反而又都在替她遮掩,这让阿麦甚感迷惑。
阿麦苦笑着摇了摇脑袋,觉得多少有点眩晕,幸好她自小是在酒铺长大的,刚才喝的那些酒虽不少,可也只不过让她稍感头晕罢了,又想起徐静刚才说的话,她不禁也有些后怕,暗责自己是有些小聪明过头了。
回到唐绍义那里,唐绍义已经躺在炕上呼呼睡熟了,张二蛋还守着盏油灯等着她,见阿麦回来忙迎上来急切地问道:“伍长,你没事吧?”
阿麦略显疲惫地笑了笑,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快睡吧,明天我们怕是还得赶回西泽山,以后恐怕睡不成安稳觉了。”
土炕很宽大,阿麦见唐绍义贴了炕头睡着,便从炕的另一头爬了上去,胡乱扯开一床棉被就要睡觉,转头却看见张二蛋还在炕前傻站着,不禁问道:“怎么还不睡?傻站着干什么?”
张二蛋的脸上突然红了红,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炕头上的唐绍义,连忙从炕上抱了床被子说道:“我打地铺。”
阿麦奇道:“大冬天的,你有热炕不睡,好好的打什么地铺?”
张二蛋抱着被子憋不出话来,只讷讷地站在地上,阿麦心中更是奇怪,正想再问,就见那头的唐绍义突然翻了个身,睡梦中嘟嘟囔囔地像是喊了句“阿麦”,然后便把怀里的被子紧紧抱住了。
醒着的两人均是一愣,张二蛋不禁傻呆呆地看向阿麦。阿麦只觉得脸上一热,竟似被火烧了一般,见张二蛋用怪异的眼神看自己,咬着牙恨恨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说梦话的吗?还不上炕睡觉!”
第二日一早,唐绍义醒来时阿麦和张二蛋已收拾利索正要离去,阿麦见他醒来,笑道:“大哥,我和二蛋这就得去陆大人那里应卯,可能得即刻赶回西泽山,怕是不能回来和大哥叙旧了。咱们兄弟就此别过,大哥多保重,阿麦等着听大哥建功立业的好消息。”
由于宿醉,唐绍义的头还有些昏沉,又是早晨初醒,所以只是半撑着身子眼神迷离地看着阿麦,像是丝毫没听懂阿麦的话。阿麦不禁笑了笑,冲着唐绍义拱了拱手,说道:“大哥,后会有期!”
她说完便带着张二蛋出门而去,等唐绍义反应过来,人已经出了屋门,唐绍义光着脚从炕上跳下来,几步赶到门口大声叫道:“阿麦!”
阿麦闻声停下,转回身看向唐绍义,唐绍义默默地看了她片刻,缓缓地弯起了嘴角,喊道:“多保重!”
阿麦用力地点了下头。
到了陆刚那里,陆刚去见了徐静还没回来,阿麦和张二蛋等了一会儿,这才见陆刚从外面回来,见到阿麦等在这里,说道:“军师说了,你直接和我回西泽山,不必再去见将军。”
阿麦应了一声,跟着陆刚一起回西泽山。
常钰青领五万兵已经到了乌兰山外,商易之把全军的营官都聚在一起开会,估计就是在部署一些战略安排。阿麦虽然没能参加那个会议,不过从商易之让唐绍义故意挑衅北漠军来看,她猜测商易之是想做个套等着北漠军来钻。而陆刚所辖的西泽山位于乌兰山系最东,北漠军来攻的话,首当其冲的便是这西泽山了。阿麦寻思着徐静他们对陆刚必是已有交代,十有八九是让陆刚以败示弱,把北漠军引向纵深。
陆刚一路上都似有心事,像在考虑什么深奥的问题,一句话也没有。阿麦见他如此,也不多话,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几人翻山越岭,走到一处较为平缓的山路时,陆刚突然叫阿麦上前,状似随意地问道:“鞑子来攻,咱们西泽山首当其冲,你说这仗怎么打好?”
阿麦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大人,阿麦才疏学浅,不敢乱说。”
陆刚却说道:“没事,这里又没外人,咱们弟兄随便说几句而已。”
阿麦思量一下,沉声说道:“此次鞑子有几万人,咱们要想把他们阻在西泽山外是不大可能,就是兄弟们都力战而死,怕是也挡不住鞑子大军。可不战而逃,恐怕……”
阿麦顿了顿,见陆刚瞥向她,转而问道:“不知将军和军师他们可有什么安排?”
陆刚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张纸条来递给阿麦,很是困惑地说道:“这是军师给我的锦囊妙计,只说照着这个做即可,可我已经思量了半路,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阿麦接过来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只写了五个字——“兵者,诡道也。”阿麦心中暗骂徐静故弄玄虚,嘴上却故意问道:“《孙子兵法》上的?后面像是还有……”
陆刚有些郁闷地接道:“嗯,不错,后面的是:‘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这话自然没错,打什么仗都能用得上,可这叫什么锦囊妙计?阿麦,你说军师这是什么意思?这让咱们怎么做?”
阿麦一时也是沉默下来,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在父亲的笔记上的一段话,看江北军现在的形势,正是父亲在其中提过的藏军入山,不知那战法是否也可以参考一下?阿麦思量了一下措辞,沉声说道:“阿麦以前在将军身边伺候的时候,曾听军师和将军说过这样一种战法,也许和军师给咱们的锦囊妙计一个意思。”
陆刚问道:“什么战法?”
阿麦答道:“彼出我入,彼入我出,避实就虚,隐势藏形。”
陆刚有些迷惑地看阿麦,问道:“此话怎讲?”
阿麦看着陆刚,有些迟疑地说道:“阿麦琢磨着吧,军师的意思是不是让咱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陆刚一愣,和阿麦大眼瞪小眼,两人心里都各自转了几个念头。
阿麦连忙又补充道:“也不是胡乱跑,咱们得跑得让鞑子追不上,让他们来往追逐,疲于奔命,到最后累死这群王八羔子们!”
陆刚愣愣地瞅了阿麦片刻,慢慢地冲她伸出了大拇指,由衷地赞道:“阿麦,好小子,够狠!”
阿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大人别笑阿麦了,明明是大人自己早已想到,还偏偏要来考阿麦。”
陆刚微怔,然后呵呵笑着拍拍阿麦的肩膀道:“少年人就该多锻炼锻炼,不是坏事。”
阿麦忙行了一礼,谢道:“阿麦谢大人教诲。”
“嗯。”陆刚点了点头,面上稍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心里却是十分受用,心道阿麦这小子果真够机灵。
几人继续赶路,这回陆刚心中的烦闷一扫而光,只琢磨着鞑子来了该怎么打又该怎么跑。而走在后面的阿麦也在琢磨着些事情,她有些不明白,商易之他们既然做好了布袋,就应该让陆刚把这个袋子口松开放北漠军进来才对,那徐静为什么还要给他一个这样的所谓锦囊妙计呢?
回到西泽山,副营官黑面正在带着士兵操练,看到陆刚领着阿麦回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根本都不屑于遮掩的鄙视。阿麦暗自纳闷,她跟这位黑大爷没仇啊,至于因为那一点小事就一直记恨在心吗?亏他还长了这么个五大三粗的个子,心眼比针眼还小。阿麦抬眼瞥了一眼黑面的表情,心道他的这张黑脸还真不适合做鄙视这样技术性的表情,看起来着实难看。
陆刚把营里的队正以上级别的军官召集在一起,宣布了军部对阿麦的嘉奖令,把原本第四队的队正李少朝调到军需处,任命阿麦为第四队的队正。李少朝向来是个慢性子,这回难得爽利,很痛快地应了一声。陆刚又吩咐阿麦回去考虑一下接她伍长的人选,好等明天一早全营早操的时候一道宣布。
从营部里出来,有几个军官围过来向阿麦道贺,笑闹着要阿麦请客,阿麦连忙笑着应承。旁边一个军官却突然哼笑了一声,不阴不阳地说道:“要说这人还是长得俊好啊,去趟军部回来就能升官,早知道咱们兄弟还拼死拼活地干什么呢?没事多跑几趟军部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场面顿时僵住,原本吵着让阿麦请客的几个军官也都噤了声,各色目光一下子都落到了阿麦的身上。阿麦绷了下嘴角,抬头坦然地看向说话的那个军官,缓声问道:“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他几个队正相互望了望,脸上均露出些暧昧的笑。杨墨嗤笑一声说道:“该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怎么?麦队正心虚了吗?”
这话一出,明显着是要找碴打架了。如若在平时,早应该有人出面把两人拉远了劝解,可今天,大家似乎都一致地保持着沉默,一些人的脸上甚至还带了些看好戏的模样。阿麦心里很明白,她升得太快了,已快到引起了这些军官们的排斥,从小兵升为伍长还能说是砍了鞑子立了战功,可这一次,军部的嘉奖令上只含糊提了一下她执行任务立了大功,却只字没提她去豫州城的事情。
阿麦默默地看着杨墨,目光清冷坦荡。杨墨开始还冷笑着和她对视,可到后面却不自觉地避开了阿麦的目光。阿麦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的军官,淡淡说道:“阿麦不心虚,阿麦的军功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拼死拼活换来的,也许阿麦入营的时日比诸位大人短些,可阿麦敢说自己杀的鞑子不比任何一位少。”
她又把目光放回到杨墨身上,“杨大人为什么瞧阿麦不顺眼,大家心知肚明,不过阿麦还是要劝大人一句,以后少用这些娘们儿唧唧的话来阴我,看不顺眼直接动刀子就行,犯不着为了动手找碴,要打架恕我没空,如果要玩命,我阿麦随时奉陪。”
说着,阿麦刷的一声拔出佩刀,狠狠地往雪地上一掷,刀尖插入地上,带动刀柄悠悠地颤着。
杨墨先惊后怒,拔了刀就要上前,他身旁的几个军官见状连忙抱住了他强往后拖去,其中一个吼道:“杨墨,别犯浑。”
阿麦冷笑一声,从地上拔起刀便欲迎上去,刚跨出一步就被李少朝使劲拉住了胳膊,李少朝扯着阿麦走开几步,苦口婆心地劝道:“阿麦,够了,千万别惹事,刀枪无眼,同胞之间怎么能动刀子玩命啊,陆大人知道的话大家都要受罚的!”
不动刀子,你们能上来拉架吗?阿麦心中冷笑,如果她不做拔刀子玩命的架势,估计这些军官只会站在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热闹,然后看着她被杨墨狠揍一顿,或者再上来拉拉偏手。阿麦心中明白得很,和个身高力壮的男人滚在一起打架,她非但讨不好去,怕是连身份都会泄露了。
那边的杨墨也已经被人拉远,隐约传过来他的怒骂声,“你们放开我,让我去宰了那小子!我操他妈的,还敢叫板,老子非弄死那小子不行,你们是兄弟就放开我,我去给焦老大报仇!”
焦老大,就是被她割破喉咙的那个队正,阿麦记得很清楚。她冷眼看了看远处被人抱住的杨墨,把佩刀插回刀鞘,转过身冲着李少朝一揖谢道:“多谢李大人教诲。”
李少朝连忙摆了摆手说不敢当,他们已是同级,当不起阿麦的如此大礼,阿麦却正色说道:“这不是队正阿麦谢大人的,而是您手下的士兵阿麦谢的,阿麦谢大人多日的照拂之恩。”
这回李少朝没再客气,只笑了笑,带着阿麦回队中,让她先去交接伍中的事务。阿麦回到伍里,王七等人还在都聚在张二蛋身边笑闹着,见阿麦回来立刻便抛弃了张二蛋,向阿麦这边围了过来。
张二蛋不由得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他虽一直按照阿麦交代的话搪塞着这些弟兄,可这十来个人你一嘴我一舌的应付起来也甚是费力。他瞥了眼那边被众人围住的阿麦,心道伍长就是伍长,连说话都这么有气势,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大家都解决了。
吃过晚饭,阿麦私下把张二蛋叫到外面,默默地看了他片刻,突然低声说道:“二蛋,这次你跟我出生入死,功劳苦劳都极大,我应该提升你做伍长……”
“伍长!”张二蛋突然打断阿麦的话,说道,“我,我不想做伍长。”
阿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嘴边露出个淡淡的微笑,说道:“我也不想,你年纪太小,怕是不能服众。”
张二蛋鼓起勇气抬眼直视着阿麦,“伍长,你放心,你这是为我好,我都明白。”
阿麦笑了笑,伸出手按了按张二蛋还有些单薄的肩膀,问道:“跟着我去做个亲兵吧,怎么样?”
张二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有些激动地问阿麦:“真的?伍长?”
阿麦笑着点头,“以后不要叫伍长,要叫队正大人了。去吧,把王七给我叫过来。”
第二日全营早操的时候,陆刚宣布了李少朝的调令以及阿麦的任命,同时大谈了一番同胞友爱共同杀敌的话题,很明显,昨日阿麦和杨墨差点动刀子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
“弟兄们,我陆刚是个粗人,只说大实话,鞑子进乌兰山,第一站就是咱们西泽山,现在离咱们西泽山不过百余里,眼瞅着就到家门口了,不管你们之间什么私人恩怨,都他奶奶的给老子放下!要砍人,存着劲儿给我砍鞑子脑袋去,砍一个咱们不亏,砍一双咱们就还赚了一个。谁他妈再用刀对着自家弟兄,别怪我陆刚不客气!”
散了早操,陆刚又把阿麦和杨墨叫到眼前,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两人。待了半晌,还是阿麦先冲杨墨弯腰行了一礼,说道:“杨大人,昨日是阿麦莽撞了。”
杨墨冷哼一声,当着陆刚的面对阿麦拱了拱手就算了事。
陆刚叫骂道:“都他妈一个营的弟兄,鞑子还没打呢,你们先打起来了……”说着冲阿麦和杨墨身上一人踹了一脚,“都他妈给我滚回去好好带兵,等这回打完了鞑子,你们要是都还能活着,老子再给你们了私怨!”
此话一说,众人都有些沉默,阿麦和杨墨对望一眼,杨墨冷哼一声别过了视线,阿麦轻笑了下,微微摇头。常钰青五万大军眼看就要进乌兰山,他们这群人正好要打第一仗,还不知道能活几个下来。
南夏历盛元三年初,北漠大将常钰青领军入乌兰山对南夏江北军进行围剿。常钰青一反往日快、猛、狠的作战风格,前后拖拉了两个多月,五万大军才终于进入乌兰山脉。
西泽山,江北军在乌兰山脉的第一个门户,就这样暴露在了北漠五万大军面前。而此时,西泽山上的江北军第七营早已成了空营,如若不是地上还残留着大队人马驻扎过的痕迹,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江北军的门户所在。
北漠军先锋部队把情况回报到中军大帐,已经调到常钰青手下的崔衍忍不住骂道:“他奶奶的,这仗还怎么打啊,南蛮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咱们这可真成了进山剿匪了。”
常钰青没搭理他的话茬,只是问在一边比照地图的年轻军官:“如何?”
要说这军官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就和常钰青搭档过的副将姜成翼。汉堡之战后,常钰青领八万骑兵北上靖阳,就是他领着只剩个空壳的“西路大军”到泰兴和周志忍会合,后来便一直待在了周志忍的帐中。这次,崔衍非闹着要跟常钰青一起来剿匪,陈起顺手把姜成翼也调了过来给常钰青做副手。常钰青虽然知道他是陈起的人,可由于姜成翼也确实有些本事,便也没有拒绝陈起的安排。
姜成翼听得常钰青问,把手中临时绘出的地形图放到桌上,抬头答道:“只从我们目前新绘的这部分来说,就和原来的地图差很多,一是因为兵部提供的地形图太过老旧,绘得又粗糙,一些地势早已发生了变化;二是从实地来看,一些山间路径是江北军有意改造的,以至于我们行军地图上的很多路径都已不通。”
常钰青冷笑一声,说道:“商易之十一月进乌兰山,到如今也不过四月有余,竟然连山间路径都改了,可见这人的确是个人才了。”
崔衍忍不住问道:“大哥,那我们怎么办?”
常钰青走到桌边拿起那张只绘了个边缘的地形图看了看,说道:“不着急,传令下去,找个地方扎营,先不要深入了。”
崔衍出去吩咐部队在居高向阳之地扎营,姜成翼抬眼看了看常钰青,说道:“我们手上的地形图已近于废纸一张,得派探子出去摸清地形制出新地图才能再作打算,不然咱们就成瞎子了。”
常钰青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安排吧,多派些人出去,尽快把地形图绘出来。”
姜成翼应诺一声,出去安排这些事情,走到大帐门口又停下来,转回身有些担忧地看着常钰青,犹豫了下问道:“将军,元帅让我们在周将军攻下泰兴前剿灭江北军,看眼下的形势,时日上会不会……”
常钰青抬头笑了笑,答非所问地问姜成翼道:“你觉得周将军何时可下泰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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