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牛乳
赵圆路过那两位姑娘时,细细看了一眼,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旁边站着的元洲先出声了。
“赵姐姐,你怎么来了?可是饿了?”元洲和李广先不愧是父子,连问的话都如此相像。
赵圆笑了笑,说:“不是呢,大人让我来寻桂花婶,你们这是?”
元洲走近了些,站在赵圆和两位姑娘之间,为她们彼此介绍:“赵姐姐,这两位是铃铛和玲珑,是温大人从家中带过来的,今日起会在疱屋帮忙做膳食。这位是快班班头赵捕头,我们都叫她赵姐姐。”
“见过赵姐姐。”
两位姑娘举止文雅地屈膝行了个礼,赵圆惊得连连摇手,“使不得,两位姑娘如花似玉,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只是个小捕快,哪里用得着这些。大家都在这衙门里做事,可不许这样。”
穿着粉色衣裳的那位姑娘抬头看她,忽地绽放笑颜,上前挽着赵圆的手臂,“赵姐姐真是个可人儿,铃铛以后记住啦。听姐姐说要去找桂花婶,我带你去吧。”
赵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铃铛挽着离开,周身被一股清清淡淡的花香萦绕。
铃铛拥着赵圆来到疱屋里头,朝正在灶边忙活的人唤道:“桂花婶,世子温大人让赵姐姐来传话了。”
闻言,桂花婶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过来,仔细端详了两眼,笑容亲切至极,“这是赵姑娘?是个标致伶俐的人儿。”
赵圆脸颊微热,稍觉局促。面对别人的打趣的调侃,她都能很自然,可是那些善意的夸赞却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桂花婶,温大人说,赋役房墙角处的那丛悬钩子熟透了。”就这短短一句话,赵圆说完了有些不安。
悬钩子是种常见的野果,红彤彤的像个小灯笼似的,吃起来甜甜的。只是温大人没说怎么做,是做成糕点还是直接洗净了吃,抑或是用来做菜什么的,也没给个准话。
桂花婶听了倒是丝毫不急,略作思索便松开眉头,从一个竹子做成的篮子里取出两块圆乎乎的小饼用油纸包着,拉过赵圆的手放在上面,“姑娘说的婶子知道了,这两个饼姑娘先拿着吃,是用红豆做的馅儿,过些时候我便将大人要的东西送过去。”
不待赵圆问温大人要的是什么东西,桂花婶就转身走向别处。
“这是刚做好的牛乳,里头放了茶叶和杏仁粉,又兑了不少糖水,喝着不错哩。”桂花婶把一壶沉甸甸的牛乳提了过来,“大人也爱喝这个,有劳姑娘顺便带过去了。”
赵圆把饼收好,提过那壶牛乳,向桂花婶和铃铛告别。
走在路上时,还能嗅到牛乳散发的阵阵香味。想起刚刚桂花婶所说,赵圆觉得温大人真是个会过日子的。
想来他会注意到悬钩子也真是不容易,连案子都没这么上心呢。
县衙大堂。
温思谨坐在最上头,手里拿着柄象牙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上轻敲,目光悬在半空。
邝祜年坐在下方师爷的位置上,听着刘浩明对如意客栈小二的问话,一边快速翻阅桌上整理出来的卷宗,偶尔出声问两句话。
赵圆提着牛乳进来,看见刘浩明求救的目光,习惯性地看向那个坐在最上头一副悠闲模样的某个人。
见到她进来,温思谨的目光乍然变亮,站起身绕至桌前,“可是桂花婶做的牛乳?”
赵圆木木地点头,把牛乳放到桌上,温思谨已经走至桌前。
刘浩明看着神情变化极大的温大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询问,眸光一转,发现这被询问的人也瞪大了双眼。
温思谨让人取了些广口的陶碗和汤匙上来,倒上温/热/奶/白的牛乳,霎时间一种淡淡的甜香蔓延开来。
温思谨坐在木椅上,端起其中一碗牛乳用汤匙轻搅,鼻翼微微翕动,唇角攒着满意的笑,还招呼着赵圆。
“赵姑娘也坐下尝尝这牛乳。”
邝祜年和他相识多年,熟悉其本性,见怪不怪地走近挑了张椅子坐下,端着另一碗牛乳,显然也是要饮用的样子。
看着他们二人的行为,赵圆虽想着应该以办案为先,却还是坐在了余下的那张椅子上,加入了喝牛乳的队伍,选择性的对刘浩明的目光视而不见。
“你继续问吧,刚刚问到哪儿了?”温思谨喝了一口牛乳,想起什么似的对刘浩明说道,“赵捕头方才不在,从头再来。”
我怎么觉着大人您就没听啊。
刘浩明心里嘀咕着,和小二重复一遍刚才的对话。
“你是何人?在何处见过蒋修杰?”
小二:“小民是如意客栈的小二,已经做了好些年了,前些天在客栈见过那个人。”
刘浩明:“如意客栈来往的客人众多,为何你偏偏对他印象深刻?”
小二:“实在是这客人的要求太多了,这一会儿要热水,一会儿要个吃食,这吃食还诸多挑剔,非要什么清淡的,加什么菊花瓣,一会儿之后又要什么辛辣的,让小民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这折腾得哟”
赵圆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放下喝到一半的牛乳,坐直身子听他们问话。
刘浩明接着问:“他可有说什么其他的,屋里有什么动静不曾?”
小二摇了摇头,“没有。”
不应当如此。
赵圆开口道:“你再仔细回想一下,蒋修杰住在客栈的时候是否有异常举止?你在门外可曾听到过痛呼声?抑或是有谁来寻他?他来客栈时可曾租过什么马车?”
小二被骤然提问,呆愣了一会儿,皱着眉回想了一会儿,“异常行为这倒是不曾记得什么。痛呼好像是大前夜的亥初时候,曾隐约听到过。”
“当真?”
小二肯定的点头:“那夜我留在客栈里洒扫守夜,就在蒋修杰住的那层楼,本想去疱屋拿些吃食,路过那里,却没想到听到了些动静,我还叩门问了一声,他说房里进耗子了,声音也与平时不一样,有些低沉嘶哑。”
“后来我要离开时,就听到了几声痛呼,但并不大。小的”小二瞟了眼众人的神色,在某个人身上停了好一会儿,“小的以为他是驱赶耗子时不小心伤了自己。”
赵圆沿着小二方才目光停顿的方向望去,是一心品尝牛乳的温思谨。
温大人饮用牛乳那叫一个神情惬意,左手端着陶碗,右手捏着瓷白的汤匙,肤色几乎与之相融,轻轻勺起半汤匙的奶白色牛乳,下颌微倾,目光全程落在那碗微微摇曳晃动的牛乳中,不曾分离片刻。
“大人,您可有什么想法?”赵圆试探地问道。
温思谨缓缓地眨了下眼睛,“赵姑娘所言在理。”
有那么一个时刻,赵圆觉得这个县令不太靠谱,这种念头转瞬即逝,却在她心中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邝祜年接过话茬,赞道:“赵姑娘心思细腻,明察秋毫。”
接着问小二道:“赵姑娘所问你只答了两问,你可曾见过蒋修杰与他人相会?租用过哪个车铺的马车?”
小二这回是真的茫然,“客栈里的事情琐碎繁杂,不曾注意过旁的。”
而后刘浩明再询问时也未曾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便让小二先回去了。
赵圆把桌上的一碗牛乳给刘浩明递过去,边问他:“浩明,如意客栈的掌柜和马夫可都问过了?”
刘浩明点了点头,从别处搬了个椅子过来坐下,没有用汤匙,直接端着喝了一大口,上唇糊了一道白边,格外明显,“掌柜的只说他是五日前入住如意客栈,知道他是来参加会试,见过文书和路引,岑州人氏,家住岑州武水镇。马夫则道他租的马车并非那几个出名的车铺所有,没什么特别的标记。”
“另外,蒋修杰本应在半个月前抵达青山县,但不知为何迟了,且马夫说,蒋修杰下马车那日身边还跟着一个面容凶煞、身形健壮的男子,不像是个书童的模样。掌柜很肯定的说他不曾见过那个人。”
赵圆垂下头,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
她任职至今约一年,遇到的案子大多是偷盗和邻里纠纷,这桩案子是她真正意义上追查的第一个凶/杀案子,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
蒋修杰身上伤痕遍布,甚至有掐痕,还患有花柳病,却最终因后脑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死。
那个多出来的陌生男子是谁?为何出现?两人有何纠葛
一声清脆的陶碗磕碰声把赵圆从沉思中扯了出来,温思谨终于用完了他那碗牛乳,看到刘浩明脸上的那圈白痕时,忍无可忍地挪开目光。
“看赵姑娘面容苦恼,可是没有思绪?”温思谨靠在椅背上,像只吃饱喝足的猫似的,语气慵懒。
赵圆:“倒是有些思绪,照掌柜和马夫所言,凶手极可能是那个突然消失的男子。小二也说那夜里听到的声音与蒋修杰不太相符,两者结合就应该是他。”
“既然得出了这个推测,赵姑娘打算如何继续往下查?”温思谨“啪”地一声展开象牙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赵圆头疼的就是这个,查这个人的方法无非两种,一种是去岑州一趟,另一种就是在青山县搜查。
可这两种办法都十分耗时又耗力,难以实行。
赵圆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见温思谨像是在思考,连忙坐直身子,露出期待之色。
对上赵圆那双黑亮干净的杏眼,温思谨的神色可疑的顿了一下,“桂花婶的冰酪应当做好了。”
冰酪?
赵圆一脸漠然,哦,原来悬钩子是用来做冰酪的。
“大人,您让桂花婶做的冰酪好了。”铃铛还未进门,声音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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