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燕京城中岁月长（十七）
那脸上瘊子的路人和瘦小男子颇是不甘，但是几个侍卫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他们两个夹着跟着康熙回了通州府衙。
那名屠夫倒是乖乖的跟着康熙一行人去了府衙。
在通州府衙大堂之上坐定，康熙问胤禛道：“老四，你的密折上说你收了一个叫做田文镜的门人，说是一个老刑名，怎么样，让这个田文镜出来试试身手。”
胤禛张廷玉晴川都是感觉康熙对于这起案子心中似乎有了定见，只不过就是要试探一下这个田文镜的斤两。
不多时，身材瘦削，双目囧囧有神的田文镜来到康熙几人面前，这是田文镜第一次见康熙，来到正堂之后马上行三叩九拜之礼。
康熙道：“你就是田文镜，抬起头来。”
田文镜抬起头来之后，脸上却是有涔涔冷汗，康熙若有所思，却是又看了看站在胤禛身边的晴川，胤禛知道这是康熙在想晴川确实不简单，第一次见康熙竟然没有丝毫的紧张，比大部分的男子都要强。
“四王爷说你是一个老刑名，”康熙看着田文镜说道：“你看这件案子如何来梳理出一个头绪来。”
遇到刑名的案子，这田文镜第一次见到康熙的紧张却是不知到了何处，他是一个工作狂人，尤其是遇到自己擅长的刑名案子，他是马上就沉浸于其中。
听完屠夫与瘦弱男子的一番版本截然不同的诉说，田文镜问瘦小男人道："你说拿这二十缗钱去药铺给老母抓药？既然是抓药城南就有全城最大的药房同仁堂，你为何跑到城北肉菜批发的市场来了？"
瘦小男人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城南？"
田文镜笑道："你没去过城南或不是从那儿来何来这满脚满裤的临清贡砖的砖灰，贡砖材质细腻，就是砖灰也是与一般的砖不一样的。”
这临清的贡砖细腻无杂质，沙粘适宜，用这种土烧出的砖，敲之有声，断之无孔，坚硬茁实，不碱不蚀。而从临清通过大运河运来的贡砖卸载的码头就在城南，并且会直接从哪里运望京师，因此贡砖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城北的菜市场，要知道贡砖可是御用之物，可不是一般老百姓敢用的。
瘦小男人支吾道："这……我是从那儿来因为同仁堂药铺缺了一味药我才到菜市场这边来看看的。"
田文镜又问："你刚才说你有肺痨？可是看你这活蹦乱跳的跑来跑去也不想有病的人啊！"
瘦小男人捋起上衣想要露出胸腹间的根根肋骨，田文镜一巴掌扇了过去，将那跪着的瘦小男子直接打趴在了地上，大声的训斥道：“你个狗东西，扶摇公主就在跟前你也敢放肆。”
然后转身向康熙道：“万岁爷，请扶摇公主回避一下吧。”
康熙点一点头，看向晴川，晴川会意，伏了一下身子行了个礼退了下去，走到胤禛面前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是没有多说话。
等到晴川退出大堂，田文镜自己亲自上去将那瘦小男子的上衣剥了去，"看看我这瘦弱的身子就该知道小的确有肺痨病呀。"那瘦弱的男子这时明显底气不足，低声捏诺的说道。
田文镜微微一笑："在下对岐黄之道略知一二。肺痨者必是面黄而肌瘦，气喘而多痰，干不了体力活行不了半里路。你虽形容消瘦却脸色红润。更何况刚才众人都目睹你与这位体格强你十倍的大汉这场追逐脚力丝毫不落下风。一个肺痨患者不可能跑得那么远、那么快。可见得阁下干此营生绝非一日之功。呵呵，”田文镜冷笑一声道：“说你是个神偷惯盗丝毫不为过！"
瘦小男人知道今日坐在大堂之上的是当今的圣上康熙，自己被抓住了事小，怕的是今日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自己身后的几十个同伙都得玩完，因此顿时呼天抢地喊道："冤枉啊！冤枉啊！"
田文镜说："你要觉得冤枉了你敢不敢将这二十缗钱交在下一验？"
瘦小男人一怔："怎么验？"
田文镜对府衙中一名衙役说：“取一盆清水来。"
不多时，一盆清水送到，田文镜对瘦小男人说："你把这二十缗钱投入清水之中稍时就会有此钱主人的名字浮出水面。"
瘦小男人有些犯难迟迟未敢投下去。
刚才那个打水的衙役一把夺下瘦小男人的二十缗钱："这铜钱真是你的怕个鸟呀！"
说着将钱投进了水盆之中。康熙胤禛张廷玉一起围向水桶，十几双眼睛盯着桶中的水面。铜钱沉入水底水面复于平静。瘦小男人得意地叫着："没有！水里没名字什么字也没有！"
田文镜微笑道："可这水面上却漂浮着一层油花。你仔细看，每一枚铜钱可是都有着油花往上冒着。不是你从肉铺里偷的这铜钱从哪里沾来了这么多的油脂？"
众人看去水面上果然漂浮着点点油花。瘦小男人面色顿变。
胤禛张廷玉看了看屠夫一双油腻腻的大手恍然大悟，心中想到这个田文镜果然是个人物，来到通州仅仅半天就知道临清贡砖是在城南码头卸载下来，这说明此人观察力极其敏锐，又知道通州最大药房的位置以及城北是菜市场，显然这半日是查阅了当地的一些资料的——胤禛张廷玉想的没有错，这半日田文镜因为不用跟着伺候胤禛所以就躲到通州府衙的捕快房里查阅历年来通州的资料了，这也是他多年来的一个习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是要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经济情况等。
屠夫大喜道："哈！多谢这位大人给小民我洗刷了冤屈！"
“谢我作甚！是万岁爷圣明洞鉴，早已经知道这两个人是一伙的宵小之徒，所以不明说，不过是给他们两个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应该谢的，是万岁爷。”
那屠夫闻言又是赶忙向康熙扣头不止，“谢万岁爷。”
康熙先向那屠夫说道：“好了，你先起来。”又转头向胤禛说道：“四阿哥，依大清律，该如何处罚这两人。”
康熙的话刚说完，那个脸上瘊子的人说道：“万岁爷，我真的是看热闹的呀！”
胤禛与田文镜交换了一个眼色，田文镜会意，几步走到那个长瘊子的人面前，一个过肩摔先将其撂倒，又三下五除二的剥了这个人的上衣。
众人皆是惊讶的发现，在这个长瘊的瘦高个的左右小臂上，都刻着“窃盗”两个字。
原来依大清律，凡初犯窃盗者，在右小臂上刻“窃盗”二字；再犯，再在左小臂上刻“窃盗”二字；三犯者，绞监候。
现在这个长瘊男子左右臂上皆有刺字，说明已经犯过两次窃盗之罪了。
胤禛盯着这个男子说道：“你与这人分工合作，共同盗取别人的财物，然后分赃。不过你已经被抓住过两次了，再被捉住就要绞监候，所以就与他分工，因为就算他被抓住，也不一定供出你，就算供出了你，你也是从犯，而我大清律对于合伙盗窃者主从犯的刑罚是有区别的，所以你们就钻了这个空子，是不是？”
那名长瘊男子也是个老油条了，他见到过许多衙役捕快，那些人的眼睛各不相同，有憎恶他的，有戏谑他的，但是他在胤禛的眼睛里却不见任何的感情，这使他有一种错觉胤禛真的不是把他当做了一个人，而是仅仅来解释法律的条文的一个工具。
“是。”他不自觉的回答道。
胤禛说道：“可是你们都忘了一件事情，这就是我大清律法里面明确写过，窃盗一罪，是要流放的。”这时胤禛转身向康熙说道：“皇阿玛，三年前您训瑜说为了给犯小错之人以改过自新的机会，暂停犯小错之人的流放之刑，但是儿臣看来许多宵小之徒并未深体圣恩，相反却是变本加厉，儿臣请旨，自今日起重开流放之刑，凡有违反我大清律者，依大清律，当流则流。以警戒于后人。”
“准奏！”
康熙微微点头说道。
原来在古代，流放一途很大程度上是与战争结合到一块儿的，边境吃紧，则内地流放之刑的人就判多些，边境和平，则内地判流放之刑的人就少些。
如今西北罗卜藏丹津日益威胁清廷的边境安全，自然是应该重新将这批城狐社鼠们流放到边境去的时候。
胤禛有些纳闷已经一个多月了为何康熙还没有下这道旨意。
其实也是无它，盖因许多人不愿意担这个不仁慈的名声。
将这两个无赖处理了，康熙又将目光转移到了那个屠户身上，这时的苏培盛却是从外面进来，走到李德全跟前伏到李德全跟前说了一些什么，李德全马上又走到康熙身边与康熙耳语了一番。
听李德全说完之后，康熙沉思片刻，对那屠夫说道：“你是叫做福云罢？”
那屠夫闻言一愣，旋即说道：“小得就是叫做福云。”
康熙继续说道：“听说你不仅是批发生肉，而且也加工熟肉，尤其是酱猪头肉做的不错，可谓是顾客盈门啊！”
福云一听康熙的夸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显然颇为骄傲于自己的肉店能够得到康熙的赞许：“万岁爷说笑了，不过做猪头肉那是祖传下来的手艺，小民不敢丢了祖宗的招牌。”
康熙又说道：“这样吧，相见即是缘分，朕就给你的肉店提一副字吧。但是你需要明白，朕给你题字，是因为朕风闻你的肉店一向童叟无欺，信誉良好，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不敢丢了祖宗的招牌，你若拿着朕给你题的字就变得骄横跋扈，欺行霸市，你祖宗不容你，朕也绝对允许有人打着朕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
那个福云听完之后连连磕头，“小民一定谨记皇上的话，绝不会给皇上，给祖宗丢脸的。”
康熙听他说完之后命通州知府拿来文房四宝，康熙亲自给这个屠户写下了“福云楼”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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