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燕京城中岁月长（九）
竹帘半卷，美眸微睁，晴川但见通州的街道上辐轴云集，行人如同水流一般，各类商铺的招牌旗帜如同等待检阅的兵士一般列在街道两旁，没有丝毫的空隙，其繁华兴旺发达之处，竟然丝毫不比江南的苏扬差，在这一路上，晴川看见了来自南方的绸缎，布匹，茶叶，瓷器……来自北方的皮货，山货，玉石……晴川还在这里看到了她一直只是在书上看到过的骆驼，甚至于她还见到了在金陵也很少见到的金发碧眼西洋人……
晴川坐着的暖轿跟着胤禛到了通州城的通州府衙，还没看见大门，却先看见一堵黛瓦白底的照壁墙，照壁的南面外墙上张贴着各种榜文告示。
绕过照壁墙，便见远处正门方向，有座题着‘忠廉坊’的大牌坊，十分高大气派，将府衙的门台都罩了进去。
牌坊和照壁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个三五十丈见方的衙前广场。广场左右两侧还各有一个亭子，左边的唤作‘申明亭’，是用来公布最近破获的刑事案件，以及对以往案子的判决结果，甚至连秋决名单，也是在这里贴出，显然是用来惩恶的。
初始之时只要乡民偶有小错，便需要书写在这申明亭上，后来康熙觉得认为这样会让良善之辈因为一时无心之过误为终身之累，所以改为“自今犯十恶，奸盗，诈伪，干犯名义，有伤风俗及犯贼至徒者，书于亭，其余杂犯，公私过程，非干风华者，悉皆除之，以开良民自新之路。”
与之相对的另一座名叫‘旌善亭’，公布的尽是些孝悌仁爱，贞节善行，乃是用来扬善的。不止府衙前，城乡各坊里厢也都有这两种‘惩恶扬善’的亭子。
在往里走，就见那衙门正门两侧的外墙，呈八字向外倾斜，墙上也张贴着官府的文书。
经常看话本子的晴川觉得那一对石狮子把守的大门一共六扇，恐怕这就是六扇门的出处吧。
一行人从正门边上的侧门进了府衙。一进去晴川便见到一堵影壁墙，她知道这个叫萧墙，有庄严肃穆的意思。
绕过萧墙，进到院中，左右两院，一边是寅宾馆，用来招待贵宾的，一边是县狱，用来关押罪犯的，晴川的四哥张晴真告诉过晴川二者有一共同点，便是都可以免费住宿。
进了二门，就必须得下轿了，晴川搀着秋月的手刚刚出来，就见得胤禛已经在轿外等待着自己，入得仪门，甬道中间的‘戒石亭’扑面而来，亭下戒石上面刻着‘公生明’三个大字，其上刻着的‘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晴川看着这十六个字说道：“当官的每天都看着这十六个字，不知道施政时能不能少些祸国殃民，敲骨吸髓的勾当？”
胤禛叹了一口气，说道：“据我所知，从来效果寥寥。”
两人从寅恭门出去，进到后边是二堂，挂着‘思补堂’的匾额，这里平常是通州知府接见官员和僚属，复审民事案件，举行一般礼仪活动的场所。
现在则是康熙在通州接见当地大小官吏的地方。
胤禛晴川来到思补堂门口不远处时，一个太监喊到：“雍郡王，张晴川觐见！”
晴川一惊，一时脑子有些发蒙。胤禛略微转头看了一下她，问道：“怎么了？”
“第一次觐见皇上，有些紧张。”
此时的晴川脸色略微的有些发白，嘴唇微微颤抖，手中拿着的手帕在自己的手指上铰了好几铰。
“你不用这么害怕，皇阿玛是一代圣君，对于自己亲人一向还是很和蔼温厚的，当然，前提是你不要犯什么天大的错误。”
胤禛安慰晴川道。
“可是我现在算是皇上的亲人吗？”
晴川低声问胤禛道。
胤禛叹了一口气，想了一想，说道：“你就想你再紧张，难道还有那一晚我们看到土匪滥杀无辜还紧张？”
听到胤禛这样说晴川心中先是一松，继而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暖意，她想起就是那晚开始自己与胤禛有了非同一般的接触，从那时以后她一直把胤禛当做可以信任依赖的人——甚至超过自己的哥哥。今日，如同那晚一样，照样有胤禛陪着自己，自己有什么可怕的那？
与胤禛一起进门的晴川看到自己的阿玛张廷玉就站在康熙的下首，赶忙将低的很低的头再低了下，随着胤禛一起，她也是连忙跪倒。
“皇阿玛吉祥！”
“皇上吉祥！”
胤禛与晴川同时说道。
康熙道：“你们两个起来回话！”
晴川一边立起，一边想到不知今日会发生什么。
康熙笑着对站在自己下首的张廷玉道：“这就是你的女儿晴川？我心中想着能够跟着老四一起奔波几百里剿除白莲教余虐的一定是如同绍敏郡主那样英姿飒爽之人，甚至是个女侠客，但是今日观之，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吗？”
张廷玉陪笑说道：“皇上您谬赞了，我这女儿委实算不上大家闺秀！”
康熙听见张廷玉所说只是笑一笑，问晴川道：“你是第一次见朕吧？”
晴川低头回道：“是，奴婢是第一次到京城，也是第一次觐见天颜。”
康熙说道：“那抬起头来。”
康熙认真的端详了晴川片刻，然后绕有深意的瞥了胤禛一眼，随后却是将目光再次转向了张廷玉，张廷玉心中一紧，想到康熙应该是已经看出自己的小女儿与传说中的胤禛的前世姻缘的女子是长的一模一样的，自己在见过胤禛绣帕的情况下说没有见过长的这样的女子有欺君之嫌，不过以张廷玉对康熙的了解他相信康熙不会真的治自己的罪。
更何况阴差阳错的胤禛与自己的小五不是走到了一块儿么？
张廷玉想到这件事情就有把自己的大儿子张晴璐吊起来剥掉一层皮的冲动，那日张晴璐将晴川一个人安置在贡船之上前去饮酒，直接引起了以后晴川被胤禛拐走的事件。
在张廷玉看来自己的女儿委实娇纵惯了，怎受得了皇家的约束，所以晴川只需等着选秀落选平平安安嫁个好郎君也就是了。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不但自己小女儿的容貌已经被胤禛所知，而且这一段时间胤禛晴川孤男寡女一路走来，虽说胤禛张家甚至康熙都采取了保密的措施，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自己的女儿不嫁给胤禛，再嫁给其他任何男子那这一段儿时间发生的事儿都是晴川一生当中洗不掉的污点，甚至大多数的世家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就会打消掉向张家提亲打算。
嫁给胤禛自己的女儿可能会受约束，不嫁给胤禛那晴川这辈子莫非要当老姑娘老死在张家么？
张廷玉现在很郁闷。
“你第一次见到朕也不觉得怕朕？”
康熙又对晴川问道。
胤禛张廷玉心中皆是想到只有暴君才希望人人怕他，自古明君都要得是人心服，所以两人都是替晴川捏着一把汗。
“皇上一代圣君，奴婢怎么会怕呢？只是奴婢第一次觐见天颜，觉得天家气象威严，心里有些紧张。”
听完晴川的回答胤禛张廷玉都是略微的放下心来。
“你紧张？朕怎么看不出来？许多督抚尚书们不是第一次见朕了还是可以看出冷汗淋漓的。”
康熙的这问话却是又有些刁钻，若是晴川回答不紧张那这样的回答显然对康熙是不够尊敬礼貌的。但是若回答紧张，那晴川连冷汗都没有岂不是欺君？
胤禛心里为晴川担忧着，眼睛不时的瞟到她的身上。
“奴婢确实是紧张的，只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晴川回答道。
晴川的回答既表达对君臣上下尊卑的神圣感，又体现出少年面君的紧张感，真实而不失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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