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晴川(五)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运河泛起微微的涟漪,水面在朝阳的照射下,闪烁出绿宝石般的光芒,杨柳的枝条沐浴在河水之中,河边长满了菖蒲,中间夹杂着一朵朵大黄花,躺卧在浮动的大叶子上。
天色越来越亮了,淡淡的光辉照射在晴川的眸子上,佳人揉一揉惺忪的眼睛,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双深邃潋滟的眼睛。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晴川说道。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不过我替你擦了几次口水,还有,你还打呼。”
胤禛古井无波一脸正经的说道。
晴川闻言尴尬的笑了笑,心中想到这次真的是失败,自己有什么短处全部被这个真音发现了。
晴川脸颊绯红,艳若桃花,害羞的低下头去,说道:“天亮了,我去河边梳洗一下。”
每一个女子的荷包当中可以没有钱,可以没有吃的,但是不能没有梳妆的工具,哪怕再简单,也可以随时随地进行最简单的补妆。
“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还没有化掉。”
晴川打开荷包一看,见除了梳妆的绿檀梳子菱花镜子一盒胭脂一只可抽拉的画眉笔之外,竟然还有一盒密封的香雪润津丹没有化掉。
晴川简单的洗了一把脸,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打开自己的胭脂盒,原来这可不是市卖的不干净的颜色也薄的胭脂。这是晴川在金陵精心挑选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
晴川取下头上的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晴川这样打扮出来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这时胤禛走了过来,但见晴川玉颊之上晓霞天韵,惟有香颐,不自觉的看的呆了。
倒腾完了脸面晴川眼角往上翻了翻,又摸了摸昨晚泡了水之后加上睡觉姿势不安分已经变得蓬松凌乱了发髻,胤禛这时说道:“这几日恐怕要风餐露宿,你的发型最好弄得简单一点儿。否则一晚上下来又是凌乱了。”
晴川想了一想,竟是直接将发髻上的钿花头绳全部取了下来,将一头青丝打散,如瀑般的流淌下来,又从荷包中取出那只因为长期磋磨变得俞显古朴高贵的绿檀梳子,自额头到颈后发根处,每一次都是从发根梳至发梢,然后晴川把头发分成左中右三束,先把中间的一束放在最下面,右面的一束放置在中间,左面的一束放在三束的最上面,从左面的一束中再分出一束加入
右面的一束……这样每次轮到左右两边的时候就加进一缕头发,胤禛看着晴川羊脂白玉青葱般的手指灵动着跳来跳去,与自己在古琴琴弦上的手指弹动有某种相似之处,都像是在编制一件自己喜欢的艺术品。晴川最后把辫子剩下的发尾塞进了头发里面,找到最大的一朵钿花,权当做发饰,辫子就算完成了。
晴川又站起身来往四周望了望,看到不远处的水边几朵矮慈姑白色小花儿迎着朝阳开放,倒是别有几分韵味。
“你可能将它们采来?”
晴川手指那几朵白花对胤禛说道。
胤禛看了看白色的小花儿,又看了看晴川,再仔细的看了看从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到那个地方所要经过的水域,一个蜻蜓点水,几步到了矮慈姑花朵的旁边,采了三四朵小花儿又飞速的退了回来,待的到了晴川身边就将这几朵小花儿递到了她的手里。
“你会水上飞么?那你昨晚为何还要横游过来?”
晴川一边照着河水将几朵小花儿戴在头发上,一边问胤禛道。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水上飞的功夫。”胤禛指着刚才他跳过的地方说道:“不过是这中间水下恰好有一块儿坚硬的石头,在那株矮慈姑旁边恰好有一段断了的木头,我是就着这两样东西用了巧劲儿替你摘来的罢了。因为速度快,所以你感觉是我的靴子没有沾水而已。再者说,你我的衣服这一夜倒是被暖干了,可是这靴子还是潮湿的,所以你看不清楚这靴子上新出现的水痕罢了。咦!你现在这个样子头上只有一朵钿花,其它的不费一金一玉,一朱一翠,但是隐隐约约,疏疏散散,倒是别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境来。”
晴川看了胤禛一眼,说道:“我额娘从小教导我淡妆或浓抹,总是相宜就好。近来有些女子一色的金银簪钗,倒插满头,我觉得那与卖花标纸又有什么区别?”
“你额娘她不是一个凡人。”
晴川闻言心里感到美滋滋的,但是还依然问道:“你听说过我额娘?”
“长天起空翠,落日影霏微。
寒沙明远洲,玉虹云中嘶。”
胤禛念着晴川额娘叶小纨所写的这首诗,铿锵有力,倒也念出了这首诗要表达的豪壮。
“棹入波心花叶分,
花光叶影媚睛曛。
无端捉得鸳鸯鸟,
弄水船头湿画裙。”
晴川迎着朝霞,伸出双臂,大声的吟咏道,声音清脆空灵,如雨后初晴的湛蓝色天空一样迷人。
胤禛仿佛看到晴川划船采莲,船中嘻戏,美丽的荷花荷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可爱,这时晴川不知从何处捉了一对鸳鸯鸟,晴川充满好奇,盯着它们端详来端详去,鸟儿不解晴川的心意,害怕的扑闪翅膀,飞溅的水花打湿了晴川的罗裙,真是一副欢畅活泼,清新淡雅
的鸳鸯戏水图。
“看来还是你了解你额娘写诗的意境啊。”
胤禛赞叹道。
“不是我更了解,而是因为我额娘写诗的时候原型就是我啊。那个时候的我正是跳脱不着边际无忧无虑的时候。哎,只是这几年来,先是我阿奶不在了,紧跟着我又要进宫选秀女,心中越发的烦闷了。现在看着我额娘写的‘落花惊鸟去,飞絮滚愁来’ ,‘空梁燕子不归来,梨花零落如残雪’竟是有了几分明了。你知道吗,”晴川将头靠在胤禛肩膀上,说道:“我阿玛因着我额娘后来的诗作太过伤风悲秋,因此总是把我娘亲写的一些诗词藏起来不让我看。可是我是我额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他把那些诗稿藏起来,仅看到我额娘我也能体会到那份苦楚,这怎么可能难得住我?”
“伤风悲秋?你为何会有同感?小小年纪何必学习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那?”
胤禛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晴川,好奇的问道。
“还不是因为选秀吗?虽说我阿玛已经说过会尽力将我在第一轮就淘汰掉,这样就不用担心进紫禁城或者是嫁给某个宗室了。可是一想到我还是有可能会像小姨娘那样被人当成东西一般赐给别人,嗯,你知道我小姨吧?”
“知道,她由女官被万岁亲封为和硕公主,然后和亲给了西藏的拉藏汗。”
胤禛点点头,晴川仔细的端详了胤禛一眼,说道:“想不到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旁人都认为以我外婆家一个男丁都没有的背景,能够被封为和硕公主前去和亲那是莫大的殊荣,可是我不这样看。我小姨她是多高的才情,10岁能成妙对;12岁浓发覆额,体质修长,娟好如玉人;14岁能弈棋;16岁善弹琴,清泠可听;又擅绘画,摹山水,写花蝶,书法亦秀劲;性格高旷,厌繁华,爱烟霞,通禅理;自恃颖姿,视金钱若污物,淡然无求,而济楚清雅,所最喜矣;能饮酒,善言笑,潇洒多致,高情旷达,仁慈宽厚。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因为万岁爷的一纸诏书,就要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蛮人。虽说她备受渴慕汉族文化的拉藏汗的宠溺,但是毕竟忧愁结于腹中,红颜早逝。有时候我真想,要是我小姨没有那样的才情,她只是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女官,等到二十五岁时平平安安放出宫去,小姨她绝对不至于那么早就去了。”说道这里晴川停了,又往胤禛身上靠了靠,继续说道:“每当想到一个女子在紫禁城中苦苦煎熬的命运可能会落到我的身上,我都会感到不寒而栗。再比如董鄂妃乌云珠,那是多么的天姿灵秀,意气高洁的一个女子。她画的大江东去
那是怎样的豁达豪放,尽得苏轼铁琵琶之真谛。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最好的年华即凋零陨落,她是含着失去儿子,失去亲父的苦死去的,有人说她的理想是隐居桃花潭,不知道她能不能真的重新到山水之间去安身立命。而传说中我大清的开国之君则用抛下社稷之重,九五之尊的方式,为她的红颜薄命谱写出最为扣人心弦的传奇。但是我宁可顺治爷还是薨了的,因为我相信以乌云珠对顺治爷的爱,若是她九泉有知自己深爱的男人要为她落下爱江山更爱美人的骂名,怕是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稳的。”
胤禛用手轻拍拍晴川的后背,说道:“你又何必总是说这些不幸的女子,你为何不说说那些幸运的女子,比如说太皇太后,统两朝之养孝,极三世之尊亲,她老人家不是很幸福的吗?”
“幸福?我阿玛经常说本朝家法之严,已迥绝于千古。开国百余年来,内无因宠溺皇子造成的嫡庶之争,外无外戚专权造成的祸国之害,太皇太后可谓是居功甚伟。不过,我看你也是有些见识的,但是请问,太宗文皇帝一生最敬重的女子是谁?”
晴川问道。
“是孝端文皇后。”
胤禛想到了晴川要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太宗文皇帝一生最爱的女子是谁?”
晴川继续问道。
“是敏惠恭和元妃,也就是海兰珠。”
胤禛回答道。
“是啊,太皇太后在太宗生前既不是太宗最敬重的女子,也不是她最爱的女子,但是在太宗之后,却不得耗尽自己一生的心血去继续太宗的事业。你可以说太皇太后睿智,英明,豁达,宽厚,你甚至可以说她无怨无悔,不过做为一个女人,就算后世的评价说她可以与宋神宗时垂帘听政的宣仁太后的贤德才能可比,堪称女中尧舜。但是你能说她是幸福的吗?”
晴川盯着胤禛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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