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宫宴之后.4
“你看得明白，就不要再去招惹景瑞。你看我和你母亲，连宫宴都不去，以免互相见到了尴尬。”叶国公的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摸不准自己的闺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不挟恩图报，但是却也并非一定要畏畏缩缩。叶国公府，立于聂国，就是中流砥柱之石，振山填海之基。示弱未必会被放过，我偏要在死局里，走出一条生路。”
叶语苏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极了，叶国公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此时身上的气势和光芒，他心中暗赞：这才是我叶国公府上的子嗣！
“说得好。我叶家立府数百年，尸山血海都趟过，阿鼻地狱算什么？不就是一个死字，我叶家立于天地，独独不怕死，才能活到现在。”
叶国公心中积怨甚深，女儿虽然归来，却也被一道宫墙阻隔，亲情不再，如今这般能够相互交底，倒是让两人心结解开不少。
“可是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够化解，为父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叶国公微微凝眉，却抓不到思路。
“其实很简单，把他要的东西都给他，让他把我们要的东西给我们。”叶语苏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很自然地对叶国公说道。
“他景瑞想要的，是什么？”
“兵权，和民心。”叶语苏的回答很快，也很沉稳。叶国公不得不对眼前的这个女儿正视了起来。
这样的眼光，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女子所有的，更何况，叶语苏还被幽禁了十五年，连饭食都没有办法保证，公史谋略更加无人教导。
果然，是叶家的孩子，是我老叶家的种！
“兵权，我可以给，但是苏苏，你想过没有，我即便给了他，他也未必护得住，此其一。其二，若无兵权，我叶国公府上不过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叶国公自然也想过，他从很早就开始想这个问题。
“其实，这是一个问题。只要景瑞能够那得住重权，便护得住叶国公府上下安宁。”叶语苏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是一击雷声，重重地敲打在叶国公的耳中。
“可是，他忌惮叶国公府还来不及，怎么会好生善待叶国公府。”叶国公依然无法理解其中的曲折。过河拆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君臣太多了，叶国公熟读史书，怎么会把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就那么大咧咧地交到皇帝手上。
“因为我们叶国公府上有旁人没有的优势。”叶语苏竖起了一根手指：
“叶家，已经无后了。”
在离叶家不远的地方，也有人说过，叶家无后，是叶家最大的劣势。可是，叶语苏却说，这是叶家的优势。
叶国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你想叶家做皇上的孤臣？”
叶国公心中骇然，却心中长叹，这等魄力和胸襟，若是叶语苏身而为男，大概真的能继承叶家的荣光。
随即，叶国公又苦笑，若是叶语苏身而为男，大概活不过出生的第一天。
“正是如此。君心难测，可是也不难。若是他连孤臣都无法善待，如何能够稳得住跟随在他身后的臣工们？无私心之臣尚且无法善终，难免会引来朝野震荡。反过来想，叶国公府上不过就是无后的孤直之臣，景瑞的胸襟不至于小到容不下这样一个家族。”
这是叶家的底气，也是叶语苏的底气。叶国公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到底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当年，叶家也唯独余下一个女孩儿，差点就断了传承，好不容易招了男子入赘，才延续了叶家上百年的血脉和荣光，为父，不想做这个罪人。”
叶国公的心头苦涩不堪，孤直之臣，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到底不愿意接受叶家无后的现实。
叶家无后，还不是他们景家的人害的？伤了国公夫人的身子，又看准了叶国公要悉心教养景瑞，不得生育，终于还是错失了年头。
“父亲，我来做叶家的罪人。叶家，为了守护和延续，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了。”叶语苏的语气中蕴含着淡淡的自责。
叶国公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傻丫头，这里面和你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天命如此。罢了，便是做他景瑞的孤臣又如何？他能够登上皇位靠的就是叶家，这件事情上，叶家得天独厚。只是，你方才说的民心，又该如何？”
叶语苏缓缓笑了一下，道：
“父亲，这个世界上，好名声，是权杖与冠冕，也是枷锁与镣铐。”
父女二人再叙，将一些细节细细谋划，临到了午膳的时辰，才被老管家请出了正院的小书房。
“夫人回来了，听说您和小姐在叙话，便没有进去打扰。”老管家指着正院的前厅，对叶国公和叶语苏恭敬地禀告。
“知道了。”叶国公恢复了一向的沉稳与冷静，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威势，让正院里的仆人们都紧张了些。
“苏苏，快来给母亲看看。”叶国公夫人保养得很好，面容亲和，神色慈爱，明明已经快四十岁的年纪，却偏偏像是二十多岁一般。
“母亲。”叶语苏对着叶国公夫人行了一个家礼，也没有错过她眼中的错愕。
自己与叶家的关系并不亲近，这不是什么隐秘，这种不亲近是不如寻常母女，父女一般。
但是叶国公府上下对于叶语苏的态度，旁人却是有眼睛都能够看得明白。叶国公不惜一切想要弥补叶语苏，哪怕是得罪景家都在所不惜。
旁人但凡想招惹叶语苏，也得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住叶国公府的报复。
叶语苏横行无忌，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狐假虎威了。
“好孩子，回来就好。”叶国公夫人眼中微湿，面上的笑意却止不住。
“快，来吃饭。天气凉，吃了冷食对身子不好。”叶国公和夫人鹣鲽情深，哪里不知道夫人此时心中激荡，只是血脉相连，亲情却还需要慢慢培养，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对，咱们先吃饭。”叶国公夫人握了叶语苏的手腕，便把她往桌上带。
桌上大半都是素食，做得精致巧妙，看起来就引得人食指大动。叶国公行伍出身，习惯是吃肉的，如今餐桌上却大部分都是素食。
叶语苏看着座上的父母，知道这是一片慈爱之心，心中感激，不免提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叶国公和叶国公夫人对视一眼，心中俱都松了一口气。
叶语苏初到叶国公府上的时候，闻了肉味便想吐，食量少得还不如一直猫儿，身材瘦小，面色蜡黄。
夫妻二人看到，别提心中有多痛了。自己家的孩子自己疼！
用完饭食，叶国公夫人拉着叶语苏便去了给叶语苏准备的院子。
“我虽然有心让你和我住，到底你年纪大了，自己的院子还是方便些。”叶国公夫人的神情还是带了几分小心，她纵然有心对叶语苏好，可是也怕自己不小心便惹了她不高兴。
“您准备的，我都喜欢。”
叶语苏跟着叶国公夫人绕过了叶国公后院的一处名唤“朝华亭”的亭台，便看见远远的一处假山璘石看起来像是层层叠叠的云嶂。寻着廊下的长廊缓缓走过一个门洞，便到了叶语苏的院子。
“啼凤院。”叶语苏轻声念出院名，只见院前植了两株偌大的梧桐树，这两颗树粗壮高大，显然已经有了许多念头了。
如今不过初春时节，已经有了些许发芽的迹象，新的叶子似乎已经快要长出来了。
入了院墙，有一处花鸟长廊顺着路延伸过去，直直通向主屋，许多翠鸟在廊下啼鸣，还有几只八哥说着些人声人语。
“小姐，小姐。”八哥的嗓音尖细，却又有几分趣致。
廊前摆了几只大缸，缸中盛着些许莲叶，如今还未见莲花，莲叶下是几尾红鲤，甚是得趣儿。路的另一边，是几株高大的樱花树，树下植着许多花草，层层叠叠，错落有致。
啼凤院比旁的地方要暖些，叶语苏隐隐感觉到了。
“这院子旁的不说，但是却连着日月泉。日泉常年温暖，月泉却冰凉清润。冬日的时候，便引了日泉的水下来，啼凤院便比寻常院子暖和些。到了夏日炎热的时候，便引了月泉的水来，也能够凉爽些。”叶国公夫人殷勤着，语气中全是关心之意。
这样好的院子，叶语苏心中喟叹，到底是家人的一片好意，叶语苏认真地对叶国公夫人道：“母亲费心，女儿很喜欢。”
“喜欢就好，哪里废了什么心思。你今日来得匆匆，也来不及准备太多。往后，母亲再为你多添置些。”
叶国公夫人心中高兴，领了叶语苏去了卧房，低声道：“你好生歇着罢。”
叶语苏倒是在叶国公府上吃吃喝喝，玩玩睡睡，好生清闲，待到第二日，这边叶语苏在叶国公府上酣眠，那边朝堂之上却吵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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