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颜如忆
那娃娃见悟空实在厉害,他也不敢上前,又喝道:“师公师公,快来帮我!”悟空顿时无语,这娃娃不知是那个大派的子弟,后台却不小。
这时,只听天空中传来一个极具威严的声音:“莫再丢人现眼,快回来领打!”小娃娃一听这话,小嘴瘪了两下,竟要哭了出来。却不敢不遵这声音的法旨,瞪了悟空一眼便驾云而去。火凤金乌听到这声音,早就退出了战圈,比那小娃娃还快几分。
悟空见三人来得匆匆,去也匆匆,不由一阵苦笑,这一场仗打得真是稀里糊涂。他仔细揣摩那声音,竟摸不到半点痕迹,便连自何处发出的都不知,倒似这附近山石风云林木一起呼啸,才能有这样与万物浑然天成的声音,悟空暗忖,此人本领比我不知强出多少,杀戮界果然有高人存在,看来自己行事却要小心些了。
天光已是大亮,这边打斗一停,林间鸟鸣啾啾,走兽嘶吼声渐渐又起,此条山脉甚为广远,内中妖兽众多,悟空自然不去打扰。
他见一鸟儿于高枝上飞起,又一个乳燕投林钻入密林中,也起了顽皮之心,便凭空低掠,学那鸟儿姿态,只在树梢上一触即起。
似这般跃了一阵,眼前再无林木,却迎面遇上好大一面瀑布,此瀑气势磅礴,与花果山水帘洞之瀑相比,更多了一番浩瀚声威:冷气分青嶂,馀流润翠微;挂流三百丈,喷壑数十里。歘如飞电来,隐若白虹起。潺湲名飞瀑,真似挂帘帷。
百丈瀑水激荡奔流而下,轰隆隆坠入下方一个偌大深潭当中,说是深潭,其实已漫流成湖,足有几十里方圆,虽有瀑水灌下,湖边仍波平如镜。
悟空自湖上飞过,面朝下略一张望,这一望非同小可,险些坠了下去。
湖中并无他物,只是悟空望见自己脸庞,与前世照镜子时一模一样,原来自己化身白衣书生,不知不觉却变成了前世容貌。
悟空落在湖边,仔细观瞧这张本应十分熟悉,此刻却又极为陌生的容颜,他不自觉伸手触去,碰到湖面,水波微动,便再看不清了。
悟空未待湖面恢复平静,便毅然起身直冲而起,再不回头!
造化作乱,一别经年,回忆终将随时光流转,而心波荡漾,又如何能忘却那模糊的容颜?一掠过千峰,远山叠翠,层云障眼,悟空居于万丈高空之上,只觉孤零零一人,寂寥之情油然而生。
来此甚久,本以为前世早已不再挂怀,哪知今日一瞥湖中倒影,又勾起许多往事。
忽地,悟空便觉体内造化翻腾起来,胸中一阵烦闷,这可是自得道以来从未有过的事。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道心不稳,自己竟要走火入魔?
他不敢掉以轻心,立刻下来寻个僻静处,安心打坐调息。
哪知越是要忘却,便越记得清晰,闭目静思,前世一幕幕场景在脑中格外清晰,与今世的许多经历合二为一:那立交桥之上的身影,竟成了牛魔王;楼宇间一群白鸽飞过,仔细看去,皆是大鹏的身姿;哪吒的风火轮怎地安到了汽车下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悟空此刻已心焦如焚,他不知造化翻腾的后果是什么,只觉这样极不舒服,若任由其发展,绝非好事。
便在此时,他不知为何,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句话: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逆旅……过客……梦……
哪个是逆旅,是那个地球,还是此刻的天地?哪个又是过客,是他们,还是我?哪个又是梦,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此时造化震荡不安,元神亦昏昏沉沉,忽地想起了须菩提祖师说过的“与我等而言,元神乃性命之根本,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谓之元神。”
只是自己连最简单的“静心咒”都一句不会,如何能先静得下来。想起了《玄空法秘诀》中的“入境”一法,“入境”便是叫人忘我,让一颗思虑忧愁心沉静下来,悟空默念起了此卷内容,果然竟有奇效,渐渐安宁下来。
灵台既有清明,他又想到:身居此时此地,自然便要以此刻为真,既如此,那前世便应是梦。我那些胡思乱想的,都是梦,是梦,是梦啊……但即便是梦,那深深的印象也如烙印一般难以忘却,仍是若真若幻,难辨虚实。
悟空情急之下心思一转,既然此梦如此逼真,那我便在梦中仍读《西游》,还他个真作假时假亦真!
想到此处,悟空脑中便幻想起自己前世手拥《西游释厄传》时的光景,“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这几句开场诗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各章情节也均牢牢在心,默想了不到半卷,体内造化果然渐渐安定下来,而自己却似真的进入了梦中,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我叫红孩儿,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自我出生起,我便分外喜爱红色,妈妈说,她是怀揣着一把宝扇生下的我,这宝扇是天下至阴之物,乃是一把“纯阴宝扇”。
天地之理,一物降一物,我天生便与这纯阴宝扇相克,生就纯阳之体,却不知是我厉害,还是这宝扇厉害些。
我生下来便会走会跳,口齿也甚是伶俐,在兜率宫中,人人都喜欢我,最喜欢我的人却不是我妈妈,而是那个非让我叫他“爷爷”的师公。后来我才知道,我这个师公是太上老君,是非常厉害的人物。
除了这个师公,我还有两个师公,大师公人很慈祥,却不爱说话,总是在那里闷坐,我自出生以来一共才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爷爷带我去见他,他拿出了一柄火尖枪给我,我十分喜欢这血红血红的枪尖,只是那时我还拿不动这柄枪,只好让爷爷代我收起。第二次,仍是爷爷带我去,他传了我一个口诀,教我日夜诵读,我不知有何用处,但爷爷听了这口诀,欢喜得很。第三次,他自己出宫来找我,这时我已能拿动火尖枪了,他教了我一路枪法,好玩极了。爷爷后来知道了,骂了大师公几句,好像说这枪法中有许多暴戾之气,我也不懂。
在兜率宫住了些日子,爸爸便来看我了。爸爸十分欢喜我,时常将我放在肩膀上下界游玩,我才知道,这凡人界原来比兜率宫大的多,只是,地上那些人却连腾云都不会,他们活得可真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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