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怎么认出来的?”萧辞问。
苏筱得意满满,掰着手指道:“虽然它模仿得很像,但是,也不过是形似,神韵可差得远了。”
萧辞嘴角微不可查扬起,“如何差得远?”
苏筱故作高深,道:“它虽然有些小动作模仿得很像。但是性格还是有些许差别。比如我和纪师姐谈起我和濮榆的‘婚约’”
——如果是真的萧师叔你,是绝对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压根不会搭理。更别提那个假人还问了一声
“婚约?”清冷的一声,打断苏筱接下来的话。
苏筱有些怔住,抬头看向萧辞,他眉头微蹙,看着苏筱。
——失算了,那木偶人学得还真挺像。
苏筱愣愣道:“啊,家里人随口说着玩的,不算数。”
萧辞目光越来越逼人。
苏筱讪讪闭了嘴。
萧辞想听到的,应该是什么“灵息不对”、什么“操纵木偶的灵力破绽”之类高大上的理由。而不是自己说的什么“说话方式不同”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辨别方式吧。
纪依云出声道:“既然那人已经逃了,我们先回芜镇看看情况。”
萧辞冷着一张脸,微微颔首。
等到了纪依云家门口,苏筱才忽然想起濮榆,猛地停住脚步,“对了!还有濮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萧辞目不斜视,径直迈入大门,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在里面。”
苏筱将信将疑。
等到进了屋,苏筱才相信了萧辞的话。
而且不是一个濮榆,是两个濮榆。
像两个丧失生机的破布娃娃,被随意扔在墙角,胸口无力地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
两个濮榆都穿着早上见过的那件绛紫的长袍,脸上的每一处五官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破风箱似的从喉咙中吐出的一声一声的嘶哑的呼吸也是一样的。
每一个濮榆右腹都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应该是利器造成。
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满是汗珠,失去血色的嘴唇不停轻颤。
这两人之中,应该有一个是假的。
纪依云问苏筱:“这俩,你能认出来么?”
苏筱蹙眉,有点难。因为两个濮榆身上都有青色的气运薄光,苏筱没办法通过气运来辨别。何况苏筱本就和这人不熟,想要从言行举止来区别就更难了。
苏筱抿唇,神情凝重摇摇头。
萧辞挑眉,抱胸饶有兴致,仿佛看戏。
她蹲下身子,凑近了仔仔细细看,也觉得两个人一模一样。她抬头问萧辞:“萧师叔,是你把他带回来的么?”
“嗯。”萧辞没有否认。
苏筱托着腮,感叹道:“那老头的同伙,下手属实是残忍冷血。”
萧辞疑惑看向苏筱,“你见过他同伙?”
苏筱摇摇头,指着濮榆腹部两个血洞,“你看看这伤口,肯定是那恶人干的。”
萧辞: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苏筱听见毫无感情的一句,“我干的。”
苏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脸上没有半分愧疚的嫌疑人萧某。
萧辞云淡风轻,“分不出是哪个,就一起带回来了。”
——所以您是把两人都戳了个半死,方便带回来是么?!
一句质问在喉咙里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被苏筱生生压了下来。
萧辞神情认真了几分,“我在千秋林,遇到了古怪的阵法,被困了半刻钟。”
“我细读阵纹,发现并不只这一处。有极淡的灵息朝镇东方位延伸,便找了过去”
萧辞语气不疾不徐,血雨腥风到他嘴里似乎成了平淡无语的睡前故事。
原来他到镇东以后,遇见了两个濮榆,两个濮榆没有任何区别。连灵力都同宗同源,一起攻击萧辞。所幸修为差别不小,即使以一敌二,萧辞并不落下风。但他也不堪其扰,干脆一人捅了一剑,将两个濮榆都带回了芜镇,扔到纪依云家里了。
从纪流芸口中知道纪依云和自己去向以后,就重新回了千秋林,及时从那阵法中救下了自己。
苏筱越听越觉得,萧辞将濮榆“扔”到这里,“扔”这个词非常精准。
这俩“濮榆”样子,不正是被随手扔在墙角的破娃娃么?
萧辞的处理方式一如既往的利落高效。
苏筱哭笑不得,“还好不是我去了镇东。不然也得被师叔捅一剑。”
萧辞睨她一眼,“你当然不会。”
苏筱心念微动,忽然忆起从到达芜镇开始的种种细节。她问,“萧师叔,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想把我当诱饵?”
一开始被萧辞拐来芜镇,苏筱真的以为,是因为自己中过咒术,所以被萧辞带来当诱饵。
但是后来,出去探查情况的时候,萧辞分明没有带上自己。
萧辞奇怪地瞟了苏筱一眼,似乎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当然,你在想什么?我不需要诱饵这种东西。”
苏筱嫣然一笑。
萧辞动作一滞,别开目光。
两个濮榆眼皮颤了颤,同时睁开眼,异口同声道:“苏筱?”
苏筱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濮榆,“干嘛?”
两“濮榆”都有些难以置信,硬是用破风箱般沙哑的声音控诉,“你居然认不出我?”
苏筱沉默了,“我该认出来么?”
两个濮榆也沉默了,深深看了苏筱一眼,重重阖眼。
但是被他们这一打岔,苏筱细看之下,倒是发现点不对劲。
两人虽都有青色气运加身,但有一个人的气运明显正在消散。
苏筱“噌”一下站起来,指着那个,斩钉截铁道:“这个是假的!”
另外一个濮榆猛然睁眼,露出几分欣慰和“果然如此”的了然。眼神在说:女人,口是心非。
而被苏筱指证为“假”的那一个则一脸不可置信。
——太像了。苏筱不由得感叹,这神情,简直和当日在怀清,濮榆听到苏筱说“这婚约我也不想要”时完全一样。
可惜,假的就是假的。
苏筱拔剑,勾唇嫣然一笑,“还装呢?”
那“濮榆”瞪大眼睛,费力道:“苏筱!你记恨我不愿接受你的心意,趁机报复!”
苏筱无所谓耸耸肩,笑得甜美,“那你说是就是吧,正好,你死了我们就不用再提婚约的事了。”
他身边另一个濮榆听了这话,神情却有些难看。
苏筱毫不犹豫一剑扎下。
火光腾起,灵力渐散,苏筱的剑牢牢嵌在一块木偶之中。她果然没有认错。
饶是萧辞,也被苏筱这利落绝情的一剑震住。
真的濮榆一脸悲愤,“苏筱!你居然如此冷酷。”
苏筱莫名其妙,“我知道这个是假的啊,不杀了留着过年么?我家师叔的假人我不也一剑捅死了。”
濮榆捂着伤口,奄奄一息,“万一你认错了呢?这一剑可真得杀了我了!”
苏筱故意冲他笑,“要不你试试?”
濮榆还欲再说,后颈一股大力,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辞蹙眉,扭着手腕不屑道:“聒噪。”
苏筱再次感叹,那木偶人和真人,是真的像啊!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一模一样。
连台词都一模一样,假萧辞给纪依云姨妈捏封口诀时,也是这俩字,“聒噪。”
难怪那老头发现假人被揭穿时会如此震惊。
正巧,纪依云的姨妈满眼怒意,端着个水盆走过,一副想说什么又难开口的神情。
只有一头发饰叮呤咣啷。
苏筱有些疑惑,喃喃自语道:“封口诀,不是只能管一个时辰么?”
那个假萧辞,的封口诀应该已经失效了才对啊
苏筱正暗自疑惑着,忽然听见萧辞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捏了封口诀?”
苏筱恍然大悟,“师叔你又捏了一道封口诀!”
“又?”萧辞摇摇头,“我捏了十二道。”
苏筱扑哧笑出声。
——果然,假的还是不如真的冷酷。
安顿好濮榆。苏筱同萧辞等纪依云,她正查看纪流芸情况。
萧辞端着一杯茶,另一只手搭在膝上轻轻敲着,微微垂眸,锐利的墨瞳掩在纤长的睫毛下。
谁能想到,这一番变故,竟是一日之内发生的。早晨他们才从怀清出发,而眼下暮色才逐渐落下。
苏筱托着下巴,问:“萧师叔,我们要去追那个老头么?”
萧辞浅酌杯中清茶,眉头微蹙。
苏筱有些紧张,“很危险?”
萧辞道,“这茶,不如凌霄峰的。”
——我和你说生死大事,你和我说茶叶不好喝?
苏筱随口客套,“回去之后,我把我的送你一点。”
萧辞这才舒眉点点头,将那茶杯搁在桌上,离自己老远,满眼嫌弃。
苏筱见他神情闲适,忍不住又问,“萧师叔,我们要去追那个老头么?”
萧辞道:“不必。”
苏筱疑惑,“不趁机把他抓回去么?”
萧辞淡道:“我们此行,只是要查出幻境陨魂藤异变真相。真相已明,其他的便不由我们管了。”
确实真相明了,怀清弟子误入千秋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了咒术,在幻境中的第一层触发了咒术,导致了第五层的陨魂藤异变。
虽然证据齐全,时间也都对的上,但许多细节都是一片模糊。
苏筱有些语塞,身子前倾,认真道:“真的不用再管了么?可是我们是仙门诶?仙门不应当顺应天道,惩恶扬善么?”
萧辞微掀眼帘,露出半副幽深却冰冷的瞳孔,“修真,本是逆天而行。生老病死,听天由命,才是顺天道而行。”
听着天道之子说出“修真本是逆天而行”这种话,苏筱恨不得抱着他肩膀,咆哮一声“你醒醒!这顺天道的高贵气运,这福气,你不要给我好不好!”
可惜苏筱也只能在心底默默吐槽,半晌才小声问:“那我们干嘛?”
萧辞毫不犹豫,“回怀清。”
苏筱惊讶,“可是濮榆还有伤。”
萧辞毫不犹豫反问:“濮榆是怀清弟子么?”
这话苏筱似乎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点。
她弱弱道:“可是我们是和他一起来的。”
萧辞声音有些冷,“若要等他,今日便回不去。”
苏筱这才想起,早晨萧辞带自己出怀清时似乎说过,日落之前会带自己回去。
——所以这一天经历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事,他却还记挂着那个微不足道的承诺。
真是个固执又守信的人。
暮色四合,最后一丝光线将要隐入云层。微醺的暖光熏得人思绪浮沉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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