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Chapter220
乌丸莲耶身处的研究室, 在A区的核心区域。
这间屋子尤其隐蔽,前往此处的通道错综复杂,统共需要通过三道权限门, 才能通往乌丸莲耶的研究室。
板仓卓走在前头, 而一名淡金发的美艳女人, 则一言不发地跟在后方。
他们最后在研究室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温亚德女士、板仓先生。”一位穿着防护服的科研员站在门前, 向二人鞠躬。
由于隔着一层玻璃面罩, 这人的话语略显模糊, 但通过身形可以依稀辨认出是个女人。
金发女人朝她瞥去,回以一记傲慢的颔首,勉强算是在打招呼。
穿着防护服的科研员向“贝尔摩德”靠近了些,语调客气地:“先生就在里面等待您。但进去之前, 我需要对您进行惯例搜身和消毒……您看?”
这声恭顺的请示,使得站在前面等待开门的板仓卓侧过头。他沉默不语地盯着正在对话的二人, 平滑的镜片反射起棚顶的灯光。
金发女人依旧冷着脸,但点了点头。
“好的, 那么麻烦您脱一下外套, ”科研员伸出双手,“我会帮您将外衣叠放在置物架上,待您离开时再穿上即可。”
只见金发女人配合地褪下了最外层的风衣。风衣里侧是件边缘绣着黑纱的丝质上衣, 柔软而松弛的布料朦胧地勾出那段窈窕的腰线, 深色衣领将长项衬的犹若白瓷瓶颈般光滑。
她的脖子上空无一物。
科研员接过金发女人的外套,整齐地安置在一旁。接着, 她握着金属探测仪, 朝着女人的身上扫去——
从头部开始, 在扫过女人耳侧时, 金属探测仪便亮起红光,发出了滴滴作响的警鸣。
科研员抬起头,只见女人挑起眉毛,嘴角的弧度向下垂去。
她略有不满地抬起下颏,回以一记警告般的眼神,镶嵌着宝石的漂亮耳坠在她的动作下悠悠摇摆。
科研员连忙低下头,低眉顺耳地:“耳环响了是没关系的,请您放心,温亚德女士。”
金属探测仪接着扫过了女人的脖颈、前胸、躯干,还有每一处四肢。
尽管科研员面对“温亚德女士”的态度小心翼翼,但还是用探测仪有条不紊地检查了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然而探测仪的红光再也没有亮过。
检查过“莎朗·温亚德”的裤脚后,科研员站起身,朝她温和道:“确认没有问题了。在进去之前,还需要为二位进行一下全身消毒。”
金发女人点点头。
她迈着修长的双腿,漫不经心地站在门前,与早在门口等待的板仓卓,隔着半臂距离。
几秒过后,厚重的金属大门边,便喷洒出汽化乙醇。
高温使得室内氤氲起迷蒙的水汽,可见度骤然降低,屋内沉陷于一片混沌的白雾之中。
借此机会,板仓卓将手伸向口袋,附着黑纱的颈环、还有串着三枚U盘的金属链,被他迅速递到女人手中。
女人的动作同样很快,她将金发撩起,眨眼的功夫,这些东西便重新回归脖间。
白雾散去,顺滑的金发瀑布般落回肩侧,将她脖子上的事物尽数遮掩——仿佛那一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齿轮声悠转响彻,前方沉重的金属门扉,向着两侧展开。
“二位可以进去了。”
后面传来了科研员无知无觉的声音。
……
十分钟前
板仓卓有点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小声询问道:“你不是那个女人,那你是谁……?”
只见金发女人镇定自若地抬起手,食指首先在耳垂边轻轻一扣。
接着,“她”的指腹按压回脖颈的黑纱上,声音也陡然转回浑厚女音:
“我是现在唯一能帮助你的人。”
“而守护在我背后的——是这世间的真理,还有足以破开黑暗的正义。”
板仓卓瞪大双目。
那道话语,犹如豁然敲响的悠长钟鸣,迅速横亘他心中的旷野。
他置身于那无边的草场上,仿佛有一阵开辟天地的风吹拂而过,草叶在风中摇曳、窸窣作响,却也叩开他心胸间唯一的枷锁。
川江熏望着他。
“你要赌吗?”他问道。
“今夜是你最后的机会——最后扭转这个世界的终局的机会。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点,这可能会危及你的……”
“——我赌。”板仓卓打断了他。
“如果横竖都是死,那我为什么要选择覆灭人类的结局?”
板仓卓自讽似的弯了弯嘴角:“我宁可死的再有尊严些。就算做不了枭雄,至少也不要抱着永世的罪孽跌入黄泉。”
“……好,感谢你的觉悟。”
“那么事不宜迟,带我去见‘那位先生’。”
板仓卓摇了摇头:“不,现在还不行。”
他的目光落在川江熏脖子上,揪紧于那能变更声线的黑纱颈环。
“你得把你身上的‘道具’都取下来。因为在进入实验室之前,有人进行惯例搜身。那些人一般只对不驻扎在研究所的外来人搜身,不会严查自己人——尤其是我。”
板仓卓推了推眼镜,面容严肃,“我是项目负责人,手底下的科研员对我信赖有加。把你的东西给我,在进入实验室之前,我会归还给你。”
板仓卓将手伸来,目光闪烁不定。
他在跨出最后一步的边缘谨慎试探。只要能索要出这份真诚的“投名状”,那他今夜势必会配合这来历不明的家伙大闹一场。
川江熏只犹豫了不过半秒钟。
最后,他平静地敛下眉眼,“我相信你,板仓先生。”
他在这位研究员的目视下,取下了长项间的黑纱,连同隐匿在衣领之下的三枚U盘,也一并送到了男人的掌心。
“请你将它们保管好。”川江熏说。
“这些东西,意味着所有人的‘未来’。”
“——你的、我的、还有距离这处研究所四百余米的地表之上,那近八十亿条的宏大生命。”
板仓卓冰凉的五指不禁颤抖了几下。
他垂下眼帘,望着掌间这些并不算重的事物,竟蓦地感觉手臂在沉甸甸地下坠。
这名身型孱弱的研究员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他把东西郑重而虔诚地塞进了衣兜。
“对了,我有一个问题。”重新变回本音的川江熏抬起头。
“什么问题?”
“今晚那间研究室里有多少人?”
板仓卓旋即答道:“不多。”
“平时的科研员有六十七位,不过今晚研究室里在安装电脑零件,还要调配设备。这是整个研究所的最高机密,所以今晚只有我和我的项目小组成员在场。”
川江熏泰然自若地点头:“很好。那么,我还需要拜托你最后一件事。”
“最后一件……什么事?”
“等我们成功进入研究室后,你就带着你的项目小组成员,全部撤离。”
板仓卓蹙了蹙眉,不赞同地:“可是……”
“相信我。你们留在研究室内,只会影响我的任务进程,‘那位先生’的身边多出哪怕任何一个人,都会对这次任务造成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
他伸出手,诚挚地拍了拍板仓卓的肩膀。
“协助我,带你的小组成员撤离实验室——这是本次行动成功的必要条件之一。”
……
03:13
日本东京警视厅
偌大的会议桌一侧,联络员面色严肃地盯电脑,而一众警官环绕在他的身后,同样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
那台笔记本的荧幕上,始终开启着远程联络的声音记录窗口。
然而声波的纹样已呈出平直的长线良久,上一次耳麦中有人说话是在十分钟前,这意味着K已经与东京警视厅失联十分钟了。
“K碰到板仓卓之后,耳麦中就没有声音了。”
联络员摘下一侧的耳机,扭过头向身后的白石正千仁请示:“部长,现在该怎么办?K的耳麦不像是突然坏掉了……我怀疑,他可能是自行关闭了通讯功能。”
言外之意,K在背着公安和FBI擅自行动。
被点名的老人昂首挺立,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肃穆的脸孔因眼镜的存在而掩去锋芒,深邃眼窝间的灰眸也沉静似水。
“板仓卓……”白石正千仁冷静地回忆着,“这个人的名字,是不是也在那份‘计算机大师’的名单里?”
另一边很快就有人着手查询起来。
几秒钟后,那位警官抬起头,高声道:“报告部长,板仓卓确实在名单里!”
在场的明眼人都知道,板仓卓既然现身于研究所,那恐怕早就在为这次行动的目标人物工作了。
白石正千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快作出了下一步指示:“板仓卓刚才都和K说什么了?回放一下。”
收到指令后,联络员立刻调出是一段被截取出来的音频片段。
白石正千仁在电脑前俯下身,接过了联络员递送来的耳机。
耳机的扬声器中,传来了板仓卓清晰且愤恨的嘶吼: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
‘是你逼我摧毁这个世界!!强迫我做那个罪人!!!’
被截取出的片段进度条很快到了底,白石正千仁摘下耳麦,重新递给了联络员。
他抬起眼帘,不动声色地眺望向远处,更远边站在两名孩童身后的金发青年,则回以一记轻轻的点头。
白石正千仁收回视线。
“再等一会。”他说,“K现在,很有可能在和板仓卓进行交涉。”
会议桌边的一位警官惊愕地:“……他是疯了吗!?这次任务这么重要,他竟然敢和……”
老者抬手,比出“噤声”的手势。
“别急。”
白石正千仁收回手臂,视线汇集于屏幕上,声线平稳:
“这种时候,我们只能相信K。”
他必须相信“K”。
因为他最挚爱的孩子,总是能创造奇迹。
会议室内再度陷于寂静。
直至几分钟后,联络员惊喜地抬起头,宣告着好消息:“……有声音了!”
“情况如何?”白石正千仁问。
联络员:“K正在被搜身。”
“……搜身结束了,他们要进研究室了!”
白石正千仁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头。
会议室再度陷入忙碌之中。
没人知道方才运筹帷幄的老者,此时负于背后的双手,正难以遏制地抖动着。
……
川江熏跟随着板仓卓,走进了那间最为秘辛的实验室——
夸张到难以想象的高耸空间、眼花缭乱的实验仪器、被灌输于容器的化学试剂……这些陌生的事物反复刺激着他的视网膜。
这里就是乌丸莲耶的藏身之地。
实验室里的人恰如板仓卓所言,不过零星几个,都是他的项目小组成员。
此时这些身着白大褂的科研员们都在埋头装载着仪器,他们双目无神,神情无一不麻木僵硬。
也许他们和板仓卓一样,都是被胁迫加入研究所的。
而研究室的场地中央,则摆放着一台体积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计算机。
这种大小的计算机,川江熏此前只在电影院的大屏幕里见过——那部作品的题材还是未来星际。
这间屋子内的一切事物,恐怕超越了外界的科技十几年,甚至更加久远。
而一个同样宽阔的显示屏,则被安装在了计算机上方,白色的屏幕是一片泛着涟漪的波纹。
“你终于回来了,莎朗。”
无性别倾向的电子机械音,在空旷的场地内回响。
显示屏上的波纹,犹如雨点落在水面般一圈一圈地绽开,随着声音跃动。
川江熏颔首:“是的,先生。我回来了。”
“我听说……朗姆死了。”那毫无情感的机械音在半空沉浮,“真是遗憾。”
果然。
乌丸莲耶见到“莎朗”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过问朗姆的死。
这种时候……莎朗会怎么做?
川江熏很快得到了答案。
只见金发女人的红唇讽刺勾起,“她”冷哼了一下,随即环绕起双臂,毫不在意地:
“是的,先生。”
“朗姆——的确是我杀的。”
如果是莎朗,她一定会利落地承认。
即便是当场爆发嘲弄的大笑,顺带说些肮脏的话语咒骂逝者,也完全不为过。
女人翡绿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游移,却在某一时刻倏然凌厉,犹若散发着寒气的利刃。
她用着唯有自己才明悟其间深意的话语,轻飘飘地: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筹备许久了。”
那块白色的屏幕陷入了沉默,好似在酝酿一场风暴。
恰逢此刻,伫立于一旁的板仓卓开口道:
“先生。我的小组成员们在检查零件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技术性问题。”
他将瘦弱的腰背呈出直角,恭顺至极地弯下,请示着:“我们可能要再探讨一下处理方法……”
“好。”屏幕上再度泛起涟漪,“你们去A区的会议室,一有结果就通知我。”
“是。”
板仓卓不卑不亢地直起身子,带着其他科研员,一同离开了实验室。从金发女人的肩侧走过时,他不着痕迹地瞄了她一眼。
沉重的金属门开合,科研员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在门扉紧闭的那一刻,声音彻底隔绝在外。
研究室内,如今只剩下站在场地中央的女人。
而那快白色屏幕在冗长的沉默后,终于爆发出无可奈何的谴责:
“莎朗……!你真是太过感情用事了!”
“你和朗姆的过节,我知道,我全都看在眼里……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挚爱的孩子。我把我的财富赠予你、把我的秘密分享给你,为了让你能活到我‘苏醒’的那一天,我耗费了无数财力和精力——”
“你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那机械音叫嚣着。
不带情感的语调即便透过扬声器扩大了分贝,也不显人类情感中应有的愤怒,反而透着诡谲的僵硬感。
令人不得不质疑,这东西是否该被称之为“生命”。
“你忍耐了这么多年,难道还差那最后的几个月吗?”
“你恨他,我懂,我甚至可以为了哄你开心让他死在你面前!!但他绝不该现在死去!!你知道朗姆一死,我这边多了多少麻烦吗!?”
川江熏垂下眼帘。
这家伙反复强调着自己有多么溺爱着莎朗,可字字句句都不离自己的利益。
真是悲哀。
莎朗·温亚德被迫拥有这漫长的生命,在跌宕的俗世浑浑噩噩,原因不过是乌丸莲耶希望她能多陪伴他一些时日。
他何时爱过莎朗·温亚德?
他只是畏惧自己过于孤单,索性钦点了这个女子,为她施下自以为是的恶咒。他忽视了莎朗真正的诉求,将她从不喜爱的鲜花,一股脑地塞进她的手中……
如今,他竟奢望着这个女人感恩他赠花的行径。
这是个黑色幽默式笑话,滑稽可笑到令人落泪。
川江熏险些捧腹大笑起来。
可他没有笑,视线漠然。
“我知道。”他轻声道,“我知道你的身边多了不少麻烦。”
“——但那正是我想看到的局面。”
话音落下,他目光的温度随之骤降,犹如出鞘的利刃,寒光乍现——
下一秒,他迈着大步走向了身前的主机箱。他将手伸向衣领,一把扯下脖间的金属链——
“咔擦!”金属链断裂。
三枚U盘被他一个接一个地连接向USB接口。
白色屏幕上,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迅速跳跃出警告窗口。
不时片刻,它们便将着偌大的显示屏填满,而窗口还在源源不断地生成!
“……你在做什么!!莎朗——!!”屏幕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叫。
“这是什么东西!?程序、程序在@%#……”
那道机械音中,流入了诡谲的电流声,仿佛正在被瓦解。
半蹲在地面的“女人”抬起头,挑衅般地撕下脸前的那张轻薄面具,连带着浅金色的发套,一同甩在了一旁。
“我在做什么?”他关掉了变声器。
川江熏挑着眉,语调散漫:
“显而易见。”
“我要做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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