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牙人昌五
昌五最近很高兴。
一来,是刚刚才和一位大顾客谈好一笔大生意。
二来,之前几日卖出去的那处宅子虽然遭遇了莫名的火灾,但那位慷慨的买主却一直没有来找自己的麻烦。
在知道那处房子走水之后的第一时间,昌五就做好了这笔生意砸了的打算。毕竟那位买主慷慨大方,再加上人家买下房子还没住,就走了水,于情于理,都该退钱给对方,结个善缘,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不过,这都已经过去快小半个月了,那位主顾却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这一日,两位九龙府的官差找到了他。
昌五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分别穿着白衣和红衣的年轻官差,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眼前的两个人实在是太特别了,让人一见之下就很难忘掉。
首先,这两人都长得很好看,气质更是出众。
昌五做牙人这么些年,和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但还是第一次用好看来形容男人。
但他觉得这两个人配得上这个词。
其次,两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也很深刻。
红衣服的那个,眼里带着笑容,说起来话也是笑容满面,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白衣服的那个,一张脸冷如冰山,言语间也是冷冰冰的,好似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这样的人,昌五这些年其实见过不少。
可眼前的两人……却给了他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
就感觉他们和世俗中的大多数人,都和而不同。
没错,不是截然不同,完全不似红尘中人,而是和而不同,他们的身上有着红尘中人的一些特点,却又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独特点,令人一见之下,就印象深刻。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雪天寒和霍元极。
他们找昌五,自然是为了知道买下那座被当做放火杀人现场的宅子的买主,究竟是谁?
昌五当即答道:“回两位,那个人叫林闵,我最近其实也在等他。”
雪天寒皱眉,“他最近没找过你?他买的宅子都被烧了,他没来找你?”
昌五摇头,“我也奇怪,但是他确实没来找过我。”
雪天寒和霍元极都是微微一愣,这有些不合常理啊。
雪天寒忽然开口道:“你说他叫什么?”
“林闵。”
“林闵?”霍元极也皱起了眉头,“林闵,闵林?难道说……”
他猛然抬头,和雪天寒互相对视了一眼。
随后,霍元极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打开,上面是一副从吏部那边的卷宗调出来闵林的画像。
“你看看是不是他?”
昌五仔细看了看闵林的画像,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对,就是他!就是他!”
霍元极的面色一下子变了。
雪天寒眼神也是微微一惊。
闵林被烧死的那座宅子,居然是他自己刚刚买下的?
吏部。
辰御天和司马玄曦两人坐在桌子旁,翻阅关于闵林的卷宗。
吏部尚书亲自陪同在旁。
辰御天轻轻地合上了面前的卷宗,吐了口气。
司马玄曦也同样合上了面前的书。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辰御天看着自家未婚妻。
司马玄曦点了点头,“我没有看到最开始,我看的部分,是最近十年间他在博州境内各县当县令的经历,除了三年前只在赤古县当任两年,突然被调去博陵县补缺之外,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政绩也是平平无奇。”
辰御天点了点头。
“从我这部分看,闵林是二十年前入仕,但并非走的大朝试的路子,而是经由两位在职官员联名举荐,经吏部考察之后录用入仕。并且他一入仕,就是七品县令。”
“而举荐他的两个在职官员,一个是当时时任博陵县县令的刘空,另外一个则是数年前已经辞官回乡的前吏部侍郎郭勇。”
司马玄曦接着他的话又道:
“此后二十年,他一直都在博州境内各县当县令,直到三年前,在赤古县当任两年的他,突然被调到博陵县当县令。”
“而提出调他去博陵县的,正是刚刚上任没多久吏部侍郎李圭。”
辰御天问吏部尚书李敏之道:“郭勇这个人,您熟悉吗?”
李敏之现年五十五岁,长相儒雅,听到辰御天的问题,想了想道:“不算是特别熟悉,此人在我来到吏部没多久后就辞官告老回乡了。”
“那他和刘空的卷宗在哪里?我能看吗?”辰御天又问。
李敏之点了点头,很快就有人抱着两摞卷宗走了过来。
司马玄曦看着这两大摞,叹了口气。
辰御天看着她的表情,又看了看那两摞卷宗,把厚的那一摞推给自己,“我看郭勇的,你看刘空的,李大人也帮公主分担一点如何?”
李敏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三人再次开始翻阅卷宗。
与此同时,在玄都的一处小楼中,一位身着白衣的贵妇人缓步走了进去。
楼内的众多白衣女子见此,连忙跪下,恭谨道:“见过首领。”
贵妇人轻轻点了点头,把三张画像交给了其中一位白衣女子,命令道:“发动天网所有的力量,全力在玄都城内寻找此三人的行踪,一有发现,立即向我报告。”
此处,便是隐秘组织“天网”的根据地。
白衣贵妇,自然就是辰御天之母画月明。
而那三张画像,则是根据目击者描述,画下来两个案发前出现在火灾现场附近的陌生可疑之人以及闵林的那位老仆从闵巩。
这些都是辰御天刚刚通过其他人交到画月明的手上的。
……
……
辰御天看完了郭勇的卷宗,皱眉。
从这份卷宗上记载的信息来看,郭勇竟然是乐侯的门生。三十年前他大朝试的主考官,就是乐侯杞云生。
乐侯现年貌似也就五十多岁吧,他二十岁就已经当主考官了?
“咦?”司马玄曦忽然叫了一声。
辰御天连忙看了过去,“怎么了?”
司马玄曦道:“这个刘空,三年前被调去当博州府尹之时,负责提出之人也是李圭。”
辰御天双目微眯起来。
李敏之这时道:“不止,他二十年前从博陵县令升官之时,负责提报之人,也是郭勇。”
辰御天微微一愣,旋即道:“你们把他二十年间所有的升迁调任记录都找出来,看看是不是和闵林的是一样的。”
司马玄曦和李敏之闻言,很快就把相应的记录找了出来,辰御天将其与闵林二十年间的升迁调任记录对比之后,果然发现包括李圭和郭勇在内,中间两人的几次调任,都是同一个人负责提报。
“这个墨枫零是什么人?”辰御天问李敏之。
李敏之道:“墨老是吏部的老人了,从不惑之年进入吏部,直到三年前才因病告老还乡,对了,他还是李圭李侍郎的授业恩师。”
辰御天皱眉,李圭的授业恩师?这么说来……
“把他的卷宗也调过来看看。”
很快,墨枫零的卷宗也被摆上了案。
三个人各看一部分。
三十多年的卷宗,根本不是短时间内就能看完了的,差不多看了半个时辰,司马玄曦第一个放下了书。
“不行了,不行了,再看我眼睛都要花了。”
辰御天无奈,堂堂罡气离体境界的高手会眼花?
“那你休息吧,我来接着看。”辰御天说着拿起了司马玄曦放下的那卷卷宗,只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只见上面清楚记载着:
“玄佑十九年,犯大朝试舞弊之罪,监考不严,贬谪南州西吴县县令。”
“玄佑二十二年,因政绩突出,被拔濯升任吏部侍郎。”
玄佑,是先帝的最后一个年号。
玄佑三十四年,先帝驾崩,这个年号随之废止,司马玄烨登基后,便换了年号,如今已有六年。
司马玄曦也看到了,疑惑,“大朝试舞弊?此罪不是应该免官再不录用吗?”
李敏之笑道:“此事我倒是听说过,据说当年负责彻查此案的是乐侯,他主张墨老等其他监考官并不是主考官,也没有和考生私通舞弊,只是没有及时发现考生舞弊,所以除了主考官外,其他监考官一律从轻发落了。”
辰御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又一个和乐侯扯上了关系的吏部侍郎……
不用说了,刘空和闵林二人这些年的调任升迁,恐怕也跟这位多年不上朝的侯爷有关。
只是,他可是当朝国舅爷,怎么对两个小小地方官如此上心?
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才对。
查到这里,辰御天此行的目的已达到,便和李敏之告辞,与司马玄曦一起返回九龙府。
“依我看,这个闵林必然是个大贪官。”刚回来,就听到了唐凤玲声音从聚会厅传来。
辰御天眉头一挑,和司马玄曦走了进去。
“辰兄,你回来啦,情况如何?”
霍元极第一个发现回来的二人,连忙问道。
辰御天点了点头,“算是验证了一些我的猜想,对了,你们在说什么?”
“哦,我们在谈论闵林这个人,我和天寒今天去找了那个把现场那座宅子卖了的牙人,想知道那个买主是谁,结果你猜怎么样?那个买主竟然就是闵林自己。”
“哦?”辰御天目光一闪,“他一个七品县令,月俸顶多几两银子,哪来那么多钱买玄都的宅子?”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所以我们都怀疑他是个贪官。”
辰御天点了点头,确实很有可能。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京畿府来人求见。
来的人不是周林,而是一名不认识的捕快,此人紧了九龙府后就拿出了一沓纸,交给了辰御天。
“这是府尹和周头再三吩咐要交给侯爷的,请侯爷收好。”
辰御天从他的手里接过那一沓纸,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我确实已经收到了。”
捕快随即回去复命。
辰御天拿着那一沓纸回到厅里,放在桌上,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这是……”霍元极和雪天寒同时看到了那一沓纸最上面一张的字迹:
博陵县令闵林之调查志!
辰御天笑道:“你们刚才想知道的事情,答案已经来了。这是京畿府派去博陵县调查闵林为官期间政绩,人情关系等一系列的捕快,寄回来的调查结果。”
所有人都是眼睛一亮。
辰御天第一个开始看这份调查报告,只是看了个开头,他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眼中更是时不时有着怒火一闪而过。
“若他不是此案死者,我必让此人得到律法该有的制裁!”
末了,他用一种极为痛恨与愤怒的语气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让众人都是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但是,直到他们自己看到这份调查报告的时候,才知道辰御天刚才的那份反应,已经是非常的热克制了。
若换了他们自己,恐怕会忍不住一刀杀了。
从报告来看,闵林,已经不是贪官二字能概括得了。
官商勾结,搜刮民脂民膏;屈打成招,肆意制造冤假错案;收受贿赂,为各种触犯律法的行为大开方便之门……这些事情,在这份报告中,光是列举出来的,就有二十多件,没有办法证明或者找不到证据的,更是多到无法计数。
这是根本就是一条蛀虫。
一条趴在博陵县百姓身上吃肉喝血,敲骨吸髓的血蛭!
“这种人,怎么还能为官二十年?吏部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司马玄曦生气不已,这种作奸犯科,趴在百姓身上吸血吃肉的蛀虫,别说当官,就是当个平头老百姓,都没有资格。
“吏部?”辰御天的双目紧紧盯着手上的报告,心里却想到刚才查到的结果。
闵林是刘空和郭勇举荐入仕的,而刘空和郭勇都与乐侯有关,换言之,闵林入仕,其实是乐侯操纵的结果。
可他堂堂国舅,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闵林,刘空,和乐侯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们三人之间,又有什么样的秘密?
“我想起来了!”这时,司马玄曦拿着卷宗,忽然大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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