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法禁
天才刚蒙蒙亮,梁红玉就早早的起了床。[首发]稍作梳洗之后,她用一根钗子盘起了自己的长发,带着站在墙边的韩良臣走出了屋子。
现在的梁红玉正身处在凉州府的道宫之中,之前她向张如晦提出一天半之后决斗,就是为了来道宫申请斗法按说梁红玉依仗自己有鬼仙修为在身和岳鹏举做后盾,到哪里应当都是无法无天,要打就直接打了。可这次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依律来办事,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贾阳成身为瓜州府的奸令,就算再硬气也不敢跟拿着混天侯印鉴的人对着干。看到梁红玉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提出了斗法的申请,他依然抽出了几名道士来作见证都是些文书职位的道士,修为低下,且本身修习的道术也不是以斗法为目的。换个角度来想,假如一位鬼仙真的想要闹出些事,难道留下一二品修为的道士就能济事了么?
所以说,还不如只在表面上做个样子,具体怎么着随她了吧。
看见梁红玉走出了屋子,那几名正在做早课的留守道士纷纷颌首示意。梁红玉也不理他们,径直走到了用以斗法的校场上,等待着张如晦的到来。
那几名道士在做完早课、洒扫完道宫后也先后来到了场边,毕竟相约的时间也快要到了。他们还顺带将笔墨纸砚也搬了过来,就在场边的桌子上开始撰写、批改起公文来。
时间一分一毫的过去,太阳终于越过了中线,渐渐开始朝西边移去。几名道士颇有些口干舌燥,有个人还跑回了屋子里把茶壶给取了出来,几个人一杯接一杯的喝茶。看见梁红玉在原地站了那么久却水米未进,一位道士讨好似的递上了茶杯,顺带陪着笑脸说道:“韩夫人,这离约定的时间都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了,你说……会不会那个人压根就不准备来了?”
梁红玉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后冷冷的瞟了这名道士一眼,一个眼神就吓得后者倒退三步:“他来不来是他的事,起码我不能失信继续等着。”
道士只能自认倒霉,连忙赔了好几声不是。之后才捧着茶杯坐回了原位,心里当然只有连声乱骂某个多半缩卵了的家伙。不过他大可以庆幸吾道不孤,因为在又等了半个时辰之后,几个被在大太阳地下晒了个把时辰的道士都开始抱怨起来,各种各样难听的流言蜚语也就传了出来,什么缩头乌龟啦什么酒壮怂人胆昨晚上一定喝太多了当然,都是针对张如晦的。
可是张如晦始终没有出现,所以他也听不到。
直到整整一个半时辰之后,一艘沙舟才终于出现在道宫的大门外。
张如晦狼狈不堪的从沙舟的舟舷上翻了下来,用剑撑着才勉强起了身。池夜来想要上前去扶起他来,却被张如晦一把甩开。
“不……不用,我还……我还能走。”
于是他就在几名道士彻底不耐烦到了极点的眼神中走到了场边,一点一点的向场内挪去。
“抱歉,迟了些。途中遇到点垃圾碍事,所以扫地花了些工夫。”张如晦在站定后淡淡的对梁红玉说道,“我们现在开始?”
梁红玉看着他的样子,猛的低下头叹了口气:“我说你啊,是不是有些太瞧不起我和良臣了?”
“怎么?”
“你以为你这个样子能在良臣的手下过几招?我还真怕把你给打死了,闹出人命可不好。”梁红玉用右手扶住了自己的脸颊,好像是在想什么问题,“要不你先去休息休息?我等得起。”
“不……用。”
张如晦的话语虽然简短,可是梁红玉完全可以感受得到他语气中的那股坚定之意。于是后者偏过头去嗤笑了一声,手指猛的向前一指
“良臣。”
韩良臣身长极长,只三步就跨到了张如晦的身前。在他第一步跨出的时候,拳头已经在身侧准备就绪。由于太过疲惫,加之一条腿断了,张如晦甚至无力去躲开韩良臣的“一贯拳”,正面重重的就中了这一拳。
正如他之前打王信诚的那样,张如晦这次也被韩良臣一拳打得倒飞出去一丈多,然后连续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用双臂勉强撑起自己的上身,大口大口的喘气。
“胜负已定了。”梁红玉的声音冷冷的从远处传来。
张如晦用剑鞘一拄地,摇摇晃晃的又站了起来:“你还……你还没赢,再来。”
不远处的韩良臣一动不动,好像是在等待梁红玉的命令。于是梁红玉再次大声命令道:“良臣!”
又是一拳。这一拳比上一拳打得还要重,几乎将张如晦直接打到了校场的边上去。在拳头击中的时候,张如晦的胸口甚至发出了咔嚓一声,不知道断了多少条骨头。他这一次几乎是站都站不起来了,最多也只是用手撑起了身子,握住法剑坐在那里,豆大的汗珠不住的滴下。
“认输吧!你没有赢的可能性了!”梁红玉高声说道,“你是打不过我的!”
张如晦的眼睛都半闭上了,也不知道究竟神智还清不清楚。他模模糊糊的说道:“我……还能打。”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梁红玉这样对自己说着,胜负明显早就定下了。全盛时期的他不过也就只能与自己打个旗鼓相当,现在精疲力尽的他还拿什么来打?他一定是早就疯了。
可是张如晦真的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我能赢。”
疯子!疯子!疯子!
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一定会疯掉的梁红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根本看都不想看张如晦一眼。她觉得再看下去,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干脆还是不要管他了,直接打死算了。
“良臣,打死勿论!”
什么反应也没有,预想之中的重物落地声丝毫没有出现。
“良臣,你在做什么?”梁红玉惊疑不定的用一只眼睛看向了韩良臣,这时她却愕然发现韩良臣还站在打出第二拳的那个地方,一动也不动,“良臣?”
“我说过,我能赢。”张如晦的声音已经低的快要听不到了,是梁红玉本身六识惊人,这才勉强捕捉到了张如晦所要说的内容。
“你究竟对良臣做了什么?”梁红玉快步跑到韩良臣的身前,这才发现他的前胸上正歪歪扭扭的用血写着一个篆字,她拿出几张符纸贴在韩良臣身上,篆字却依然没有破解,“这是什么?不说出来我就杀了你!”
“这是……【绝地天通】。”
张如晦之所以坚持着不肯睡去的原因便是这个,他拼着受了韩良臣两拳,用自己的血在对方身上两次才完整写下了可以发动【绝地天通】的篆字这是他唯一可以制胜的良机。如果睡去之后,【绝地天通】就会重归显纪宫中,自己想要发动还要冒险再开一次。韩良臣的残魂被梁红玉封在身体之中,所以才能以僵尸之身打出拳意来。如果是普通的僵尸,在张如晦发动【绝地天通】后最多是动不了。而要是韩良臣的话……
“梁姑娘,你……认输吧,现在你的封印已经失效。无论我死不死,半盏茶的时间内韩兄的残魂一样会脱离身体,重入轮回。”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直接打在了梁红玉的心上。她不可置信连施了好几道咒术,随后又连续催动法力,可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所修习的法术竟然真的一点作用也没有,就好像神话中神人相隔,神尽返天、人皆归地那样,自己和他赫然已经处在了两个世界。
一瞬间,梁红玉想起了很多很多东西。比如当年,他也是这样不断被自己打翻在地上,还是满不在乎的凑上来说是他赢了。
再比如,当年无定河边一场大战,六万健儿捐躯沙场,顿化白骨。自己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立刻冒险赶往河边,任凭谁也劝不住。那个时候的鹏举已经是百夫长,职责在身也不能陪自己一起去。于是自己就孤身一人行走在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中,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翻捡过来,还要拂去脸上的泥沙血浆,仔细辨认究竟哪个才是良臣。
也不知道究竟找了多久,自己才终于找到他。自己抱着良臣的头,在泥土中直接无力的跪坐了下去。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自己根本不会让他去参加无定河大战,就算是锁也硬要把他锁在家里。就算自己一开始在人前可以自豪的告诉他人,自己的丈夫是为国捐躯,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自己的心中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大:真的不求他什么高官厚禄扬名立万流芳百世,自己只要他好好活着。
而现在,最后一分希望也要被剥夺了吗?
张如晦隐隐看见了梁红玉的眼泪,每一滴泪都好像直接滴在了他的心中,让他恨不得当场就逃开。征西时他随着平天侯破城杀敌无数,遇上天竺人也是见一个杀一个。因为战场上从不分性别年龄,男女老幼皆可杀人。
可是面前的人是梁红玉,是道国子民,不是天竺佛国的人。
孔丘曾经说过,克己复礼为仁,也就是能约束自己、使每件事都归于“礼”的便是“仁”;孟轲也说过,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倘若以仁德为标准,张如晦以韩良臣的性命去要挟他的妻子,这样的所作所为已经是违背到了极点!
可是他的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实行仁德,完全在于自己的决断这是陆夫子最经常对他说的话。陆夫子还说,只要你存有这颗心,仁义礼智什么的道理自然就会明白。
那么,放任梁红玉盗用死者尸骨,和以韩良臣的性命要挟梁红玉放弃,哪个是对的?
所以,我要继续把这出戏演完。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不去管任何人的反应,就算被人憎恨、唾骂也不会在乎。
梁红玉已经无力的跪坐在了地上,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流下,这个时候她才模模糊糊听到了张如晦的声音:“梁姑娘,认输……我就放开咒术。”
这句话好像是让梁红玉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立刻拼命地喊了出来:“不用比了!你已经赢了!”
“不化骨……”
“我给她放回去!”
“好……”说完这个字后,张如晦绷紧的念头就是一松。他就觉得眼前一黑,顿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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