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九天之殇

“天儿，你此去求学亦是求活，途中千万要小心，遇事不要出头，能躲就躲，若是不得已狂化了，记得阿娘教你的法子，知道了吗？”朝暮捏着九天单薄的肩膀，眼神复杂，双手因为苦苦压抑的悲痛而不住发抖。

        九天感觉到阿娘在颤抖，只当是因为不舍自己，然后目光越过阿娘的肩膀，向后张望，灿金色的眼睛眨动：“阿娘，阿爹不来送我吗，往日里出门，都是阿爹或者阿娘你陪着我，怎么这次只有阿娘你一人呢？”

        朝暮对着九天期盼的目光，不忍直视，视线不经意落在远处暗谈无光的九天峰，脑海里又浮现出家族被毁，爱侣被掳的悲痛场景，长老们的激烈争吵，族人的痛哭声，这些都让她觉得心身俱疲。

        或许今日这一别，就是失夫丧子的心伤，思及此处，朝暮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日后他若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身边没有亲人，她怕他承受不住，现在，起码她还在他身边。

        朝暮望着九天澄澈的眼眸，有些艰难的道，“九天，你阿爹不是不来，而是来不了，他被人抓走了，你因为身体的异常要定期入温灵境沉睡一阵，你这次出来不是问我，为什么族中少了好些熟悉的面孔，阿爹也不来看你吗？那是因为，你沉睡的这段时间，无尽大军突然来犯，说我们是古荒的背叛者，不该苟活于世，要拿我们祭上荒之殇，来者尽皆是命灵境的高手，且来势迅猛，碧丝汽泽被破，族中之人死伤惨重”

        说至此处，她已是哽咽难言，“你阿爹作为九天世的世父，灭族危机的当口，独身一人，用了…自身万年灵力为引，强行唤醒山脉地灵，退敌十里，又拼死拿灵识献祭本命图腾，结吉瑞之气罩住了整个九天峰，九天世是暂时保住了，可你阿爹也在重创之下，被他们掳走……”

        族之丧，夫之痛，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朝暮落入山巅，昏迷不醒，可若是知道醒来，生，不如死，她倒情愿那九天峰的巅峰再高一些！

        待她寻回族中，得知一切，几乎神魂都要散去，泪凉似冰，让她想起了仍在寒潭里的九天，这才勉力支撑，没有倒下。

        “九天，你身为九天世的少世主，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九天世既护不住你，你就只能逃，去无岁城，去求沉世大人，世间之大，愿意护你，且能护住你的，竟也只有那里了”

        九天被阿娘话里过于骇人的消息震的头脑发昏，有很多想问的，可张了张口，大脑却一片空白，说出口的话语无伦次，“那，我，阿娘为何不和我一起走，不！我，我不走！阿爹我要去无尽地，我我走不了的。不行，我不行的”

        朝暮双眼看着九天原本熠熠生辉的灿金眸子瞬间失了神采，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感到无比揪心，她可怜的天儿，从小就命运多舛，尝尽了委屈，如今，又要孤身一人面对这不知生死的道路，内心悲怆，该有多么的惊慌，无措…

        她很想用力的抱住他，告诉他阿爹和阿娘有多爱他，有多舍不得他，但她不能，她的天儿被他们保护的太好了，心思单纯，太过善良，她如果狠不下心来，他是不会离自己的阿娘而去的，无尽大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他们谁都活不了，九天山外围有强者监视着，明显是不想放过九天族的任何一个人，幸好，天儿鲜少在族里露面，外界知道他存在更是寥寥无几，除了族中的几个长老，没几个人见过他。

        朝暮强忍着伤痛与不舍，额头触碰着额头，传递着什么：“九天，你必须走，为了自己，为了阿娘，更为了九天世，你去找沉世大人，去告诉他们，无尽大军重现的消息。”

        “阿娘不能把族中秘宝给你，因为族人们需要它，但是阿娘把九天一族的信物传给了你，里面有我们九天一族的传承和荣耀，你若是能活下来，一定要守护好它。”

        朝暮说完最后一句话，眼中有不舍，决绝，伤痛，却没有一丝后悔。

        九天噙着泪，泪不落，就像他强烈的心绪起伏，始终无法落下，“阿娘，我”

        朝暮背转过身，“九天！你要阿娘求你走才肯是吗？”

        九天一怔，脑袋缓缓垂下：“我走”

        脚下如同有千斤重，九天艰难的迈出第一步，随着第二步，第三步，心中刹那间涌起了滔天恐慌。

        从来没有！

        阿娘从来不曾将自己推出去过，便是当时因为自己血脉有异，祥瑞之族降下不详婴孩，大半个世族的抵触与声讨都没能动摇阿娘的拳拳爱护之心。

        若有，那只能是阿娘知道，她护不住他，又或许，阿娘她自己都护不住自己

        “天儿，你记住，九天一族从来都没想过背叛！。”

        九天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回头，被朝暮的厉喝声吓住，“不要停！一直走，走到你该去的地方！”

        九天终究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了下去，没有停。

        无岁城，欢心楼。

        二楼，临街的一间屋子里。

        敞开的窗边，浮欢正埋头于木案上的一堆乱石中仔细挑选着，将年份不足的石胚又扔回脚边的藤条筐内，腿边，还堆了一榻的玉刻，大部分都是半成品。

        原先，挑选石胚的活都是绿玉做的，浮欢负责提炼石胚里的碧灵玉粹，碧灵玉坚硬，很难用刻刀雕刻出形状，需要掺杂普通的软玉一起熔炼，趁二者交融之时，再用刻刀雕刻，制出样式，晾晒一晚后，成品玉刻表面无暇剔透，内里却有华彩，精美绝伦，无论是做成装饰的玉坠还是佩戴的玉饰，都极具观赏和收藏价值，深受灵家世族的喜爱，尤其是无岁城的碧灵玉刻，更是千金难买。

        这个时候，本来是早已到了和灵宝阁石老板了约定好交付石刻的日子，但浮欢的上一批石刻在那日和那个妇人纠缠的时候遗失了，所以，浮欢从茅草屋回来后，一直窝在欢心楼忙着赶工，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忙的天昏地暗。

        浮欢终于将石胚全部挑完，手上沾满了石胚上的黑色石液，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原本欣喜的神情在瞥见那一堆安静等待的半成品时，瞬间没了笑脸，一推木桌，转头爬在窗户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食楼的召示木牌，等着流心丸子出锅上牌。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道巨响，吓的浮欢一脑袋撞在窗户上，闷哼一声，蹲墙角，捂着脑袋，眼泪花花。

        欢心楼前。

        月瑰雪一鞭子招呼上欢心楼那扇镶满玉石的百兽门，伴随着几声清脆的碎裂声，门开了…

        楼前摆摊的老大爷耷拉着眼皮，靠在残破的竹摇椅上，斜眼瞥向满地的碎玉，待月瑰雪走后，慢吞吞起了身，蹲在楼门口，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残缺不齐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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