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盛开
“唔……”
一声痛吟打断了云中月的思绪，他循声看去，一眼便扫到了蜷缩在树下的女人，她狠狠咬着唇妄图抑住嘴里的呜咽，可事实上并未起到多大作用，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从她嘴里飘出来，如泣如诉般幽怨。
云中月走过去，俯视着她。
“苏望星。”
听到有人喊自己，苏望星迷蒙地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她觉得自己可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你是？”
云中月拧眉，“傻了？”
不过，她一直都挺傻的。
脸不认识，但声音太耳熟，“魔尊啊……”她的声音太过虚弱，几乎成了叹息，引来一阵微风，挟着绯花落在她的身上，然后穿过她，碎成的微光漂浮在她的身边，像是在抚慰她的痛苦一样。
云中月怔了怔，曲膝半蹲在她身边，问：“很痛？”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颤着声哀求他：“求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他不言，只是伸手去拉她，苏望星知道他要做什么，倔强地躲开，咬牙说：“我不要、不要……”
“不知好歹。”
云中月的面色陡然冷沉下来，起身就走。
“你明明答应过我，”苏望星看着他的背影，声音里全是委屈，带着浓郁的哭腔，此刻若能流泪，她恐怕早已满脸泪水，“我那么相信你……”
他没有停下脚步，渐渐远去。
苏望星呜咽着，抱住自己喃喃自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有什么罪？我只是想……只是想回家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溺亡在无涯苦海之中时，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又别扭的声音：“苏望星。”
她已经被体内的疼痛折磨得毫无力气去探寻此人究竟是谁了。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莫名有种哄骗的意味：“我会送你回去，但现在，把手给我。”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很痛罢？
“把手给我，就不会痛了。”
她确实很痛很痛。
“给我。”
她听不得催促，模模糊糊地把手伸了出去。
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转，疼痛渐渐消散，待她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
「……」
苏望星觉得自己又被坑了，她不明白，魔尊到底在想什么？
「魔尊，做人得说话算话。」
云中月倚在树干旁，看着缤纷的落英，忍着笑意说：“我向来说话算话，是你太傻。”
「你！」苏望星才不上当，「你别转移话题！你到底多久送我回去啊？」
云中月以拳抵唇，咳了咳，低声说：“伤未痊愈，得缓一缓。”
苏望星静默下来，问：「你受伤了？」
“嗯。”
「严重吗？」
云中月看了看身上几乎快要愈合的伤疤，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多久能好啊？」
“恐怕得要些时间。”
苏望星默了默，好一会儿才质疑道：「你不会又骗我吧？」
云中月冷下声说：“信与不信，随你。”
「我……」她也没办法，「我再信你一次吧……可是魔尊……」她环顾四周，只觉束手束脚，「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突然变得好狭窄，又小又黑，好压抑啊。」
云中月正沉思时，潜渊找了过来，他亦是被眼前美景震撼：“神古花开，永世相偕……上次看见此番盛景，还是三百年前了。”他接下一朵永偕花，看向云中月，“那时你父亲放血染木，迎娶你母亲。”
好一双璧人。
云中月则绷紧了下颌，冷淡出声：“这或许是它最后一次盛开。”
潜渊沉默不语。云中月见他有些神伤，知他大抵又想起了栖青梧。
爱人死于怀中，这或许将是他永远的痛。
“接下来你作何打算？”云中月看向他，问，“回幽泽？”
“嗯。”
云中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说：“若放从前，你去寻死我绝不多言。”他化了颗蛋出来，扔过去，“如今还是要劝你三思而行。”
否则指不定还要给他托孤呢，已经有个苏望星够他烦的了，再来个奶娃娃那可真是……
云中月额角抽了抽，不再多言，直接走了。
潜渊捧着那颗蛋，深绿的眼瞳里凝着浓重的悲哀。
永偕花飘过来，他看向神古巨木，纷纷花雨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她缓缓转过头来，清丽柔和的容颜也像这绯红的花朵一样，绽开了娇俏的笑容，对他喊：“潜渊，你看这里多美啊！”
他慢慢走过去，问她：“你喜欢吗？”
她点点头，开心地望着他，脸上笑意盈盈。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摸她的脸颊，然后还未触碰上，那身影便散在了一片绯红之中。
只留他一个人。
「魔尊，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啊？」苏望星缩在小黑屋里，不怕死地跟大魔头八卦，「他见过你父母成亲，年纪应该不小了吧？怎么声音听起来，还挺年轻的……」
最重要的是，好好听！
云中月面无表情地说：“蛟龙潜渊，千年老妖，是不小了。”他顺便补充了一句，“孩子都有了。”
苏望星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问：「你去东北就是去找他吗？」
“嗯。”云中月一边懒洋洋搭理她，一边凌空飞向卯金岛。
「那你现在不用去东北了吧？」
“嗯。”他停落在卯金岛上，撇开茂密的毒草，慢慢往里走去。
「你会一直呆在这里吗？」苏望星小心翼翼地问，「这里是你的家吗？」
他被毒草锋利的尖刺划破了指尖，抬手看了看，他拧眉说：“问这么多作甚？噤声。”
苏望星叹了口气，说：「你都回家了，可我还没回去呢。」
云中月低垂眼帘，在一片毒草里停驻良久，却什么也没说。
她继续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就好好呆在家里养伤，别到处打架斗殴，免得又受伤了。」她还指望他早点痊愈送她回去呢。
云中月突来烦闷，不耐烦地冷喝：“叫你噤声。”
苏望星这才止住了话茬。
他走过茫茫的毒草海，来到一片崎岖陡峭的山地，上面生了各种各样光秃秃的石头，或大或小，组成了奇形怪状的石林。
他走进石林，像挑菜一样对这些丑陋的石头挑挑拣拣，看了好几个似乎都不合适，直到看到一块生在峭壁上的巨石，他轻巧地跃上去，化了一把斧子对着脚下的巨石狠狠一凿——晶莹剔透的白玉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只一眼便知这是绝顶的好玉。
然后他又砍了一斧子下去，轻轻松松将整块巨石从峭壁上削下来，他踩在上面跟着往下砸去，在巨石落地的刹那，他稳稳当当地跃上了另一块石头。
苏望星听到一声巨响，吓了一大跳。
「怎、怎么了？」
云中月没理她，待到那块巨石在尘烟中停稳，他才走到它旁边再次打量一番，确定这块石头的长度、宽度与厚度之后，将它扛了起来，沿着原路返回。
苏望星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他：「你可别……」再折腾了……
但她只能说：「别再受伤了。」
云中月听罢，抿了抿唇，低声应道：“嗯。”
他把巨石扛回了仙洲屿，刚刚落地，只见天边黑压压的一片，似有乌云密布。他目光沉冷地看着那边，未做多余的停顿，慢慢往山涧旁一个破旧的屋筑走去。
乌云愈来愈近，动静大得吵醒了正在休憩养伤的潜渊，他警惕地看着外边，将龙蛋含进嘴里，飞上云霄看着结界外的情景。
哪是什么乌云，这气息，分明是魔族来了人。
雍门一战，云中月回来的消息定然传遍了大江南北，妖魔鬼怪这些年被仙宗压制，尤其是魔族，恐怕每时每刻都盼着云中月能回去给他们撑腰呢。
乌云化作百来人，从中走出个玄衣青年，面目疏朗、紫目粲然，额心是繁复的黑色魔迹，对潜渊客套道：“在下绛尘，见过潜渊大人。”
潜渊化为人形，疏离道：“何事？”
“听闻魔尊自东州归来，特请魔尊回魔渊主持大局。”绛尘话音刚落，身后魔众齐齐喊道：“请魔尊回魔渊主持大局——”
“如今他留在天阙自有他的道理，”潜渊负手冷声说，“你们且回罢。”
魔众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愤愤不平，七嘴八舌时看到潜渊竖起冰冷的竖瞳，便知他有了怒意，霎时安静了许多。绛尘客套的笑意冷淡下来，对潜渊说：“潜渊大人毕竟不是咱们魔族的首领，烦请转告魔尊，我等恭候在此，特请尊上回归魔渊。”
“回归魔渊？”潜渊点了点屏障，说，“看看这结界，你们难道忘记了，他可是天阙的主人。”
绛尘平静地说：“天阙两百年前便没了。他堕入魔道，便是我魔族之人；他修炼红莲业火，更该是我魔族尊主。”他看着潜渊，笑得神秘，“当初，可是说好了的。”
“你又如何得知，他重铸神魂之后，还有红莲业火傍身？”此话一出，魔族众人俱是脸色大变，唯有绛尘故作平静地问：“你说他失了修为？”
“回去罢，时候到了，自有答案。”言罢，潜渊变回原身，隐没在了仙洲屿的云雾之中。
“长老，这可如何是好？”魔族众人无措地看着绛尘，只见他面色很是难看，握紧了拳头，冷声说：“回魔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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