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同床
苏望星在轰鸣的雷声中惊醒,她喘着粗气,失神地望着周遭的一切,直到雷鸣再次炸裂,她才终于回过神来,苦恼地捶了捶脑袋,怎么也想不起刚才做的梦。
突然,她猛地掀开被子跑了出去。
“魔尊!”她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云中月的踪迹。
不是吧,这么大的雨他还在房顶上呆着?
想到这里,她匆匆拍跑去打开后门,外面的寒风冷雨迎面扑来,让她忍不住战栗起来,她往上大声呼唤:“魔尊?”
没有应答。
没多想,苏望星硬着头皮想去栈桥上看看他人在没在上面,还没踏出几步,手腕突然被人给拉住——
“苏望星,”熟悉的声音传来,接着,一簇火光凭空而生,照亮了那人的脸庞,苏望星转头去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脸上温柔的神情,透着点无奈,“我在这里。”
“你……”苏望星收回脚,惊异地看着他,一边关门一边问他,“你去哪儿了?我刚才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
云中月松开手,随意地指了指自己身后,苏望星偏头去看的时候听到他问:“怎么醒了?”
“呃,雷声太大,把我给震醒了。”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天际炸响,苏望星吓得浑身一抖,拍了拍胸脯吐槽道,“不知哪位仙友在此渡劫,看这架势得是上神的品阶了吧?”
云中月微微蹙眉,不明就里地说:“你糊涂了?绡已消逝,世间再无神明。”
苏望星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好笑地说:“哈哈哈,这是我家那边的玩笑话。”
“你的家乡……也有神明?”云中月有些好奇。
“嗯……这是个玄学,一句话说不明白。”苏望星从被窝里出来,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外边的风雨透过木头的缝隙吹进来,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云中月感到她的寒战,将手中的火烧得旺了些,低声对她说:“去睡吧。”
苏望星看着火焰,感觉暖和了不少,问他:“你呢?”
“我在这里守着。”
“有什么好守的?”苏望星无语极了,拉着他的袖子往里面走,“你睡床上吧,我打地铺。”
云中月没说话,只是跟着她走,一直盯着她。
然而,苏望星忘了一件事……他们匆匆搬了家,之前的被褥几乎都留在了篱城,来到镜湖只带了几床薄被,如果她要在地上打地铺的话……恐怕这个晚上都会冷得睡不着。
两个人凝视着那几张薄被许久无言。
最终是云中月打破了僵局,他见苏望星冷得发抖,命令她去床榻上窝着,剩下的他来想办法。
苏望星确实很冷,她骨碌碌溜上床,缩在床角盯着云中月的背影。
他的腰际系了红绳,勒出他劲窄的腰身,下面坠了一块柔润的玉,二者有种奇妙的融合与碰撞,就像他人一样。
眼看他要将被子铺在地上,苏望星及时出声制止:“如果……”
云中月听到她的声音,侧头来看,苏望星不好意思地把半张脸用被子蒙住,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闷声闷气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睡床上?”
这个“也”字就很微妙了。
苏望星刚说完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太过唐突,刚想矢口否认,结果就看到他直接把怀里的被子放在了床上,然后开始脱衣服……
?
怎么跟她预想的不一样?他不是应该三分讥讽七分凉薄地拒绝她这个荒谬的提议吗?如今这走向……是自己疯了还是他疯了?
云中月宽衣解带只剩一件干净的里衣,十分自然地躺上床榻,还精心地给自己盖好了被子,然后微微偏头对上苏望星呆滞的目光……
苏望星终于肯定,他们俩都疯了。
“睡了。”话音刚落,屋内所有的火光俱灭。
苏望星的视野落入了一片黑暗里,窗外的雷电渐渐远去,淅淅沥沥的雨声也变得迷离,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里面砰砰直跳,在这深秋的寒夜里,是唯一最最清晰的感觉。
肯定是被魔尊给给吓的!
苏望星这样告诉自己。
她蹑手蹑脚地爬过去躺好,紧紧闭着眼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放轻松……放轻松……来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旁边的人翻了个身。
苏望星的呼吸大法瞬间破了功,她睁开眼,不由自主地悄悄侧头去偷瞄旁边的人——然后对上了那双幽暗的红瞳。
“……”
好在苏望星与魔尊相处许久,跟着他那临危不惧、处事不惊的态度学了个皮毛,不过需要做一点心理建设,比如安慰自己他可能是属鱼的,睡觉都睁着眼,所以他现在根本没有意识,他只是睁着眼睛睡着了而已……
她又慢吞吞把脑袋挪了回来,平静闭眼。
然而心理建设只是主观认知,客观的现实是……
“苏望星。”
“……”
“我睡不着。”
“……”
“苏望星。”
“……”
“别装了,我看到了。”
“……”
“说说你的家乡罢。”
“……”苏望星闭着眼睛问,“你想听什么?”
云中月盯着她侧颜勾勒出的轮廓,轻声说:“什么都好。”
苏望星没有再去看他,只是睁开眼睛顾自盯着虚空,缓缓开口:
“我的家乡在一座山里,那座山叫做樱壑山,上面长满了樱树,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在春天跑到山上去,那里有一片粉色的海洋,风一吹,花瓣洋洋洒洒飘下来,落了我满头,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是世上最漂亮的仙女。”说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小孩子嘛,可自恋了。”
云中月也跟着她弯了弯嘴角。
“但那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快从村小毕业的时候,城里来的人要把樱壑山开发为旅游区,给了村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搬走。”苏望星叹了一口气,“村子的人大多不富裕,甚至是贫穷,没有人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所以我跟着爷爷奶奶搬去了县城。”
虽然她说的有些词语他不大明白,但云中月能听出她话语里情绪的变化,问:“你不开心吗?”
“开始会有点,人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这样。好在,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回来了。”她的语气轻松了许多,又笑了起来,“那是我从小到大最最期盼的事情,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我不再是别人口中可怜的留守儿童,也不用每天蹲在村口,眼巴巴地望着过往的人里有没有我的爸爸妈妈。”
云中月默了默,又听到她继续说:“你肯定不知道什么是留守儿童吧?在我们那里,有很多这样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为了生计不得不离开家乡外出挣钱,这些孩子大多都是被老一辈带大的,每年能见到父母亲的次数,用几根指头都数得过来。”
云中月有些怔然,这确是他闻所未闻的。
幼童的成长没有父母相伴,大抵都是难过又遗憾的罢。
“可是……大概就像水满则溢吧……”苏望星顿住,抿了抿唇,接着说,“本来过得好好的,后来我弟弟突然得了一种病,挺严重的,发作起来浑身都会痛,我们家为了治疗他的病几乎是倾家荡产……连我也不得不辍学……”
苏望星突然转过头对上了云中月的视线,“我跟你说心里话,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自私。”接着,她翻过身去正对他,“有时候我也会在心里怪他,如果不是他,妈妈的肚子上不会有一条丑陋的疤痕,如果不是他,我的生活不会是一团乱麻……”
云中月似乎能看到她眼中隐隐的水光。
“可是他那么乖……”苏望星叹道,“我又怎么忍心去讨厌他呢?”
“人性如此,不必苛责自己。”云中月突然出声,温和地安慰她,“我并不觉得你自私。”
苏望星愣了愣,垂下眼帘,说:“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小孩”
云中月静静听着她对自己诉说那个孩子从小到大的趣事,桩桩件件,她竟全部记得清清楚楚。
看来,她很爱她的弟弟。
直到窗外的雨水彻底停歇,她终于有了倦意,口齿渐渐不明晰。
“苏望星,”云中月微微不满地提醒她,“你为何不与我说说你自己的故事?”
“我?”苏望星实在困倦,模模糊糊地说,“我也没什么值得说的……”
长久的,另一边没再说什么,苏望星以为他也困了,于是彻底放任睡意入侵自己的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浅眠的大海上浮沉时,隐隐听到了什么:
“一定要回去吗?”
她似乎用鼻音回了个迷蒙的“嗯”,然后还说了什么。
下一秒她就要沉入深眠的海底,有铮铮琴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落在睡眠的深水中,变得更加朦胧,像个缥缈虚无的梦:
“如若……
“你在这里也有了家呢?”
苏望星细微地嘤咛一声,接着便失了所有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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