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空落落
他走过去,伸出手刚刚要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夏言歌生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挤出一个笑:“仲总,早……”
他没有说话,一眼扫过她凌乱的头发,说:“自己去洗手间把你那形象收拾一下吧,真碍眼。”
夏言歌灰溜溜地去了洗手间,关上门,背靠着门,这才松了口气,她琢磨着,没理由啊,平时挺注重面子的一个人,为什么在仲睿哲面前总是会搞得自己那么狼狈颜面尽失?
一想到以后工作在总经理办公室,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的心情就更沉重了。
两个人坐在餐桌那边,气氛有点儿诡异,仲睿哲对着那一堆糊了的煎蛋,纠结地比较哪个糊的不太严重,而夏言歌则低头喝粥,看似专注,实则心怀鬼胎。
“你……”
“我……”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然后又同时停下来,仲睿哲低下头:“你先说吧。”
“没事,你先说。”
“快放。”
“我……那个,挺不好意思的,又给你添麻烦了……”夏言歌支支吾吾,一句话硬是说不利索,踌躇半天,又加了个:“谢谢仲总啊。”
他低头吃饭不说话,没有得到回应的夏言歌就僵持在那里,在一片沉默中,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脸颊在发烫。
不知道过了多久,仲睿哲开了口:“快吃饭,要凉了。”
这顿早饭的气氛安静到诡异,夏言歌在心底无数次吐槽那难看的煎蛋,但是寄人篱下的教养还是有的,吃过饭,礼貌地请了个假,然后回家收拾自己去了。
“收拾自己”――这是仲睿哲的说法,夏言歌能够从他看自己的目光里面感受到特别明显的不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再一次被压得皱巴巴的衣服,她特别自觉地离开了。
这个德行去上班,不单单他看着觉得碍眼,夏言歌自己也忍不了。
站在站牌前,夏言歌长长地出了口气,三三两两的落叶飘落在街道上,多数行人的着装,早都已经从吊带短袖T恤换成了长袖的针织衫,夏言歌突然想起自己再次回到西安那个特备寒冷的冬天,现在,冬天又要来了,可是在冬天来之前,她的心就好像已经被冻结了。
她茫然地看着驶过来的一辆车,心里是欲盖弥彰的空落落。
一片白茫茫的大抵真干净啊,那灵魂深处扩散出来的荒芜,几乎都要吞噬掉她的神志,有的时候,她不想哭,知道自己只是这样,麻木地坚持着,就像你跑过百米的跑道,不能一下子停下来那样,她也只是处于惯性坚持着。
坚持不流泪。
坚持不放弃。
可是,会坚持多久呢?
一辆车比公交车先停在了她眼前,车窗玻璃被摇下来,仲睿哲从里面探出头来,对着她,还没张开嘴,夏言歌抢先一步说话:“仲总,不用了,这里到我家有直达车。谢谢你……”
仲睿哲翻了个白眼,“不用什么了?我又没说要送你!”
然后伸出手,手中是一个小盒子,“给,这是解酒药,回去早点吃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周末加班把工时补回来。”
夏言歌接过解酒药,目光里,那车子慢慢汇入了前面的车流,她低头,视线里面,药盒上面的说明变得朦胧起来。
她使劲抹了一把眼睛。
――可不能就这么被打败了。
你是言哥啊。
在听到那句话之前,谭星不记得已经给自己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可是当那句话真的从夏言歌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脏就像在被凌迟一般,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一刻自己是用什么表情点头离开的,他那个时候,只是拼命地想,他要离开,要离开。
如果再不离开,他想自己的灵魂就会先于自己的躯体,惨叫出声了。
不记得有多久,自己的灵魂,就像是蜷缩在某个无关紧要的脏器或者肢体的末端里面,逃避着,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可是人真是奇怪,唯有疼痛会那么明晰地激活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从心脏延伸出来的痛,似乎是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叫嚣着,让自己无力承受下去。
“分手吧。”
他在D.S的洗手间里面,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的面孔,正像是任何一个无能而丑陋的面孔那样,迅速地苍老下去。
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像无力回天的困兽,可是他不能喊叫,不能流泪,他知道他要特别自然地走出去。
――请你相信我。
相信我在那些隔着海峡最真实的,从来没有按下暂停的想念,相信我还曾怀抱希望认定你是我生命里面最美好的存在。
不管是是那个马尾辫的女流氓,还是现在这个自以为自己很强悍的女汉子。
每一个瞬间,无意间散发出温暖热阳光那般,你,曾让我以为觅到你就是救赎,以为自己不用再孑然一人,行尸走肉样活在这个世界,可是最终却发现一切都变成流沙堆砌的城堡,脆弱到不堪一击。
三个字,足以让一切都崩溃。
原来这世界荒唐至此,这绵延着的,我不知道会断在哪里的生命线,蜿蜒绕过我最珍视的一切,让我丧失了所有的话语权。
我还能相信生活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看呢?
那天晚上,梁苏涵再次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从外面看起来,里面好像没有人在,可是到客厅打开灯,就能看见坐在沙发上,像一尊雕塑一样的谭星。
似乎没有很意外,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梁苏涵仔细地看了看他。
他没有喝酒,清醒无比,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她突然想到了,曾经,他也不过是个任性的少年而已,拥有最单纯的爱恨,认定了一个方向,就固执地不愿意接受别的可能性。
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说:“对不起……”
她拼命地忍着自己的眼泪,挽了一下头发,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不,该道歉的人是我,”他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只是凄楚地笑:“对不起,过去误会你那么多年,对不起,让你带着我这么一个累赘生活那么多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应该会有更好的生活……”
他说着,低下头去:“对不起……”
她闭上双眼,泪水顺着双颊滚落下来,偌大的客厅里面,唯有那略显卑微的声音还没有停歇。
“对不起,对不起……”
她张开双眼,看着这曾经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一切,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自己是靠着什么样的勇气来到这个家,生下自己的孩子,然后,又是怎么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其实她自己就没有怨过没有想过吗?
她再心底笑自己,当初,自己也曾自私地想要打掉自己的孩子,可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如果大家都能那么明智,从一开始就狠下心放开手,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就算一切从头再来,她知道自己的选择一毫一厘都不会有所改变,她流着泪,安静地想,就算这一切对于孩子是不公平的,可是她却没办法改变。
他还在道歉,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了,他起身,走过来,就在她面前,半跪下去,伸手轻轻地擦她的眼泪。
“妈,对不起……”
入秋的雨水在这座城市连绵不绝,分外恼人,就像是连绵不绝的批斗电话,夏言歌已经数不清接过多少个来自爸妈的电话,说她不长心眼,怎么整出这么丢人的事儿。
不同于大城市的开放,在小镇子上,哪家的姑娘公开了交往的关系后来又单方面被甩可是件格外“光耀门楣”的事儿,更何况,电视里几天之前还播放着她和某明星如何惹人艳羡当众求婚的戏码,短短几天之间,就要换成这个某明星又如何在夜店莺歌燕舞好不热闹的报道。
夏言歌的爸妈都由衷地觉得,这个人丢的有点儿太大。
而一向视面子如生命的夏言歌却显得无比淡定,借口工作忙,挂掉父母的电话,脸不变心不跳地低头看文件,就好像事情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她是淡定了,但是仲睿哲,陆昊文和韩都不淡定了。
就是因为,她太淡定了。
公司里面的那些谣言,已经向着越来越难听的方向发展过去了,人多的地方八卦就多,加上谭星已经正式开始接片,而夏言歌缩在总经理办公室,各种谣传就更加变本加厉,连仲睿哲都被拉了出来――
“据说,好像是夏言歌怎么地又勾搭上了总经理,然后才和谭星分手的呢!”
“难怪一下子就跳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去,我就说嘛,一般人哪儿有这样的机会!”
“可是我怎么听说是夏言歌赖着不肯分手,然后总经理为了谭星才提出给夏言歌升职的呢?”
几个版本的传闻在D.S里面热火朝天,而外部呢,谭星在面对记者的时候,只是淡淡地笑:“我不管传闻怎么说,只希望真心支持我的人,都能把更多的目光放在我的演技上,因为对我来说这才是我赖以生存的点,至于私人问题,但愿大家能给我更多空间。”
这回答看似不动声色,但是相较于之前公然求婚的举动,饶是傻瓜也看得出一定是有了什么问题,仲睿哲在办公室对着电脑,看完这段采访,起身对着落地窗伸了个懒腰,脑子里徒劳地思考着对策。事情走到这一步,该收拾的残局还得收拾,一段时间以来,除了最初那几天之外,谭星倒是不再出入夜店了,但是论坛和贴吧上面不断有粉丝在追问夏言歌的事情。
公众人物这一点最让人头疼,谭星当初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夏言歌拉到台子上的时候,大概压根就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好了,托了谭星的福,在浏览器首页都能看到夏言歌的名字。
夏言歌何德何能一下就出了名啊。
夏言歌自己也想不通,偶尔走在路上都会遇到有人指指点点,更甚者,突然冒出来就问她:“你好,请问你是夏言歌吗?方便回答几个问题吗,我是xx晚报的记者……”
她老是哀怨地想,谭星就轻松多了,演艺部的办公室在十五层,夏言歌站在二十六楼,低下头去看的时候,目光里面对上演艺部外出的车,总在心底想,那是不是谭星要出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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