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贤王之贤
沿着青石小道,一路拾阶而上,刘邦等人来到了所谓的‘红枫观’,道观在山坡上,算不上恢弘,但胜在别致。
站在观门前可一览山林幽谷,烟雨朦胧,进门便见竹林兰园,其中更有砚池梅树,人随物,物随人,从如此风雅的居所就能看出其主人的秉性。
转过影壁,刘邦跟着建安王来到后院,他惊讶地发现,后院空地里,种满了蔬菜瓜果,有两个青衣童子正在拱土,添肥。
其中不少蔬菜,他还十分眼熟。那细长的是黄瓜,那长着许多小角的是蚕豆,剩下的是葱还有韭菜。
见刘邦盯着菜园子愣愣出神,建安王爽朗一笑,指着地里的蔬菜给他介绍道:“那种蔬菜叫胡瓜,产自西域胡地,亦菜亦瓜,味道极为甘美,既解渴又消暑,夏季食用是最好不过。哦,还有那个——”
他指着蚕豆道:“它的名字叫胡豆,你别看样子长得丑陋,味道却极为鲜美,更难得的是,它还能作为粮食,顶饱抗饿!”
建安王顿了顿,似是十分感慨“哎,我大渝虽是天下间少有的富庶之地,物产丰富,可还是会有饥荒啊。
真皇七年江南大涝,三郡之地颗粒无收,踵武十一年,北方大旱,山东,河北两地,遍地灾民,那些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场面,想想就觉得心酸。”
刘邦无言。
建安王走到地边上,从童子手中接过铁铲小心翼翼地在蚕豆藤旁挖了小坑,又从瓦罐里,掏出一铲子草木灰混合粪便制成的肥料埋在里面。
做完这一切,他又抚摸着刚长出的豆角叹道:“三年前,我在凉州有幸参加了那里举办的胡宴,吃过这些东西以后,我就想着,能不能将这些作物引进中原。
不但可以为我华夏子民多一份菜食,说不定还能解我大渝饥饿之忧,于是我就从西奴国的商贩手中买了一些种子。
大多数作物都没能长出来,唯有这胡豆与胡瓜,开了花,结了果,成功是成功了,可是这小东西,对土壤的要求很高,产量也远不如稻谷,注定也只能满足一下我这种闲人的口腹之欲。”
说到这,他又长叹一口气,看得出来,对于蚕豆与黄瓜不能大面积种植,他很沮丧。
刘邦看着植株上已经垂挂下的小黄瓜,心中五味杂陈,他刚才惊讶,不是因为看到了黄瓜等熟悉的农作物,而是堂堂的大渝亲王竟然自己种田。
贵族是天生就拥有特权的,尤其是建安王这种顶级贵族,即便是没有封地,淡出朝堂,就凭他堂堂七珠亲王的爵位,也能一生衣食无忧。
在这个谁都想坐享其成,锦衣玉食的时代,最有这种资格,最理所应当的建安王,竟然在深山里自己劳作。
光这份精神,他完全当得起贤王之称,更别说,他还引进外域作物,欲解黎民困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仁宗皇帝真是瞎了眼啊,不让这么一位好皇子当皇帝,反而立刘跃那个糊涂虫!”
刘邦腹诽,也只是腹诽。
世间事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也不是一句谁对谁错就能说得清的,事实上,从宫中留存下来的密宗档案里就能看出,当时仁宗皇帝在立谁为太子的事情上也很头疼。
在立嫡还是立贤的两个选项中,仁宗皇帝最后选择了前者。
一方面,刘跃当时虽然不如刘柯,但也不至于差劲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另一方面,刘柯的生育功能似乎不是很妥当。
当然,这只是传闻,但建安王至今膝下没有一儿半女,让人不得不相信,这绝非空穴来风。
况且,刘柯要是当了皇帝,现在也就没刘邦什么事了。
这些念头只在转瞬之间,抛开其他不言,就个人品质与魅力来讲,刘邦还是非常欣赏建安王的,对他是自己皇叔的身份也不由多了几分认同。
建安王还在刨土施肥,一双老手上全是泥巴,刘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亲力劳作,自食其力不假,但贵客临门,将客人搁在一边,自己在雨中劳动,这就有些作秀的因素在里面了吧?
刘邦不是傻子,他哪里看不出建安王是在教育他,想让刘邦明白一箪食,一豆羹,皆来之不易,需念物力之艰辛,要善待百姓,抚恤黎民的道理。
“所以,这一幕,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就等我来开始表演...”刘邦心中苦笑,不过,善意的谎言,刘邦是不反感的,遑论,人家还是为了他好。
刘邦深施一礼对建安王道:“皇叔的教诲,侄儿铭记于心,不敢有片刻遗忘!”
建安王闻言大喜,他放下手里的铁铲,笑着对慕容安南道:“慕容兄,如何?这下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慕容安南深以为然赞道:“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足可见其聪慧,能有这样的英明而又年轻的君主,实在是天佑大渝,是我输了,认赌服输,‘黄庭经’这就给你。”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给建安王,刘柯呢,哈哈大笑,他两眼放着绿光,沾满泥土的手不停摩挲布包,就好像看到了一个绝世美人一样,哪里还有刚才悲天悯人的贤王风度?
看到这一幕,刘邦是直翻白眼,好家伙,这两老头敢情是在拿自己打赌,还玩的不亦乐乎,很好,这真是亲叔叔。
建安王将布包交给童子,让他妥善保管,随后他笑着对刘邦说:“我们两个老家伙之间的小游戏,季儿勿恼,你能明白劳动之不易,生活之艰难,做叔叔的很高兴。”
“得了吧您...你高兴怕是因为我配合你演完了戏,打赢了赌吧?”刘邦很是无奈。
家天下,血缘永远是第一位的,虽然刘邦是皇帝,但到了这里,面对建安王,他就是小辈,对小辈哪里需要什么敬畏呢?
此时端君主的架子,只会被骂的狗血喷头,这是愚蠢的行为,刘邦不能干,他又给建安王鞠了一躬“皇叔也是为了侄儿好,侄儿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不悦?”
“嗯,不错!”建安王满意地点点头“走吧,咱们去里面说,茶应该已经煮好了。”
几人跟着他来到偏室——正堂那是供奉三清,每日修行的地方,不适合谈话。
入席坐定,主人自然坐上位,刘邦居左,慕容安南居右,至于他身边的那个少年,被打发到外面去玩了,他还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童子端来茶水,给三人各倒了一杯,然后就出去了,建安王举着茶杯道:“季儿,品尝一下,这是慕容从南燕带回来的新茶,再配上山涧里的泉水煮的,宫里可没有。”
刘邦将茶杯放到鼻间,轻嗅了一口,茶叶的清香扑鼻,小抿了一口,茶水甘冽,他吧唧吧唧嘴,努力装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刘邦不会品茶,一直都不会,不管什么样的好茶,只要没有异味,在他嘴里,那都是一个味道。
不过,这不能明说,他还拉不下那张脸,没办法,只好不懂装懂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感受到这里面的各种妙趣。只要看着像那么回事就行,所以霍政喝茶时的模样,被刘邦学了个十足十。
果然,见刘邦如此愉悦的模样,建安王微微一笑,向慕容安南致意,两人掩袖品酌。
大渝有一条十分奇怪的规矩,吃饭不能说话,喝茶不能不说话。正如喝酒要有肉,品茶要有雅言。
建安王先是给刘邦大致介绍了一下慕容安南的来历,他的确是胡人,不过是华夏化的胡人。
慕容安南为鲜卑族,本是辽东慕容部的‘达蠡’,也就是王族的意思,五十多年前,他的父亲被作为人质送到了梁国,他一家就在洛阳定居了下来。
因为自幼就对华夏文明的向往与热爱,来梁后,他四处拜师,学习百家经义,成人后,他基本与华夏族无异。
二十年前,他与当时在梁游学的建安王相遇,一番交谈之后,可谓是志同道合,一见如故,遂引为知己,两人的交情就这么建立下来了。
五年前,慕容安南得以回归辽东,凭借自己的学识,他很快就在部落里崭露头角,得到重用,慕容部也一年比一年繁荣。
慕容部的强大引起了梁国的不安,两方矛盾加深,终于,半年前,梁国进兵辽东,慕容部不得已奋起反抗,战争爆发了。
梁国与慕容部的关系也跌至冰点,慕容部虽然没有打赢这场战争,但梁国也没取得十分大的优势。
双方对峙,最先崩溃的是慕容部,他们虽说也种地,但大多数都是牧民,梁国切断了贸易往来,周边的部落也不肯和他们做交易。
久而久之,部落里的粮食不够吃了,衣服也不够穿了,总之,在梁国的全面制裁下,他们的生活质量是一天不如一天。
梁国的暴虐无道,慕容部的无奈可怜,在这种大局面下,他的命运,可谓是一波三折,极富故事性。
慕容安南学识渊博,引经据典,妙语连珠,说到动情处,或怒发冲冠,或潸然泪下,当他说到,自己在梁国的爱人为他守节自杀时,刘邦整个人都呆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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