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春娇作妖
说着红梅走进来回禀情况,笑着对何家贤道:“冰已经让芍药拿走了,奴婢给了她二两银子,她说薛舅妈和陈姨妈都在呢。”
原是如此,要借着亲戚来了,给我下套呢。何家贤忍不住笑笑,陈氏只怕以为她不会给,正好借着两位长辈的嘴,将她不贤不孝的名声传出去吧。
不由得暗自庆幸,又看了红梅一眼。红梅坦然接受了她的目光,才道:“奴婢在进方府伺候之前,曾在常州马家做过三年奴婢,伺候过马家的老夫人。”
何家贤饶有兴致的听她说:“马老爷是常州知府。后来奴婢的父亲因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在外间被人砍死,奴婢怕债主找到奴婢要银子,因此赶紧跑了,到了燕州来。然后到了方家卖身为奴。”
常州在南,燕州在北,相隔一千五百多里。红梅一个小姑娘,跑那么远,该是何等勇敢和艰难?
也正是因为伺候过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所以能做事圆满,思维长远,一举越过腊梅等人,从三等丫鬟中,脱颖而出,晋升极快。
“还有呢?”何家贤继续问道。
红梅摇摇头:“没有了。”
“有的。”
“还有的。”何家贤轻声道:“比如你到我这里,从未出过差错,可那日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烫伤了手?”
她一直对红梅不放心,让吉祥派人盯着的,春杏说那日冬梅来找过红梅,红梅开始先出去了,后来又突然回来倒茶,就烫伤了。
“伺候好主子是奴婢的本分,既然已经到了汀兰院,自然不能身在曹营心在汉。”红梅红了眼眶,咬牙跪下:“奴婢只想安心过活,不想两边和稀泥,像奴婢的爹一样死得那么难看。”
“你识字?”歇后语吉祥也会说,但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不曾识得。不过奴婢小时候,爹爹喝了酒就爱带奴婢去听说书的,奴婢听了好几年。有些话听多了,便知道了意思记下了。”红梅认真回答:“奴婢是从鹤寿堂来的,也知道夫人以前让二奶奶受了不少气,奴婢身上有嫌疑是应当的,奴婢不敢抱屈。”
何家贤见她洞悉一切,倒是越发佩服:“那你刚才怎么知道问问芍药?”
“奴婢在鹤寿堂,芍药初来乍来许多事不懂,奴婢跟她讲过,因此她愿意告诉奴婢。”既然起了话头,红梅索性将一切都和盘托出,说个清楚明白,淋漓透彻:“这事情是常有的。”
“以前马老夫人嫌马大太太不听话,就故意激怒她,婆媳两个好几天不说话。等家里来了宾客,马老夫人就故意不说明白,遣人去请马大太太,大太太不知道缘故,以为又是要为难她,找架吵,反正撕破了脸,就推说身体不适,不去。马老夫人故意带着宾客们来探望,装上大太太在打牌,大太太不孝顺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被马老爷好几个月不理睬,常州城也成了笑柄和被厌弃的对象,好一阵子夫人们教育媳妇,都说别学的和马家大太太一般……”红梅学的有模有样,不像是编的故事:“腊梅到了院子里,什么都和我说了,我想,二奶奶大概是没忍耐了。”
“今日芍药来要冰,好在二奶奶痛快给了,不然,奴婢还是要斗胆进言,让二奶奶暂且忍耐的。”红梅说完,何家贤早已经亲自将她扶起:“我在这府里的境遇,如履薄冰,你这样冰雪聪明,应该能看懂……”
“人之常情,二奶奶不必介怀。”红梅知道何家贤说的是怀疑她的事情,笑了,脸上比什么都好看:“这才是要正经用奴婢的表现啊。若是二奶奶毫无怀疑,就对奴婢委以重任,那奴婢只怕还不敢伺候——事情反常,定然有陷阱……”
“就你嘴贫。”吉祥在一旁笑着道:“在这些事情上,奴婢愧不自如,红梅妹妹比奴婢聪明多了。”
“姐姐别谦虚,你从前是院子里管花草的,哪里懂那些夫人奶奶们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红梅笑着道:“我也是自小被我爹卖了做奴婢,补贴家用,不得已为之。”
两个丫鬟又唏嘘了各自的苦难身世,恨不能抱头痛哭。
在以后的日子里,大概是同命相连的悲剧,两个人倒是齐心协力,互相帮扶,互相信任。
方其瑞越来越忙,何家贤也越来越忙。
汀兰院的事务井井有条,陈氏或者金娘子吩咐的任何事情,都会回禀何家贤后才会处理。
她忙的是方其凯的教育问题。
方其凯愿意跟着读书,听故事,可是不过一个月,就开始厌烦了。
说好的过来学习的时间不遵守,叫他认字时又漫不经心,何家贤还是想将他送到私塾里面去。
沈姨娘自然是乐意的,只是陈氏那里,只怕不会答应。
方老爷又忙,说好的七天检查一下功课,不过只遵守了两次,就出去南方看丝绸,一走就是一个月。
而何家贤的耐性,已经崩溃到极点,却又不愿意好容易扭转过来的心性,如此再煎熬上一个月,只怕更加难处理。
一时头大,却也只能强自坚持着,每天就在教育方其凯-郁闷-调整心情再教育-郁闷的过程中重复。
恰好此时徐氏病了,何家贤回去探病,吉祥便道:“莫不如回去问问亲家老爷,若是他肯收,只怕夫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到时候只需要等老爷回来交待一声即可。”
何家贤暗道这也是个办法,回家后就把这打算跟何儒年说了。
因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便也没避人。
何儒年想了想便应允了。
春娇听了便捂嘴笑道:“哎呦喂,我的二小姐,二姑奶奶,你自己的弟弟的心都还没有操,反倒是给别人操起心来了。”
何家贤正色道:“四少爷难道不是我弟弟?非要厚此薄彼分个亲疏?再说,瑾儿还这样小,吃饱喝足睡觉就行了,哪里需要什么心操。”
徐氏便暗地里摇摇头,示意何家贤别再说。
待散了席,回了房间,珊瑚才说出原委:“夫人哪里是有病,还不是被春娇气得。”
“怎么了?”
“春娇抱着孩子出去串门子,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个主意,撺掇老爷给小少爷置办宅子呢。”珊瑚最快,气不过:“咱们现在都靠着老爷的月奉过日子,勉强糊口而已,连多余的一个大子儿都剩不下,更何况置宅子那么大笔银子。”
“谨儿还那么小?”这打算的也太早了吧。
“夫人也是这么说,春娇便跟老爷那边诬陷夫人,说夫人霸着银子不出,想贴补几个女儿。”珊瑚越说越气:“老爷就叫夫人把用管家的银子都交出来,还说以后都要把银子直接给春娇当家。”
“爹爹居然同意?这可是宠妾灭妻!”何家贤直觉不妙。
珊瑚便道:“老爷本来是不同意的,奈何春娇说的可怜。她说老爷年纪大了,月奉又少,夫人老生病。若是等小少爷长大了,老爷若是在,只怕也教不了书了,那小少爷拿什么娶妻,延续何家的香火?到时候只怕连给夫人看病的钱都没有?”
“这宅子日后不总归是谨儿的?再说,谨儿若是能上进,自己就能挣个功名前程,又何须祖荫?”何家贤纳闷,这样假的话,何儒年居然也信?是真的老糊涂的吗?
“她贪心不足。”珊瑚怒道:“她说,要是老爷死得早,到时候夫人仗着二奶奶的势,势必要赶她母子出何家的,因此要么要老爷现在就写字据,让老夫人作保。要么就让她当家,省下银子另置宅院。”
人都还没死呢,就要写遗嘱?何家贤越听越气。
如此明白的诅咒,任凭何儒年再喜欢儿子,也是断不能容的,那春娇便一哭二闹三上吊,“何家要断后,一代不如一代”的话车轱辘来回说,时间久了何儒年十分不耐烦,便允了把管家权给她。
然后,她每个月先克扣二十两,剩下的买菜做饭,何儒年只早晚在家吃饭,早上喝粥吃馒头花不了多少钱,晚上的那一顿也还说得过去,中午就惨了,只清汤寡水的白菜萝卜。
这也就罢了,偏叫珊瑚发现春娇自己在房里吃独食,跟何儒年说,何儒年只是不耐烦:“不会的。”并叫徐氏不要挑事。
徐氏这才气急攻心,一下子病倒了。
“若是夫人再被姨娘气几次,只怕就全了她的心意了。”珊瑚忿忿不平:“她一直想着扶正呢。”
珊瑚担忧的不是没有道理,徐氏身体很不好,加上年纪上来,若是连吃饭睡觉都无法得到保证,那只怕真的会死在何儒年前头,便宜了春娇成功上位。
可徐氏本就是忧心的命,若是叫她放宽心不去管这些事,只怕她也无法做到。
正说着呢,春娇倚在门口,悄无声息的过来:“老爷说,他不想插手你们方家的争斗。四少爷等老爷允许了,再送去私塾不迟。”
明明答应的事情,这才几分钟呢,就反悔了?
何家贤回头,对上春娇得意忘形的笑容:“我去问父亲。”
春娇并没有被她的对质吓住,反而笑眯眯的:“去吧,别伤心失望了又怨我。”
何儒年正在逗孩子,他讲十个月大的儿子抱在手上,然后高高抛起,再接住,孩子高兴地咯咯直笑。
何家贤自从穿越过来,从未见过何儒年眼睛里那么温柔,那么干净,那么充满希望。
“父亲,怎么又变卦了?”何家贤等待了一会儿,等何儒年看见了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才询问出声。
“你方才一说,我以为是方老爷同意了的,春娇提醒我说方老爷最近都不在燕州,我这才想起来。”何儒年神态平和:“既然没有长辈的允许,你自然不能擅自做主。”
“可那孩子已经耽搁不得……”何家贤反驳。
“那就等得了方老爷的允许再送来吧。”何儒年对她道:“有些孩子十岁了才来启蒙,也是常事。”
何家贤见他板着脸,隐约有不耐烦的趋势,不愿意再自讨没趣,抱了抱孩子,出门去找徐氏说话,拐角就碰到了春娇,她立在哪里,定然是听到了父女两个的对话。
“其实,老爷是被我说动了,所以改了主意。”春娇笑眯眯的:“若是要老爷心意改变,也只消我一句话。”
“劳驾让让。”与虎谋皮,不被吃掉才怪。
何家贤将身子往边上侧侧,准备避开春娇,却被对方伸出胳膊拦住:“说起来,你也是姐姐,长姐如母,你大少爷那么多岁,担得起。”春娇纠缠:“珊瑚那个会告状的,既然跟你说了,就免得我再上方家去开口,在这里说了,两厢便宜!”
“何家这宅子又小又破,该买新宅子才是。”春娇笑着:“你这位嫁入豪门的姑奶奶,多少该出点儿银子吧。”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我还以为你要宅子,是为了逼出管家权呢。”何家贤经过跟陈氏的对峙,小小一个春娇还不大放在眼里:“如今你得偿所愿,没想到还惦记宅子。”
“主母病着,管家权本就是我的,不该落在一个丫鬟手上!”春假听见何家贤阴阳怪气的语调就炸了:“至于宅子,是你们长期联合起来欺负我们母子两个的补偿!”
“欺负你们?”何家贤气得浑身直哆嗦,她成日作妖,把徐氏气得病了起不来床,一次又一次,居然还大言不惭,说别人欺负她?
“哼。”春娇见她生气,冷笑道:“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你们硬是不知道我可不是好欺负的。虽然我是逃难来的,无亲无故,可也绝不是那种任人搓圆捏扁的柔软性子!你弄了这么个丫鬟在这里,什么居心,你自己不明白?还想过太平日子,哼,我不太平!谁都别想太平!”
“当我是什么?我好歹也是老爷正经纳进来的妾,这屋子里,除了夫人也就是我最大了,怎么就容忍一个奴婢欺负到我头上?”春娇越说越忿忿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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