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映雪戚姬:太子妃梦
刘盈听得胆战心惊,特别是看到父亲提到母亲和兄弟时,无可置疑做出一个抹脖子动作——也就是,至亲如母,如兄弟,只要敢动大汉权柄,也要毫不留情斩之。这就是权力的真相吧:狠,毒,绝,本质上没有亲情空间。否则,你会辜负权力。
父子俩在书房密谈至半夜,然后父亲牵着儿子的手又在月光倾洒的长乐宫里转悠到黎晨,把一代帝王对下一代帝王,把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能说和不能说的话,全部倾囊相送。
当时人人都觉得皇帝有点不一样了,变暴躁了,变罗嗦了,变得疑神疑鬼和情绪不宁,甚至有点疯疯颠颠的症状了。只有刘盈知道,那是因父亲太过恐惧,太过焦虑所致,自己不是他所期望的那种雄才大略的帝王,他怕一手创建的大汉基业被自己一双温和的手搞砸。他不是那么相信自己,却又无人可信。
他真的相信刘如意吗?不尽然。那天晚上,他就牵着儿子手走到树下阴影处,站住,“想想,你和你弟如意之间,朕若不选择你,其实也不一定会选择如意。如意年龄太小,才十岁,朕用八年就接连推翻了大秦和雄楚,如意离成年还有十余年,这中间会发生认何事故,不可测啊!你娘有一句说的对,朕的江山有可能败在如意手里,但不可能败在你手里,你长大了,你背后还有能为你舍命的依靠,如意背后是空的。朕就期望你用后面那个依靠时,不要被它所吞没,你要利用好这个依靠,好好成长,你老子我期望你将来是个独立自强的好皇帝,一定要比那胡亥争气!”
然后,皇帝就有点操之过急了,恨不得直接对着儿子的小脸狂吼,“汉二世刘盈,你要给老子保证!把大汉,你老子亲手打下的江山,百年后一定传到你的儿子手里!你老子我做到了,把千秋大业传到自己儿了手里!你也要发誓做到传给你儿子!然后你儿子再传到他的儿子手里,让朕的子孙在你这一脉一代代传下去,让大汉千秋万代!直到永远!不然老子就白干了,死不瞑目啊!”
“父亲,儿子保证!”刘盈给聒噪的也很激动。
皇帝的动静,皇后都一一看到眼里,马上隐去。自己静静呆在一边,什么都不知晓,才是太子最好的助力。
交待完毕,回到暖室殿,刘邦孤寂地坐于一角,听着窗外呼呼的北风,稍微平静了。
戚夫人哀哀地走进来,站于皇帝一侧,垂着头,看墙角,既悲伤又失落。
“陛下终不会除去她。”
刘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没听到。
“陛下终不会给妾一个周全。”
刘邦才像缓上气来,声音冷静,“没有皇后,谁来统御功臣猛将?朕的儿子们都年幼,朝堂上还没立威,都得倚仗爹娘的余威。”
戚夫人孤绝地冷笑一声,“说到底皇上是怕皇后。”
刘邦狠狠盯着地面,“不是怕皇后,是怕朕的江山不保。爱姬,你没有皇后的手腕,不可再胡言乱语。”
戚夫人还在气头上,哪能停止,“皇上是不怕皇后会杀掉我们的儿子了,可怜我们的如意.......一次又一次被亲爹利用......”
刘邦闭了闭眼,心如刀绞。
“难道皇上再找不出能人来辅佐太子?”
刘邦叹口气,“你既不了解她,也不了现在情势。大汉初期,刘室江山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除了皇后,朕还能找出比皇后更合适的人,来替朕的子孙来守护天下吗?”
“可是她会杀我们的儿子啊!”戚夫人狠狠捏着绢巾一角。
刘邦不再说话,心道,即使牺牲一两个儿子,泄愤,皇后也定不会杀她自己的儿子吧。刘家的江山还是在的。
“可是皇上,妾也能帮您维护刘氏江山啊!”戚姬也有这个自信的,自己不是也有哥哥吗?不是还有刘敬吗?虽然现在这个人一看情势不利,有点躲远了。
刘邦苦笑一下,“爱姬,你有你擅长的东西,皇后有她擅长的东西,你是一介居家妇人,来,坐在朕的身边来。”
戚夫人软软地偎在刘邦身边,泣道:“皇上到底是不相信妾了……”
“能想的,朕都替爱姬想好了。朕活了一甲子,什么人有什么能耐,朕比谁都看得清楚。朕这辈子,最大的能耐就是会看人、用人,还没走过眼。这就是朕一介布衣拥有天下的能力。”刘邦揽着爱姬的削肩,“放心好了,朕心里有数。这大殿里日益冷清孤寂,叫人心里凄凉,朕叫人去取你的琴和瑟来,给朕鼓一曲!”
看皇帝懒洋洋享受的神情,戚夫人真不想再讨好这个狡黠奸猾的老男人了,借口“妾亲自去取”,便给皇帝一个曼妙柔夷的身姿,三扭两扭,出了殿,再没回。
刘邦独自对漫漫长夜,喟叹一声。
那天晚上,戚夫人手脚冰冷,孤独绝望地坐在儿子曾经住过的宫室外的台阶上,如意已抵赵国了吧?老皇帝只考虑他儿子,甚至都没想到让自己也随儿子一起离去,真是自私得令人发指啊!唉,走到这步境地,可否有解?这老东西哪天一蹬腿儿,自己就若一只孤苦无依的小耗子,将颤抖在皇后那只大猫凌厉的眼皮底下,要杀要剐还不随她了?
想想就不寒而栗啊!
戚夫人虽没吕后那么老谋深算,但顾眼前生死的心智还是有的,睡不着,在长乐宫深夜溜达来溜达去的时候,恍然看到一个款款而行的身影。深宫中的女人要做什么,按说别宫的人都装着看不见,有意回避,有皇上皇后雄雌双威同时龙盘虎踞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何好事坏事都不用显得着自己。但戚夫人只是多看了两眼,就从背影和步态上看出那是映雪。这昔日老对手燕夫人的独女,戚夫人也算看着长大的,以前被管姬和赵子儿利用去构陷皇后,不成,便被悄然藏身于栎阳旧王宫,没想到她能在那里勾搭上太子,并悄悄回了长安,还成功勾引了皇帝,并诞下皇子。这小女子和她老实贤良得近乎愚蠢的老娘相比,几乎没有共同点,她年轻貌美并有隐藏不住的狡黠,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和心智。
不过最终也只捞了个老皇帝的侍姬而已。老皇帝一崩,你这大把的青春如何度过?
也就心念一动,戚夫人还真有闲功夫,悄悄尾随跟了过去,一直跟到娇俏的映雪走出西宫门。要出长乐宫了,戚夫人就犹豫,要不要无聊地跟过去?若只是小女孩看看河边柳,和其他宫室的女子聚一起欢闹一番,跟着看这热闹景有何意思?但,一看映雪那急切的脚步,特别是出了宫门就往未央宫的方向而去。戚夫人还是不由自主追了出去。出宫门要看腰牌的。戚夫人就把袖中手绢遮住脸,随手显给侍卫。侍卫自然不会阻拦。
远远地就见映雪在桂宫的台阶下左顾右盼。这桂宫不正是太子刘盈的住所吗?刘盈本住在皇后身侧的偏殿,随着年纪增长,行走在皇上众多年轻嫔妃们中不甚方便。皇后也生性谨慎,怕被不怀好意的女子利用了,告到皇上那里,太子就没了名声。所以,吕后力主,把太子宫从长乐挪到未央北边的桂宫。庞大的未央宫是皇上处理国务朝政的地方,也是南军的驻扎之地,既清静安全,又避讳了宫帷之乱,还不碍皇帝眼。说来,刘盈已在桂宫居住一年余了。
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刘盈住在桂宫,你映雪大半夜的跑过来干嘛?戚夫人也知道自己如此盯梢不体面,就悄悄躲进一簇松枝里,扒着枝条往外看。
月光下,映雪本就朝桂宫大门的方向焦急等待,忽地转过身来,背向桂宫,悠然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一幅随意在此观望风景的优美身姿。然后,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轻轻走过来,似有畏惧,远远地停在她身后静静地观望。
是太子刘盈。那种安静瘦削还未完全长成的身姿,戚夫人一看便知。哦,她终于是来找刘盈的,还在这里装大头蒜!
刘盈看着昔日的姐姐,的确有点不便招呼了。他认识她时,才七岁,在砀郡,那时她十岁,是她和燕夫人给了孤苦童年的自己那些珍贵的温暖和爱。那时,娘亲还在楚营做人质,自己和姐姐刘乐无依无靠,老爹天天忙着打仗,姐弟俩如浮萍般无依无靠。他清晰地记得,她给自己递过来一张大饼时的美好样子,记得她早上帮自己穿上衣服,晚上给自己盖住脚部。那时他脚伤了,她在医师的关照下,给自己的脚趾涂抹药汁.......自己在她身边待到十岁。她像一个姐姐,却不同于刘乐,若刘乐对自己有一种责任,是来自血脉亲情和父母嘱托的话,映雪对自己所做,只是出于一份美好的感情!后来,是他自己默默把这份美好屯在心底,一点一滴由感激熬成了爱。他甚至说过:“现在我是王太子,若将来我继承王位成了汉王,一定娶你当王后!”
“说话算数吗?”那时的映雪还很天真,歪着脑袋看他。
“若说话不算,天打五雷轰!”
“我娘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汉王和你母后不答应呢?”
“不会的!”他像个小大人,一本正经,“我娘很爱我,我想的,我娘一定会答应。只要我娘答应了,我娘就会劝说我爹。所以,你一定会成为我的王后。”
现在自己十五岁了,成了皇太子,对映雪的感情基本没变过,只是她怎么能成为皇帝的姬妾呢?听到下人禀报,本已上床熟睡的刘盈本不想过来,但下人一再通报说,映雪还在外面等他。一方面是基于多年的爱,另一方面,怕老爹的姬在桂宫晃悠太久,招人耳目。犹豫了一下,刘盈还是来了。
看着昔日姐姐兼恋人的身影,刘盈不知说什么才好。而映雪就偏偏不转过身,装着看不见你。连一侧扒着树枝的戚夫人手都酸了。
“映雪——”刘盈最终忍不住,嗫嚅着叫了声。
那映雪才装着惊诧的样子,融融月光下姿态好柔美地慢慢转过身来——连戚夫人都牙酸地呸了一口:腥臊狐狸精!怪不得你能抢走老皇帝!
“盈儿,你终于来了。”映雪紧走了两步,表现出一种急切热烈.......又不得能如此的样子。
“映雪姐姐,你还好吧?”
“不好,怎么叫我姐姐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没有盈儿,我的日子能好?”
“可是——”
“我是没办法啊。皇上是说一不二的人,皇上看中了我,我能怎样呢?”
刘盈沉默,表示对对方的话认可。皇帝老爹就是在这两宫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啊。
戚夫人听了就心里开骂了,不要脸,皇帝都老成这样了,你要不舍出脸皮勾搭,皇帝能进你屋?他现在连我一个都满足不了还心常悔恨呢。
“我以前在栎阳时,就心里常记挂太子,但没人敢与我传话。大家都惧怕皇后,我也惧怕。现在,我终于来到长乐宫了,每天想见的也是太子您啊!不知这些年后,您还否记得当年在砀郡,我们一起相伴长大的日子?”
这不说还好,一说刘盈就觉得自己不常想起简直是罪过,马上道:“我也时常记起...常记起你——”
“那时太子还是王太子,说过有朝一日当了汉王,就娶我为王后......那时的你真是美好单纯啊!”
刘盈一想就有点尴尬,也有点惧怕,这可是与父亲的姬妾说话呢,要是别人听了去,说不定又闹起怎样的风波来,就父亲那脾气,可能就直接跑进桂宫,大巴掌扇自己了。“那时我年龄小,预测不到以后发生的事.......”
“是啊,世事弄人,我们谁也没想到有今天啊。也就是我为人纯良,把什么都能当成真的,还一直做着和太子一起过日子的美梦呢,就像今天这样,一起赏月,一起月下闲聊,回忆在砀郡美好的日子。”
刘盈叹了口气,“自你被皇上看中,一切都不可能了。”
映雪马上掩面哭泣,“我是多么悔恨啊!要早知有今日之后果,当时我就应该一死了之!根本就不该把皇子生下来。我愿意以死向太子明志——”
说的刘盈又不舍起来。
戚夫人则暗影里呸!不要脸的东西,就是能哄骗年龄幼小的太子,这要是让皇帝或吕后知道了,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但映雪已上前一步抓起太子的手,“君如磐石,妾如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看了一晚上别人忆青梅竹马的故事,戚夫人就从映雪的自救中看出了道理,这个双九年华的女子看到老皇帝病怏怏的身体,在为自己谋后路了。其实自己也需要这条后路啊。映雪要密谋当刘盈的皇后,以逃避将来作为老皇帝床畔人被冷落的命运,甚至是吕后的惩罚——要是自己也走这条路…
她马上回去,令人取了琴和瑟,回到暖室殿,像以前那样与皇帝恩爱两不疑,还特别准备了早餐吃食,一样一样精致地摆上案子,然后等着皇帝伸着懒腰走出来。
“呃,这么多好吃的?朕以为爱姬生朕的气,没有个三五天就好不了呢。”刘邦勉强起身,笑着,走过来。
“陛下,妾有一事请皇上恩准。”
“讲。”刘邦边吃边表现得很有兴趣。都这个时节了,得表现得重视她,才能最后时刻让她体贴地侍候自己。漫漫长夜,寂寞孤寒,自己并不想一人躺着。
“陛下可还记得妾的哥哥有一女儿,唤作戚小妹?”
刘邦隐隐记得,当年自己在定陶登基称帝时,看到过戚姬之兄一家人,那时他老婆领着一个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被她爹娘教导着向自己行屈膝礼,很是可爱。
“爱姬的意思——定门亲事?”刘邦想的是,要许配给自己的儿子如意么?“行,按说年龄也和如意差不多,你要想亲上加亲,把婚事提前定了,朕同意。”
“陛下,妾的确想为妾兄长之女提一门亲,但不是如意,如意年幼,还请皇上另想一家高门大户的男子,咱家如意以后还能有来自母系力量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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