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帝后合力对外2
“皇上在担心什么？”
刘邦把榻上碍事的刘长抱到较远处的另一个小榻上，自己则躺在刘长刚才的位置，把枕头垫高，头枕胳膊，与皇后并肩躺在了榻上。
一看这好多年都没遇到的架势，吕雉就知道皇帝碰到难题了，自己作为有权有势被忌惮的吕家代表可以忽略不计了，刘邦老婆的身份变得更为重要：一家人么，自己要有所承担了。
“韩信是一只猛虎，他不愿随朕出征代地。”
“我听见了。”
“雉儿了解韩信么？”
连“雉儿”都被亲切地唤出了。
黑暗中，吕雉黑亮的眸子闪了一下，笑道：“皇上刚刚不是说他是一只猛虎么？”
“一只被困于沙滩的猛虎。”刘邦一只大手伸过去，迟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吕雉的脸——吕雉面孔轻轻一颤，还莫名惊诧了一下，一只被困的猛虎就让皇上转性，如此亲近自己了？
“被困，只是被困而已。韩信乃兵圣，足智多谋，用兵如神，心藏百万雄兵，对战争这项活动的了解，出神入化…….普天之下，也就朕降住了他。把这么一个人留在长安，雉儿，我怎能放心？”
又少有的，刘邦称自己为“我”。
吕雉沉着冷静的目光无畏地看着夫君的眼神，坦然道：“我明白皇上的顾忌，怕我一个妇道人家守不住后院…….”
“雉儿，这次陈豨造反，非同小可！咱们的大汉，这次恐怕要经受非同寻常之考验！”继而叹了一声，“我忧心如焚啊！”
吕雉以惯常的冷静，“皇上，你走后，南军可交于我指挥？”
“南军的三千宫廷侍卫，我都交于你。我把北军带走。”
“那皇上可以放心了。”
刘邦哪能放心，身子转过来，由平躺变侧躺，眼睛温热，“雉儿，韩信不比项羽弱啊！项羽悍勇，韩信多智。”
吕雉嘴角冷冷一笑，“项羽不被皇上打败了吗？”
“项羽是被朕、韩信和七十万大军联合打败的。唉——”暗夜中抚额，“没了项羽，韩信就是天下首屈一指的战争奇才，有勇有谋，除了你男人我，无人可节制。萧何称他为国士无双，名符其实！”
吕雉沉静了一下，“皇上，可否相信我，对大汉无比的珍爱？”
刘邦黑夜中看着她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相信。”
“大汉王朝就是你我夫妻艰难孕育多年才诞生的另一个儿子，你要相信一个母亲的勇强，凡危及我大汉江山稳定之人，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绝不姑息！”
这声音里带着女性特有护犊子的霸道和阴戾肃煞之气。
刘邦呆了一下，一抹满意之色爬上嘴角，“雉儿有这个心，有这个胆略和防范意识，朕甚感欣慰！但雉儿终是女流，未必能镇得住韩信。我得到密报，陈豨一直与韩信有联系，我怕前脚去平叛陈豨，后面有人造反，里应外合…….”
刘邦从来没和吕雉谈过如此深的军事机密，很多都是靠吕雉本能悟出来的。现在看夫君如此坦露心扉，也油然生出一股女大丈夫之气，郑重地看着刘邦的眼睛，“皇上相信老娘吗？”
刘邦叵测地笑了一下，“你帮你男人在长安城把淮阴侯看住了，就是大功一件！”
吕雉一笑，“那我可以保证，在皇上出征期间，韩信不会造反。”
刘邦点点头，“这就足够了！”然后支左臂，坐起来，显得高兴，“明天，我会把南军虎符交给你。以前朕出征在外，从来都没担心长安会发什么事，因为有雉儿在。我的皇后有一个最大优点，就是冷静，能看懂人心，能镇住场面，能让我放心前行！我走后，家里一切，都由你做主！”
瞬间，以前一向不睦的夫妻，开始有了共同的目标，共同的理想，共同的志向，并且开始互相欣赏起对方来。两人忽然发现，原来彼此总是这么容易在“大汉王朝”面前形成统一意见，并能迅速做到一致对外，同仇敌忾。
“皇上，这汉王朝就是我们的另一个儿子，其安稳，我必放在心上，不会容他人觊觎半分！”
“所以，朕一直信任皇后。”
吕雉突然淡淡讽刺道：“咱们另一个儿子，太子，皇上可也如此待，不如他人侵犯？”
刘邦呵呵笑着，“咱们的太子，是个品性高洁之人，但就是性子懦，太过良善，朕怕他以后受那帮悍臣的欺负。你说也奇了，这小子，怎么一点也不随你我？不像朕倒还罢了，怎么也不像皇后？”
皇后淡淡地笑着，“也许是咱们命好，老天故意送了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善良儿子到我们身边。儿子善，又不是蠢和笨，皇上无需担心什么，您作为开国之君，一辈子都在马上治理天下，到我们的儿子汉二世，不是可以正好在马下治理天下了？”
若真如此，倒令人欣慰。但刘邦心里还是叹了口气。
接下来，金阳之秋，长安之北，锣鼓齐鸣，战旗猎猎，北军沙场点兵正当时！在金秋收获的爽风里，战将们重甲挂身，威武雄壮地跃于马上；兵士们则站列成阵，如松如林，上方，密集的枪戟刀戈在阳光下闪烁着锋锐的寒光。
整个点兵场塞满了大汉的虎狼之师！
皇帝刘邦也金甲裹身，健步跃于夯台之上，面对成谷成山的将士们，红色大氅在身后被大风塑成流动的云，召唤着热血——
“我大汉的将军们、士兵们！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现在有逆贼犯我大汉天威，扰我百姓…此贼当诛…朕乃大汉天子，天下共主，特此率尔亲征，讨伐逆贼！”
铿锵激昂地发完讨陈檄文，然后拔出闪烁青凛之光的赤宵，剑指代地——
下面将士们声势如排山倒海：“皇帝必胜！”“大汉必胜！”“讨伐逆贼！”“大汉万岁！”
气势撼动天宇！
吕雉和太子坐在后面的伞盖下，看着皇帝振聋发聩的振臂一呼，天下应者云集，好不威风！然后金戈铁马，跃于马上——但刘邦毕竟近六十岁的人了，跃马的气势犹在，却不复当年的威猛矫健，某种程度上，那是稍显吃力的，并夹杂笨拙的，或许有些力不从心的气喘吁吁。这种与岁月相抗的硬拼，让吕雉不禁眼一热，心里涌出痛惜和苦涩，夫君老了，在大汉风云震荡之际，就这么不可抗拒地老去了，衰败了，尤其那一头黑发，什么时候也变得和自己一样了？
看着皇帝晃了两晃，终于落坐马上，挥剑北上，用最后的余力给儿子开出大汉基业的坦途…….感念之余，以前的各种怨愤，各种恨意，都在这一瞬间抚平，自己和他是夫妻，是荣辱与共的一体，他的奋斗不是自己的奋斗么？他的苦难不是自己的苦难么？他的衰竭不也意味着自己的无力么？
随着大军开拔，眼前的军士很快如云般席卷而去。吕雉久久地望着眼前扬起的白色沙尘，眼睛里满是心疼和敬意。
第一代开国君主，往往就是这么呕心沥血、穷尽心智的垦荒，目的就是把天下的秦人、楚人、齐人、赵人、韩人…….统一成为汉人。把“汉人”打造成这块丰饶美丽大地上，众多百姓最终且唯一的名字。
果然不出意料，刘邦战场上看到勇猛迎战的陈豨，心伤之余,激愤地上前斥责道：“阳夏侯，朕一向待你不薄，为何叛我？！”
陈豨坐在马上哈哈大笑，“因为我也想当皇帝啊！”
于是两队人马，瞬间杀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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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长安成为皇帝亲征的安稳大后方，吕雉用那虎符秘密调集了南军的一半甲士，悄悄埋伏在长安各个路口，尤其是淮阴侯那条街上，只要出现韩信反常的情况，淮阴侯院内将万箭齐发！格杀勿论！
连皇上都对韩信如此深忧，关键时刻，自己镇守长安，看护身边如此一只猛虎，晚上可如何踏实安睡？
于是深夜，吕雉坐于立鹤宫灯下，把炯炯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来，看向对面神彩熠熠的审食其。
“你可知道韩信有七十余舍人家臣？”
审食其道:“知道。处于侯爵之位，蓄养七十余舍人，并不多。韩信还是顾忌皇上猜忌，这方面倒有分寸。”
“那七十多人，功力如何？”
“我门下有舍人三千，那七十余人，虽数量不多，功力却在我之上。”
“那些人对他忠心如何？”
“死忠！”
吕雉点点头，“辟阳侯，你的三千死士现在都在府上？”
“都在，随时待命。”然后抬了抬眼，看看女主，“死士虽忠，但将不同。我得承认，我用兵差韩信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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