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建都洛阳、栎阳、咸阳？

　　刘邦封王封侯的原则是：不论出身，唯有表现；有功必赏，大功重赏，豁达大度，不计前嫌。那些早年跟着自己，抛家舍业打天下的将士，刘邦没有辜负他们，按反秦灭项的功绩，先后分封出八个异姓诸侯王，然后一百四十四个列侯，分封规模之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后再没有一个开国皇帝有这么魄力大肆分封过！

　　当时汉承秦制，天下一共三十六个郡，就分出去二十一个，只留给皇帝自家十五个。这十五个郡里面，还有一些列侯和公主的食邑。而那些诸侯国和列侯们，都像个独立小王国，都可以在自己分封的土上收税，养士兵，成立自己的小宫廷，王位和侯位将来也能传给子嗣，世代过自己想过的逍遥日子。刘邦只一个要求：不能造反。

　　于是那些安安稳稳的功臣的后代，到后来几乎都成了世家豪强。不安分的，就被一一铲除了。

　　封完了，刘邦就拿着分封过的地图往吕雉面前一放——只所以往皇后面前放，只因为吕雉懂这套东西，要往戚姬管姬面前一放，她们都未必看得懂什么意思。有爱分给妾，有事找老妻。

　　被分走多半个江山，也得服气啊，没有本事和能力让别人分不走啊。于是帝王夫妇就看着地图大眼瞪小眼了。

　　刘邦操着手，“就这些家业。本来想长久在这洛阳安顿下来，洛阳是天下的中心，四通八达，离咱老家也近，又良田千亩，四季分明，当年连项羽都舍不得离开，他选择彭城，朕就想在这里颐养天年，臣子们也喜欢这里。但有个叫娄敬的小厮说洛阳不适合做都城，皇后觉得呢？”

　　吕雉警觉了，“说不适合做都城的原因是什么？”

　　“说这里易守难攻，哪个诸侯国长反骨，一出门，挥枪就能直接击中大汉的中枢——”

　　吕雉赶紧看地图，“陛下，这叫数敬的说的不是没道理啊，您看，这封的诸侯王和列侯，都环绕在洛阳周围。这洛阳周边又一马平凡，连个险要的关口都没有，没法守啊。陛下忘了么，您当初带着几个诸侯王一路顺顺当当从关中下来，可是直接端了项羽的老窝彭城啊！这彭城和洛阳比，都无险处可守，也都是繁华的商业中心，是适合做生意的地方。咱们也要时时提防别人觊觎咱们啊，倾覆也就一夜间。”

　　刘邦点点头，“那小厮建议，我们应该把都城安在咸阳。朕琢磨着，栎阳也是个好地方。”

　　吕雉比较了这两个地方，然后眼睛盯着咸阳不放，“陛下，咸阳比栎阳有优势，栎阳乃秦国旧都，秦不取，我们也不取。咸阳，却是秦国龙兴之地，秦朝基业六百年，后三百年就积聚在咸阳，灭了大周朝，就是灭了洛阳，咸阳克洛阳，咱们既然汉承秦制，为什么不去？”

　　刘邦搔搔头皮，“朕是想，我们占了秦国的龙兴之地、龙脉，好不好啊？这赢家……会不会克刘家啊？”

　　吕雉却没这个顾虑，劝道：“陛下，若我爹临泗侯活着，一定会建议陛下取咸阳。”

　　刘邦眼睛亮了，从心里佩服老丈人啊，老丈人会看天相，人相，地相，不服不行！“为何啊？”

　　“因为现在天下归汉，我们大汉朝拥有的，才是真正的龙兴之地，才是天下的正朔和龙脉。秦国兴于关中，陛下曾是汉王，封地汉中，也是如此啊；关中地产丰富，良田万亩，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万一咱封的诸王和列侯们发生兵变，有人不服造反，咱们也可以像那秦国一样，避守关中，驻守函谷关。退，我们也可以做个小秦国；进，可以打出去，拥有天下。至于占了秦国的龙兴之地，关中都占了，天下都占了，一个小小的都城倒让陛下烦恼了？”

　　刘邦指着吕笑骂道：“别看你是个娘们，有虎狼之气，眼光毒，口气大，能吞象啊！”

　　吕雉笑道：“陛下乃赤帝之子，为妻只是赤帝之子的皇后，有点余威也是借陛下之光啊。不过，建都选址，那萧何和张良如何看待？

　　刘邦笑，“皇后也如此看重萧何和张良啊？”

　　吕雉道：“为妻只是一妇人，仅知道萧何对于陛下，乃像吕不韦之于秦始皇、李斯之于秦始皇。至于张良，乃帝师，五代韩国相国，人家天生会看，是骨子里带来的。当年家父就对张良青眼相加呢。”

　　刘邦笑着点头，“张良也觉得咸阳适合。萧何随张良。”

　　吕雉道：“那陛下就赶紧定下吧，听陛下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洛阳并不安全，现在我们全家、刘家子嗣全在这里，哪天夜里有歹人起事，真能让人一窝端走啊！”

　　让老婆这么一说，刘邦对洛阳全不留恋了，赶紧的，在咸阳建立新都。

　　汉五年九月，萧何领命去咸阳建新帝都。到底刘邦还是仗义有敬畏感之人，没在秦国咸阳原址上建立新都，而是稍微错开一点位置，选渭水之南，开建长乐宫。要是吕雉做主，一定会在秦国原旧主宫址上，新开大汉宫。

　　吕雉说，我不怕事，不怕谁克我妨碍我，凡对我对我儿子对大汉有利的，我都会做。秦已入土，何惧怕哉？

　　刘邦在这一点上，倒有长者温厚之风，不去掐这个尖，与秦国主王宫址挨着就行了。还命萧何，开土挖基时，要祭祀秦国宗室亡灵，以示敬意。

　　那天晚上，刘邦说完话就走了，吕雉没像以前那么眼巴巴地挽留他。色衰爱驰，留是留不住的，皇帝戎马半生，需要年轻水灵的肉体犒劳自己，如他愿便是。再者，该给自己的，夫君并没吝啬，全给了。

　　于是吕雉便压着性子，沉默地，脉脉地，敬重有加地，目送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离开。该有的留恋之情还是要有的，自己想要而不得，会让皇帝心生愧疚之情，不给自己爱和情，会给别的补偿，比如这地图，比如协商新都城。

　　静静地目送皇帝走出甘泉宫后，吕雉再次坐在大汉王朝的地图前，寻找吕家的封地，寻找妹夫樊哙的封地，寻找丰沛体系与吕家走得近的功臣们的封地：大哥吕泽为周吕侯，樊哙为舞阳侯，审食其为辟阳侯，连自己的心腹任敖都因为守备上党有功，被封为广阿侯…….

　　这都是将来太子登基时所要倚仗的力量。作为集团，吕家拥有兵力和地盘，加上自己这个皇后坐镇汉宫，自己娘家将是大汉王朝最有权势的家族。

　　~

　　不过一想到皇后家族势力过大，刘邦也有点头疼，不过更让他头疼的是功臣集团权势更为庞大，简直要成为他一块心病了。那天晚上，刘邦有点忧心仲仲地刚走到昭华台，突然头晕目眩，噗通一声，摔倒地上，不省人事。

　　戚姬还在眼巴巴地等待皇上回来歇息，听到响声，跑出来一看，立码吓傻了，赶紧去扶皇上，“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妾身啊！”

　　刘邦双眼紧闭，却是不醒。

　　“陛下！快宣太医！”

　　宫女慌忙去了。

　　戚夫人惊慌失措地看着皇帝煞白的脸，突然恐惧起来，皇上这么大年纪，要是就这么撒手人寰，那自己一个年纪轻轻资历尚浅的妃子，外加一幼子，以后还能指望谁？指望皇后吗？还是指望前朝大臣们？令人浑身发冷的势孤力单啊！

　　当下就对渺茫的前途痛哭起来，摇着刘邦，“陛下！陛下，醒醒！您可不能这样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就去了啊，我们的儿子如意还小呐！您要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呐？！”

　　很快，昭华台的哭声传到俑道上行走的宫人，然后这机灵的宫人一回头，就看到有人影向永巷跑去，边跑边叫太医——

　　作为皇后的心腹，这宫人撒腿就朝甘泉宫跑去。已经躺在榻上的吕雉猛地坐起，下意识地胡乱着了衣衫，并把枕边项羽送的那把短剑放进大袖里，边整理衣衫边赤着脚就往外跑，边跑边沉着地命令冬儿道：“赶紧去找辟阳侯家和吕府，传我话，宫中有事，让他们连夜准备！”

　　冬儿一愣，“皇后，准备什么？”

　　“你照此说便是，他们懂的！”

　　此时吕雉已急跑至宫门外，又对随身跟来的贴身宫女应采道：“你马上去找郎中令任敖，让他等侯皇后的命令！”

　　应采应了声，马上急速的身影跑向汉宫禁卫军府。

　　吕雉几乎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正奔在通往昭华台的俑道上，对途中宫人投来惊异的目光毫不在乎，这些年熟读史书铭记历代宫廷教训的皇后只记得一件事：万一皇帝病危或驾崩，绝不能让天下之主落于宠妃之手，任她们摆布！

　　在皇后呼哧呼哧从漪兰殿门前跑过时，本来还在宫门后挑灯张望的管夫人和赵子儿，也扔下长信宫灯跟着向昭华台跑去。

　　赵子儿边跑边奇道：“姐姐，我们这是做甚么？”

　　管夫人只管托着肚子跑，“没看到皇后都疯了么？！”

　　“为何呀？”

　　“肯定皇上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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